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 by江甯

作者:江甯  录入:06-23

“……怎么又输了!”赵琮撅了撅嘴:“元煦师兄和大姐俩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我们玩儿不过!”
芳唯就笑他:“元曜师兄倒是打的不错,可惜带了你这个臭牌篓子。”
“可说呢!”赵琮叭叭说道:“我今儿运气不好,抽不到大牌,全是一堆小喽啰。”
李玄度竖着耳朵听了听,叹道:“你啊,总是被手里的牌左右,殊不知打牌打的是人心,牌面不过是工具罢了。一副牌的张数有限,每个人抽到的牌也全然不同。你有的牌他们未必有,哪怕只是最小的牌,也有可能是他们正需要的。”
“先生说的是。”芳唯竖起三根手指在赵琮眼前晃了晃,道:“三点够小吧,可若我有四点、五点、六点和七点,偏偏少了三点,就连不成顺子,我便要一张一张将它们打出去。”
赵琮挠了挠腮:“对啊!就算我抽了一手烂牌,即便明知打不赢,也可以膈应膈应你们嘛。何况我不是单打独斗,我还有元曜师兄。只要元曜师兄赢了,我们便不算全输!”
“不屈服于命运,命运便不能奈我何。”赵珩忽然开口,好似连日来堆积于心底的阴霾骤然见了天光,豁然开朗:“上天给了我们一副牌,不论好坏,路都是我们靠双脚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好牌不一定就赢,烂牌也未必会输,端看谁更有谋划,更有毅力。若一开始就想着输,那这辈子便彻底废了。”
李玄度扭头看他一眼,少年双手负立身后,身姿挺拔,说这话时双眸闪着异样的神采,是他此前从未见过的强大和自信。
有时候阴霾藏于心底,也并非是因为恐惧太甚,不过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罢了。
赵珩冲李玄度点了点头,踱步走到赵琮身后,道:“继续抽牌,这局大哥教你。”
有大哥当后盾,赵琮浑身抖擞,立马支楞起来。不过该谁不说,这孩子手气也是真臭,那牌便是赵珩看了都咬着腮帮子直发愁。
李玄度幽幽来了一句:“不要屈服于命运啊,少年!”
赵珩:……
船上的日子虽然难挨,但总有抵达目的地的时候,船靠岸之时,师徒几个齐齐松了口气。
连日在江上飘着,骨头都酥了,几人下船时忍不住手脚发软。赵珩知道李玄度身子骨弱,在船上时每晚都给他按摩筋骨,走这么一遭下来,他竟比几个小的还活蹦乱跳。
李玄度瞥了眼一脸菜色的几个徒弟,抬手点了点:“你们小年轻也太弱了,还不如为师我呢。”
赵琮嘴巴不服输:“我说先生,您那身子骨就别拿出来炫了,这不是欺负人么!”
赵珩扶着李玄度,小声道:“晚上还给你按。”
李玄度:……他不是很想,但又觉得没那么不想……真是纠结。
纠结的李玄度循着饭菜的香味进了酒楼,一行人饱食一顿,顿感连日的疲惫烟消云散了。
“先生,我们要在濮州留几日么?”赵琮舔着肚子,说话还忍不住打嗝。
李玄度道:“听说濮州当地的裹凉皮味道甚美,眼下已快入夏,正是好时节。你们若想逛逛,多留两日也无妨。”
姬元煦道:“甄世尧在秦阳一带秘密经营,濮州城距秦阳不远,不过三日路程,唯恐这里有甄家的人,我们出行万勿小心谨慎。”
“该小心的是你们兄弟俩,我们与甄世尧素不相识,倒是听说大周皇长子拐带二皇子出行,了无音讯,甄大司马找人找的快疯了。”赵珩挑眉:“若被甄世尧发现你的行踪,你说他会不会对你动手。皇长子死了,二皇子便可顺利继位,倒正中人家下怀了。”
姬元煦给赵珩倒了杯茶水,笑道:“赵师兄不妨盼我点儿好。”
赵珩冷哼一声,就势将茶水喝了,吩咐道:“方野,你在附近先随意打听打听,不用太刻意,也不拘问什么,就说是北边来的,想做点小买卖,主家让你来探探路。”
姬元煦低着头抿嘴笑了笑,赵师兄这人也就是嘴巴毒些罢了。
芳唯道:“那我和阿琮出去找客栈吧,元煦师兄和元曜还是少在外头走动,免得被人察觉。”
姬元曜拱手:“有劳师姐师弟了。”
濮州城不算大,也不是枢纽要塞,城中倒显得十分安逸。赵珩撩开马车帘子一角向外看了看,道:“秦阳不愧是天下粮仓,便是濮州这般小城,只因靠着秦阳便可凭粮食立足。城中五步一粮铺,街上小贩担着各式菜蔬,如此鲜嫩的青菜在国都可要重金,在这里却便宜贱卖。”
李玄度道:“秦阳气候好,土壤肥沃,适宜耕种,一年两次收成,百姓尚可自足。可惜秦阳擅农事却不擅兵道,有幸大周占着秦阳门户雾谷关,否则秦阳早已落入门阀之手,惨遭瓜分。”
“于国家而言,兵、粮、钱缺一不可。大周依靠秦阳之粮食供养三军,若秦阳没了,大周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赵珩撂下帘子,低声道:“甄世尧打上秦阳的主意,只怕所图不小。”
李玄度拢着袖子觑他一眼,笑道:“阿珩素来不甚理会国事,怎近来倒颇为关心?还特特叫方野出去打探情况。”
赵珩表情一僵,轻咳一声,道:“先生不是说过,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我也是天下人,关心关心天下人的事儿也无可厚非。”
李玄度抿唇一笑,没戳破他,心说这小子就是嘴硬,实际上心比谁都软。这一路云游见当权者争权逐利,百姓陷于疾苦,赵珩本也不是冷漠之人,见得多了,心性自然而然也就跟着变了。终有一天,他会知道自己真正该做的是什么。

第76章
“阿琮,不是找客栈么?怎还找了个院子?”姬元曜下了马车见独门独户的小院颇有些惊讶。
赵琮就道:“这就是客栈啊!”他指了指前面那条正街:“喏,就是街口那家同顺民房。适才我和大姐说住店,掌柜的问我们几人住店,我说有七人,外加两辆马车需要停靠。掌柜就带我们来了这小院,还说这条小巷挨着的四户都是他家的。”
“倒是头一次见这么豪阔的掌柜。”姬元煦一边咂舌,一边踱步进了院子。
李玄度笑着解释:“国都寸土寸金,要是哪家有这么多宅邸,属实豪阔。可这是濮州城。说起来原本是没有濮州城的,这一带本是荒郊,偶有几个野店开着供路人歇脚。自秦阳出来要走上七天才能到下一处城池,哦,就是封江城,我们来时走的水路,所以不曾路过。”
“大概是百年前时候,秦阳闹了水灾,有不少难民失了地,灾后朝廷又没有妥善安置,致使一批灾民无田产可依,流离失所。新上任的秦阳城守便向皇帝献策,就地建城,作为秦阳和封江城之间的中转小镇,将农户划为商户。那时每户都能划分不少宅基地,这些流民一合计,便建了许多房子,这样那些远道来的小商队便可租下独门独院。一来能住得下伙计,二来货物都在自个眼皮子底下看着,也不怕丢了东西。慢慢发展起来,就是现在的濮州城了。”
姬元煦佩服道:“这位秦阳城守脑子着实灵活,能想出这种办法来。不过就地建城并非易事,虽流民多不愁工匠,但建城所耗金银不少,若国库不丰,此举几乎没有推行的可能。”
赵珩算了算,道:“百年前正是大周敏帝时期,史书记载敏帝时期天下承平,百姓安居,且朝中推行农商并行之举措,府库充盈。”
“是了是了。”他这么一点,姬元煦也想起来了:“秦阳一带苦水患久矣,更早的时候,若逢水患,君主多将百姓迁徙。可雾江支流多,就算迁徙,也不过保几十年太平。后来君主方才将此事重视起来,修筑堤坝以防洪涝,只是收效甚微。敏帝时期国库丰盈,朝廷加大力度整饬雾江水患,至今为止秦阳一带可称得上太平。”
赵珩道:“先帝朝似乎闹过一次灾。”
姬元煦点头:“我在老师那里翻看过记录,是雾江上游的岸口决堤,所幸及时堵住,损失不算大,百姓伤亡也不多。听说赈灾事宜还是……”他放低了声音,道:“是隐太子处理的。”
轻飘飘的三个字在赵珩心底漾起不轻不重的涟漪,很快就散去了,他想了想,说道:“江水天长日久冲刷,再坚固的堤坝也需要时常修缮,否则必会腐蚀。朝廷每年都往下拨银子,一层一层盘剥下来,剩下修缮堤坝的还有多少可不好说。堤坝稳不稳且不论,这些官员们的钱袋子必是稳了。岸口决堤就是示警,若再不仔细巡查,加固堤坝,迟早会生事。”
说起这个,姬元煦也忍不住叹气:“老师曾在朝会上提过此事,奈何大周国库没钱,老师便效仿当年的隐太子,请朝臣们募捐银子,可筹的钱杯水车薪,那些大臣仿佛打发叫花子一样,老师为此还气病了。此事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这些朝臣们怕不是脑子坏掉了!”芳唯一脸气愤:“秦阳是天下粮仓,秦阳若生水患,大片田地被淹没,损失不可估量。届时市面上粮食锐减,粮价必定炒的比天高。我就不信那些官员们各个出身豪富,家里粮食堆成山?否则粮价一涨,他们不是也跟着遭殃么。”
“话是这么说,但真要从这些人手里拿银子,如同要了他们的命。”姬元煦无奈摇头。他拱手对李玄度道:“先生,若去秦阳,不妨往岸口一带去走一走,我想看看大坝的情况。”
“这是自然。”李玄度拢着手,眯眼笑道:“既然我们已说到秦阳水患一事,便实地考察一番,权当是这趟的课业。关于秦阳水患,我倒很期待各位的文章呢。”
赵琮俊脸一垮,哀嚎一声:“怎么又要写文章啊啊啊啊!”
芳唯戳了戳他脑袋:“我们出来便是学习的,又不是游山玩水。你可有日子没正经读书了,在船上时你吵吵着晕船,读不了书。这会儿不坐船了,你得把落下的课程补上。”
赵琮心一梗:“我现在去死一死还来得及么……”
院子虽不大,但好歹有处空地,这是给客商们堆放货物的地方。李玄度一行人没多少行李,两个马车也不占地方,吃过晚食还能在外头走走消消食,比住在客栈里要舒坦许多。
“……先生,你说说这是哪儿飘来的香味儿啊,怪馋人的。”赵琮趴在窗户上,从屋里探头往外,伸着脖子四处嗅来嗅去。
李玄度正捧着肚子在院子里溜达,闻言笑道:“才吃了晚饭,你又饿了?”
“那倒不是,就是觉着怪香的。”
李玄度斜倚在窗前,一脸向往道:“这是玉液酒的味道。”
“酒?!”赵琮道:“酒才不是这个味道呢。小时候我爹常喝酒,我偷偷舔了一口,辣辣的,我舌头尖儿都麻了。”
李玄度就道:“西北的酒烈,烧刀子似的。这玉液酒可是上好的米酒,香甜醇美,在秦阳一带极富盛名。十几年前我来秦阳的时候有幸品鉴过,连着喝了七天,愣是把自己泡成了酒味儿。”
“七天!”赵琮斜眼打量着李玄度:“先生这身子骨可还行?”
李玄度“啧”了一声,敲他一个爆栗:“米酒又不醉人。而且米酒好处多着呢,当地人常用以辅药,通经活络,亦能养血气。”
赵琮又嗅了嗅,抬手搓了搓:“那不如,不如明天买些来尝尝?”
李玄度眼珠子一瞟,斜眼盯着赵珩。
赵珩正坐在门口擦拭灭魂剑,适才的话他都听着了,李玄度一开口他就知道这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由道:“少饮。”
李玄度心里乐开花,面上却按捺住得意的神情,扭回头肃着脸对赵琮点头:“小酌。”
赵琮:……
濮州城不算大,但南来北往的客商不少,街面上还算热闹。赵琮得了他大哥的话儿,去先生说的那家铺子打酒。回来时正路过卖裹凉皮的摊子,便同小贩要了七份。
“……三份照常做,两份免辣子和葱,一份重辣,一份少辣免葱……”赵珩笑眯眯道:“小哥,重辣那份可否多加些酱汁儿,我口重。”
小贩听他说话嘎嘣脆,爽快道:“成!不过这酱汁儿咸,我给小公子多添些青瓜丝,不多收你钱。”
赵琮笑的更灿烂了:“小哥当真豪爽。”
小贩熟练的加菜加酱汁儿,还不忘同赵琮闲聊:“听小公子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打西北过来的,这不是家里想做些小本生意,便来秦阳一带探探路,秦阳可是天下粮仓呢。”
“听公子这话音儿是想探探粮食买卖?”小贩卷好凉皮用油纸包好,搁在手边,又麻溜儿的做下一份。
赵琮挠了挠腮帮子,没点头也没摇头:“嗐,就是先瞧瞧。做生意可不是容易的事儿,尤其我们外地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好弄呀!”
小贩深有所感:“可说呢。”他四下里看了看,然后探头过去压低了声音道:“我与小公子投缘,这些话我可从未对旁人说过,近来秦阳一带不太平,小公子若是做生意可得仔细着。”
赵琮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故作惊讶道:“咋个不太平法?我们一路过来挺顺利的呀。”
小贩就道:“表面太平罢了。”他狠狠叹了口气,说:“可不是我诓骗小公子,秦阳一带闹匪患。”
赵琮眼睛一瞪:“匪患?!”
“小公子轻声些!”小贩贼头贼脑的又往周围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轻舒口气道:“真真儿的!”
“那朝廷不管?雾谷关不是有朝廷驻军么。”
“嗐!”小贩见怪不怪道:“朝廷剿过几次匪,没用啊!那帮土匪狡猾的厉害,神出鬼没的,往山里头一钻连个影儿都找不到。”
赵琮暗暗留了个心眼儿,瞥了眼小贩,道:“秦阳四通八达,往来多是大粮商,若闹匪患影响必定不小,这些粮商们还不得去官府闹?”
“闹了呀,官府也只能请雾谷关驻军剿匪,这不是剿不干净么。”
赵琮心思一转,隐约明白什么似的,便道:“小哥说起这些,看来对匪患一事颇为了解。不过我们来的路上确实不曾听说秦阳闹匪,莫非是有什么其他法子能避开这些土匪?”
小贩眼睛倏地一亮:“小公子当真聪慧!”
他把七份裹凉皮打包好递了过去,在赵琮耳旁低声道:“马帮!”
“马帮?!”赵琮眼睛皱巴起来,问道:“马帮是什么江湖帮派么?”
小贩伸出一根油乎乎的手指摆了摆,道:“马帮,是专克土匪的。”

第77章
“马帮约么是一年前成立的……”方野道:“那会儿秦阳闹匪闹的正凶,往来客商不堪其扰。雾谷关驻军几次剿匪都没能成功,官兵一来,土匪们就进山躲着。官兵走了,他们便又出来了。山势复杂,剿匪难度也大,驻军几次剿匪都无功而返。”
“这群土匪不是一般的匪寇,他们行事颇有章程,集结起来力量不容小觑。粮商们便是请打手沿途护送也无济于事。那些土匪占地势之利,从未失手。”
“后来秦阳一带兴起一股势力,这些人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各个都是练家子,但又训练有素,不似江湖人那般散漫。他们称自己是马帮中人,只要出的起价钱,便可护商队平安。说来也怪,自有了马帮之后,匪患果然轻了不少。”
赵琮一拍桌子:“还真有马帮啊!我还当卖裹凉皮的小贩唬我呢!”
方野道:“秦阳客商多,需要的人手也多,短短几个月马帮就兴盛起来。倒也有江湖人效仿马帮之举,银子没赚着不说,命都搭进去了!”
芳唯瞪圆了眼睛:“那些土匪竟这么厉害?!”
姬元煦却蹙了蹙眉:“地方官府若调派驻军剿匪,必有朝廷旨意,我在国都对秦阳匪患一事倒有所耳闻,只是此事不曾掀起什么波澜,朝廷拨了两次军饷便没了后文。莫非是因为马帮?”
他略一沉吟,道:“客商们自行找马帮护送,土匪不似先前那般猖獗,当地官府见有成效,便不再调派驻军。朝廷那些尸位素餐的大臣们巴不得少这些烦心事,此事既有人担着,自然不会再提及剿匪之事。而我们又非商人,没有这方面的渠道,对这些事情掌握的也不多。”
芳唯就道:“可阿琰这些年一直做生意呀,他知道我们来秦阳,应当或多或少会提醒我们的吧。”
“那个……”赵琮举起手弱弱说道:“二哥临走之前跟我提了一句,他只说秦阳似乎闹过匪,让我们小心些。我,我给忘了……”
芳唯一时无语。
“阿琰这一二年没怎么往这边跑过商,他一直在西北还有江南一带活动,对秦阳匪患之事恐怕也了解不多。”赵珩拿了一份免辣免葱的裹凉皮递给李玄度,继续说道:“不过这马帮听起来倒有点儿意思。一股莫名出现的势力,强悍的匪寇见了都要退避三舍,若他们生了不臣之心,或为地方上的豪强所吸纳,必定是十分可怕的力量,偏当地官府不以为惧。”
姬元煦闻言点了点头:“依我们打探来的情报,马帮护送商队所收银钱可不低,秦阳一带客商居多,一笔笔累计下来马帮想必已赚的盆满钵满。然而官府却任其发展,若说其中没有什么勾当只怕连阿琮都不信。”
赵琮:“……我真是谢谢你了!”
赵珩想了想,问:“你们可有打听到如何联系马帮?”
赵琮摇头:“那小贩也没说呀。”
方野也跟着摇头:“我打问了许多人,有些只知道马帮的存在,但不知他们的据点在哪儿。倒是有和马帮有过合作的,那人告诉我不用去联系马帮,若是过路做买卖的,马帮的人会主动来找咱们。”
“哪有这么做买卖的!”赵琮表示不理解。
李玄度自顾拆了一坛子米酒,院子里登时酒香扑鼻。赵珩瞥了他一眼,递了一个杯子过去,小声道:“别贪杯。”
赵琮见先生开酒了,也忙地搬了一小坛子拆开,先给赵珩倒了一杯,问:“大哥想探探马帮?”
赵珩捏着酒杯没说话。
芳唯就道:“要我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也不是真的要做买卖。再说我们此次来秦阳不是要查甄大司马的事儿么,若和马帮扯上关系,万一暴露身份岂不是将元煦师兄置于险地。”
姬元煦闻言微微低下头,嘴角翘起一个十分好看的弧度。
赵珩眼睛一眯,沉声道:“可如果马帮和甄世尧有关呢?”
姬元煦笑容僵在脸上,神色肃然。
赵珩道:“那位宋镜敛大人说,甄世尧在我们离开国都不久便着手于秦阳布局,然而查探许久都不曾查到他们的部署。但马帮也是在一年前凭空出现的,乍然出现这么一股势力,若非有倚仗,怎么会在短时间内迅速膨胀,甚至垄断秦阳商路?”
“你怀疑这股势力是甄世尧的……私军?”姬元煦眉头狠狠一皱:“甄世尧难道想控制秦阳!”
赵珩浅酌一口米酒,虽口感香甜醇厚,但仍带着些许他不喜欢的辛辣味,饮了一口便搁下了。他道:“并非没有这种可能。秦阳乃天下粮仓,钱、粮、矿、兵马,掌其一便可制衡一方。若他能将雾谷关驻军收服,这秦阳便是甄世尧的天下。”
姬元煦想了想,道:“甄世尧极度渴望兵权,甚至不惜通过联姻的方式拖顾氏下水。若他的私军这么厉害,倒犯不着蛰伏这么多年,南平关一事也断不会忍让过去,将兵权拱手让人。”
“嗐!”赵琮打了个酒嗝,道:“我们在这儿猜来猜去的也没什么用,不如听大哥的,去探探这马帮的虚实。连江湖门派都办不到的事儿,他们就能轻易做到了?我可不信那个邪!我倒要会会那些土匪,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赵珩心里突然闪过一丝疑虑,不过很快就和着那股熏人的酒气散去了。他回神功夫,李玄度刚拆的一坛子酒已经见底儿了。
赵珩:……
刚才只顾着说马帮的事儿了,这会儿才抽出功夫数了数酒坛子,发现赵琮这小子竟买了七坛酒!
赵琮竖着手指头摆了摆:“一人一坛,都有份,不打架。”说着说着,又打了个酒嗝,指着李玄度道:“大哥偏心,先生喝了两坛!”
一直没吭声专注喝酒的姬元曜也红着眼睛控诉:“大哥偏心,给芳唯师姐多喝了半坛。”
……得,不用看,这都醉的一塌糊涂了。
赵珩轻飘飘瞥了眼李玄度:“你不是说这酒不醉人么?”
李玄度瞪着一双清澈却空洞的眼,好半天方才咧开嘴笑了一下:“好酒!再来一坛!”
赵珩:……
他摁了摁眉心,狠狠抽了一口气,咬牙道:“我送你回房睡觉。”
扭头又对姬元煦道:“劳你先盯一盯几个小的,要是闹腾的厉害干脆打晕了去。别打芳唯……稍后我请客栈的婆子送芳唯回房。”
姬元煦酒量不错,只有些微醺,但耳目清明。他忙说道:“赵师兄照顾好先生要紧,这些许小事我来便好。”
赵珩点了点头。
姬元煦见他扶着李玄度离开,不由笑了笑,心说赵师兄这人面冷心热,对家人最是在意。这样的情况下能放心自己照顾他的家人,看来在他心里已接纳了自己。这么一想,忽然觉得平日里的冷言冷语都带着几分关切。
这念头也就才冒出头来就被姬元煦摁下去了,他这是贱皮子么,偏爱听人家刺儿他?
“……赵师兄就是块冷心冷肺的石头,捂不热……”姬元煦兀自叨咕一句。
“才不是……”芳唯听不得别人说他大哥不好,撅了撅嘴道:“大哥要是不待见你,他连个眼神都不会给你。可你瞧这一路上,大哥做的哪件事最后获利的不是你?”
芳唯晃了晃头,白皙的脸颊洇出些许红晕:“大哥以前不是这样的,最近他话比以前多了呢,人也有了……烟火气!”
姬元煦扑哧一乐:“照你这般说,好似赵师兄以前是个只喝露水的仙人一般。”
“不是仙人。”芳唯摇摇头:“是鬼魅……大哥以前性情阴郁,不知怎么的,总感觉他周身围着一团散不开的死气。小时候我特别怕大哥,娘说大哥不会伤害我,我才开始慢慢接近大哥。虽然我不知道大哥经历过什么,但我知道他一定过的很辛苦,能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啊。大家都不容易呢。”
她无意识的摩挲着胸前的骨哨,叹道:“这世上少有活的圆满的,我们也不过是在既定的命运下努力走出一条路罢了。”
姬元煦眼神微微一颤:“芳唯,还是忘不了顾将军?”
“顾将军?”芳唯迷迷瞪瞪的叹了口气:“顾将军成亲了呀。”说完这话又紧忙摇摇头:“顾将军是个保家卫国的大英雄,芳唯敬佩他。什么忘得了忘不了的,儿女情长难道要比家国大义更重么!元煦师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肤浅了。”
姬元煦:……
他没忍住笑了出来:“巾帼小英雄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张口闭口都是家国大义,元煦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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