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堵在门口, 东南西北隔一个,活像围追堵截。 张乾面无表情,心想为什么每次他要干个正经事, 就有一群人来坏他的好事! 麒麟朝他们挥挥手,转身离开。孟狸也想走, 被午怅一把拉过来, “孟婆大人, 您急什么?” 孟狸没好气地翻白眼, “老身一不管文,二不管武,就守着奈何桥那巴掌大块的地。现在桥都没有, 老身的庄子也没有,你居然还让老身出外勤!?” 一个妙龄的姑娘自称老身怎么听怎么奇怪, 张乾把柳淮往院子里拉拉, 省得奇奇怪怪的人带坏崽崽。 他最近和柳淮在研究胎教,每天晚上都放音乐和启蒙音频。虽然他觉得这东西什么用都没有, 但当催眠视频来用相当不错。 陈之自从恢复判官身份,就整日严肃端着架子,虽说长着一张娃娃脸,那气势丝毫不比作为神兽的麒麟差多少。 他走到张乾面前, 张乾警惕看他。 “……我不是灾星,你不用害怕。” 张乾:“你是扫把星。” 陈之摁摁太阳穴, “这次真的没有什么意外。” 张乾挑眉,意思是不信。 “你不信也没用,我已经站在你家门口了。”陈之表情毫无波澜。 张乾沉默, 堵人家门口这到底是什么耍无赖的手段! “其实没什么大事, ”陈之打开手机调出一张图片, 递给他,“我们最近在调查黄泉幽冥崩塌的入口,也就是曾经的鬼门关。” 张乾接过手机,只有阴司那位大佬才能重新开辟一片黄泉幽冥,但大佬不在。所以重建阴司只能是找到废墟,在废墟上重建。 午怅撸撸头发,一头白毛瞬间变黑毛,“也不知道咱们的老板到底跑到哪里了。这些日子,爷几乎把整个神州跑了一圈,除了大妖盘踞的深山和海底,能去的都去了,爷的腿都跑废了!” 他爆了几句粗口,被陈之轻飘飘一眼堵上。 张乾拿着陈之的手机看了会儿,沉默不语。柳淮见他沉默,好奇探头,看到图片有些意外,“这不是罗丰大酒店?” 孟狸也凑过来,“你知道?” 柳淮朝她眨眨眼,“我和张乾认识的地方。” 孟狸了然,“就是你们进行第一次生理——” 柳淮嘴角笑容一僵,急忙捂住她的嘴,“有些话可以不用说。” 午怅找了块路沿石蹲着,活像个有点姿色的街头小混混,“我们去找了罗丰大酒店经理,他们说酒店所有人姓张,叫张八卦。” “但张八卦已经去世了,这酒店应该作为遗产到他弟弟的手上。”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张乾身上,柳淮更是若有所思看他:“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有一家酒店。” “我也最近才知道的。”张乾无奈扶额,他就知道,就算张八卦给他留了遗产也只会是麻烦。 柳淮往他身边凑了凑,上挑的眼尾勾人的很,又带着点别的意思。 以他对柳淮的了解,张乾觉得柳淮大概率是在怀疑他们的初遇是不是别有用心。 “……你想多了,我没有故意安排。” “嗯?”柳淮笑出声,“你在想什么?你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为什么?”张乾来了兴趣。 柳淮:“因为你是正直的天师。”张乾这种人一看就是心善正直,行得正坐得端,耿直到不屑于动歪脑筋。 “别你侬我侬了,”孟狸第一个看不下去,“我们上司的意思是想租几个酒店的房间和地下室,研究阴司重建。” “可以,”张乾没意见,“给钱。” 钱到位,整个酒店都能给出去。 “我去联系酒店负责人,你们回去等我消息。”张乾着急和柳淮去领证,把几人打发走。 陈之走的时候,递给他两张黄纸,上面用墨写着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最中央写着三个大字:通行证。 “记得收好。” 这是鬼市路引。 鬼市是诡异复苏后单独辟出来的一小片类似小世界的诡境,面积小且安全无害,被阳司改造成阴物和法器的交易市场。虽说是这样,但鬼市却是独立于阳司之前的单独管理体制,这里靠S诡异坐镇,和外面严格的阳司管理比起来还宽松不少。 不少诡异都喜欢躲在里面。这是个有序却混乱、自相矛盾的地方。 陈之作为陈英民的孙子,搞来两张路引非常容易。 鬼市在三天后半夜开启,届时他和柳淮将一起前往寻找白泽。 送走扫把星,两人驱车去了民政局,他们昨晚已经在手机上预约了,今天只要在预约时间段内前往就行。 结果带着材料到了民政局,又带着材料出来。 两人傻愣愣站在原地,一时间谁都没反应过来。 “……原来不能随便一个民政局就进去结婚。”柳淮捂脸,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忘了。 “真的是一孕傻三年。”柳淮委屈看他,“白开心了。”他们得回虞山才能登记。 “没关系。”张乾安慰,作为一个买验孕试纸都能一波三折的人,他们顺利结婚才是不正常。 “可是我们回虞山要半个月之后。” 张乾揉揉他的脸,“其实在雪山上,我们一族结婚都没有结婚证,都是一纸婚书。” “那我们回去就写。”柳淮拉着人就要走,他巴不得把人拴在自己身上。 张乾却有点迟疑,“要不你再想想?” 柳淮回头瞪他,一副“你果然后悔”了的模样。 “你又不想和我结婚了?”那凤眼瞪圆看着他,委屈又控诉,还藏着一点危险。 “没有,我很想和你在一起。”张乾把人往怀里揽揽。 柳淮生闷气,故意不让他抱,只是瞪着他,“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写?” 张家世代居住昆仑山,和山下不一样,比起山下的结婚证,柳淮更想要的其实是张乾家族中独特的那纸婚书。 “一纸婚书,禀告了天地,没有后路可退,若有负心,天打雷劈,身死道陨。”张乾犹豫看他,反复强调: “真的会死。” 这也是他们一族子嗣稀少的原因之一。张家世代居住在山上,到适龄年纪会下山去居住几年。祖辈定下这个规矩的初衷是希望张家血脉不要断绝,但下山的张家后辈不愿意牵连山下的姑娘小伙,通常混个几年就回去。 昆仑山的张家把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了龙脉和天地,嫁入张家或者入赘张家就是入了族谱,同样是短命结局。在加上这一纸堪比生死状的婚书,找个媳妇比登天还难。 所以一开始张乾压根就没打算走张家这个婚书,都到了山下,就按照山下的规矩办呗。立什么生死状,婚姻不需要一道枷锁。 而且柳淮万一真的在某天不喜欢他了怎么办?他应该给对方离开的自由。 张乾这样想着,却没想到柳淮脸上忽然没了表情。 他微微抬头静静望着张乾,张乾被他看得一时语塞。 他没说话,两人就这样僵持在民政局的大门前,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好奇看他们。 张乾有点心慌,柳淮很少这样看他,不是恼羞成怒,也不是精神恍惚,但更让人心绪难安。 他们站了会儿,很快几个小姑娘围过来,还用手机拍照。 张乾心道不好,他虽然带着背影小哥三件套的伪装,但到底没有柳淮鬼母给的天然伪装靠谱。 以他们两个近期的知名度,这要是真的有人传出去他们两个在民政局门口的照片,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们先走。” 张乾想带着人躲进车里,柳淮却把他拉到一个停车场的角落,把人抵在墙上,一如他们三个月前第一次见,危险又勾人。 “你觉得我喜欢你吗?”柳淮问。 张乾一个大高个,尽力配合柳淮的姿势。闻言他试探点头。 柳淮又问:“你觉得你喜欢我吗?” 张乾郑重点头,这点毋庸置疑。 “那你觉得我爱你吗?” 张乾有点迟疑,张八卦说过爱和喜欢不一样,前者要比后者深刻热烈,如火焰一般。他的父亲和母亲就是热烈的爱情,父亲身陨那天,母亲也跟着走了。 讲真的,他其实不是很懂,这两者到底有什么区别。 他一直沉默,柳淮像是被气到了,狠狠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张乾,你真是一个硬邦邦的混蛋!” 说完就气冲冲离开。 张乾下意识想追,一动却扯着脖子上的伤。柳淮这一口可不轻,他抹了把,倒吸了一口凉气。 柳淮是真的下狠手,也不知道流没流血。 他把衣领拢了拢,走出停车场,正巧看见柳淮上了车。车扬长而去,张乾的思绪也跟着飘出去。 索性这次他还不傻,从柳淮的反应中摸出了点东西。 柳淮在生气,因为自己不想签生死状婚书。 柳淮非常喜欢自己,但自己的反应给了他自己不喜欢他的错觉。 这下要怎么解释? 早知道就不该提婚书。张乾蹲在地上发呆。 没想到早上两个人开开心心出来,居然是这样收场。 张乾跟刘阿姨确认柳淮安全到家,自己又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给柳淮解释,干脆先去了罗丰大酒店把判官他们的事情安排好。 路过小吃街,又打包了几份小吃,这才往回走。 那边柳淮回到家整个人就冷静了,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他左思右想觉得是自己着急了。他们才认识三个月,张乾对他好感一般也正常。 倒是自己一路紧紧相逼。 不能着急。 柳淮反复告诫自己,着急会把猎物吓跑,更不要想什么小黑屋囚禁戏码,那样更糟糕。 片刻,柳淮成功冷静下来,决定等张乾回来跟他好好道个歉。 可这一等就是一上午,柳淮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盯了一上午手机。 小寡妇蹲在桌上看他,不停地把猫崽往他腿上叼。 柳淮正在等张乾消息,实在没心思看顾猫崽。 小寡妇不满地朝他喵喵叫,柳淮敷衍地拍拍它脑袋,“乖,爸爸有事。” 小寡妇喵呜几声,目光落在他面前的手机上,缓缓躬身蓄力。 柳淮完全没注意到它,正巧张乾那个混蛋终于给他打来了电话。柳淮脸上一喜,身后就要去接,没想到小寡妇一个俯冲滑铲,直接把手机撞飞出去。 “——!” 手机在空中划过一条漂亮抛线,在地上翻滚两圈后,屏幕光荣碎裂。 “……小寡妇!” “喵!!” “你居然还凶我?!” 柳淮简直不可理喻,起身上二楼去拿备用手机。 那边张乾被挂断电话,站在门口叹气。 柳淮大概还在生他的气,他把小吃往庭院一放,还不忘拿件衣服盖好,又给刘阿姨发了条消息,这才从院子里出去。 走的时候还瞧了眼客厅。 看来真的很生气。 张乾站在门口想了想,干脆打了辆车去柳淮以前居住的那片凶宅别墅区。 刘阿姨说柳淮在做什么法事,他去看看好了。 下午回来,柳淮兴许就不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总结:别跟小张这样的木头人谈恋爱,会把自己气死 还有,我是个大傻X,没救了简直是
再次来到柳淮的那栋凶宅, 张乾动作轻快地从墙上翻过去。 因为阴域的缘故,这里并没呈现出类似被炸后的断壁残垣,而是整栋建筑都变得阴冷黝黑, 零散几朵彼岸花还在墙角盛开着。 明明是三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却恍如隔日。 那时他和柳淮还只纯洁的PY交易。 非常纯洁, 不带一丝杂质。 起码张乾是这样认为的。 张乾踩过破碎的玻璃, 进入客厅。 客厅里, 柳淮的半身像还挂在那里, 断裂的牌位被柳淮收走了。 张乾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目光锁定在楼梯底下的一扇门上。 这扇门和其他的门不一样,应该是地下室。 张乾走到门口, 推了推。 门是上锁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手指粗细雕着奇怪花纹的木棍,试探着朝锁眼捅了几下。 这是鲁班门的小道具, 非常方便, 是他哥死皮赖脸去鲁班弟子那里讨来的。 “咔嚓——” 门开了。 张乾推开门,踏进去一步, 脚还没落地。想到什么,又把脚收回来。 ……他就这么进去,柳淮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门锁着,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没关系, 只要不让柳淮知道就行。 张乾有点心虚,站在门前咳嗽几声, 才缓缓走下楼梯。 那边柳淮拿到备用手机下楼,就看见刘阿姨拎着一堆小吃进来。 “你去买的?”柳淮用手试了试,还是热的。 “不是, ”刘阿姨道:“张先生刚才回来放下东西就走了。” 说着她试探问:“你们两个吵架了?” “算是, 有点分歧。”柳淮坐下取了一份烤冷面, 心不在焉地招呼小鬼去找找张乾。 刘阿姨一脸懊恼,“哎呀,我就不该多嘴!我就不该告诉张先生地下室的事情。” “地下室?”柳淮动作一顿,刘阿姨知道地下室的事情他是清楚的,刘阿姨对他有误会他也是清楚的。 只不过为了避免麻烦,柳淮没跟刘阿姨解释。 “你告诉张乾了?”这下柳淮也没心情吃了,猛地站起来就要穿衣服出门。 “柳先生,这事儿都怪我!”刘阿姨急得不行,“我怎么就这么多嘴呢!” “没关系。”柳淮快速披上大衣,往外走。刘阿姨质朴老实,她和鬼母是这世上不多真心为自己好的人,这些柳淮都知道。 “我很快就回来。”柳淮启动车辆,刘阿姨拦不下他,只能喊了一句,“路上慢点!” 他原本住郊外,和新居有一定距离。 柳淮抿直唇角,地下室里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只是一些不能让张乾看见的东西。 万一张乾看见吃醋怎么办? ……不,木头怎么会吃醋? 木头绝对不会吃醋。 柳淮面无表情。 说不定他瞒着不告诉张乾,只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 经历得多了,柳淮已经麻了。 反正有崽崽在,张乾一定不会离开。他已经摆烂了。 不过若是张乾真的会被这些儿女情长绊住,他就不是张乾了。 雪山很大,绝对容得下他这一捧泥。让张乾发现了也没什么关系,柳淮车速放慢了不少。 地下室,张乾在墙上摸索地下室的开关。 他的夜视能力很好,很快就看见不远处墙上的开关。 正要过去开灯,忽然一缕凉风吹过张乾脸庞。 ……地下室怎么会有风? “唰——” 一道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一簇簇火焰亮起,火焰跳动着,昏暗的烛光勉强照亮整间地下室。 地下室不大,却密密麻麻摆着红蜡烛,火苗在蜡烛上跳动着,一滴滴蜡泪沿着喜庆的红烛滴落在地上,形成厚厚的蜡泪。 最中央立着一面镜子,镜子旁边摆着一个牌位,牌位底下是一个装满泥土的浴缸。 浴缸里面立着一个小小的坟冢,一只手从土里伸出来垂在浴缸边上,透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 地上的蜡烛,似乎是一种法阵,但因为长年累月的蜡泪,张乾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法阵。看着像是什么招魂镇魂的法阵。 张乾的目光落在镜子前面那个翻转的牌位上。 这个牌位很眼熟。 张乾在蜡烛中穿行,停在镜子面前。 还没等他蹲下,他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忽然闪过几下,僵硬站着,目光呆滞。 大凶的镜子。 不是古物也是凶物。 能让他的镜像发生变化,比A级阴物还要凶上一些。 张乾目光一沉,用指甲划破指腹,轻轻点在镜面上。 血液落在镜面上,一道金光散去。 紧接着一声尖叫响起,镜面恢复了平静,只剩红烛火焰忽闪跳动着。 张乾没再管它,低头捡起地上的牌位。 这牌位的花纹雕刻很熟悉,是他们张家才会使用的花纹。 为什么会在柳淮这里? 他给柳淮的牌位明明已经被柳淮藏起来了。 张乾翻过牌位,看到牌位上名字时,表情错愕。 这上面不是张君两个字,而是—— ……他的?! 张乾攥紧牌位,他脸上的错愕缓缓退去,渐渐变成大彻大悟后的面无表情。 其实他早就应该猜到了。 诡异复苏的世界里怎么可能有重生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镜子周边有一条片空地,张乾缓缓跪坐下。他猜柳淮就是在午夜时分跪坐在在这里。 装满泥土的浴缸旁边有一把小铲子,张乾拿起铲子开始沿着浴缸中露出的那只手刨土。 这只手不是尸体,是一具泥人。 不是僵硬的兵马俑,是类似泥人匠手底下会活动有生命的泥偶。 浴缸的土混着血的味道,即使已经干涸很久,他还是能清晰地嗅到。不仅如此,这些泥土上还缠绕着淡淡的死律。 死律除了生死簿就只有柳淮身上有,死律这栋东西又不像灰尘和香气会在沿途留下踪迹,它没那么容易留下。 只有直接将血肉融在土里才会留下死律。 柳淮该不会在用血养这个泥偶? 随着一层层土壤的剥离,埋藏在泥土下的泥偶露出完整的面貌。 帅气,完美,还很……熟悉。 张乾有点恍惚。过去所有被他刻意不去在乎的东西,在这一刻完整的拼凑在一起,告知他重生的真相。 狭小的地下室里烛火还在跳动着,将张乾的影子打在墙上。 他忽然很想见柳淮,想抱抱这个人。 脚步声从楼梯上出来,听脚步是柳淮! 柳淮在黑暗中试探着下楼梯,楼梯道里没有灯,他又怕在楼梯上摔跤伤到崽崽。只好开着手机手电,一点点往下走。 他有点忐忑,不知道张乾看见浴缸里的尸体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十岁那年,他第一次听到张八卦莫名其妙的要求是拒绝的。 让他养魂养鬼养尸?这怎么可能,他只是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张八卦未免太离谱了些。 其实也不算养尸,张八卦只是为他和一个牌位举行了冥婚,然后给了他一面镜子,列了一张清单,就撒丫子跑路了。 他不知道自己和谁结了冥婚,也不知道自己要养的到底是谁。 所以张乾看到浴缸的陌生尸体会不会多想?会不会误会他是什么大坏蛋要制裁他?虽然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地下室的灯光渐近,柳淮下意识放轻脚步,却没想到一个人站在楼梯下等他。 柳淮微微瞪大眼睛,就被底下那人整个人揽进怀抱。他抱得很紧,像是高大寒冷的雪山上雪花在拼命护着一条随时会被冻僵的小蛇,想把这团温暖柔软拼命留下来。 柳淮也抱着他,“怎么了?” 张乾低头看他,目光深邃且柔和,就像雪山上开了一朵花。 他轻轻侧过身,示意柳淮看。 柳淮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看见浴缸里的尸体时,眼里蒙上一片不可思议。 “……是你的?” 张乾缓缓点头,柳淮揪紧张乾的袖子,在这一瞬间不少他想不明白的事情都串联起来,在他脑海里形成大概的轮廓。 所以张八卦主持的冥婚仪式,是他跟张乾的;他这么多年蒙着眼,在午夜时分来到地下室的镜子面前是为了给张乾招魂;他用血养浴缸里的尸体是为了让张乾…… 复生?! 张乾也看向浴缸。 这世上从来都是等价交换,有失有得,他这多出来的一条性命从来都不是什么上天的恩赐。 张乾看着还处在宕机模式的柳淮,轻轻将他拉到墙边,两人席地而坐。 柳淮表情复杂,“我……” “我来解释吧。”张乾把人往怀里搂了搂。 “我死过一次。” 柳淮抬头看他。 在昏暗寂静的地下室里,他们被红烛围着,张乾那张向来坚定的侧脸在光影的变换中显得迷茫又彷徨,像迷失在大雪中的旅人。 他沉浸在回忆中一时没有继续说下去。 柳淮没有打断他,只是轻轻拉起他的手,与他十指交叉。 张乾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你曾经问我,我为什么要下山,为什么要固执地当一个普通人。” 张乾盯着烛火。 “其实,我死在龙脉复苏的前夕。” 上辈子他死后,飘在茫茫大雪中,看着风雪将整个张家宅邸包围,大雪将昔日的故居掩埋。 他闭了闭眼,喃喃自语。 “我们一族活着就是为了龙脉,如果龙脉不需要我,我们一族几千年来做的到底有什么意义?” “祖辈葬身埋骨于雪山,血脉断绝,族人短命,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柳淮为什么不知道是张乾,下章解释 三月了,得加快进程了,得在上旬正文完结
第58章 从降生起, 父母就一直告诉他,你是我们家族、龙脉复苏最后的希望。还在襁褓里,身具河图的张八卦就用孩童的口吻说出了他未来的命运。 张乾一直觉得, 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张家祖辈的遗愿,为了病入膏肓的龙脉。为此, 他固执地守在昆仑山上, 从未想过下山, 整日泡在古籍里, 试图找到不动摇山下人族命脉,不搅乱局势就能力挽狂澜的办法。 张乾迷茫又挣扎地出神,昏黄的烛火在他眼里跳动。 顶天立地的神圣雪山此时仿佛变成脆弱易碎的浮冰。柳淮伸手让他轻轻靠在自己肩膀上, 思绪也跟着回到梦中堪称废弃的张家宅邸。 现在,他清晰地知道了张乾的想法, 张乾在乎的不是什么留名千古的救世之功, 而是龙脉不再需要他了,昆仑山也不在需要张家。 祖辈的遗愿、父母的嘱托如梦幻泡影, 全跟着上辈子的张乾死去。 柳淮攥紧张乾的手,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张乾,他也只是个被龙脉庇护的众生之一,甚至他还跟导致张家最后结局的柳家沾了边。 他现在能做的, 大概只有紧紧拥住他,还有说一句: “……对不起。”上辈子的事, 他一定会查明白,还昆仑山的张家一个公道,让柳家遭到报应。 张乾扭头, 嘴唇微微张合似乎想说什么。柳淮忽然吻住他, 把他的话堵回去。他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跟张乾解释柳家的腌臜事。 张乾把头转回去, 在他身上脆弱永远都只是暂时的。他很快从迷茫中走出来,再次恢复成平常冷静可靠的模样,岔开话题。 “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怎么样重生的。” 发觉自己靠在柳淮肩上,张乾淡定起身,还不着痕迹给柳淮揉了下肩膀。 就柳淮这个小身板,怀崽前就弱的不行,怀崽后更是轻易碰下都要哭。 见他离开,柳淮眼里闪过些失落。张乾永远都是那副可靠又让人信服的模样,像围绕着呼啸风雪密不透风的雪山,有时候他真的很想走进张乾心里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听见他的话,柳淮回神,心思也回地下室上,“你的意思说,地下室里的这些东西让你重生了?” 张乾凝重点头,“大概是,镜子通向另一个世界,用来聚魂,泥偶用来充当血肉,你身上的死律用来打破生死。” 说着他顿了一下,目光不自觉落到柳淮身上,“你和我的冥婚关系,是我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媒介。” 柳淮若有所思,“我十岁那边在鬼窟遇险,你哥哥用出鬼窟的方法换我用十六年的时间给一个人做一场法事。” 要求是,选一处极阴的地方,按照张八卦给的阵法摆满红烛,在中央立一面极凶可通阴阳的镜子。于午夜时分蒙上双眼,捧着蜡烛进入法阵照镜子。 因为柳淮是个没有修行过的普通人,所以这场法事并不需要他做什么,只要装备好张八卦清单上材料,在午夜进入地下室。然后在法事开启的十六年间,每个星期四进入一次,阴时阴刻不能错过,阴年阴月次数增加。 “你哥说这镜子是法事的关键,我必须蒙着眼进入,在法事进行时绝对不能直视镜子,不然不仅法事不会成功,我的性命也会不保。” “我其实不知道在地下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柳淮忽然低声说,“因为每次当我进入地下室,就会失去意识,第二天天亮等我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床上了。” “直到法事即将结束,我才发现,装满泥土的浴缸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具尸体。” 要不是他经历过很多,内心强大,但凡一个正常人都会被吓疯。 张乾目光落在镜子上,他起身走到镜子边上,转了几圈,试探着敲了敲。 他手往镜面上一敲,镜面里立刻出现一个眼神空洞的张乾镜像。张乾又一敲,镜像猛地从镜子里扑出来。 柳淮一惊,想喊他,没想到张乾直接摁住镜像的脸,硬生生给他摁回镜子里。 镜像一声嘶吼,化作黑气消失得无影无踪,镜面再次恢复平静。 简单粗暴,所谓暴力的美学。 “……”柳淮对张乾武力值的预估又高了一个水平。 “的确不是凡物,我哥说的没错。”张乾沉吟,回到柳淮身边,“蒙着眼是为了不让你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它会把你拉入另一个世界。” “同样,地下室里的一切也都是镜像替你做的。”张乾指指浴缸的泥偶,“那不是尸体,是一具泥偶。” 说着他把柳淮拉起来,轻轻在他脸上蹭了蹭,“你用十六年的时间为我捏了一副血肉。” “辛苦了,谢谢。” 他说柳淮怎么那么瘦,整天放血养这玩意能胖吗? 张乾心疼,决定明天和刘阿姨一起出去多买点菜,把柳淮喂成小猪才好。 肉肉的,摸起来舒服。 柳淮完全不知道枕边人正在谋划让他变胖这一件丧心病狂的事情,他的注意力正在镜子上。 “我能过去照一下吗?” 张八卦说他他不可以照镜子,现在有张乾在应该能看一眼吧。 “可以。”张乾牵着柳淮迈过地上的红烛,站在镜子面前。 柳淮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和现实没有任何区别。镜中人的一举一动都和他一样,难道是想错了? 自己做梦跟这面镜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正犹豫着要离开镜子前,就见鬼母突然出现他身边,半垂着的头僵硬抬起,发出骨头的咯嘣响。 镜子里也发生了变化,一个苍白且死气沉沉的柳淮穿着一身破败的灰色纱衣静静站在镜子里用一双金色的蛇瞳看着他。 柳淮眼里闪过惊诧,表情瞬间凝重。 镜像忽然面容狰狞,抬手朝柳淮抓过来,被护在柳淮身边的鬼母拦住。张乾趁机抓住它的手使劲一折,推回镜子里,又从地上勾了一块布盖在镜子上。 这块布许久没用,积了不少尘土,张乾一掀,呛得要死。 两人边咳嗽边从地下室转移到客厅。 “你发现了什么?”等缓过神来,张乾问。 张乾虽然在感情上木了点,在其他方面却精得很,猜到柳淮想到了什么。 从张乾告诉柳淮他死过一次后,柳淮就没打算瞒自己梦见了上辈子的事。 “昆仑跟没跟你说过,我在泥浑碗里看见了你的记忆?”这事儿柳淮告诉昆仑,就没想着能瞒过张乾。 张乾点头,他知道柳淮能根据这些东西猜出来不少,说不定已经猜到他死过一次。 “那不是幻境,我在脱离幻境后,还连续做了几场梦。” “梦?”张乾拧眉,“为什么不告诉我?”做梦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万一出问题怎么办? “我干嘛要什么都告诉你,”柳淮有点心虚,但还是嘴硬,“你先别提这个,我在梦里,我就是镜子里那个样子。” “梦里的龙脉跟我说,是鬼母自愿把它力量给了我,所以才变成那样。” “龙脉?”张乾古怪看柳淮,满脸都写着“你到底瞒了我多少”。 “……也没有很多,就是几个梦而已。” 张乾:“几个?” 柳淮闭嘴瞪他,意思是你居然为了这么点小事凶我?! “……”怎么你还有理了。 最终,张乾妥协,“你说。” 柳淮窃喜,仔细把梦里的事情跟张乾掰扯明白。 当听到盘踞在昆仑山上的龙脉时,张乾脸色微变,听到柳淮给自己收尸立牌位时又神情微怔,“你给我收的尸?” 柳淮点头,把龙脉艰难运送他和棺材的事情仔细说给张乾听。 “你说它那么大的爪子,为什么不托着我呢。非要用指甲尖捏我,万一我掉下去怎么办。” 张乾发怔,闻言艰难扯扯嘴角。 柳淮发觉他心情不好,凑近,“我说龙脉为什么让我给你牌位,原来我们有过一段冥婚。” 说着,他让小鬼把地下室的牌位拿上来,递给张乾,“看,这就是写的字,好看不?” 张乾果然转移注意力,他接过牌位,非常耿直,“丑。” 柳淮一个山下人,估计也就小学那会儿接触过毛笔,会用就不错了。 “……”柳淮完全没想到张乾这么不给面子,正要反驳,就对方见认真看他,“张家到我这一辈没什么人了,只有我媳妇能给我立牌位。” “所以,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柳淮最受不了就是他这单纯认真且脸不红心不跳的耿直模样,一发直球打过来,自认为主动的柳淮都接不住。 这时候他没空去想什么冥婚又离婚的乱七八糟了,张乾说什么他就点头。 “别在为婚书的事生气了。” 被直球打昏头的影帝只知道点头,“好。” 闻言,耿直的天师,眼里藏着点狡黠。 等他们上了车,柳淮才想起来,“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我问过孟狸,孟狸也说不明白。我可以在梦中自由活动,这是梦吗?” “不是,”张乾思索,“可能跟那面镜子有关,泥浑碗的幻境只是一个让你开始做梦的契机。” “你入梦需要什么条件?”张乾又问。 柳淮有点脸红,他清清嗓子,“和你那啥。” “……?”张乾匪夷所思。 最终他沉默,柳淮做梦肯定跟张八卦脱不了关系!张八卦整天都在想什么黄色废料! 虽然水乳交融也是阴阳相合的一种,不全是张八卦的错,但作为混账的弟弟,张乾还是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张八卦身上。 柳淮没想他那么多,“你哥哥知道你会出事?早在十六年前就在为你筹谋。” “嗯。”张乾望向窗外,“他是河图的载体,轻易能道破天机。” 柳淮有点迟疑,他望向张乾,“一个能提前十六年筹谋的人,会轻易死掉吗?” 张乾想。 就算死,他也会为家族留下更多东西。 作者有话说: 看精明小蛇被诡计多端的人类哄得团团转 本文:人类和小蛇的爱情故事(×) 无赖混账张八卦编剧笔下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