武林大会近在眼前,江州城里的江湖人士也很多,客栈里随处可见打扮简单爽利的侠士。
可能是他们来得太晚,城里的客栈不是都满了,就是只剩下一两间,这时候别说上房了,连次等的都没了。
花寒满心的想找个余房多的,就坚决不要隔壁客栈那个剩了最后两间的,可他找来找去哪里都没了空房,等他得了秋云尘说三个人也可以挤一挤的话,再去那间客栈时,得到的只有无情的“本店已满”四个字。
于是花寒又钻进马车,苦着脸,“都怪我,我就不该图享受,现在倒好,一间房都没了!”
秋云尘和顾萧满也刚找客栈回来,两人都一无所获。
“不如去附近的民居看看吧。”秋云尘也无甚伤心的,大不了将马车驾到一处空地,将就一晚也没什么,明日就去找船。
花寒闻声而应,正准备驾车离开,就看到前方有个人打着油纸伞,缓缓而来。
他咦了一声,嘀咕了句:“那不是薛淮玉么?”
马车里的顾萧满也瞬间警觉,“有高手在附近!”
秋云尘按下顾萧满握住剑柄的手。花寒没有警示,自然是没有危险,况且他耳聪目明,听到了花寒说的话。
掀开马车帘子,他一眼就看见了在雨中漫步的薛淮玉。
道路上行人不多,偶尔几个也步履匆匆,急着躲雨。只有那个打着伞的人与众不同,从容不迫。
伞下的面容如骄阳,如春/色,立刻吸引了秋云尘所有注意力。
薛淮玉当然也看到了武林盟的花寒,还有直勾勾盯着他的秋云尘。
他勾唇一笑,脚尖轻点,转瞬就来到了马车前,“风扬兄这是要投宿?”
“是。”秋云尘不好意思道:“不过客栈的房间都已经满了,我们正准备去附近的百姓住处看看。”
“今日和风扬兄再见,属实有缘,不如去我那里吧,薛家在江州城有房子,都还空着。”
花寒压根就对这个薛淮玉没有一丝好感,抢了少爷未婚妻不说,还很会装,于是不禁腹诽,“谁跟你有缘,都是要去揽月山的,见到不是迟早的事儿嘛!”
可秋云尘明显对人家没有芥蒂,还打算接受人家的好意,“那就麻烦薛师兄了。”
“那我为你们引路。”
薛淮玉上了马车,见到顾萧满也在此处,客气道:“原来顾大侠也在,此次武林大会顾大侠也要参加吗?”
顾萧满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薛淮玉了,上次在清河县,他就觉得这人是个习剑的好苗子,只是听说领悟了逍遥剑法,却也没想到居然能力挫发了疯的段如海。
今日正主坐在他面前,他就有点跃跃欲试,“我早就听闻你剑神传人的名号,上次有事,这一次,不如你我找个时间比试一番如何?”
秋云尘不禁笑了,“顾叔叔哪里都好,就是痴迷于武学,在武林盟时,也经常找我练剑。”
这话听着十分柔和,跟对待亲近的人一般,顾萧满暗地里挑了下眉头。
秋云尘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这孩子看似对谁都很温柔,但对不熟的人,骨子里还是透着疏离,绝不会看着就有一股子热情劲儿。
他重新审视了下薛淮玉。云尘的好友,自当客气些。
对于早日成名的大侠的邀约,薛淮玉没有拒绝,“我也想领教一下‘贯血剑’的威力。”
薛家早年虽落败过一阵,但自从换了新家主,生意就如有神助。虽比不上聚器门,却也是南方数一数二的富商,自然各处都有房子,还十分雅致。
拢月居占地颇大,空房多,伺候的人也多,都是从薛家商铺里临时调过来的。
秋云尘他们被安排在了东厢房。二少爷亲自接待的客人,当然不能马虎应对,一行人刚在客厅落座,就有下人急急去清扫房间,烧热水备晚饭,不一会儿就在厅里摆上了一桌。
等用完饭,秋云尘在廊下散步消食,刚进了屋,花寒就告诉他隔壁屋子里的浴桶已经放好了热水。
屋里不仅摆了浴桶,还放置了香炉和火盆。虽然已经入夏,可因着下雨,穿得薄了还有些冷。所以放了火盆,确保解衣穿衣时不受凉。
秋云尘有些感叹薛淮玉的细心。
水也是不热不冷的,刚好可以洗去接连几日赶路的疲惫。
等他洗完,披了衣裳回屋,才发现薛淮玉坐在圆桌边,似在等他,花寒不见踪影。
他第一反应竟是拉好/胸/前的衣物。
薛淮玉听到脚步声就抬了头,正好看见秋云尘将两边衣裳往拢里拉,又去系腰带,他的头发还滴着水。
拿过置在椅子上的布巾,薛淮玉走过去把秋云尘的头发都包起来,轻柔地擦拭。
而秋云尘直接僵在了原地。
还没系好的腰带直接掉落在地面。
“薛,薛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看这雨一直不停,还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所以打算早点走,风扬兄觉得如何?”
说话时薛淮玉的动作也没停,温热的手指不时触碰到秋云尘的耳朵和后颈。
秋云尘只觉被碰的地方都灼烧了起来,他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我本就决定明日去找船,先到楚虚城再说。”
“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日一起走?也不必去跟人挤,坐我家的船就是了。”
薛少爷财大气粗,秋云尘还能说什么,于是他微微颔首,“那就多谢薛师兄了,我先将船钱交予你吧。”
“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客气,不必给钱。”薛淮玉捡起那条腰带,亲手给秋云尘系上。温热的呼吸扑打在耳后,秋云尘更加僵硬得不敢动了。
直到薛淮玉替他把头发擦干,约好明日起来的时辰之后走了,秋云尘才站在屋里,手掌抚上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庞。
第18章 生辰
薛家的船刚行了五日多,天际突然放晴。乌云尽数散去,阳光有些热烈,清风带着水汽,扑了秋云尘一脸。
船头处有两人交战在一起。剑影重重,看不分明。卷起的水浪打在他们身上,却没能阻止他们的动作。
这是一场极其精彩的比试。
水域内还有别的船只,大多都是同去楚虚城的。上面的江湖人士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最北边的那艘大船。
两人从船头打到船尾,剑鸣声不断,秋云尘也目不转睛看了半天,直到顾萧满最先败下阵来。
“好!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他掀起衣摆就坐在地上,也不顾四周那么多的目光,直直看着对面衣衫整齐的薛淮玉,“今日一战,痛快!我们明日再战。”
他们俩相差二十余岁,竟打得不分高低。要说实力,顾萧满还在七玄洞洞主陆长天之上,不过因着他低调,没有参与早年那场大比,才落得个第四的名头罢了。
而今薛淮玉还能和他斗个不分胜负,属实让人惊叹。
看清两人到底是谁之后,那些围观的侠客也都震惊不已。
逍遥门的事,他们都听说过了,即使当初副掌门再怎么封锁消息,也锁不住当事的那几个门派之人。他们捡回了一条命,回了各自门派当然要大肆宣扬段掌门如何卑鄙无耻,他们如何悲痛。
薛淮玉一剑杀了段如海的事他们隐瞒不了,只能隐瞒自己当时和段掌门一起围攻过如今的薛掌门一事。
好在薛淮玉不追究,也让他们松了口气。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就这么传了出来。武林中人虽知晓薛淮玉继任掌门,还有剑神传人的名号,但终究是没有亲眼见过,不怎么相信。
但今日去楚虚城的路上有那么多江湖人,他们认出了秋云尘这个武林盟主,也认出了“贯血剑”顾大侠,自然就好奇那个年纪轻轻能和顾大侠不分高低之人是谁了。
何况顾萧满头发都乱了,薛淮玉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姿态,孰高孰低,一见便知。
等打听出来此人是谁之后,这些侠客都自叹不如了。
“明日到聚南城,聚器门少主在那边等着我们,说要和我们一同上路,不如你们改日再约?”
秋云尘从另一边走过来,站到薛淮玉的跟前,“还没跟薛师兄说,不知薛师兄怎么想?”
秋云尘是突然接到商千羽的信。不知道那只鹰是怎么穿越广阔水域,准确找到他的,也不知商千羽既然知道船的主人是薛淮玉,为何将信交给他。
但信上的确是先问候的秋盟主,再问薛家二少爷能否一起上路的。
聚器门少门主的消息,果然灵通,显然知道他们俩在一路。
而让秋云尘更不解的是,聚器门比薛家可富裕多了,何必要巴巴儿地跟他们挤在一处?
真是个琢磨不透的人。
薛淮玉的话也不明不白:“这事风扬兄说了算,你愿意让他上船,明日就去接他,不愿意的话,就从白杨渡口绕过去。”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船不是你薛家的吗?
秋云尘定定在薛淮玉脸上盯着,确实没看出开玩笑的意思。
薛淮玉看秋云尘这个样子,抬脚走过去,从其攥着的手里抽出了那张纸条。
“瞧,商公子可是问的秋盟主能否一起走,没有问过我。”
秋云尘无奈道:“可我明明和薛师兄一同走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
薛淮玉的头低着,和秋云尘的靠在一起。两人头挨着头,说不出的亲密,顾萧满眼睛一眯,总觉得他俩有些不对劲。
他老了,难不成如今的年轻人,关系好到都这样了吗?
可他们的确也没做过什么。
仅仅是经常在一起喝茶聊天,或者下棋比武而已。前段时间一直下雨,他们就缩在屋子里,靠窗赏雨,或者打了鱼一块儿熬汤分食。且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顾萧满摇了摇头站起来,往船舱去了。他刚比试一场,得去洗个澡,休息一下。
最终薛淮玉还是同意明日路过聚南城时停一下,不过人若是半个时辰内没赶到港口,那就不等了。
秋云尘也写了信,塞到拴在那只鹰爪子旁的竹筒里,然后把鹰放了。
那只鹰在船的上空盘旋一阵,之后往东北方向飞走了。
薛淮玉就靠在旁边船舷上,看那只白头鹰离去,才走到秋云尘身后,“我几年前酿的那坛酒被他们找出来了,要去试一下吗?”
秋云尘前几日就听薛淮玉说他自己爱酿酒,就埋在薛家他曾住过的院子里,那棵大榕树下。
秋云尘还开玩笑说等哪日去薛家找酒,把薛淮玉私藏的酒都偷挖出来喝了。
没想到他这次去楚虚城竟带上了。
两人边并肩往船舱走,薛淮玉边说:“本来说等到了揽月山再拿出来与你共享,没想到会在江州遇到,结果行李都在船上,这几日又寻不到了,好在今日找了出来。”
他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侧身让秋云尘先进去。
船舱里很暗,即使开了窗,也没有多少光亮。所以里面点了很多灯,却也都摇摇晃晃的,似乎下一刻就要熄灭。
桌上已放好了两个酒杯,薛淮玉开了酒坛,一股浓郁的酒香就在屋子里飘散,只闻到这味儿,秋云尘口中就生了津。
他赞道:“好酒!”
不愧是多年陈酿,愈久弥香。
就是不知滋味如何。
可薛淮玉并不急着倒酒,而是盖上了酒坛,出门叫人准备下酒菜。
船上新鲜的蔬果少之又少,大多都是现捕上来的鱼,和些腌好的肉食,但也足够下酒了。
看薛淮玉如此郑重的模样,刚刚甚至还去别的房间沐浴,换了衣裳,才又重新坐在秋云尘面前。
这样子秋云尘瞧着新鲜,就笑问:“薛师兄可是有什么事?非得今日喝酒,还如此郑重其事?”
薛淮玉只诧异地看了秋云尘一样,没说话。他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到秋云尘面前,“尝尝。”
秋云尘抿了一口酒,醇厚的酒味儿就在他舌尖绽放,甘甜为主,下肚之后才品出一丝余味,又甘又烈,后劲十足。
他衷心夸赞:“薛师兄手艺了不得。”
薛淮玉笑了笑,“既然喜欢,那我送你几坛,等武林大会结束,派人送去武林盟。”
“这怎么好意思,薛师兄帮我的已经很多了,不敢再拿好处。”
不论是在江州城的收留,还是现在的行船,都已经是承了太多的人情。
“无妨,你当日替我保护兄嫂和孩子,乃是救命之恩,再大的情也比不过这个。”
原是如此么……
只是因为救了他家人的恩情?才对自己这么好的。
他还以为是……以为是……
秋云尘嘴唇一抿,终是不敢再往深处想。
薛淮玉看了眼秋云尘有些变了的脸色,只当不知,又重新替人倒了杯酒,“恩情是恩情,但我和风扬兄是朋友,今日真的只是单纯为你庆生而已。”
庆生?
秋云尘抬头看着薛淮玉,看他神情不似作假,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日,好像真的是自己的生辰啊!
今日是……五月廿七。
他的心情顿时又复杂起来了。
自从父亲走后,他就再没过过一个像样的生辰,守孝期间不可能大办,他也没那个心思。
顾叔叔经常不在武林盟,也只有花寒每年会煮碗长寿面给他,之后就算过去了。
今日花寒和顾萧满都没什么举动,他也就没记起这茬儿。没想到……仅仅相识几月的薛淮玉会为他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