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蓓摇摇头,说真的有。
他给姜漾看他录在手机里的监控视频,视频有点模糊,但是不难分辨,Leal一看就是老手,动作幅度很小,但在姜漾的体感中,却感觉他至少用了七八成的力气。
袁蓓刚才出去一是为了给姜漾和陈木潮留出独处时间,另外的时间就是去处理这件事。
他告诉姜漾:“图缘知道这人爱耍小手段,特意在场内多安装了几个摄像头,几乎无死角监控他的一举一动。”
姜漾坐起来一点,扶着腿,“所以?”
“所以他的成绩被取消了,”袁蓓拍拍他的肩膀,有些感慨地说:“恭喜,冠军是你的。”
在去采访后台的路上,姜漾迎面碰上收拾好东西匆匆离开的Leal,他的经纪人拿着他的大包小包,落后了好几步,艰难地跟着。
Leal貌似心情很差,戴着帽子,将帽檐压得很低,走得大步流星,蓝色的眼珠被眼皮遮掉大半,装作没看见姜漾,但擦身而过时很轻又不屑地哼了一声。
姜漾懒得和他计较,接着往前走,他的经纪人是个小小的个子的姑娘,Leal的东西她需要双手去拿,还拿不稳,看起来很重。
Leal的包很大一个,还有几个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的袋子,摇摇欲坠,眼看要砸下来。
姜漾眼疾手快地帮她扶住,但还是有些袋子掉在了地上,发出狼狈的坠落和碰撞声。
“这次可不要再说是我作弊碰到你。”Leal听到动静,停下来阴阳怪气地讽刺。
他大概以为是姜漾举报他比赛行为不端,心有怨恨,但无奈主办方的确拍下了确切证据,他无从辩驳。
姜漾向来不愿意和这种采用不正当手段的人争辩,因为他们连最基本的羞耻之心都没有,甚至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作弊带来的虚假光环。
“那祝你禁赛期过后的比赛场所里都没有监控。”姜漾笑了笑,留下一句轻飘飘的祝福。
剩下的流程就是一些采访和颁奖仪式,姜漾几句话敷衍掉问题琐碎的外国记者,从带来的双肩包里拿了叠好的国旗。
说来自私,他参赛的本意实际上并不完全是为国争光。
只是他实在喜欢还在路港的时候,坐在陈木潮摩托后座的感觉,风逆着脸吹过来,空气里有属于陈木潮的味道。
他抓住陈木潮飞扬的衣摆,在景物倒退,车声轰鸣之间,好像抓住了一个完整的,只属于他的宇宙。
那时他觉得没有谁比他更自由,更生动地活着。
第53章 好久好久不见
陈木潮回到路港的时间是晚上九点钟,他开门的时候庄缪已经睡了,周颖月刚吹完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看到他稍微吓了一跳,然后随口问候了一句:“回来了?”
“嗯。”陈木潮把钥匙挂好,说:“过来拿车钥匙,马上就走。”
他已经不和周颖月一块住,只有在周末的时候会来吃两餐饭,维持着不深不浅的联系。
钥匙放在矮柜上,十分显眼,大概是周颖月知道他会回来拿特意给他放的。陈木潮没说什么,将冰凉的塑料和铁片握在手心里,转身要走。
“哦对了,你等一下。”周颖月在他要关门的时候叫住他,越过他打开抽屉,摸出一张纸一样的东西。
“夏奕下个星期要结婚了,办了一个排场不小的婚礼仪式,给你也发了请帖。”周颖月把请帖递给陈木潮。
陈木潮倒是记得夏奕上次来找他时说她马上要嫁给别人的那些话,不过心里也没什么感觉,站着不动,没接。
周颖月顿了顿,说:“知道你不想去,但是她母亲跟我关系蛮好的,也专门给你留了位置,你不去也尴尬。”
陈木潮不吃这套:“我去了不是更尴尬。”
“哎,”周颖月剜他一眼,“去一下,给我个面子。”
婚礼时间定在两天后的周一晚上,地点在路港一间装潢比较高级的酒店里举办。
陈木潮按照平常的固定时间关了鱼店,回家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但十分简单的衣服才出门。
周颖月和庄缪站在酒店大门的门口等他,他和周颖月前几天才见过,又都是大人,见面不需要什么表示,和庄缪倒是因为陈木潮各种行程的安排导致很久没见到了。
庄缪看见他走过来,一改平时嫌弃他的没大没小的模样,走到他身边,看起来很高兴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陈木潮揉了揉她的发顶,走进酒店大门,给门口的站着的礼宾递了红包,就有人带着他们走到安排好的座位上。
婚礼开始的时候,场内的灯全都关了,过了五秒有忽然腾地一下子亮起来,不过灯光的颜色有所改变,不是原来纯粹的白色,而是加了旋转的效果和其他的色彩,亮度也比较低,整个空间相对昏暗。
新郎是一个在路港有稳定工作,并且收入不错的男人,身材中等,站在台上,可能由于过度紧张,他的额头上都是汗,被镁光灯照得反光。
他和司仪开了几句玩笑,就听司仪很有经验地走完了一些他的单人流程,然后请新娘入场。
夏奕穿着很长很长的白色纱裙,挽着她父亲的手,从舞台正对面的大门里走出来。
舞台上铺着鲜艳的红色地毯,夏奕走上长条的T台,走过周围装饰的气球和假花,在宾客的掌声和新郎期待的眼神中,面色平静地走到了彩排好的预定位置。
陈木潮因为和两边的家庭关系都不密切,坐到了一个很角落的位置,这里头顶上的灯都偷懒,没开几盏,他没跟着鼓掌,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没意思,开始后悔对周颖月的心软。
夏奕的父亲在台上慷慨激昂地致辞,母亲坐在很前面的中间位置,捂住嘴巴掉眼泪。
镁光灯打在新郎脑袋上显得刺眼,但打在夏奕的头纱上就意外地显出柔和,女性的美丽由内而外,稍加一些点缀便可以无比出彩。
实在是没有必要吊死在陈木潮这颗树上。
浪漫的音乐通过音响播放处传出来,音质不算很清晰,陈木潮看着他们在灯效纷繁的台上交换戒指。
三年前他也看着姜漾这样与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子交换戒指,不同于新郎的颤抖和激动,姜漾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手也很稳,和那位小姐只产生了一点点避免不了的肢体接触,就很快地把手收回去了。
他知道姜漾是不情愿的,但是看到他们衣着光鲜地高贵地应付姜正嵩时,陈木潮骨子里冲洗不掉的悲哀还是难看地露了出来。
他觉得他们十分般配,就算姜漾以后不能找女孩子谈恋爱结婚,也该找一位看起来体面的,配的上他的。
而不是陈木潮这种,什么都没有的,生活都需要姜漾帮助的,没有什么意思的沉闷的人。
陈木潮像今天一样,在暗处沉默地观礼,三年前他站得其实离舞台不远,只是因为人太多,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看见姜漾身边那位小姐手上的戒指上镶着一颗分量很足够的钻石,而姜漾手上那款就较为简约,但也很有设计。
陈木潮看了一会儿,就移开视线,买了车票,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在草坪上留下两个很浅的印子。
李正骐则和姜漾不同,他戴得很认真,夏奕接过另一枚,也穿过他的手指。
婚礼流程走完大部分,夏奕回后台换了行动更加方便的裙子,和新郎一起挨桌敬酒。
到了陈木潮这一桌,他出于礼貌,往玻璃杯里倒了酒,也跟着周围的人站起来。
新郎胸口的纸花上写着“李正骐”的字样,先和同桌的其他人敬了酒,对他们的祝福做出了回应,然后看向陈木潮。
他明明是笑着的,但陈木潮就是从他眼里看出十分的敌意。
陈木潮也有点想笑,他和夏奕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不知道是听谁说了什么,还值得他在大喜的日子里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位就是我妻子婚前和我隆重介绍过的帅哥,”他回头看了看夏奕,牵起她的手问道:“是不是?”
夏奕点点头,看着陈木潮笑了笑,对着他举了举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李正骐大声说:“你们都不知道吧,我妻子当时不止一次当着我的面夸这兄弟长得帅,现在一看真的是这样啊,也不枉她和我吵那么多次架了。”
气氛变得微妙,陈木潮一言不发,无所谓地和李正骐一起,将杯子里的酒喝完了,但杯子还没有完全放下,又被李正骐倒满。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兄弟看着阿奕结婚了很难过,来这借酒浇愁呢。”李正骐说,又让他放宽心态,早日走出来。
陈木潮没辩解太多,只是说:“你想太多了。”然后来者不拒,任由李正骐添酒。
他心里确实不舒服,但也确实和夏奕没什么关系。
李正骐在他们这一桌待了太久,夏奕都看不下去,扯了扯他的西装袖子,提醒他要赶紧去下一桌了。
李正骐不以为意,甩甩手,说他和陈木潮聊得投机,多待一会儿也没什么所谓。
“噢,对了兄弟,”李正骐又仰头喝下一口酒,对陈木潮说:“常常听阿奕说起你,我都不知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不如你告诉我,以后要是需要我帮忙,我一定会帮。”
陈木潮看着他脸上的汗珠和酡红,没说话,夏奕的表情瞬间尴尬起来,周围的人也看了过来。
过了半晌,陈木潮笑了笑,平和地说:“在菜市场卖鱼,没什么需要帮助的,谢谢关心。”
听陈木潮亲口说了,李正骐脸上露出了些许隐藏的不好的得意的表情,假装坦荡地说没关系,所有职业都有它们的价值。
又说自己现在的工作十分无趣,清闲得很,工资稳定,生活没什么新意。
“我还挺羡慕你的,”李正骐目的达到,咽下最后一口酒,“忙碌的感觉非常充实。”
李正骐终于被夏奕半拖半拽地拉走,陈木潮面前的酒瓶多了三四个。
他酒量好,放在平时喝这么多也没什么感觉,只是今天确实感觉脑袋昏昏胀胀地疼,额头边上的青筋爆出来,一下一下地跳得很重。
陈木潮按了按太阳穴,发现症状丝毫没有得到缓解,周颖月拍了他一下,问:“没事吧?”
她也没有想到李正骐会来这招,夏奕倒是坦荡,看起来已经不在意了,但李正骐心眼那么小的一个人,这样就没什么意思了。
陈木潮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说没事,又和周颖月说要先回去了。
“回去弄点蜂蜜水。”周颖月嘱咐他,庄缪往他手心里塞了两颗她没舍得吃的巧克力。
陈木潮握紧了巧克力,锡纸包装很粗糙,磨得有点疼,他浑然不觉,步履很快但仍旧稳健地走出了大堂。
走出酒店,陈木潮才稍微能喘过一点气。
陈木潮扯扯衣领,觉得自己身上的酒味太重,但风很小,他也没什么办法。
天已经完全黑了,道路上有轿车从远处驶来,开着闪亮的车灯,陈木潮往光里看了一眼,又反应迟钝地被刺激到闭上眼睛,视觉受到冲击,眼前一片花白。
“欸!小心!”一道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陈木潮睁开眼,发现那灯已经离自己很近,车主好像开了车灯也眼瞎,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随后他的肩膀被什么人按住,将他整个人往后拽,陈木潮踉跄一下,和那人一起退回人行道。
“我说你看点路啊,”那人又说,又皱了皱鼻子,闻到空气里的酒味,手掌在鼻子前挥了挥,有些嫌弃地说:“酒喝多了头脑不清醒吧。”
陈木潮转头去看,脸被路灯照得清楚。
那人也愣住。
其实他刚才就听出来了,这中气十足又带着点贱兮兮的声音是谁的。
范临的表情好比见鬼,指着陈木潮的脸,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你……”陈木潮倒是不知道范临还有结巴的毛病,看了他一眼,说刚才谢谢你。
“不是,不是,陈木潮,”范临又将手腕转回来指着自己的脸,问他:“你还认识我吧?我是谁?你猜猜看?”
范临和学生时代没什么变化,还是很高大,看起来强壮了一点,也没有发福的迹象。
怎么这么多人都往他跟前凑,问他还记不记得他们是谁,陈木潮面无表情,说:“不认识。”
陈木潮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但范临毕竟和陈木潮朝夕相处了大部分高中的时间,对陈木潮有所了解,立刻明白了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你羞辱谁呢!”范临跳起来给了他一拳,完全没有老同学见面的局促,但过了几秒,他自己又冷静下来。
语气也轻了:“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有多久。
高三那年在医院里不欢而散以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硬要给“好久”加上一个具象化的体现,是十四年。
十四个圣诞节。
陈木潮的生活仿佛一潭死水,除了春节会帮周颖月包几个饺子,其他时间的娱乐活动几乎没有,连去岳山看陈志和周思妍都随心所欲,不挑在忌日专门去。
陈木潮弯了弯眼睛:“好久不见。”
范临正经不过三秒,挠了挠头,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变啊。
“我一下就认出你了,你怎么该长什么样还长什么样。”他看起来有些忿忿不平。
陈木潮上下打量他一番,“你也没怎么变。”
范临嘿嘿一笑,说他现在当了警察,平时的运动量很充分地保持了,所以身材维持地还不错。
有一方引导话题,另一方就逃不过陈述的命运,果然,陈木潮看到范临换上了大约是有些小心的表情,问他最近怎么样,在做什么事。
陈木潮不痛不痒地回答,重复适才在夏奕婚宴上给李正骐的答案。
“噢……”范临听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和高谈阔论的李正骐形成巨大反差,好像大街上拉个谁过来,他们的职业都是卖鱼卖虾,卖水卖菜。
“那,那生活还顺利吧?”
陈木潮觉得其实范临想问的是他身上的债务解决得如何了,但没有戳破,说:“还可以。”
范临看起来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
“你都不知道,”他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我这次回来是参加同学会的,以前我们班那些人说你什么的都有。”
范临看起来不是会在背后乱说话的人,陈木潮诧异地问,都说了他什么。
“说你被仇家秘密弄死了,说你为了逃债出国了,还说你被富婆包养了,债务早就还清了。”范临摊摊手。
“……”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自己怎么不知道他的人生阅历变得如此丰富。
陈木潮无言地低下头,踢飞路边一颗细小的石子。
“不过我没想到你现在去当了警察,”陈木潮抱着胳膊转移话题,“我还以为你会去继承家业。”
“大学报了警校,我父母一开始确实是不同意的。”
范临实话实说道:“读的刑侦,是会有点危险。”
陈木潮目光沉沉地看向他,而范临也像是心灵有感应一般,不再开口,等着陈木潮发问。
夜风吹过他们的耳垂,陈木潮额前的碎发被吹起,范临没有喝酒,或许是闻到陈木潮身上的酒的气味,也有些恍惚。
他在什么地方见过陈木潮这个样子。
路港一中的篮球场,陈木潮不情不愿地上场,投入最后一分后喘着气,无视周遭的欢呼和掌声,朝范临扔来一瓶矿泉水。
然后风吹起来。
“范言,她最近还好吗?”陈木潮问出来,然后打碎范临的幻想。
“最近还好吗”是一个发散性很强的问题。
取决于回答者的回复意愿,下限低至“挺好的”,“还不错”这样笼统听不出具体信息的敷衍,上限则可以延申至感情秘闻,婚姻家庭,生活态度等私人的具体事件。
陈木潮并不是想要知道范言私人的具体事件,范临就算敷衍他也没关系。
但无论如何,范言是为了他受了苦难,就算愧疚很少,站在一些难以明说的关系的角度,陈木潮希望她过得好。
范临思索一会儿,看起来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陈木潮有关范言的事情。
只是他没想多久,便对陈木潮说:“现在没什么不好的,家里的公司是她在管。”
又告诉陈木潮:“做得很不错。”接着露出一个大约是让他放心的宽慰般的笑。
好像是在用范言现在过得很好这个事实在对陈木潮说“你不要自责”。
但陈木潮就乐意给自己找不痛快,或许又是根本不感到愧疚,接着问他:“她手怎么样?”
当年送范言去医院的时候陈木潮看过她的伤口,很深也很长,出血量非常大,要是没有她挡的那一下,陈木潮可能早已经没办法站在这里和范临重逢。
范临很没办法地看着他,但还是把真实情况告诉他:“伤得太深,右手留下后遗症了,现在左手用得比较多,生活也没什么影响。”
陈木潮和范临才聊了几句话,范临就话里话外全是安慰他,照顾他的情绪,不知是不是因为做了人民警察,上了很多受害者心理安抚的课程,确实和那个在医院里一见到他就给他一拳的大男孩不一样了。
“现在用右手写字或者拿重物还是会手疼,所以当年高考复读了一年。”范临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说:“本来同学会也邀请她来的,她工作太忙,腾不出时间。”
陈木潮有点好笑,问他:“你难道不忙?我以为你也会没时间。”
“这不是手机全天都开着吗,”范临摊了摊手,“我来吃个晚饭,马上就走了,反正我也喝不了酒,就没跟他们再续。”
陈木潮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那场事故太惊天动地,连带着整个高中都找不出什么还记得的美好回忆,他没什么接话的权利。
范临也安静下来,沉默是陈木潮习惯的,但不是范临习惯的。
公路上还有零零散散的轿车或电动摩托开过去,不算多安静,但都没有开先前晃到陈木潮眼睛那样亮的车大灯,因此气氛算是有些沉重的。
范临身体动了动,缓和尴尬似的,他靠近了陈木潮,用一种不符合自己身份和职业的八卦的表情问陈木潮:“你结婚了没有啊?”
陈木潮说没有,他就好像很惊讶,叫得有点大声,“三十多岁了还不结婚,我孩子都上幼儿园大班了!”
“不过范言也没结婚,”他又想起什么一样,接着想了想,用狐疑的语气说:“你们俩不会……”
“和她没关系,”陈木潮答的语速有点慢,“是我自己的原因。”
范临本来想说你自己能有什么原因,又不是无靖症也不是那个不行或者不婚主义者,就以为他是叛逆,话刚到嘴边,刚发出一个音节,顿了一下,愣愣地看着陈木潮,吞了回去。
他问:“你……你是那个啊?”
陈木潮看他一眼,“哪个?”
范临并不觉得陈木潮听不明白。
他没理陈木潮的反问句,喃喃道:“也行,也行,一直以为你直得不能再直,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是gay。”
陈木潮脑袋被风吹得疼,范临现在又变得十分会察言观色,没再拉着他说些什么,只向他要了联系方式。
“好不容易再见到了,”他笑着晃了晃手机,“以后多联系吧,回见。”
陈木潮也对他笑了笑,觉得回见的可能性有点小,也没什么必要。
陈木潮走路回家,婚宴上李正骐给他灌的酒后劲很大,适才和范临说话他还能勉强保持清醒,只是反应稍慢一点,而现在他走了一路却觉得身上的味道越来越浓。
他很久不喝,酒量退步是理所当然的。陈木潮脚步有些晃地走进楼道里,声控灯在两天前坏了,物业在楼底墙边贴了公示,提醒各位住户夜间注意安全。
陈木潮现在的精力并不能支持他去过多注意自己是否踩空,是否安全,几步上了楼。
水泥台阶模糊地一节一节出现在眼前,随着视线和身体的上升,陈木潮在台阶尽头看到一双球鞋。
黑色的球鞋,他并没有见过,警惕地往上一抬头,姜漾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正盯着他看。
他的五官无疑是出众的,眼珠明亮,几天不见,他剪了头发,额前的碎发变短,看起来更清爽,穿着常服,身上有股很淡又很甜的味道。
见被发现,姜漾弯了弯眼睛,说:“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看见我。”
不知是什么原因,陈木潮觉得姜漾语气轻快,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令他心情很好。
陈木潮对他的神出鬼没习惯了,没有细想,也知道姜漾不是那么轻易说放弃的人,越过他,用钥匙转了两圈,打开门。
他进屋后没关门,姜漾就很自觉地在他身后跟着进来。
“你喝酒了。”姜漾熟练地靠近他,好像他原本就是这个房子的另外一个主人,站在门口等他纯粹是因为没带钥匙,而他们早就在一起生活了许多年。
陈木潮把他扒开,但姜漾癞皮一样的疯狗属性又发作,一点也不恼怒地再粘过来。
还要笑眯眯地问他有没有喝醉,接着说:“让我摸摸看。”
然后手伸下去,过了两秒收回来,点点头:“看来是真的喝醉了。”
“……”
陈木潮又不说话,姜漾就去摸他滚烫的脸颊。
仗势欺人或许就是姜漾这样,他看得出陈木潮困了,头脑也不是很清明,不像平时那样尖锐,攻击性也有所减弱,陈木潮去哪他就跟到哪。
陈木潮回过头盯着姜漾看,发出一种微弱但摇摇欲坠的驱赶的信号,姜漾还是站在距离他小半步的位置,笑着不说话。
“你到底在开心什么。”陈木潮眨了两下眼睛,步伐缓慢地往浴室走。
姜漾的回答不痛不痒,他说“见到你就很开心”。
陈木潮看起来没信,抿了抿嘴唇,没意识到什么似的,将衣服在姜漾面前全脱了,拿在手上,却有什么东西从裤子口袋里掉出来。
两颗金色锡箔纸包装的椭圆形物品,在浴室昏黄的灯光下熠熠闪着光。
姜漾捡起来,是两颗巧克力,包装上贴着几个英文单词,大约是被陈木潮的体温和路港深夏的热气烧炙过,摸着发软,已经开始融化。
姜漾没有太多思考,自然地问:“这是喜糖?”然后又很快发觉说错了话,所幸陈木潮现在也迟钝,因此并没有对他的言语破绽做出什么回应。
“给我的吗?”
陈木潮打开淋浴喷头,温水浇过他的头顶,很轻地“嗯”了一声,用一种姜漾没听过的语气说:“你想吃就给你吃。”
他从没在姜漾面前这样笨拙过,就算是烧到四十多度,都没有不清醒到这个地步。
巧克力在嘴里发苦,而陈木潮不会在清醒的时候对他如此和颜悦色。
没人告诉姜漾今晚怎么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