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舒回来后却告诉他,江同知的态度看起来很好,当即便给?许芸分配了差事。
云清点了点头,江同知那?日能亲自来王府支援,便已经说?明了他的立场,若他真能改掉之前的毛病,认真做事,倒也是件好事。
现?在他需要忧心的却是另一件事:许芸帮忙做事,衙门自然会给?她发工钱,其他的姑娘却仍然呆在善堂,不知何去何从。
马车上,云清和贺池说?起了对姑娘们的安置之法?。
“…现?在留下?的有十六名姑娘和两个小少年,许芸说?众人之中有人会织布,有人会做绣活,其中有一个姑娘还是从江南过来的绣娘,手艺了得,我打算出钱开一家绣房,让她们进去做工。”
这些女子的身份本?就不容易瞒住,再经过了大前天晚上的那?一遭,恐怕很快便会传开,就算她们想去找活做,众人顾忌她们的遭遇,怕是也难以找到。
云清若是自己开一家绣房,百姓们即使?有所顾忌,有王妃的名头在,也必然不会缺人光顾。
贺池点头道:“甚好,开绣房的银子便从府里账房支吧。”
云清无奈地应下?,他并未把这些分得这么清,只是一般这种?支出便顺手走自己的私库了,贺池却总怕他吃亏似的,争着让他用?王府的银子。
贺池却是在想,云清心善,本?身又是最招姑娘们喜欢的俊美读书郎,若是以他私人的名义开铺子,姑娘们说?不得便会会错意,以王府的名义去开,便能光明正大地说?成是为了安置龙虎帮的受害者,最是合适。
云清不知道贺池这山路十八弯的脑回路,说?完正事,他转身掀起马车的帘子看向窗外。
马车驶过长街,连绵了一夜的冬雨已经将菜市口地上厚厚的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百姓们的生活似乎已经恢复如常,却又比起之前多了许多希望。
孙管事将马铃薯带回后,云清便把马铃薯的种?植方法?写成册子,和马铃薯一起送到了郊外农庄种?植。
而孙管事则是在休息了十天之后,便又接下?云清的命令,启程南下?。他此次得了不少奖赏,正是踌躇满志之时?,鼓着劲儿想继续立功,趁年轻给?自己多攒点身家,即使?知道这一遭出去便没法?回来过年了,依然走得十分果断。
马铃薯可?以直接切块播种?,经过催芽、切块干燥等流程后,便能下?种?,入土种?下?的时?候正是十月下?旬,到现?在已经过去两旬,应当已经出苗了,之前有土匪的事悬着,云清便没有出城,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云清便打算去实地看看。
农庄管事见云清和贺池亲至,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招待。
听云清提起让他种?的马铃薯,管事连忙带着两人去看。
管事从没听说?过王妃拿来让他们种?的这种?东西,他在心里猜测王妃是被人骗了,却不敢说?出来。而且地是王府的,他也领着王府的工钱,他也只能召集佃农让他们来种?。
冬天地里种?不了粮食,佃农们闲着也是闲着,听说?这个马铃薯种?出来后属于?他们的部分王妃会以一文钱一斤的价格全部买回,虽然他们觉得价格太低,也没相信管事说?的一亩能出二千五百斤的鬼话,但不管多少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个进项,便还是有不少人争着要种?。
按照一亩地三百斤种?子来算,云清送来的种?子可?以种?六十亩,最后管事挑了三家人,一家种?二十亩。
六十亩地是挨着的,马铃薯现?在已经全部出苗了,田间一片绿意,看上去十分喜人。
云清开口问道:“出苗几天了?”
管事自然不知道这些,他叫来一个佃农让他回答。
佃农是一个年近中年的精瘦汉子,他种?了一辈子地,哪里见过王爷王妃这样的大人物,低着头连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回……回王妃,已经出苗六……六天了。”
云清又道:“种?的时?候有按我说?的做吗?”
汉子连忙点头道:“都是按您所说?的做的,用?了粪肥和草木灰做底,坑也每个都挖了六寸深。”
云清道:“这些方法?也是前人所书,你?们终日和地里的粮食打交道,若是能研究出别的提高产量的方法?,我重?重?有赏。”
汉子放在两侧的手搓了搓裤缝,他们不懂别的,只懂种?地,若是真能因为这个得到奖赏,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他笨嘴拙舌,不懂说?漂亮话,只能有些激动地反复应道:“是,是……”
管事看不下?去,帮他向云清解释道:“陈四是咱们农庄雇的农户里手艺最好的,每年他家地里出产的粮食都要比别人家多些呢。”
云清笑了笑,“不错,当赏,你?可?愿意把秘诀告诉别的佃户?”
陈四呆了呆,管事杵了他一肘子,提醒道:“还不快感谢王妃赏赐?”
陈四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谢王妃!草民愿意告诉他们,草民愿意!”
他的想法?朴实,那?些佃户想偷偷摸摸地学他的法?子他肯定是不愿意的,可?王妃赏了他,他把法?子告诉众人,提高王府田庄的总产量回报王妃却是理所应当的。
云清看了一眼农庄管事,管事连忙应道:“小的必定好好安排此事,也会将王妃的话告知其他农户的。”
云清点了点头:“这便下?去安排吧。”
云清对于?种?地的知识都来自书本?,不过因为他记性好,看过的书都能记在脑子里,才能把这些都复述出来交给?佃农照着做。
可?就算是科技落后的古代?,人们的智慧却也一直发着光。云清从不俯视任何人,就算他脑海里装着现?代?的各种?知识,但他相信,只要他把这些教给?农民们,他们一定可?以触类旁通,说?不定便能找到更适合这里的土质和气候的种?植方法?。
管事带着陈四告退了。
贺池这时?才开口道:“这便是王妃说?的马铃薯吗?据说?能亩产2500斤?”
贺池之前一直在忙招兵剿匪的事,这件事云清便只是简单地跟他提了一下?,此时?看着地里的绿苗,他才对这件事有了实感。
云清点头道:“是,或许能更高也不一定。”
云清又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已经长得郁郁葱葱的田地,“那?里种?的是金蜀黍,亩产远高于?粟,而且和马铃薯一样可?以高山种?植,等咱们种?子充足,便能分给?百姓们种?植了。”
云清的这些话若换做别人定然是要说?他信口雌黄、异想天开,可?贺池却深信不疑。
他盯着那?一片绿意看了良久,才转过头看着云清:“云清,本?王定会让这史书之中留有你?的一席之地。”
云清勾起嘴角:“臣翘首以待。”
宁州南部,屿县。
一个年轻的华服公子骑着马神色惊惶地在官道上疾驰,他的后面跟着十几个官兵,紧追不舍。
他的马乃是良驹,比官兵的马好了许多,他才能在他们手下?逃脱,可?他也快要坚持不住了。
突然,他的马不知踩到了什么,前腿突然便跪了下?去,他整个人也向前滚了一圈,狼狈地摔在地上。
他却顾不得去检查自己擦碰出的伤口,连忙爬起身一瘸一拐地往一侧的树林里跑去。
后面追捕的官兵勒住马,正想下?马往林子里追,却被同行的衙役拦住了:“大人,这片林子是白马寨的地盘啊,咱们不能追了。”
见领头的薛大人神色间依旧十分不甘,他连忙劝道:“他落入土匪手中肯定没有活路的,咱们也能交差,若是为了抓他搭上咱们的性命就不值了啊!”
薛棋盯着林子看了半晌,直到男子的身影在林间彻底消失不见,他才恨恨地下?令:“回去。”
白马寨, 盘踞在屿县的群山之中。
根据百姓们传言,寨中现有的土匪至少也?有一千人?,按说本应是?宁州的第?一大匪帮, 可白马寨行事却比龙虎帮低调得多, 也?聪明得多, 反而不如龙虎帮一般凶名在外。
他们并不像一般土匪只做一锤子买卖,白马寨周围的村落,每年只需要向他们缴纳地里产出的四成,便能免受侵扰,商队也?是?不管大小,经过时交一笔固定的费用当作买路钱便好。
因此在白马寨的地盘内, 百姓们反而过得比别处更?好,因为别的匪帮不敢挑衅白马寨,他们只要听?话乖乖交粮,他们在这里就是?安全的。
比起那些?黑心的地主老爷开口便是?七八成的租子,白马寨只收四成产出已经算是?非常好了,就算再去除一成的赋税,他们也?还能留下一半粮食, 已经比其他地方好太多了。
白马寨的地盘内能开荒的地都被?人?抢着开了, 人?口和?周边比起来?竟是?繁荣了许多。
百姓们对比之下,竟有人?开始夸起白马寨来?,巴不得白马寨将地盘再扩大一点,好让他们也?能搬过去。
可白马寨费尽心思建立起来?的这些?秩序却似乎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你说什么?!”
白马寨的一间屋子内,坐在上首的男子震惊地站起身, 对着下方瘫坐在地上的青年大声质问?。
青年被?吼得一颤, 又不敢不答,他哆哆嗦嗦地道:“亿余寨被?官兵剿灭了, 柳叉帮也?没了,全没了,整个?寨子都被?端了,我爹因为跟他们合伙做生意,也?被?抓了,只有我在外游玩才躲过一劫,我是?我家?的独苗,我不能死的,你别杀我,我有钱……”
“闭嘴!”坐在左下首的男子冷冷地喝止了青年的哭求,他蓄着须,面容清瘦,一身长衫,看着像是?个?读书人?,他转头向上首的男子道:“大当家?,情况不对。”
上首的男子约莫四十几岁,他紧紧皱着眉,眼前的人?定然不敢骗自己,他说的若是?真的,那能做到这件事的人?是?谁,便呼之欲出了。
他正凝眉思索,有手下拿着信跑了进来?,“大当家?,城里传了信来?。”
男子接过信打开,道了句“果然”,他把信递到左下首,“军师,你也?看看。”
男子面色阴沉,“手都伸到郭渡县去了,别的地方怕是?也?难逃黑手。”
郭渡县已经是?宁州边界上的县城,再往南便是?岳州,连这么边远的地方都派了人?手来?剿匪,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军师快速扫完信的内容,眉心紧皱:“这瑞王果真不是?个?好相?与的,我就说程昭的儿?子怎么也?不会是?个?那样的草包。”
两人?根本没把堂内的青年放在眼里,反正进了寨子便别想出去,他们说话也?没顾忌他。
谁也?没注意到,军师说起程昭时,下方低着头的青年眼神细微地变了变。
男子没有说话,军师接着道:“先等两天消息吧,看看其他地方的情况如何,寨子里从今日起加强守卫。”
报信的手下见他们大当家?没有反对,当即应下,然后便告退去安排人?手了。
这桩事解决,男子这才想起屋内还有个?人?似的,他转过头看向努力蜷缩起身子的青年。
青年浑身抖了抖,抬头露出一张懦弱讨好的脸:“大王,我有钱,我爹的钱藏了好些?地方呢,肯定没被?抄走,我把钱都给你,你让人?我送我去岳州可以吗?”
男子勾起一边嘴角,点了点头,在看见青年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之后,这才笑着慢悠悠地开口道:“既然来?了就先别走了,你爹藏的钱在哪我去帮你取来?。”
青年脸色骤变,“你……你不送我去岳州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男子拔出一把刀,动作缓慢地吹了吹刀刃,若有懂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把吹毛断发?的好刀。
青年却哪顾得上这些?,他锦衣玉食地长大,一点委屈都没受过,眼见男子持刀向他一步步逼近,他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大哭出声,“我说,我说!”
将藏钱的地方说出来?后,青年便被?带到一个?房间里关了起来?,他被?吓破了胆,也?不敢大喊大叫,只缩在墙角小声地抽泣。
龙虎帮的案子一连审了好几天,张遇维是?朝廷命官,之前也?伪装得极好,钱佑才顺着他的这条线让人?仔细调查,这才知道他替龙虎帮做了多少事。
除了那晚王爷所说的安插奸细进大营这等绝不可饶恕的罪过,还有将城中的朝事与官府的动向传递给龙虎帮,帮龙虎帮牵线威胁商户等等,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钱佑才甚至还查出张遇维曾找过画师专门画王妃的画像,他察觉不对,让人?去抓画师时却发?现画师的住处早已人?去楼空,他不敢耽搁,连忙将这件事报给了贺池。
贺池却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已经知晓,让他不必把这件事写进卷宗,钱佑才瞬间意会,识趣地表示会让去调查的手下也?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除了第?一时间抓起来?的那一批之外,钱佑才这两天查下来?,又从府衙的官吏和?百姓中揪出了不少奸细,全都抓进大牢等待提审、判刑。
将这些?全都处理完之后,龙虎帮一案才算是?彻底结束,钱佑才把相?关的卷宗整理好,送到瑞王府给王爷王妃查看。
除此之外,各地的剿匪队伍也?陆续地回了封宁城,贺池让钱佑才在公告栏上贴了几张空白的红纸,将已经剿灭的匪寨写上去。
百姓们初时还不明其意,等到那上面每日都有新的匪寨被?添上去时,才终于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不止是?他们封宁城,宁州别的地方,那些?残害了百姓多年的匪窝,也?全都被?铲除了!
若说之前还会有人?怀疑这件事真假,可经过龙虎帮一事之后,百姓们对于王府只有感激和?信服,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惊叹庆祝。
他们日思夜盼的那一天,终于来?了。
封宁城前所未有地热闹,商户们敲锣打鼓地带着准备的礼物送到宁州大营,都是?将士们平常能用到的吃用之物,贺池斟酌了一下,也?让柳全收下了。
一片喜庆的气氛中,腊八节到了。
王府外面搭起了粥棚,里面放了两个?硕大的粥桶,盛着熬好的腊八粥,粥桶边有王府的人?在一勺接一勺地往外舀粥。
腊八粥熬得浓稠,香味飘出老远,百姓们拿着碗在粥棚外排成了两列,脸上皆是?笑呵呵的。
梦溪堂。
云清喝了一大碗香喷喷的腊八粥,别的便吃不下了,他用筷子挑了些?小菜慢慢嚼着,等贺池吃完后,他才放下筷子。
他今日召集了宁州主管农事的官吏在前厅议事,贺池则是?去了宁州大营。
经过这些?时日的事,众人?对瑞王和?王妃都已经心服口服,年轻的官吏们也?被?激发?了干劲,做事都十分积极,只待被?王妃选中给他办事。
今日被?召集到这里,他们便知道王妃终于关注到农事了,他们也?即将迎来?一展身手的机会,众人?都按捺着心里的激动,待云清把新粮种的事告诉他们之后,他们再想保持住仪态却已是?不能。
这么高产量的粮食,若是?真能经由他们的手推广出去,那该是?何等功勋!
众人?欣喜若狂,云清让他们勤去农庄,观察记录作物的生长情况,各个?阶段需要做的事,以后制成册子发?放给百姓,他们连忙点头答应。
众人?走后,云清回到书房,开始批阅奏报。
匪患已除,修路的进度便又恢复如常,好消息接连传来?,有两个?县到封宁的路很快就要通了。
坏消息却也?是?有的,录事参军暗中探查,发?现了好几起贪墨修路银子的情况。
情况轻微一些?的便是?克扣工钱,五文的工钱说成两文三文,百姓们也?不敢说什么;最过分的却是?有人?竟然打着云清的名号征徭役——一分工钱不发?,对外只说是?王妃的命令。
百姓们怨声载道,官差却作威作福,修路的场地已经发?生了打死修路村民的恶事,若是?再不加以制止,事态必将变得不可控制。
这些?蠹虫必须严惩,云清直接下令将相?关的官吏全部下狱押回封宁待审,他将从封宁城派人?前去接替。
宁州能用的人?实在是?少,连可以补缺的举人?都没多少,宁州之前的情况众人?都看在眼里,哪有人?愿意来?这里做官?他得想个?法子招揽人?才。
待将今日送来?的奏报全部处理完,天已经黑了。
这两日白天贺池要去大营,中午是?不回王府的,两人?便只有早晚一起用膳,云清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此时应当已经过了平日里用膳的时辰,奇怪的是?一直没人?来?叫他。
云清起身打开书房的门,下意识叫了一声“阿舒”,抬起头却骤然发?现院子里的回廊屋檐下竟点上了许多彩色的宫灯,连院中的桃花树上也?被?挂满了小小的花灯,映照得这一方院子美轮美奂。
阿舒应声从正房出来?,笑着道:“少爷快来?用膳,菜马上上齐了。”
云清应声走过去,桌上果然已经摆好了饭菜,平日里两人?吃饭并不铺张,厨子做的都是?两人?差不多能吃完的量,今日却不一样,各式各样的菜摆满了一整桌,极其丰盛精美。
阿舒一边给云清摆好凳子,一边对他道:“王爷那边说马上过来?了。”
云清点了点头,对着阿舒问?道:“外面的花灯是?这里过节的习俗吗?”
阿舒摇了摇头,正要回答他,门却在这时被?推开,云清抬头,便见贺池托着一个?食案走了进来?。
云清愣了愣,他见过贺池握刀的模样,也?见过他摇骰子的纨绔模样,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的手会用来?端盘子。
等他反应过来?想起身去迎的时候,贺池已经先一步将食案上的碗放到了他的面前。
是?一碗长寿面。
“云清,生辰吉乐。”
云清一愣,下意识去看贺池的手,果然,露出来?的地方都被?烫出了好几个?发?亮的小泡,贺池发?现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把食案放下来?遮住了自己的手。
云清声音发?哑:“王爷,这是?你亲手做的吗?”
贺池脸上有些?不自在,却故作出一副十分寻常的模样:“母妃说过,长寿面是?一定要亲手做的。”
云清看着眼前的这碗面,面条的粗细并不均匀,却是?十分规整地一整根盘在一起的。
他几乎能想象到贺池皱着眉揉面的模样,他在很用心、很认真地祝福他。
云清低头挑了一口面放进嘴里。
有一点咸……不,是?很咸。
他却一口一口地把它吃完了。
云清已经很多年都不过生日了,因此就算原主的生辰和?他相?同,他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天的特殊。
而原主因为母亲的事也?不喜欢过生辰,因此阿舒也?没对他提起。
贺池知道了他的情况,没有为他大办宴席,只是?极用心地给他煮了一碗面,给他点了满院子的灯。
云清吃完面,抬起头时,汤碗里被?砸出了两个?小小的水坑。
贺池本来?忐忑地看着云清,他对自己的手艺实在没自信,见他一口一口吃得香,他眼里露出些?高兴得意来?,可下一瞬便被?云清的泪砸散了,变成了满池的心疼。
贺池还没想好说什么,云清却已经抬起头来?,他脸上带着笑,桃花眼弯出漂亮的弧度:“多谢王爷,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长寿面了。”
贺池看着他微红的眼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认真承诺道:“以后每年都煮给你吃。”
云清点头笑道:“我记住了。”
屋内点着火盆,烘得十分温暖,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云清将汤碗放到一边,两人?开始用膳。
阿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退下了,屋里只有他们两人?,正屋的窗户开着一扇,正好能看到满院的花灯。
云清倏地来?了兴致,给自己也?斟了杯酒,他举起酒杯碰了碰贺池的杯子,“多谢王爷给我庆贺生辰。”
贺池刚说完“不用客气”就见云清仰头一口便干了杯中酒,他吓了一跳,伸手拦住云清还想斟酒的手,“别喝了,你的酒量也?就这一杯。”
云清想辩解,可他今天心情实在很好,也?不想逆着贺池,便顺从地收回手,继续吃菜。
这顿饭吃得很久,吃完后,他们也?没有叫下人?进来?收拾,云清翻出了他让人?准备的小药箱,坐在榻上唤贺池:“王爷,快来?涂药。”
贺池本想说不用,看着云清的样子却鬼使?神差地咽下了喉咙里的话,他走过去坐到云清旁边,把手递了出去。
两人?中间隔着小几,云清探着身子,神情极认真地把药膏细致地涂在他手上,每一个?小水泡都被?细心地照顾到了,全部涂完之后,贺池正想收回手,云清却低下头,轻轻地吹了一下,抬头看着贺池问?道:“疼吗?”
许是?喝了酒的原因,他的眸子里水光潋滟,是?平日里从不得见的风情。
为了看得更?清楚,云清将烛火移到了小几上,烛火跳动在他的眼底,烧得贺池浑身都热了起来?。
他的眼睛里都是?真切的关心,自己心里却都是?龌龊的想法,贺池避开云清的眼睛,摇了摇头。
“无碍。”
他将手从云清手里抽回,在心里默背了好几遍兵法,才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清空,等他回过神,才猛然发?现云清似乎已经半晌都没有发?出声音了。
贺池抬起头,云清已经趴在小几上睡着了。
贺池似是?有些?无奈地勾起嘴角,酒量还是?这么差。
他看着云清的睡颜,看他的睫毛随着呼吸极细微地轻颤,看他挺拔的鼻梁,看他秀致的眉,丰润的唇……
他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想将他揽在怀里,静静地看一整夜。
却也?只能是?奢望。
贺池站起身,轻巧地将云清抱起。
他将云清送进卧房,给他除去鞋袜外裳,擦干净手脸,又塞进被?窝,这一套他已经做得越来?越熟练了。
贺池在床边驻足良久。
朦胧的夜色下,云清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他终于没有抵住内心的渴望,弯下了身。
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云清鼻尖。
“清清, 快许愿。”
年轻的夫妻一左一右地簇拥在云清身旁,脸上都带着笑?,中间坐着的小娃娃长得玉雪可爱, 餐厅里的客人都眼带笑?意地看着这让人艳羡的一家三口?。
小豆丁云清对着面前?漂亮的小王子蛋糕, 闭上眼许下了希望和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的愿望。
“对不起清清, 今天?弟弟的幼儿园办活动,妈妈忙了一天?,忘记给?你买蛋糕了,明天?妈妈一定给?你补一个好不好?”
云清轻轻抿了抿嘴唇,点头?应好,看了一眼妈妈怀里睡着的弟弟, 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生日快乐,清清。有时间回来看看吧,弟弟现在已经懂事很多了,他也盼着你回来呢。”
“不了。”
云清回复之?后删掉短信,将手机调成静音扔回兜里,抬头?继续手上的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