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绵他感觉到快疯了,或者说他可能已经疯了,他恨极了季辞川,恨极了季辞川的冷静自持,恨极了季辞川骗他的所有一切。
“你要什么?!你要我的命?还是要我去陪你一起去死?!都可以……都可以!!反正别再这样阴魂不散地缠着我了!!!
季辞川忽然打断他,怜悯地看着他,:“你是人类,我是阴魂,你这样被我缠着,本来就活不了多久。”
宋绵蓦地一愣,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最近那么疲倦,原来他要死了。
“你以为我现在还怕死吗?”
他恶毒地盯着季辞川,不着余地地宣示着自己的厌恶:“只是和你一起死,有点恶心。”
季辞川有一瞬间的失控,他的手用力地掐在宋绵的脖子上,看着他因为缺氧逐渐变得发白。
他突然觉得,这样亲手杀了宋绵也很不错。
让他的温度一点点流逝在自己的手中,让他亲手死在自己的手里。
季辞川却又忽地松了手,狰狞扭曲的脸逐渐恢复了遍平静,他现在还不想宋绵死。
“我要什么?”
季辞川重复了遍问题,蛇一样冰凉的气息紧紧缠着宋绵:“我现在告诉你我要什么。”
“我要你的生死由我而定,我要你一辈子都活在我的阴影之下,我要你做个在床上只会对我哭、对我笑的烂货。”
“没关系。”宋绵侧着脸,骤然吸进喉管的空气让他不停地咳嗽着,“也只是这一世。”
季辞川却盯着他,用目光把未说完的话说完。
——我还要你的生生世世。
春去秋来,时间一轮轮流转,又过去了四年,宋绵死了。
他离开的时候跟季辞川出车祸死去时同样大,甚至同月同日。
紧闭着的房门被人用钥匙打开,季母牵着季茗走了进去,小女孩长大许多,蹦蹦跳跳着,黑色的裙子在他身上像是个鲜艳的花苞。
进门的柜子上,是季辞川和宋绵的一张合照。
两人脑袋挨得很近,嘴角都挂着笑,红白相间喜庆万分的结婚照现在却调成阴暗的黑白色,做成了遗照。
季茗认出了照片上的人,兴奋地道:“是哥哥和叔叔!”
她又回过头环顾了圈房间四周,失望又有些难过地道:“我现在看不见叔叔了。”
季母的容颜好像没有变过,她穿着当年季辞川葬礼上的黑裙,轻轻推了季茗的肩膀:“去做叔叔让你做的事情。”
季茗乖乖巧巧地“噢”了一声。
她长高了,不用垫起脚就够得到桌子上摆放着的两盒骨灰。
季茗小心地把两盒骨灰打开,又拿出一个更大的骨灰盒,把两人的骨灰混在了一起。
颜色相近的灰白骨灰混合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更像是谁把谁吃了。
季母一言不发地站在身后,静静地同遗照上的季辞川对视着。
季家女有天生阴阳眼,可视万物。
在灵堂之前,她也见过季辞川的鬼魂,当时的季辞川很虚弱,车祸的伤口贯穿着他的胸口,碗大的伤口还在滴滴答答的流血,随时随地都有魂飞魄散的可能。
她问季辞川:“放弃转世轮回,生生世世做孤魂野鬼,又或者是做天生短命的残魂,你不后悔?”
“不后悔。”
季辞川眼里的怨恨却不加掩饰地显露出来,身上黑色的鬼气不停翻腾着,脸上的表情狰狞又恐怖,失去所有仪态嘶吼着道:
“如果我不甘心,我凭什么要放过他?!我要剁掉切碎他和男人接触过的每一寸皮肤,我要杀了他的奸夫,我要他不爱我但也只能生生世世和我在一起!”
爱之深,恨之切,爱会把恨放大数十万倍。
过分在意一个人时,两种极端情绪同时降临,恨爱有天平。世俗之人总是如此,对自己付出的真心有所计较,季辞川也免不如了俗。
爱大于恨时,爱到愿意掏心掏肺,恨大于爱时,加倍反噬着,恨不得将人挫骨扬灰。
“我要他畏我、恨我、但又只能倚靠我!!”
季母安静地看着季辞川,那是她的孩子,她最了解。
季辞川从小到大都是一个长情、却又对自己所有物占有欲强到偏执的人。
她问他:“他出轨、背叛你,间接造成你出车祸,你还爱他吗?”
季辞川沉默了许久许久,才开口道:
“车撞上来的那一刻,钢管插进我胸口的那一时,也就是我死去的那一秒。”
“我忘记了我看到的照片,忘记了我对宋绵出轨的愤怒。”
“我空白的大脑里只想着一件事情,如果我死了,宋绵一个人睡觉会不会害怕。”
可又只是那一刻这么想。
或许因为人类总是如此荒唐,拥有世界最复杂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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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章本来是结尾,想了想再补一章转世吧
第23章 完结
金尊玉贵的小少爷重重地摔上门,哭着从书房冲出来,一头装进穿着绿罗裙的女子怀里。
“阿姐!我不要嫁给他!!”
宋绵哭得更加伤心,十六岁的少年已经开始拔个,比阿姐高上半个头,却依旧耍着赖在她阿姐的怀里:“我是男人,怎么可以嫁人!!”
几天前,丞相府忽然像他家发来了婚帖,说八字相合,想要冲喜。
宋绵刚开始还哭着抱着阿姐,说自己不想让阿姐嫁人,不想要和她分离,还要闹着去把婚帖给撕了。
听到名字之后却傻眼了,眼泪愣愣地挂在脸上,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哭。
婚帖上的名字不是他阿姐,是他本人。
宋绵想要退婚,丞相却权倾朝野,爹娘不同意他退婚。
他在阿姐怀中哭得停不下来,开始不停打嗝:“全京城都说丞相儿子是个,等他死了我不就成寡妇了吗?!”
阿姐被逗笑,伸手点了下他的鼻子:“你刚才还说自己是男人,不可以嫁人,现在怎么就说自己是寡妇了?”
宋绵的眼睛红彤彤,像只兔子一样瞪着她:“阿姐你也要拿这个打趣我吗?!”
阿姐伸手用帕巾轻轻擦着宋绵的眼睛,神色不可道明:
“你都说他是病秧子了,他死了你就自由了。我见过丞相府的公子几面,他活不了太久。”
宋绵穿上了繁琐的婚服,点上人女人才用的胭脂。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上,他一大早就被叫醒,在轿子上摇摇晃晃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做了一个梦,被人叫醒时,晃神间宋绵总觉得这不停摇摆的轿子让他有些熟悉。
就好像,他以前也坐过一样。
轿子停了下来,有人掀开了轿帘。
宋绵从红盖头下看到只骨节分明的手,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搭了上去。
他这相公确实很虚,手温冰凉,但手劲却不小,牢牢地牵着他。
宋绵不适地挣扎了一下,手却被握得更紧了些。手指挤进他的指缝间,强迫着与他十指相扣着。
走完流程。
宋绵一个人坐在婚房里等人,他坐了没多久,就不耐地自己先把盖头掀了。
他鼻尖又有些酸,明明他再大点年岁,就可以娶个香香软软的娘子。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穿着嫁衣,又饿又无趣地坐在床沿上等着他所谓的相公。
宋绵饿得慌,在桌子上摆放着的食盘里挑挑拣拣,随手拿了几颗枣。
门却忽然“吱呀——”一声,有人要走进来。
宋绵一慌,手不小心碰到桌上的食盘,放得好好的红枣咚咚地一个个往地上掉。
走进来的男人穿着新郎装,他没有喝酒,身上只有浓浓的中药味。他的五官俊朗,唇色略微泛白,现在站在门拦处,嘴角似是在笑。
宋绵努力做出不心虚的模样,瞪着走进来的人道:“喂!你叫什么?”
“吾名……”
他那病秧子老公在唇间抵着拳,咳嗽了几声,又黑又沉的眸子抬起来,看向他:
“季辞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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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了,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