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
罢了罢了,她是哄不好太子殿下的,还是让小王爷亲自来哄吧。
第73章
赵眠选了永宁宫作为他登基后的寝宫。永宁宫离他平日处理政务,接见大臣的勤政殿最近,通勤距离相当于没有。
登基大典前的最后一日,东宫上下都在为移宫之事忙碌着。白榆谨记太子殿下的命令,把有关北渊小王爷的东西悉数收拾妥当,准备用箱子装起来,免得殿下看到了心烦。
小王爷不少东西放在太子寝宫内,白榆整理的时候恰好被太子殿下看见。殿下问她在干嘛,白榆如实告知:“小王爷的衣服都放在殿下您这,属下帮您收起来。”
赵眠视线扫过一件件魏枕风穿过的华服,其中大部分是他送给魏枕风,让魏枕风穿给他看的。除此之外,还有魏枕风睡过的软枕,绑过的发带,用过的木梳。
魏枕风不过在东宫住了十日而已,竟留下了这么多东西。
赵眠鼻翼动了动,问:“你有没有感受到什么气息。”
白榆深吸一口气:“没有啊。”
赵眠轻声道:“有点类似魏枕风身上的感觉。”
像夏日暴雨之后的淡淡云月,干净又清朗。
白榆笑道:“很多人有了身孕后嗅觉都会变得敏锐很多,殿下大概也是一样吧。”
赵眠沉默许久,道:“这些先放着吧,你去给孤拿点酸梅来。”
赵栖在东宫寝宫找到赵眠时,赵眠正坐在一堆衣服间发着呆,好半天都没发现父皇来了。
赵栖轻咳一声示意自己的存在。赵眠回过神,起身道:“父皇怎么来了,外头竟不通传一声。”
“朕过来看看你,是朕让他们不用通传的。”赵栖走近才注意到这些衣服貌似不是眠眠的,其中一件他在魏枕风身上看到过,魏枕风和他们一起吃饭时就是穿的那件。
赵栖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欲言又止:“眠眠啊,你这是……在筑巢吗。”
赵眠不太理解父皇的问题。他朝四周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被魏枕风的东西包围了,而鸟类用树枝兽毛筑巢是为了挑个合适的地方孵蛋,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么。
“没有筑巢,儿臣是在想事情。”赵眠顿了顿,欲盖弥彰地补充:“儿臣在想登基的事情。”
赵栖“哦哦”了两声:“那就好。”他拉着赵眠的手把儿子带出了魏枕风的东西堆。父子二人在桌边坐下,赵栖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道:“眠眠,你别紧张,明日父皇,父亲还有阿凛会一直陪着你。礼部什么都安排好了,你照着章程做便是。”
赵眠看着父皇,心想父皇可不就是过来人么。
一国之君有了孩子,怀孕的还是一国之君自己,古往今来也只有他们父子二人了。
这么看,父皇的小腹还是很平。
赵眠和父皇聊了一会儿登基的事,接着说起妹妹刚学会了翻身,最后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到了天子怀孕生子一事上。
赵眠问:“父皇,你说过,你怀我之前没想过自己能生孩子,对吗?”
“可不是么。”赵栖回想起当时的心情,那种日了狗一般的感觉依旧历历在目,“实不相瞒,朕怀你之前压根不相信男人能生孩子。”
赵眠又问:“既然如此,父皇为何后来会那么期待我的降临?”
赵栖不假思索道:“因为你是朕和萧世卿的血脉啊。”
赵眠微微一怔:“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赵栖露出笑容,“眠眠你知道吗,你出生后朕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好神奇啊,怎么会有人既像朕又像萧世卿呢。”
赵眠忍不住道:“可父皇,你是天子。”
赵栖坦然道:“首先,怀孕生子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其次,天子也是人,也可以和喜欢的人有孩子,换成是别人的孩子朕又不会生。”
怀孕生子……不丢人么。寻常人家,若是有人有喜,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值得庆贺的喜事,为何到他这里,他却高兴不起来?
明明他怀的还是两情相悦之人的孩子。
只因为他即将是天子?可正如父皇所言,天子也是人。
父皇的话宛若一盏明灯驱散了赵眠心中的薄雾。只是有一点,赵眠有些奇怪:“父皇说‘换成是别人的孩子’,难道还有这种可能?”
“当然没有!”赵栖哭笑不得,“话不能乱说啊眠眠!”
赵栖在东宫陪赵眠用了晚膳才回去。赵眠又和礼部确认了一遍明日登基的流程,最后早早在寝宫歇下。
不出意外,这将是他在东宫睡的最后一夜了。
白榆给太子殿下送来一碗补药,本以为又要费一番口舌方能劝殿下喝下去,不料殿下竟什么都没说,痛痛快快就把补药给喝了。
赵眠把药碗还给白榆,见对方面露惊讶之色,问:“怎么。”
白榆笑道:“没事。殿下喝了药早点休息,属下先告退了。”白榆一转身,瞧见小王爷送来的惊鸿剑竟就挂在殿下床旁的墙上,赶忙道:“惊鸿剑怎会在此处?属下马上拿下去。”
“不必麻烦。”赵眠淡道,“放着罢。”
白榆忍着没笑:“……是。”
深夜,已有困意的太子殿下吹灭所有的灯,掀开被子上了床。
他睡了十多年的大床,以前从不觉得空旷,魏枕风不过来睡了十日,就让他生出衾枕不知谁与共的感怀。
不过,今夜他也不算是一人入睡。
“睡罢。”赵眠给自己好好地盖上被子,双手轻置小腹之上,“明日,你还要陪着孤一同登基。”
次日,天朗气清,微风和畅。
赵眠走出寝殿,迎接他的是身着蔚蓝色一品朝服的萧世卿。萧世卿身后站着一片礼部的官员,其中一人手捧天子朝服,垂眸道:“恭请殿下更衣。”
龙袍经过改良,穿在太子殿下身上妥帖合身,看不出他肚子有任何异样。白榆庆幸殿下有孕不过三月,还未显怀,否则这夏日的龙袍也太容易露馅了。她拿起冠冕要给殿下戴上,萧世卿道:“我来。”
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主动低下头,感受着父亲将那沉重的冠冕戴在自己头上。他在珠链流苏后看着眼前的男人,喉结轻轻滚了滚:“父亲。”
赵眠从未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唤萧相“父亲”,这是他身为太子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萧世卿替长子正了正冕旒,深深看了他一眼,颔首道:“走罢。”
吉时,赵眠率文武百官至太庙拜天地,祭宗祠。天子之誓,神魔鬼神共听之。
之后,赵眠步行至太宸殿。同样身着龙袍,头戴冕旒的赵栖端坐于龙椅之上,嘴角含笑地看着他引以为傲的孩子踏上台阶,一步步朝他走来。
惊鸿至尊,可令九州之色竟折腰。
——这就是他的眠眠。
礼仪大臣在旁相继宣读上皇的退位诏书和新帝的即位诏书。随后,赵眠从父皇手中接过了那枚象征至高尊贵和权力的南靖玉玺。
文武百官按官位序列依次列队,行三跪九叩之礼。在一片“千秋万岁”的高呼声中,赵眠坐于龙椅之上,身后是两条腾云盘旋的巨龙。
孤伶伶立在大殿中央的龙椅,又一次迎来了它新的主人。
赵眠监国时,就坐在比龙椅低一个台阶的地方。今日他才看明白,这一个台阶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他坐在最高处俯视群臣,他看到了父亲,弟弟,老师……除父皇外,所有他尊敬的人,爱护的人此时此刻都是他的臣子。
君命无二,势位至尊。
七月初六,赵眠即南靖天子位,改年号“天崇”,奉其父为太上皇,祖母温氏为太皇太后,封其弟为王,封号为“景”。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南靖天子的登基大典流程繁杂,一共要持续整整一日,且这一日赵眠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赵眠尚不觉饥饿疲惫,但他肚子里的小东西似乎饿坏了,连带着他也觉得饿。好在登基大典已经接近了尾声,再忍上大半时辰的接见外臣,宫宴就可以开始了。
赵眠此次登基大典,北渊东陵及南洋诸国皆有使臣来贺。东陵使臣为南靖天子献上了东陵独有的奇珍异草和灵丹妙药,可见其求和之心。
而轮到北渊使臣觐见时,赵眠却并未看见易谦的身影。
一位年轻的北渊官员站了出来,毕恭毕敬道:“陛下,易大人因水土不服昨日不幸在驿馆中病倒,而外臣等人微言轻,实不敢向陛下献礼。万幸,上京中还有一人可代易大人行北渊之国礼。此人现下就等候在殿外,恳请陛下准其入内,以表我北渊之意。”
赵眠点头应许:“准。”
不多时,一男子款步走入太宸殿。
来人一袭北渊绯红的蟒袍,潇洒俊美,朗月清风,眼下一对双泪痣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大殿之上,他万众瞩目,惊艳四座。
可他的目光,却只看向当今南靖天子一人:“一别多时,陛下别来无恙。”
赵眠瞳仁微缩,左手下意识地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作者有话要说:
*《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魏枕风一到,在场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东陵和南洋小国的使臣们纷纷露出忌惮的神情。西夏亡国不过三年,他们远未忘记这位年轻的王爷是用怎样残忍的手段给了西夏最后一击。北渊的狼子野心世人皆知,保不齐他们就会成为下一个西夏。
北渊一些自盛京而来的使臣见到王爷则大感惊讶。王爷一消失便是三月,无人知晓他去了哪里,突然在南靖上京现身,难道又是在执行什么机密的任务?
至于南靖的满朝文武,对魏枕风多是好奇和欣赏。其中有不少见过年少魏枕风的老臣,七年过去,昔日的小王爷已成为临风玉树的翩翩公子,和他同岁的陛下也渐渐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成为了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君王。
但忌惮惊讶也好,好奇欣赏也罢,所有人都不敢在南靖新帝面前私下交谈议论,除了刚成为景王的赵凛。
景王殿下嘀咕了一句“怎么又来了”,被萧相淡淡扫了一眼,立马闭上了嘴。
一整日的登基大典下来,赵眠始终是一张面无表情,轻世傲物的脸。唯独见到魏枕风的一刹那,他的表情有了极为短暂的凝滞,眼中也透出一丝惊喜来,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魏枕风来了……他还知道来。
魏枕风什么时候来的,他来了多久?若是一早就到了,他不信魏枕风能忍到现在才来见他。所以魏枕风一定是今日才到的。
如果魏枕风是早上到的就好了。那个时候他状态最好,气势最足,穿龙袍的样子肯定很好看。现在呢,他又累又饿,脸色恐怕也好不到哪去,帝王的威仪大打折扣。
而他之所以饥饿交迫,全是因为他怀着眼前人的孩子。
说到底,还是魏枕风的错。若能早一日来,他昨夜就不用一个人睡不着了。
赵眠目不转睛地看着魏枕风。
魏枕风……真的来了。
太好了。
“朕当是谁,原来是北恒王。”赵眠自认自己看魏枕风的眼神和看旁人没什么两样,“确实,别来无恙啊。”
青年双目璀璨,看向南靖天子的目光却实在算不上谦慎:“陛下雄才大略,弹压山川,今登九五,外臣特来仰陛下之圣颜。”
别管魏枕风此时此刻心里想对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君王做些什么,单论他的措词,就连南靖最拘泥礼数的几个老御史都挑不出毛病。
赵眠见惯了任情恣性的魏枕风,说话如此舂容大雅的魏枕风让他有点想嘲笑。
明明是在床上什么失礼之语都说得出来的人,现在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装模作样,还被他装得这么好,也是不容易。
要装的不仅仅是魏枕风,还有南靖天子本人。
“王爷的心意朕看见了。”赵眠淡声道,“北渊之意,又在何处。”
魏枕风便知惊鸿剑已经送到了赵眠手上。他向天子呈上礼单,道:“请陛下过目。”
北渊赠南靖天子的贺礼中,最珍贵的莫过于精挑细选出来的六匹汗血宝马。北渊骑兵之所以能天下无双和他们可日行千里的战马脱不了干系。汗血宝马乃北渊独有,南靖眼馋多时,数年前千机院甚至有过计划从北渊秘密偷一批种马回来,快要成功时不慎被人识破,不得不勉强作罢。
如今南靖得了这六匹宝马,可使之与本地战马交配,日后产下改良后的战马,南靖骑兵的提升指日可待。
东陵一个送药,一个送马,诚心可见。对此二国而言,南靖在未来可见的数十年,甚至是百年内,都不是他们能挑战的对象。
赵眠对这个礼物还算满意:“北渊有心了。”
魏枕风笑道:“陛下喜欢便好。”
礼毕,南靖天子设宴于海晏殿。
饿了一日的天子总算可以开始用膳。天子再怎么饿,进食的动作依旧不失高雅,再配上南靖以精致著称的国宴和他自有的国色,俨然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卷,看呆了席中坐着的某人。
赵凛在魏枕风眼前手都快挥断了,魏枕风仍然岿然不动,视线根本不带挪窝的。
赵凛忍不住道:“你是瞎了吗?”
“没瞎。”魏枕风懒洋洋道,“懒得理你而已,耽误本王看你们新登基的天子。真好看啊,是不是?”
“好看也不是给你看的。”赵凛就见不得北渊人觊觎他皇兄的样子,没好气地说,“你这次又要在上京待多久。”
魏枕风随口一答:“还不知道。”
“你待久了一定会热死。”赵凛幸灾乐祸道,“现在是上京最热的时节,本王等着你自己热回北渊。”
魏枕风余光瞥见萧相朝他们走来,连忙站起身:“萧相。”
他起得太猛,身形微微晃了一晃。
萧世卿注意到他的异样:“你怎么了。”
魏枕风笑道:“许是连续几日赶路没睡好,让丞相见笑了。”
萧世卿问:“事情办好了么。”
“好了。”魏枕风道,“阿嗣现在应该已经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我六叔身边。”
天阙教定然会让人寸步不离地看着魏承嗣,一旦有什么异动,魏承嗣便是他们最好的人质,最差的结果不过同归于尽。
对天阙教进行围剿不难,只要手中的兵权足够大,谁都可以做到。难的是从天阙教手中救出一个不懂事的孩童,还必须确保他的安危。
萧世卿第一次对魏枕风表达了赞许之意:“不错。”
赵凛急赤白脸地抗议:“爹啊!”
怎么回事?难道全家就只有他一个人反对这门亲事吗?!
赵凛嗓门太大,赵眠听见他的声音,朝魏枕风等人看去。正巧,安远侯拿着酒杯找到了魏枕风,爽快道:“小王爷大漠一别,真是好久不见啊!”
魏枕风挑了挑眉:“本王快二十岁的人了,那个‘小’字侯爷是不是可以免了,二殿下才是真正的‘小’王爷。”
安远侯哈哈大笑起来:“老夫敬王爷一杯,王爷何时有空就来老夫府上作客,老夫再和你切磋切磋。”
“切磋好说,喝酒便免了。”魏枕风客气道,“本王现在不喝酒。”
赵眠默默收回视线。
奇怪,他不喝酒是因为孩子,魏枕风又是为了什么。
差不多到了散席的时辰,天子不动无人敢动。赵眠率先离席:“朕还有折子要看,先回永宁宫,爱卿们继续。”说完,他若有似无地看了魏枕风一眼。魏枕风也看着他,嘴角扬起,和其他人一同垂首行礼:“恭送陛下。”
回永宁宫的路上,赵眠故意拖慢了脚步,路过荷塘还颇有闲情逸致地喂了会儿锦鲤。待他回到永宁宫时,白榆正在宫门口殷切地张望着,见他回来了,快步迎上前,兴奋道:“陛下,王爷来了。”
“他动作倒是快。”赵眠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架势,“他现下在何处。”
“属下让王爷进内殿等。”白榆道,“王爷似乎挺困的,一来就躺龙榻上去了。”
昨日才修整完毕的天子寝宫,正主还没来得及享受,魏枕风倒先享受上了。
“让宫女太监都在外殿候着。”赵眠道,“非召不得入内。”
白榆笑道:“是,陛下。”
赵眠顿了顿,问:“朕看上去如何?龙袍会不会已经皱了。”
白榆由衷夸赞:“陛下器宇不凡,威风凛凛,龙袍也一点没皱呢。”
话虽如此,赵眠在走入内殿前还是认真地理了理衣冠。
寝宫自是一番奢华尊贵。赵眠一定神,抬手撩开明黄色纱幔。
但见魏枕风姿势放松地坐在龙榻上,和他四目相对之时,露出一个懒懒散散的笑:“陛下来了,陛下万安,我好想陛下。”
这样的态度让陛下不太高兴。“三月不见,王爷胆子又大了些,”赵眠凉凉道,“见到朕竟也不行礼。”
魏枕风撑起下颔,笑望着他:“在太宸殿不是行过了?”
“不够。”赵眠命令,“过来。”
魏枕风便朝他走了过来,佯作抱怨:“登基了就是不一样啊赵眠。说吧,要本王行什么礼——跪礼?”
“不是这些礼。”赵眠骄横又傲慢,“你的礼,是抱朕去床上。”
魏枕风心口一阵狂跳,嘴上却道:“我不是很想抱啊,改用背的行不行。”
赵眠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要,就要抱的。”
魏枕风失笑:“行行行,我试试。”
赵眠张开双臂,等待魏枕风抱自己起来。没想到魏枕风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犹豫:“一定要抱吗?”
“你这是何意。”赵眠刷地沉下脸,目若寒霜地看着魏枕风,眼中充满了警告,“你敢不抱?魏枕风朕是不是太给你脸了。”
魏枕风眼中凝着炽热的光,看了他许久,才叹了口气:“抱歉啊眠眠,今晚真抱不动。我……有点累。”
赵眠突然意识到不对:“什么?”
魏枕风略带歉意地笑了一下:“不许嫌我没用,我是一时大意才受了点轻伤,下次绝对不会了。”
赵眠蓦地睁大眼睛,怀孕后变的灵敏的嗅觉让他在魏枕风身上闻到了铁锈般的味道。
与此同时,魏枕风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一般,缓缓闭上眼。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魏枕风在自己面前倒下。赵眠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接住了魏枕风。他的身体无法支撑两个人的重量,不得不抱着魏枕风跪坐在地上。
两个人面对面拥抱一般的姿势,只是其中一人已经昏睡了过去。
魏枕风倒在赵眠的怀中,失去意识的脑袋靠着他的肩膀。赵眠感觉胸口触碰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他用手碰了碰魏枕风的胸口。
满手的鲜血。
赵眠心陡然下沉:“魏枕风?”
回应他的唯有青年虚弱的呼吸声。
赵眠从未像现在这般惊慌失措,但刻在骨子里的一些东西让他很快镇定了下来。
魏枕风能来到上京,还能参加他的登基大典,证明这不是致命伤。
魏枕风向来有分寸,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来人——白榆!”
白榆匆匆走进内殿,看见陛下抱着王爷跪坐在地上,手上还沾染着鲜血,大惊失色:“陛下?陛下您还好吧?!是不是宝宝它……”
“是魏枕风。“赵眠看上去出奇的冷静,嗓音却微微颤抖着,“他似乎受伤了。”
白榆迅速给魏枕风检查了伤势,不是魏枕风所言的“轻伤”,也不算特别严重,她有把握治好。
“能治好就行。”赵眠低声喃喃,“朕才不要一个人养孩子。”
第75章
魏枕风的伤在胸口,白榆说此伤是箭伤,万幸没有伤到要害。但箭头上涂了毒,导致他的伤口久久不能愈合,再加上连续数日不知疲倦的赶路,王爷能撑到现在才晕简直不可思议,她都想把王爷写进医书里了。
白榆一边给魏枕风上药,一边叹气:“王爷这么重的伤必须静养,怎么还能不眠不休地赶路呢,北渊那帮人也不拦着点。”
赵眠守在床边,道:“以魏枕风的行事作风,他受伤时身边未必有自己的人。”
用捏造出的身份潜入天阙教,去救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魏枕风十有八九会选择独自行动,就像当初他化身李二接近自己一样。不过,魏枕风应该会留人在外接应才对。
思及此,赵眠吩咐:“让周怀让跑一趟北渊使馆,看看有没有什么旧识。”
答案是有的。魏枕风并非是独自一人入京,他身边还带着季崇。赵眠即刻召季崇入宫,命季崇将这三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季崇知道的也很有限。王爷混入天阙教后,的确留他在外接应。没有王爷的命令,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跟着王爷留下的记号一路跟随。
数日前,他在王爷指定的地方等候。黎明将至时,他终于等到了王爷。王爷一手持剑,一手抱着一个婴儿,身后没有追兵,想是事以密成。
季崇还来不及高兴,怀中就被塞了一个婴儿。季崇问:“这就是英王的小世子?”
“不是,”魏枕风干脆道,“是我随便捡来的孩子。”
季崇一愣:“……真的啊?”
“废话,当然是假的。”魏枕风不慎牵扯到伤口,皱起了眉,“我要的东西呢。”
季崇连忙把提前准备好的包袱递过去:“水和干粮全在里面,解易容的药水也在。”季崇看到王爷胸襟上的鲜血,惊惶万状道:“王爷,你受伤了!”
魏枕风不置可否,背上包袱上了马,手握缰绳道:“你即刻将阿嗣送回盛京英王府,不得有误。”
季崇带着小世子回了家,英王和英王妃自是千恩万谢,英王甚至放话,来日魏枕风若有用得到他的地方,他定义不容辞。
季崇完成任务后,不放心身受重伤的王爷,骑了匹快马,一路沿着通往南靖上京的方向寻找王爷,最终在离上京还剩两日路程的荒郊小路上找到了他。
“我找到王爷的时候,王爷正在一棵树下休息。他的伤只是草草地包扎了一下,无法愈合的伤口流出的血早就染遍了全身,连马背上都全是血。因为失血过多,王爷已处在昏迷的边缘,可他依旧强睁着眼,目之所及是南靖上京的方向。”
赵眠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等他回过神时,季崇等人都下去了,寝宫里只剩下他和魏枕风,以及他们尚在腹中的孩子。
赵眠看着躺在床上的青年——俊美却狼狈,强大又脆弱。
昏睡的魏枕风已是成年男子的模样,但他睁开眼笑的时候,少年意气却一如当初。
再过半年,在他和魏枕风二十岁那一年,他们将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
或许,他和魏枕风都该彻底长大了。在有了孩子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皆不再是少年。
赵眠轻抚着自己的小腹:“你爹好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