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景不动声色点点头,揉了揉柳静秋的头,声音温和的道:“静秋真厉害。”
他将人抱到座椅上,两人相邻而坐,分外亲密。
由于柳静秋手不便,宁景便拿起碗筷喂他,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话家常,却是一点也不提面临的处境,就如一对普通的夫夫,互相询问最近日子对方过的好不好,又说家中房屋许久没人住,许是放的生尘了,待过段时日,就一起回家收拾一番,小住几日。
房外,门窗下隐藏的人看着窗纸上房内人的印影,一人记录着二人对话,另一人仔细凝神细听,又捅破一点窗纸,观察着里面的人是否有什么异动。
相聚的时间太过短暂,一旁的香烛即将燃尽,房中的声音歇下,相顾无言。
柳静秋眸子里倒映着烛火,闪烁跃动,在今年三月时,曾有满湖的花灯倒映在他眼眸里,恰如此时。
他忽然道:“夫君,我好想抱抱你。”
宁景一愣,目光落在柳静秋的手腕上,这双手甚至不能张开,来实现主人这个愿望。
他没有多言,伸手将柳静秋抱入怀中交颈相拥,没事,山不能来就我,我便来就山。
柳静秋蹭了蹭宁景,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随即和人分开。
宁景将人送出房门,目送着柳静秋随那婆子而去,身后还左右跟着两个身强体壮的哥儿侍从,他看到柳静秋忽而停住,回眸望了自己一眼,浅浅一笑,便回身,跟着那些人离开,不再回头。
一直到月上中天,人已经离开不知多久,宁景才收回目光,无言的望了一眼夜空。
便是夜晚,苍穹之上依旧是层层乌云压布,月亮偶尔能破开云层落光于世间,穿梭在层云之间。
这层乌云已经笼罩玉周城上空七日,便是西岚城,也被累及,多日不见阳光,也不知其他地界如何。
乌云久压而不落雨,实在不祥。
宁景眼眸垂下,拂袖回了房中,房门落下。
京城, 衡王府。
灯火通明的房间中,衡王看着手中的书册,他已经通宵翻来覆去拜读了一宿, 依旧是不舍释手。
毫不客气的说,他已经能把这本书册里面的百首唐诗倒背如流了。
衡王长长叹息一声,每每看到这些事物,他都感觉自己能窥的那神秘华夏的面纱一角,而越是得见, 便越是惊心动魄,心驰神往。
他终于放下诗集, 才舍得把目光放去一旁的一封密闭书信里, 其实昨晚他翻看诗集时已经发现了它,但是过于沉迷诗中,便先放在了旁边, 没有去看。
而且, 他直觉,此中之物不简单, 极可能会让他今后产生巨大改变。
衡王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以他对宁景的了解,此中之物绝对不简单, 而且足够打动他, 左右他的选择。
他虽然身在景城, 但是对宁景的关注没有落下,自然知道其目前的处境, 衡王的消息十分灵通, 甚至知道宁景已经被陈州守挟持, 其夫郎也被关押。
对于自己护卫没有护住柳静秋之事, 衡王并没有大惊小怪,也没有责罚他们。
强龙不压地头蛇,他的护卫平均水平虽高于陈州守派去的人,但数量和地势远远不及,陈州守要强拿柳静秋等人,那些个护卫也拦不住,再加上还是宁何氏带着人亲自送上门去被抓,这也怨不得那些护卫。
不过,该营救还是要营救,衡王也以默许,让穆泉等人配合革新派救人。
他本一直是处于中立,绝不插手两派之斗,他这一个默许,其实已经有违他的立场了。
但他答应过宁景,会护的他以及他家人的安危,必要时刻,他也会下场去捞人,保他个万全。
但于私心,衡王更希望宁景能明智一些,不要行不可为之事。
天下大势所趋,婧院覆灭,革新派势力坍塌是迟早之事,何必如此执迷不悟。
处于衡王这个位置,所知道的消息自然比普通人多,就如他知道,婧院背后之人是谁,也知道她自逸帝仙逝后,辗转多地护持婧院,重建婧院。
七立七覆灭,一路退守到玉周城,重建了目前姜朝最后一座婧院。
这座婧院,可以说费尽了革新派最后的心血,请动了敦夙大长公主,镇国侯,平南王……诸多人马。
外人只以为澹御这位镇国府世子是犯事才被贬,实则不过是最初的一环,由澹御坐守玉周城,将其上下打造浑成一体,便是州守也不得插手玉周城之事。
有澹御把持玉周城,又用长达两年时间秘密建造婧院,在重立前夕,又请来敦夙大长公主压场,以雷霆手段将第一批寻事之人击退。
如此,可谓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但是,便是这样,又能如何呢?
不过是苟延残喘,一座风雨飘摇的婧院,可能改变整个姜朝格局?
衡王实在不想宁景螳臂当车,将自己白白牺牲在这场无谓的斗争中。
在离去之前,他曾告诫过宁景,也欲把其带离玉周城,可惜,宁景仿佛要一头南墙撞到死,不听劝告。
衡王叹息一声,虽然惋惜,但他从来不强求他人,他会履行自己的承诺,强行插手保下宁景一家人性命。
不过那之后,若宁景还是执迷不悟,他也不会再管此事。
衡王想着,打开了手中信封,薄薄的两页纸,他漫不经心看去,甚至强行告诫自己,不要太被诱惑,就算宁景拿出了好物,也不是没有东西替代,万万不可太过心动,然后被人牵着——
“来人!快来人!”
“速速前去玉周城,去救下景先生,不,本王亲自前去,备马车,连夜出发!”
衡王紧紧捏着手里两张纸,又突然惊觉,连忙松开,怕损坏了,又看了一眼,小心翼翼折好,放入怀中。
“先备轿子,本王要入宫面圣!”
衡王府一时忙碌起来,不多时就有一架轿子被抬出,脚步如飞去往了皇宫。
可轿子还没有去面圣,却一拐弯,被带去了别处。
等衡王一下轿子,傻了眼。
“摘星阁?怎将本王带来了国师处?”
没等衡王斥责抬轿之人,就有宫侍步到他面前,道:“衡王殿下,国师有请。”
衡王一怔,随即快速整理了一番衣冠,跟随宫侍入内。
玉周城。
距离宁景归来第一场《封神榜》已经过去了五天,期间他又说了一场《烽火戏诸侯》,明日便是第三场。
这些时日,整个玉周城都在流传着这两个话本,便是街头巷尾的小贩,都跟着人聊两句,可见其火爆程度。
如今,其他城中的守旧派人士也在赶往玉周城,仿佛在赴一场盛会。
然而,这场盛会火热到底是话本吸引人,还是背后有什么在推动,无人可知。
整个玉周城陷入一种热腾又诡谲的气氛里,甚至有一丝癫狂的气息。
初来玉周城的外城之人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再抬头看一眼天空,不由道:“好重的黑云,要下大雨了。”
旁边路过的老翁却止步,大声道:“非也非也,这是要天罚,这是灾祸临头了,天要塌了!”
这将外城之人吓了一跳,连忙离老翁远远的,要知天塌了这种话岂能乱说,天是谁?那可是皇帝啊!
这种话实在是大逆不道,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自己不要命,还要连累别人。
旁边的小贩连忙安抚惊吓到的外城之人,笑道:“各位莫慌,这郭老头这儿不太好使,整天神神鬼鬼的,自从我们玉周城天阴数日后,他就一直神叨叨,说些胡话,要是在他处这样早就被拉去砍头了,我们县令仁厚,怜惜他只是个糊涂老头子,只让人警戒了他一番,他也已经好了一段时间,这会儿可能又犯了毛病。”
外城之人点点头,但依旧和老翁保持着距离,有人看了一眼天空,问向小贩,道:“这乌云压顶,应该是离下雨不远了,你们这里阴了多少天了?”
小贩习以为常道:“十二天了,天天如此,老天爷吓唬人呢!”
然而,外城之人的脸色却是一变,惊道:“十二天如此?!你们玉周城就不觉得奇怪?天啊,快快离了此地,此处有妖祸!”
且不提多少人闻了妖祸的传言离开了玉周城,望春楼中,宁景正与白先生相对而坐,饮茶闲聊。
白先生的指尖扣着桌面,一手支着下巴,看着二楼窗下人来人往,笑道:“明日于丽水河畔的台子就要搭好,听闻到时候州守大人要率众官而至,真真是南燕州难得盛景,这份殊荣,也唯有景先生才有。”
宁景看着对面没了平时端方仪态,姿势闲雅松散的白先生,目光落在其指尖。
白先生是一位清俊书生,五指生的秀才,右手指尖有着浅浅薄茧,但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圆润,十分悦目。
此时,那指尖似在漫不经心点着桌面,远看没有什么,若是靠近,则可看到桌面随着指尖点过,现出一点水迹,现出一个字,不一会儿,就洇干不见。
宁景将那些字迹收入眼中,脸上不动声色,淡淡言道:“甚感荣幸,只是不知这个天气,明日会否落雨。”
白先生轻轻一笑,道:“景先生说书之妙,怕是下瓢泼大雨,也不会有一人舍得离场。”
宁景只是垂眸一笑,并不多话。
他回来后六日,三天一场,说了两场书,场场爆满,比他以往哪一场人都要多,甚至第二场时,还有人直接坐到房梁顶上去听,因为底下但凡能找到站地的地方都挤满了人。
这事传出去,还得了一个“梁上满客”的美名,意在说他说书之时,连房梁上都站满了人,形容他人气之旺盛。
不过,场场爆满的同时,无尽的骂声也向宁景涌来,每一天都有人在望春楼门口叫喊。
宁景不配为景先生。
宁景辞去荣誉院长之位。
宁景退位让贤。
在宁景第二场说书时,有人公然砸场子,起哄要宁景滚下台去。
而有人驱赶,就有人维护,那些守旧派追随者将闹事之人群起而攻,最后逼得人逃也似的离开了望春楼。
宁景认得那几个闹事者,曾经他们坚定的说过,相信他,等他回来。
而在外界,对宁景两个话本也是各执己见,褒贬不一。
守旧派一方自然是大肆吹捧,到处宣扬,若不是宁景死活不松开再加开一场说书,他们定是要呼朋唤友,聚众而来。
他们对于女人祸国这一点分外热衷,恨不能昭告天下,女子哥儿就是祸害,极尽贬低之能。
而青山学院也有意请宁景特去学院为学子们说上一回书,只是被宁景已暂时无暇为由拒绝了。
那些听不到话本的人,只能听那些在场听客们传播,经常一个人讲,旁边能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且不去管那些再传之人把话本原意曲解成何模样,改不了的就是他们津津乐道的两个点,“妲己闹商”,“褒姒毁周”。
而这两点,也成了那些拥护革新派之人讨伐宁景的重要之点。
也是这两点,那些人坚定的认为,宁景真的倒戈了,他屈服了。
在他们眼里,宁景怎可以屈服,便是有苦衷,就可以屈服么?
他们宁愿宁景死在州守府中,全了舍生取义的名头,也好过回身踩他们一脚,碾压在他们的痛处。
不过,更多的人在沉默,在等待。
在浮夸的赞扬和疯狂的讨伐外,另有一个声音在分析着宁景的两个话本,商朝之亡源于内忧外患,周朝之灭起于帝王昏庸,岂能怪罪于女子。
明明景先生话本中都有讲,可是如同一叶障目,那些人看不见听不见,只疯狂的在这两个话本上发泄着,庆祝着,谩骂着。
可是,第三道声音此时还太微弱了,也或许是被人有意压下。
外面的一切宁景都知道,但他没有一点解释。
他已经给自己定好了一条路,他只管前行,不会再回头。
宁景将白先生手中的字迹收入眼底,一抹淡笑终于自他脸上升起,这是他回来后,第一次舒心而笑。
白先生告诉他,澹御等人已经找到了关押柳静秋的地方,明日他说书之时就会展开营救,同时将他家中之人全部撤走,请他放心。
那日他和柳静秋状似闲聊,实际上通过话术已经将后者所在地方有什么特点传递给了宁景,通过排查没多久就找到了当时关押柳静秋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是当时,因为州守那方的人也是谨慎,接回柳静秋后,就立刻换了一个地方,再次关押。
不过柳静秋提醒了宁景一点,州守那边有一只狗能闻着柳静秋的味道寻人,他们需要提防这一点,同时也可以利用这一点。
宁景和柳静秋养的四只狗,尤其是小白对柳静秋的气味特别熟悉,只要给了一点蛛丝马迹,就可以顺着找过去。
宁景把信息让白先生传出去后不久,他们就找到了关押柳静秋的地方,并且摸清楚了里面底细,只等一个绝佳之时,就展开营救。
毫无疑问,明日宁景说书之时,就是一个绝佳时期。
这场户外说书盛会是州守敲定的,盛会不是好会,显而易见,这是不过是守旧派的一个借口。
什么州守率众官而来,官?是什么官,官兵么?
不过是光明正大领人来占据玉周城,来了,就不会再走了。
若澹御不能处理好这件事,那从此之后,玉周城的防线便就被破,此处不再是他的一言堂,也再不能为婧院撑起一片天。
七月十五, 玉周城城门大开,迎四方来宾。
一辆辆华丽马车驶入玉周城中,其后跟随着列列官兵, 将官道占满,路过的百姓莫不是退避三舍,生怕冲撞到了这些贵人。
丽水是一条横跨玉周城的长河,传闻最初的玉周城就是依次而健,所以丽水附近都十分繁华, 景色也是分外美丽。
众官员在丽水旁边一家酒楼相聚,这个酒楼在三天前就在为这些大人的到来而准备, 不准任何闲人靠近, 外间人只能看到进出之人都是锦衣华服,仆从成群,门口还有大批官兵把守, 让人望而却步。
在酒楼旁边, 一个华美阔气的台子搭建而起,周围锦旗猎猎, 可见一左一右挂上了两面锦帆。
一上曰:君子大雅。
二上曰:德以载物。
在台子百米处竖起牌子,不得任何人靠近,还有官兵看守, 而在之外围了许多人, 都在等着盛会开始。
这场盛会从巳时开始, 一直到戌时,也幸得这天阴沉, 不然一整天怕不是要晒死人。
不过, 晒是不晒了, 他们不像那些贵人还能坐在前面听, 而是要站在后面一站就是一整天,肚子都是扛不住,但要是离去用饭,那好不容易占的位置就要被人抢了。
一时之间,倒让人左右为难,不过思前想后,还是舍不得离去,肚子可以饿,景先生说书不能不听,吃东西可以随时,景先生说书可遇不可求。
尤其是,这场说书还是免费的,他们怎么能不疯狂。
有先见之明的人已经准备了干粮,没有准备的只能四处张望着,果然没多久就看到有小贩在人群里穿梭叫卖。
看,这吃食不就有了吗,更不走了!
酒楼内,众官员互相见礼,他们来自南燕州各城,平时少有这样齐聚的时刻,也就是州守一声令下,才能把他们都召集过来。
永安城县令也在人群之中,有人看见他,颇有些阴阳怪气的道:“王大人还有闲暇来此,还真是以陈大人马首是瞻,不知城中地动之事可以处理妥当了?”
“听闻京使已入永安城中,在下还以为王大人应在接待京使,不会到来了呢。”
这些人一唱一和,揶揄暗讽,永安县令面不改色,眼睛一看天空,道:“灾祸非是人能左右,或是有妖孽作祟,也未可知。”
同是永安城的一名官吏道:“王大人所言极是,以在下看,定是妖孽横行,才致使灾难发生,如今这玉周城的天也是阴邪的很,怕不是妖邪祸害了我永安城,又来了玉周城。”
在场众人皆是不语,眼观鼻鼻观心,或是互相对视一眼,其意自明。
永安县令也不管这些人心中的小九九,只拿眼看着外面,看这个时间,陈州守应要到了。
又过了盏茶时间,在众官员翘首以待中,州守仪仗缓缓而来,靠近丽水。
仪仗停在酒楼门口,侍从官兵依次分散,轿子一落,从里面走出一人。
陈州守一身正紫圆领袍衫,头戴梁冠,足踏锦靴,华贵儒雅,翩翩而来。
他没有着急走过来,而是侧了侧身,似在等谁,果然,从其后走来一俊美青年,与其并肩而行,走到众官员之前。
众官员齐齐行礼,“下官见过州守大人,见过安国世子!”
陈州守笑道:“诸位同僚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公孙世子同样颔首,与众官员见过礼。
陈州守扫视一圈,眼眸中精光一闪,笑道:“时候不早了,澹县令怎不见到来。”
永安县令走出一步,道:“许是澹县令贵人多忘事,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所以才没有到来。”
他这话说的可笑,盛会在澹御自己的地界内,他这个主人怎么可能忘了,不过是在暗喻澹御故意不来。
其他城的县令哪怕面上不显,心底里却是轻嗤一声。
当初永安县令可是站到了澹御的船上,现在反手就是急匆匆咬对方一口,虽然众人能理解他急于向陈州守表忠心,易地而处他们恐怕也如此,甚至做的更狗腿,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心里鄙夷永安县令。
陈州守哦了一声,正欲说什么,就听到后面一声朗笑,“抱歉,诸位,是御来迟了。”
众人回首望去,却见澹御一身怀金垂紫的锦袍,踏步而来,待走近了,他步伐一止,微微侧身后退,同时道:“今日还有一位淑君到来,诸位应是想见一见。”
只见澹御侧开的身后,一道青色倩影莲步移出,走到了人前。
那是一张神女也惭愧的面容,淡淡如新雪,雅雅若幽兰,雪白的长发仅以一根玉簪束起一半,其余发丝如瀑布披洒在后。
这样的阴天,每个人都暗沉无光,偏偏只有她,站于阴云之下,依旧如披了光晕一般。
“彭……”漱玉。
这一下,连陈州守都不能淡定,面露惊色,有些迟疑的看着彭漱玉。
这一位的身份实在特殊,身为前首辅之嫡女,如今的她应该无名无分,但偏偏每个人都不敢小觑了她。
她可是先帝放在心尖上的人物,谁也不知先帝是否给她留了什么底牌,只要知道,便是当今圣上见了她,都需客客气气,称呼一声彭淑君。
这一位,竟然来了这里。
可这位已经失踪于人前七年有余,有人曾猜测婧院背后之主许是她,但一直没有确切证据。
陈州守此前也只是怀疑,现在一看澹御和其站于一处,哪还能不确定。
但他只是不动声色,走上前,客气的道:“见过彭淑君。”
后面官员见此,也是一一过来见礼。
彭漱玉淡淡一点头,道:“各位自便就是,我也只是一普通听客,来凑个热闹罢了。”
只是这话道出,无人会信,今天摆明了是有一场大热闹要瞧了,现在谁还关心什么说书,都是心思各异,猜想连篇。
这不就是比赛搬大神,谁家出的大,今天就胜一头,已知革新派搬出了彭漱玉,不知守旧派该搬出何人。
虽然私底下暗潮汹涌,表面上依旧是其乐融融,在这样的诡谲气氛里,众人相携出去,各种落座,等待说书开始。
宁景一直在另一家酒楼的二楼,默不作声将一切收入眼底。
刚刚陈州守虽然惊异,但并没有多惊慌,显然,他手中的底牌并不惧彭漱玉,只是彭漱玉的出现会给他带来一些阻碍,所以才让他吃惊皱眉。
宁景眼眸一动,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只见那里有一张以似纸非纸,似布非布的锦条,在锦条上写着八个字——
七月飞雪,百难皆消。
这个字迹,他万分熟悉,正是当初永安城地震时,给他那份名册上的字迹。
又是那个神秘人。
宁景还记得,当初他隐瞒了衡王名册事,衡王却一点也没有察觉,这说明这个神秘人的身份只比衡王更尊贵。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如今,又给了自己这样一张锦条,意在何为。
“七月飞雪,”
“百难皆消。”
宁景轻念着这一句话,抬眼看了下天空,那乌云想是积累到了一个界限,浓郁之处几可滴墨,让人观之,胆战心惊。
宁景一颗沉重的心忽然战栗鼓动起来,眉宇间郁色皆消,他似透过了层云看到了什么。
倏忽,他莞尔一笑,眸若点星,一挥袖,洒然回身,往他的房中而去。
三声宏大钟磬之声后,先是歌舞登台,舞姿曼妙,长袖翩翩,仙乐阵阵,荡人心魄。
歌舞落后,掌声雷动,众人紧紧看着台上,终于,到了他们期待已久的那幕。
踏着磬乐之声,一道雪白颀长的身影步入台上。
“北望神州,生而威仪。”
“龙镇九鼎,华夏之名。”
“华夏景夏,见过诸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木有了,明天继续日万……
第256章 众说纷纭
今天宁景需将三个话本接连讲完, 时间上可以说非常赶,他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没有和众人废话,宁景直接开始说书, 依次从《封神榜》,《烽火戏诸侯》,讲到了《杨贵妃秘史》。
台下的人听的津津有味,便是其他城市不怎么情愿来的官员也是收了漫不经心的态度,无心和同僚攀谈应酬了, 全神贯注的听着话本。
他们早便听说玉周城有位了不得的景先生,来自神秘的华夏国度, 他的话本天马行空、精妙绝伦不说, 还十分发人深省,在玉周城饱受追捧。
据说,只要听过他一次说书, 便是终生难忘, 只盼还能再次、次次去听,可惜, 这位的场次场场是一座难求。
本来,众外城之人还以为那些话是夸大其词,现在只恨这位景先生不是自己城中之人, 不然就可以时常去听他说书了。
不知不觉, 时间悄然而逝, 宁景也讲到了《杨贵妃秘史》。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恨绵绵无绝期。”
“啪。”
宁景手中折扇一收, 那啪的一声才将众人从故事中惊醒, 回神到了现世之中。
这会儿天色已经有些微微暗, 也不知是时间到了晚间,还是天中阴云已经把日头完全盖过,连光都无法透入,明亮这世间。
“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也太凄美了,唉,此恨绵绵无绝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