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鹤不想思考那股怪味是什么味道,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似乎并没有闻到血腥味。
味道太杂了,每一种都往余鹤鼻子里钻,这大大影响了余鹤的判断。
余鹤环视四周:“那小孩呢?”
裘洋吸了一口烟,随口说:“走了吧。”
余鹤注视着裘洋:“从哪儿走的?我一直在楼下。”
裘洋吐出了个烟圈,淡蓝的烟圈荡开,裘洋缓缓说:“看你睡觉没叫你呗。”
余鹤心头一跳。
后背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门反锁着,那么沉的装甲门打开不可能一点声音也没有。
那个小孩根本没走,裘洋为什么要撒谎?
余鹤以为没有人下过楼,可裘洋却知道他在楼下睡觉。
这只能说明......在他睡着的时候,裘洋下楼看过他,看完后又无声无息地回到了楼上。
裘洋为什么要下楼去看他?
那个小男孩又在哪儿?
这种后知后觉的危险令余鹤不寒而栗。
裘洋还在若无其事地抽烟。
余鹤知道自己这时应该离开,等裘洋把自己送回云苏。
如果那个男孩真的出了什么事,余鹤就是裘洋第一个灭口的对象,聪明人不会在这个时候刨根问底。
见余鹤还站在门口,裘洋站起身说:“我现在送你回云苏。”
余鹤闭了闭眼,把心一横,咬牙道:“裘总,我是学医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卧室内轻松的气氛陡然凝固。
裘洋的眼神瞬间变了,沉声重复道:“余鹤,我现在送你回云苏,你回不回?”
余鹤攥紧拳头,这须臾间,他必须做出选择。
裘洋狠狠吸了一口烟,再次退让:“你老老实实回去,以后见到你和傅云峥,我姓裘地绕着你们走。”
这几乎是明示要余鹤装傻,不要再追问那个小男孩的下落。
可裘洋此刻让步越大,余鹤就越是心惊。
那个男孩还活着吗?
冷汗从余鹤额角划下来,心底一个声音不停地告诉余鹤,转身走就行了,回去和傅云峥从长计议,事过留痕,总不会让裘洋逍遥法外。
现在跟裘洋挑明,你自己能活着回去吗?
这不是你能管的事。
余鹤,走啊。
余鹤僵硬地转过身。
男孩怯生生的样子在余鹤脑海中迅速闪回。
余鹤倏地回过身:“我是医学生,裘总。让我救他,我保证不会和任何人说,我发誓。”
第92章
裘洋骂了句脏话, 一把将嘴上叼着的烟摔到地上,反身一脚踹在床头柜上,恶狠狠地瞪着余鹤。
余鹤一动不动, 平静地和裘洋对视。
“厕所。”裘洋指了指房间内的另一扇门:“他在厕所。”
余鹤快步冲向那扇门。
推开磨砂门,地上倒着一个人。
青涩的身躯赤裸着,白嫩的皮肤上布满淤痕。
余鹤半蹲下来, 把倒伏在地上的男孩翻过来。
男孩的额角有一处明显外伤,口鼻间有淌着鲜血。
脖子上也有道掐出的淤青。
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余鹤俯下身,中食二指按在男孩颈动脉上, 耳朵贴在男孩胸口听心跳呼吸。
男孩身上还是温热的,胸口的起伏接近于无,好在还有心跳。
余鹤脱下外套盖在男孩身上,跪在地上取来毛巾按在男孩额头上止血。
他不是外科医生,面对外伤能够采取的急救措施有限,男孩口鼻出血, 余鹤无法确定颅内是否出血,不敢贸然挪动, 能做的也就是止血、保暖、叫救护车。
余鹤起身去外面去棉被,刚站起来就感觉到一只手拽住了自己的裤脚。
余鹤立即蹲了下来:“你怎么样?”
男孩睫毛微微抖动, 很努力地睁开眼, 看到余鹤的瞬间, 男孩涣散的眼眸微微凝聚, 轻轻叫了一声:“哥哥。”
余鹤应了一声,拍拍男孩的脸:“别睡, 冷不冷,我去给你拿被子。”
男孩虚弱地点点头, 痛苦地发出细弱的哀鸣。
余鹤双手捧住男孩的脸:“坚持一下。”
男孩声音细如蚊呐:“我叫白沐,如果我死了......”
余鹤俯身抱住白沐,在他耳边说:“你不会死,白沐,我会救你,我保证。”
走回房间内,裘洋坐在椅子上,又点了一根烟:“还没死?”
余鹤深吸一口气:“打120。”
裘洋皱起眉,很费解地感慨:“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余鹤走到床边弯腰抱被子:“他就一高中生,做什么了你要他命?”
“他什么也没做,很乖。”裘洋微微探身,问余鹤:“你没有过那种时候吗?手很痒,一定要掐住什么,看弱小的生命在你手下挣扎,你会觉得自己,是神。”
余鹤用看疯子的眼神看向裘洋。
他抱起被子往卫生间走:“你现在手不痒了,可以叫救护车了吗?你总不会真想弄出人命吧。”
裘洋耸耸肩,掏出手机。
余鹤快步走向卫生间,他抱着被子,在用手肘按亮浴霸暖灯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汗腥味。
是裘洋!
余鹤猛一转身,举起手臂挡住裘洋手中挥过来的台灯。
好在用余鹤手里抱着棉被,棉被的减震作用下泄去了大半力气,否则那一下砸过来他手臂肯定会骨裂!
“你疯了?”余鹤狂吼一句。
余鹤还没有移开手臂,裘洋就狠狠一推,把余鹤推倒在地,余鹤整个上半身霎时间被盖在棉被下,裘洋就隔着被子,举起台灯狠命地砸在余鹤身上。
“我草你大爷!”余鹤疯狂挣扎:“你他妈想弄死我?”
冬天的棉被很厚,裘洋砸了几下发现这样造不成致命伤害,反而被余鹤蹬了好几脚。
裘洋随手扔掉台灯,忽然掀开被子,猛地一巴掌抽到余鹤脸上。
余鹤瞬息间一阵耳鸣,头晕目眩。
裘洋打架经验太丰富了,非常清楚怎么样能快速令对手失去战斗力。
裘洋露出冷笑,他一手掐住余鹤脖颈,另一只手拇指抹去余鹤唇角的血,将拇指含在口中,鲜血的滋味在他舌尖荡开的刹那,他很想低头咬穿余鹤的喉咙。
嗜血的欲望在心间不断激荡。
裘洋拽着余鹤的头发,俯身细细端详余鹤美丽的脸,目光如有实质,黏腻地舔在余鹤灵魂上。
裘洋哑声道:“小东西,我第一眼见你就想操你,这一天我放过了你多少次,你怎么这么不识趣,非要来找死。”
余鹤勾了勾唇,不屑一笑。
裘洋看着余鹤肿起的唇角,很心疼地摸了摸,又猛然狠狠一按,如愿听到余鹤的闷哼:“回云苏不好吗?傅云峥没教过你该装瞎的时候就装瞎吗?”
余鹤瞪着裘洋,面无表情:“傅云峥不会装瞎,也从没教过我怯懦两个字怎么写。”
“他不知道吗?我看他很知道,他把你看的比傅氏的声誉还重……”裘洋双手扣到余鹤脖子上,缓缓收紧双手,喟叹道:“可惜你不惜命啊”
裘洋的手劲非常大,两只手狠命掐在余鹤脖颈上,余鹤的第一感觉不是呼吸困难,而是疼。
尤其是拇指按住的位置,痛感剧烈,沿着脖颈脸颊耳朵一直往上蔓延。
颈动脉被压迫,大脑供血切断,脑供氧不足。
余鹤额角很快爆出青筋。
看着余鹤痛苦的脸,裘洋感慨:“真可惜,没时间操一次了。”
余鹤掰着裘洋的手,艰难地说:“你......一次......那么......那么快,三秒......的工夫就够。”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被接受说‘快’。
裘洋简直气笑了,他微微松开手,狞笑着说:“余鹤啊,你真的很欠折磨。”
血液迅速流通,涌入大脑。
余鹤脑袋里一阵发热,同时大量的氧气灌入肺里带来刀割般的痛。
余鹤眼眶通红,不住呛咳。
然而呛咳还没结束,裘洋就又收紧了双手。
那双大手紧紧掐在余鹤喉间,不住灌入身体的空气戛然而止。
胸肺间的疼痛消失了,更大的痛苦却接踵而来。
缺氧使余鹤眩晕,眼前慢慢变得模糊,直到一片漆黑,就在他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时候,脖子上的那双手又松开了,他下意识仰起脖颈,大口大口呼吸。
可裘洋的手却覆在了余鹤口鼻间,像按住砧板上的鱼,冷眼看余鹤在他手下挣扎。
裘洋欣赏着余鹤绝望的表情。
当余鹤的挣动逐渐变缓时,裘洋又松开手——
又掐紧——
松开,掐紧,松开,掐紧。
反复几次过后,裘洋只要一抬手,余鹤就下意识颤抖。
裘洋很满意地笑了起来:“人果然都是贱皮子,我对你客客气气你不珍惜,现在学乖了?”
余鹤抬眸看向裘洋,他额头全是汗,发梢粘在额角,眼尾一片嫣红,脸色却是惨白,眼眸里全是生理性的眼泪,脆弱得如同一朵被雨雪摧折、挂着霜痕的花。
“我......”长时间被掐住脖颈,余鹤的声带受到了损伤,声音极哑极轻。
裘洋俯身去听。
余鹤哑声说:“我从小就被我爸......按着打,从有记忆开始,到十四岁。”
裘洋皱了皱眉,一时间不明白余鹤为什么说起这个。
很快,他就明白了。
裘洋瞳孔缩紧,耳侧突如其来的风声在向他示警。
然而余鹤速度很快,电光火石之间裘洋来不及躲开。
余鹤右手握着台灯,猛地挥向裘洋的脑袋,毫不留情地砸在裘洋太阳穴上。
裘洋脸上的诧异还没完全展开就化为了震惊,继而转化成痛苦。
余鹤抬腿将裘洋从自己身上蹬下去,反身将裘洋压在身下,甩手抽在裘洋脸上,把裘洋给他那一巴掌还了回去。
裘洋还要挣扎,余鹤拽着他的头发往地上一磕,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下力气很大,裘洋立刻被磕懵了。
余鹤用被子把裘洋蒙起来,举起台灯就砸,哑声吼道:“老子挨了十年打都没有学乖,你他妈这两下算个屁。”
几下砸下去,仅存理智告诉余鹤不能再砸了,他不能把裘洋弄死在这儿,厕所里还有个叫白沐的小孩等着他救。
可现在余鹤完全顾不得那些了。
窒息几番濒死,在无限接近于死亡的威胁下,一直压抑在体内的躁狂完全被激发出来。
他此刻情绪高涨,精力充沛,仿佛注射了强效兴奋剂,整个人处于战力极致的巅峰状态。
肾上腺激素分泌迅猛。
身体对疼痛的感知能力下降,被打被砸的地方都不再疼痛,长时间窒息造成下降的血氧也飞速补充,因缺氧而无力的四肢霎时间充满力量。
余鹤从没有感觉这么好过,一场未知的进化在他体内完成,强大力量充斥着他神经与肌肉。
他没有畏惧,他无所不能。
余鹤的大脑飞速运转,脑海中霎时列举出十几种杀死裘洋的方法。
冰冷的视线落在裘洋身上,令裘详感到胆寒。
这不是看一个人的眼神,是看尸体的眼神。
裘洋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看着漂亮无害的余鹤居然如此强大!
裘洋开始后悔招惹余鹤。
不不不,如果第一眼看到余鹤是这个样子,他只会躲得远远的,疯子和疯子之间有着奇怪共鸣,就像余鹤看到裘洋会本能畏惧一样,裘洋看到现在的余鹤也全身发寒,毛骨悚然。
裘洋后知后觉,终于发现他激怒了一个他惹不起的疯子,更可怕的是,这个疯子平时掩藏得太好,几乎从没有露出丝毫端倪。
无论是谁提到余鹤,形容词或者是漂亮、张扬、意气风发,或者是废物、懈慢、不上进……然而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的评价,从来都和‘疯’这个字不沾边。
余鹤实在是太漂亮了,美得引人注目。
人们在看到美丽事物时,总是不自觉忽略他的危险性,常常忘记在自然界中越美丽的东西越致命。
裘洋追悔莫及,他真是愚蠢到家才会去刺激余鹤,把余鹤疯狂的一面逼了出来。
台灯隔着棉被砸得疼痛虽然令裘洋颤抖,但这些远远比不上裘洋内心的恐惧。
裘洋自己就是一个疯子,所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狂躁状态下的人有多么不可控。
“七次,”余鹤垂下眼,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如春光般明媚温暖:“裘总,您刚才掐了我的脖子七次,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力量的充盈下,余鹤全身肌肉都调配到最佳状态,溢出的力量甚至令双手微微发抖。
人一般只有在大力抓握某件东西时,肌肉才会这样颤抖的。
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这意味着他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最佳状态,余鹤像是一台被迫开启狂暴状态的杀戮机器,冰冷的令人生畏。
“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余鹤把手轻轻放在裘洋脖颈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和裘洋苍老褶皱的皮肤形成极剧烈反差。
“裘总,您刚才告诉我,看生命在手下挣扎能够幻想成神,请让我来验证一下。”
余鹤的声音很轻,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直直钉进裘洋大脑,引起裘洋灵魂深处对于强大对手的恐惧。
余鹤的拇指精准按住裘洋的颈动脉,缓缓施力:“我给你七次机会,希望七次窒息濒死过后,你也能像我一样强,加油。”
“余鹤!余鹤我错了!我错了!”
裘洋全身剧烈抽搐, 他抖着手从怀里掏出电话:“你不救那个高中生了吗?打120,你打120。”
目光漫不经心扫过裘洋手中的手机,此刻的余鹤根本注意不到裘洋在说什么, 他只关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比如裘洋发抖的手。
“人为什么会害怕呢?”余鹤皱起眉,握住裘洋的脖子,慷慨万分, 不吝于把自己在死亡线上总结出的宝贵经验分享给裘洋:“当你无限接近死亡的时候,你就不会怕了。”
“放开我,你这个疯子!”裘洋绝望地拍打着余鹤的手。
余鹤根本感觉不到疼痛,裘洋此刻的力气对他来说太小了。
被猫捉住的老鼠, 一切挣扎都很可笑。
余鹤收紧双手:“刚才我也是这副蠢样子吗?非常抱歉,让您见笑了。”
裘洋瞳孔猛缩:“你真是疯子,比我还疯。”
余鹤微微颔首,客气道:“过奖。”
裘洋耳朵很快就听不见任何声音了,确切地说,当脖颈被卡紧后他就彻底失去了听力, 眼前只剩一片血红色。
论身体机能,这个年纪的裘洋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青春正盛的余鹤, 在窒息的痛苦下,裘洋比余鹤更快接近死亡。
他只能在心中祈祷快点熬过余鹤的七次报复。
可惜, 余鹤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余鹤弯眉浅笑的模样和手下动作形成鲜明对比, 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应有的割裂感。
裘洋松弛的脸皮涨得通红, 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裘洋的脸由红变白, 口鼻之间涕泗横流。
就在裘洋以为自己就会这样被掐死的那一刻,余鹤终于松开了手。
余鹤漠然凝视痛苦呛咳的裘洋, 冷淡地评价:“没什么意思。”
接着,他又一次收紧了手。
没有人能扛过反复窒息的痛苦, 当余鹤再松开手时,裘洋挣扎着求饶:“余鹤,余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想想厕所里的白沐......”
余鹤无动于衷,继续收紧双手。
裘洋仰起头,拼进力气狂喊一声:“傅云峥还在云苏等你!”
余鹤的手猛地一顿。
裘洋这辈子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傅云峥’三个字会救自己的命!
裘洋抖动嘴唇,颤抖着说:“我的贱命不值钱,你要是现在弄死我,晚上五点、晚上五点傅云峥就见不到你,你不可能回去找他了。”
你不可能回去找他了。
短短几个字,瞬间瓦解余鹤无坚不摧的精神。
余鹤抬手甩了裘洋一巴掌:“闭嘴。”
裘洋很识时务,他立即闭上了嘴。
余鹤唇角扬起的弧度缓缓压平,他很不高兴。
拿起裘洋的手机,余鹤用裘洋的指纹解了锁,拨出去了一个电话。
在算不得漫长的等待音过后,余鹤脸上过度兴奋的神情全然消失。
他垂眸看着裘洋,眼神冰冷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余鹤的声音是与他神情截然相反的沙哑虚弱:“傅云峥,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傅云峥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小鹤,怎么了?”
裘洋屏息听着余鹤打电话,并且暗暗准备着反击,余鹤满不在乎,拽着裘洋的头又往地上一磕。
咚的一声闷响。
裘洋被磕得眼冒金星,低声骂了一句:“神经病。”
余鹤单手卡住裘洋的脖子,歪头用肩膀夹着电话,腾出一只手狠狠甩在裘洋脸上。
傅云峥问是什么声音。
接着,裘洋听见余鹤这个疯批崽子委委屈屈地说:
“裘洋打我。”
当警察打开裘家打大门时,整个别墅安静地不像话。
刑侦支队队长张鸣踏上楼梯,隐约听到二楼房间内传来些许声响。
推开门前,听到房间里的人说:“警察来了。”
房间内有明显打斗过的痕迹,地上摊着一床被子,下面明显有个人形。
宛如停尸间盖着白布的尸体。
张鸣心间一紧,快步上前掀开被——
是裘洋。
裘洋昏迷了过去,身上有明显被殴打过的痕迹。
见状,张鸣不自觉皱起眉,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同事先把裘洋抬出去。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这里有病人,他快死了。”
张鸣闻言一惊,大步上前,推开卫生间的门。
一个瘦高的青年背对张鸣坐在瓷砖上,隔着被子半揽起一个年轻的男孩。
男孩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口鼻间有明显的血痕,血迹被擦拭过,但仍留下了一片殷红。
狼狈不堪却难掩清秀,男孩看起来年纪很小。
根据资料,张鸣迅速定位了男孩的身份,这是裘洋从夜店带回来的高中生白沐。
那唯一醒着的这个就是余鹤了。
怎么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张鸣警惕地看向余鹤:“你是余鹤?”
余鹤微微侧首。
张鸣看清余鹤的瞬间,心头一阵猛跳。
余鹤的侧脸美得令人心惊,唇角和脖颈的青痕非但不能抹杀他的美,反而将余鹤衬得更加妖异艳丽,充满了红玫瑰开到衰败的黑暗与蘼丽。
眼前的一切,如同老旧电影中光影昏暗的画面剪影。
装修复古的狭小卫生间,一个苍白如妖的青年男子抱着怀中将死的少年。
少年额角淌血,死生不明,青年满身是伤,眼神冷漠。
仿佛是一对为复仇而来的鬼魂,又像开在冥府之路上的双生彼岸花,鬼气中又带着丝不可亵渎的神性。
这一幕极具冲击与震撼。
余鹤脖颈上的淤青极深,透露出阴气森森的黑紫,指痕模糊不清。
这种形状颜色的淤青绝非一次形成的。
脸上指痕倒是很明显,破裂的唇角证明余鹤也曾遭遇暴力。
屋里一共三个人,三个人都受了重伤。
张鸣眼皮一跳,终于意识到这个看似简单的非法拘禁背后有多复杂了。
难怪他哥要他亲自过来。
余鹤将捂在白沐头上的毛巾拿开,给张鸣看白沐额头的伤口:“警官,他快死了。”
张鸣俯身去扶余鹤:“你还好吗?”
余鹤看了眼张鸣:“张鸣?”
张鸣点点头。
余鹤捡起地上的手机,语气比和张鸣说话时生动很多:“你姐夫的弟弟来了,我得跟他去警察局了。”
“去吧。”傅云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我在路上,晚上接你回家。”
挂断电话,余鹤把手机递给张鸣:“裘洋的。”
张鸣看到余鹤的双手在微微发抖。
这种颤抖完全有别于寒冷或恐惧,这是过度亢奋的颤抖。
常年和罪犯打交道的张鸣察觉到一丝违和,他意识到余鹤似乎在压抑着内心的某种激动。
张鸣后背不自觉地绷紧,下意识和余鹤拉开距离。
余鹤给他的感觉太危险了,完全不像他哥口中那个‘挺好糊弄’‘脾气也挺好’的小孩,即便余鹤没有做出任何过激举动,但张鸣完全没办法说服自己说眼前的这个余鹤很无害。
如果硬要张鸣形容,语文修辞手法学得非常差劲的张鸣只能用‘炸弹’两个字来形容他所见到的余鹤。
危险、可怕、活跃度高,极不稳定。
他甚至怀疑余鹤是不是食用脸上什么非法兴奋剂,决定带回局里先给余鹤做个毛发检测。
张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余鹤忽然低头呕出一口鲜血,吓得张鸣一把扶住余鹤:“你没事吧。”
余鹤的声音很哑:“没事,食道和气管上的血管被掐裂了,喉咙里的血。”
张鸣打量着余鹤:“我先带你去医院吧。”
余鹤又右手给自己的左手把脉,发现自己心跳快得异常,这种情况下诊脉也真不出什么结果。
余鹤握着自己的手腕想:
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这是不正常的,是情绪太兴奋了吗?
你应该镇定下来,余鹤,这样的状态不对的。
躁郁症又发作了。
余鹤的情绪从来很少这样糟糕过。
和傅云峥在一起时,他的情绪总能维持稳定,即便情绪稍有波动,只要和傅云峥搂搂贴贴就能好了。
余鹤能够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出现了一些很棘手的问题。
那种感觉很特殊,很难认错。
要怎么形容躁郁症发作时的感觉呢?
灵魂撕裂,分成两半,正常的那一半灵魂神魂不稳,飘飘荡荡,犹如游离在身躯之外,而不正常的那半灵魂占据了整个躯壳。
或是过于阴郁,或是过于亢奋。
那一半生病的灵魂被无限放大,操纵着余鹤的喜怒哀乐,余鹤知道这样是不对的,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但他落不下来,没办法重新掌控自己的情绪和行为。
每当这个时候,如果傅云峥能抱一抱余鹤,那么余鹤游离飘荡的灵魂则能够迅速复位,和傅云峥搂在一起温存。
可现在傅云峥不在。
余鹤即便知道自己有病,可他无计可施。
他的解药不在。
真烦,他就不应该离开傅宅,不应该离开傅云峥。
外面这些人实在太讨厌。
如果世界上只剩下他和傅云峥就好了。
余鹤看向眼前的张鸣,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张鸣太阳穴、颈动脉、心脏等要害部位。
张鸣莫名感到后背发寒,侧头看了眼身边的余鹤。
余鹤努力甩掉那些不对劲的念头,和张鸣一起坐上了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