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一路上遇到同村人都问了再问,结果大家都如此说,就再也不怀疑了。
只是,不少人一边和他夸他有个好弟哥夫,一边讲柳大哥一家的绝情,危难关头要和他分
这让柳二哥冒火,头脑一热,直接回村,欲要和柳大哥好好讨个说法。
宁家新居。
院子和前门摆满了桌椅,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院子的一脚都搭了台子用来煮饭,人来人往,还有一张桌子上放满了糖果点心水果,任小孩来吃。
宁景今天的衣服难得带了些喜庆的红,殷红底素面玄色大袖,头戴玉冠,看起来端庄大气,去了几分平日的温文俊雅,多了些稳重威仪。
他在堂前接待了一会儿来宾,其实这次他请的人不多,乡里乡亲都是自愿过来的,对他们而言出点礼金或是送上点礼品就能来吃一顿好的,稳赚不赔,还能沾沾喜气,宁家也是欢迎的。
除此之外,让宁景意外的是苏先生竟然也派人过来送了礼,城里品佳楼的张掌柜直接把酒楼的厨子塞过来帮忙,连布庄那个伙计都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乐颠颠跑到这里来送礼,美其名曰来蹭饭蹭喜庆。
上次宁景在他手里成衣就买了近三百两,他光提成拿了不少,这是把宁景当财神爷供着,借恭喜乔迁的名义来维护客户关系了,只能说销售都是人精,至少宁景承了这份情,以后要去布庄买衣服,特点就是他服务。
将宾客都安排好了,宁景瞧了一眼天色,转身进了一间客房,房间里柳和宜、涂格还有一众人都等在这里。
宁景同他们一一见礼,最后看向人群里的一个人——魏壮。
魏壮脸上丝毫没有仇人再见的尴尬,笑吟吟上来见礼,道:“宁秀才,祝乔迁新居,日子红火,万事顺遂,这是我大当家让我送来的贺礼,刚刚不便在外登记,现在只能亲自交到宁秀才手里了。”
宁景微微一笑,道谢接过,“大当家客气了。”
魏壮连忙道:“应当的应当的,我们还要感谢宁秀才,让我们能将欠债之人抓捕回去,倒是借了宁秀才乔迁喜宴,多有打扰,望宁秀才见谅。”
宁景只是一笑,不再多言。
这就是他们和赌场的一次合作。
先让柳二哥银钱被盗陷入险境,然后得知自己赌债被宁景“还”了,掉以轻心回村,又让人添油加醋告诉他当时柳大哥一家对他的绝情,让他去和柳大哥分家,然后让赌场的人把他抓走。
这些事做来也简单,只需要一场谣言。
在村里,谣言是最好传播和利用的,一些事实而非的话加上村民眼睛看得到东西,就可编织一个谎言,足可骗一个陷入绝境,心急如焚的人。
当时宁景虽然撕毁了卖身契,还说不是赌场的人,但是村里还是有人不信,而且其中还有人去赌场玩过,认识魏壮等人。
他们心知肚明柳二哥是惹上了事,一直等着看好戏,可是一连三四天,无事发生,接触过赌场这种地方的人都知道,赌场要起债来非得闹个家破人亡不可,这种情况只可能是把债还了。
然后,他们又看到柳二嫂一直住在宁家新房,心里就有猜测,也不知是谁传出宁景帮忙还了债的消息,这一下附和了那些人的猜想,都觉得自己猜对了,同时也感叹宁景可真是个“冤大头”,却又忍不住羡慕。
这样的消息,一下就在村里传开,最后经过有些人的添油加醋,就流到了柳二哥的耳中。
柳二哥不是没奢望过别人帮他把赌债还了,他觉得自己大哥总不可能不管他死活,要么是大哥,要么……是宁景。
宁景现在可不差钱,而且和柳静秋感情恩爱,还盖了新房子,手里不差钱。
所以,柳二哥心里是想过这回事的。
现在这个消息,正好和他所想吻合,只让他觉得自己果然赌对了。
爱堵的人,遇到性命相关的事,也会去赌这一把,却不知,这就是一场别人给他布置好的陷阱。
而宁景这边也和和赌场的人签上线,这全靠平遥县令,再加上双方目的又不冲突,赌场想追回银子,宁景能帮他们,何乐而不为。
至于宁景图什么,赌场才无所谓。
在宁家众人商谈时,柳家的门被一脚踹开,柳二哥的声音响起,“柳安易你给老子滚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有点事去忙了,现在才更新!
“老子要跟你分家!”
柳二哥被柳大哥拽进房间的时候嘴里还骂骂咧咧, 不停念叨要和柳大哥分家的事。
柳大哥脸色铁青,终于忍不住给了柳二哥一巴掌,低吼道:“你特娘的有没有一点脑子!”
这一巴掌让柳二哥安静下来, 他眨了眨眼,随即脸色涨红,指着柳大哥,颤声道:“你还敢打我,柳安易, 你那样对老子,你还敢打我?”
柳大哥脑瓜子闷疼, 狠狠瞪他一眼, 道:“你怎么敢回来的!要躲在外头就多躲几天,你不怕赌场的人抓你?你要不要命!”
柳二哥嗤笑一声,有几分神气的道:“我为什么不敢回来, 我都听说了, 宁景已经帮我还了赌债,我房地都在, 婆娘也在,这里是老子的家,老子为什么不能回来, 特娘的, 都一个娘胎出来的, 静秋他男人就能给我还债,你还是我亲哥, 你居然要和我分家!”
柳大哥忍了忍, 实在没忍住, 又给了柳二哥一下, 怒道:“你真特娘的傻!”
“狗屁的宁景给你还债!这破消息也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宁景他凭什么给你还?你就是蠢,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
“你不回来怎么分家,只要你躲在外头,这财产在我手里不和在你手里一样?到时候就算赌场的人要硬抢,大不了少给一些,大部分我还是能保下来,惹急了我直接去报官,村长也是会管的,可你要是回来和我分家了,你名下有多少,他们就收多少去!”
柳大哥也是气得脑瓜子嗡嗡的,他也是后来问了人才想明白这个理,只要房地在他手里,赌场的人是不能全部抢走的,但是到了柳二哥手里就全没了。
这说来说去都是柳家的银子,被赌场拿走柳大哥心里就在滴血。
现在只能想尽办法减少损失,要么柳二哥一直在外躲着不分家,要么柳二哥和他分家,但少拿一部分东西,他先保管着,等赌场的事情想办法解决了再给柳二哥。
至于外面传的什么宁景帮柳二哥还了赌债,柳大哥才不信!
他是吃过宁景的亏的人,知道宁景绝对不是这样的冤大头,他有心提醒柳二哥小心一点这是圈套,但又找不到柳二哥的人,结果这憨货真的就傻愣愣跑回来了。
柳二哥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也是傻了眼,反应过来又不服了,他叉腰道:“你当老子三岁小孩好糊弄!海子几个经常去赌场玩,他们都说这几天赌场的人都不抓我了!”
“赌场那群人你不是不知道,见不到银子不撒鹰,我就是死了埋土里都能给我拉出来卖钱还债,这样一群人,要不是银子还了,怎么可能不抓我?我刚刚一路过来,都没有看到人堵我,他们就是不抓了!”
“而且我婆娘还在宁家,也没事,宁景就是给我还了银子!”
他越说越笃定,现在那些人说他家有事,他婆娘要被带走时,柳大哥夫妻的绝情,火起又冒起来,指着柳大哥,道:“我还没有和你算账,我婆娘要被拉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现在我婆娘都住到宁家去了,你可真是我亲哥!”
柳大哥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搞得恼火,干脆一摆手,道:“你婆娘你自己卖了,还指望我给你保下?再说一个女人,卖了就卖了,大不了以后再娶一个。”
“老二,我告诉你,你现在赶紧出去继续躲着,分家的事先不能提,现在分到你名下去都是打水漂,我先给你保管着。”
这一段话一出,瞬间刺激到柳二哥神经,他怪叫一声,道:“谁要你保管,老子的钱老子自己能管,今天你必须和我分家,现在就去村长那里说,该是我的就是我的!”
两人争执起来,一时房里吵吵闹闹。
柳大哥不论如何分析利弊,柳二哥就是铁了心要分家,其实他也有私心,他还想去赌场赌一把,把输掉的银子都赢回来!
可是他现在身上没有银子了,房地和柳大哥又分不开关系,卖都不能卖,现在只能分家,他才有本钱东山再起。
所以,他必须和柳大哥分家!
而且柳大哥越不和他分家,他越觉得柳大哥是想独吞他的东西,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上次相明伯父家卖地的事,柳大哥就打算瞒着他分钱。
这件事已经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柳二哥心里,吵到火气上头,他旧账重翻,直言道:“柳安易,就是你把老子害成这样,当初你给我拿钱去开铺子我会去赌场吗!我不管,今天你要么和老子分家,要么老子下次去赌,直接把这房子和地都抵了,大家都别想好过!”
这句话一出,柳大哥还没来得及动怒,一旁偷听的柳大嫂顿时蹦出来,叉腰怒道:“你敢?!”
“夫君,咱们现在就跟他分家,他个赌鬼,没救了!以后关系撇得清清的,千万不能让他赖上我们!”
柳大哥额上青筋直冒,食指点了点柳二哥,道:“好,你要分家,那就去分!不听我的话,你别后悔!”
柳二哥梗着脖子冷哼一声,心绪缓缓平复下来,心里一阵轻松时,却没来由一阵发虚。
只是,他没有在意,只看到分家后,他就有钱能再去赌场赢回本了,到时候大把的银子,窑子里的美人,应有尽有!
两兄弟无话可说,直接拿了房契地契奔村长家而去,却被村长家人告知,村长去宁家吃酒去了。
柳大哥是不想去宁家的,他现在不想和宁家有一丝半点的联系,觉得那一家子都不是好人,包括自己的哥儿弟弟柳静秋。
但柳二哥听了却是哈哈大笑,道:“那就到我弟哥夫家里找村长去,反正人都在那里,宁家里也有纸笔写分家契书,正好还能顺便吃个酒,好!好!”
于是,柳家兄弟就一起往宁家过来,柳大嫂不太放心,怕自家男人吃亏,也跟着过来了。
宁家客房里,宁景等人也接到了消息,柳家兄弟已经来了,事情很顺利,主要是柳二哥铁了心要和柳大哥分家,都不需要别人多劝。
要是房地都在柳大哥那里,这事还真不好办,就如柳大哥说的,只要柳二哥出现,这个家就分不了,赌场的人就算硬抢也只能抢走一些,大部分他还是能保下来,对整个柳家并没有伤筋动骨。
但要是到了柳二哥名下,有多少他们就能拿走多少,就算整体房地价值超过所欠的银子,他们也能强硬拿走。
他们是开赌场的,可不是善堂。
柳家兄弟过来时,宁家正准备开席,不少人见了柳二哥回来,都纷纷上来搭话。
“柳老二你回来了?你婆娘前几天差点被人贩子拐跑了呢!”
“什么人贩子,那是赌场的人,他把媳妇卖了,所以人家才要抓他婆娘走!”
“对!就是赌场的人,那领头的我认识,柳老二好福气啊,欠那么多银子都有人替还了,我家哥儿要也能嫁个宁秀才这样的夫婿就好了。”
“宁秀才真替他还了五百两银子?!”
“那还能有假?你们不知道,以前隔壁村有个人欠赌场二百两银子没还,直接被赌场到处抓了半年,最后在山里被抓到的,手都砍了一只!欠赌场钱,除非还了银子,天涯海角都抓回来,不还钱就剁手剁脚!柳老二能这样大摇大摆回来,肯定是宁秀才把银子给他还了!”
柳二哥听着周围人议论纷纷,还有人羡慕他有宁景这样的弟哥夫,别提多嘚瑟,他甚至心里还想着,这次宁景能给他还五百两,下次就能还一千两,反正宁景是柳静秋夫君,他总不可能见死不救吧。
柳大哥听了这些人的话,都不由心里开始怀疑,莫非宁景真的给柳二哥还银子了?
两人找到了村长,柳二哥迫不及待就求村长给他们主持分家,他们父母俱不在,头上只有一个柳老太,要分家就要长辈见证,村长正好既是村长也是柳家长辈,有他做见证,写文书正好。
村长对他们俩没有一个好脸色,柳大哥绝情,柳二哥死赌鬼,可怜柳老太那一辈人拼搏下来的家业,终究要被拆分败光。
旁边不少村民也都来看着,他们这里一般兄弟是不分家的,姜朝没有“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的律法,一个大家庭里多是住在一起好有个帮衬。
而且农村,家里男人多,别人家是不敢招惹的,兄弟越团结,别人家越敬怕这一家,便是家里房子不够住了,也是在旁边或不远的地方再盖个房子,平日里来往也多。
分家,则是一家分为二,不再是亲密无间的家人,而是“亲戚”了。
随着契书写完,村长盖了章印,柳二哥拿着自己的房契和地契欣喜若狂。
柳大哥在这点上没有亏待他,他们爹死的时候就提前给他们说好了,要是分家了,新建的前屋归大房,后屋归二房,铺子归大房,地四六分,二房拿六,然后家禽等都细分了,最重要柳家还有一座山,两兄弟也分了。
相比于柳二哥的兴奋,柳大哥脸色很难看,一下子家里资产缩水这么多,他心里简直在滴血,而且他总有股不好的预感,便想抬步离开宁
而柳二哥还高高兴兴,准备留下来好好吃一顿,他都饿了一天了,刚刚为分家的事奔波,现在终于可以歇下来了。
就在两人一个要走,一个要落座席间的时候。
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大喊道:“柳安简就在里面,给我把他抓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应该是凌晨发……
第127章 醒悟和离
一队人马冲入房中, 令所有人猝不及防,幸得宁家新房子大门宽敞,才能让这伙人同时进来。
为首的, 就是声音的主人——魏壮。
见他再次出现,村民顿时惊慌起来,纷纷护住自己的婆娘,柳二嫂本来在端菜,看到来人也是大惊失色, 被旁边妇人护着回到了厨房。
“没事,慧淑姐儿, 这里是宁秀才家, 你男人也在外面,他们肯定不会让你别抓走。”有人安慰柳二嫂道。
柳二嫂却是脸色有些僵硬,目光透过开着的窗户, 看向外面的柳二哥。
面对这样的情况, 最慌的人莫过柳二哥,魏壮的声音跟催命符似的, 吓得他腿发软,但还没等他怎么样,就行被三个大汉压在地上, 手里的地契和分家文书都被夺走。
“我的东西, 我的房地, 你们还给我!还给我!”柳二哥大惊失色,疯狂挣扎起来。
魏壮神色得意洋洋, 慢条斯理走过来, 手一伸, 那壮汉就把东西交他手里, 他一张张看着,笑道:“柳安简,不错嘛,还能分到这么多东西,勉勉强强能抵债了。”
房地且不说值多少银子,就那半座山就值个三四百两银子,林林总总加起来,只有超过五百的数。
魏壮等人的嚣张模样让村里人惊慌不已,男人们想上去把这伙强盗模样的人赶走,却又都不敢带头,上一次是有宁景顶在前面,他秀才的身份十分让人信服,现在都一个个看向了村长,等村长发话。
然而,村长却是脸色严肃,看向了这群人的身后——四个官差跟着进来,围在魏壮等人身边,显然和他们是一伙的。
“有人报案,和安村柳安简欠债不还,故意潜逃在外,我等特奉县令之命来协助捉拿!”
这一句话,让所有蠢蠢欲动的村民安静下来,柳安简也是一愣,一颗浮躁的心直接冷却下来,昏沉的头脑也逐渐清醒。
村长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最近风言风语虽然很多,但他是村长,并不相信那些,他更愿意相信宁景的话,便上前小心翼翼问道:“官爷,这些人不是人贩子么?前几天还来我们村强抢女人,被我们村的秀才公识破了,才被打跑的。”
带头的官差瞥了村长一眼,神色冷傲道:“我等只听县令之命,其他什么恩怨我等不管。”
旁边魏壮笑了一下,摇头晃脑道:“哎呦,这位老村长,上次确实是个误会,也不怪你们村的秀才公,我上次拿的卖身契确实是假的,秀才公慧眼如炬一下就识破了,才造成误会,呐,这次我带了真的过来,借据,卖身契,都有,老村长不信,可以再叫秀才公出来看看。”
村长一听,感觉有点荒谬却又不知如何说起,他下意识四处找宁景的身影,这事发生期间一直没有看见过宁景,他心里也是忐忑又奇怪,却不想这次一回头,就看到宁景施施然走了过来。
魏壮笑眯眯双手把一沓借据还有一张卖身契给了宁景,后者接过来,在众人紧张的注目下,一张张翻看。
良久,宁景抬眸,神色淡淡,道:“村长,全部为真,柳安简一共欠下赌场五百二十六两银子,卖身契也为真。”
这段话如锤落定,让周围为之一静,随即,炸开锅。
“这怎么回事?我脑子不够用了!”
“真欠了这么多啊?五百二十六两,我这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银子,这还是柳老二输掉的银子,我想想就提他心痛!”
“你刚刚不是说凝秀才提柳老二还了债么?怎么又来抓人了?”
“我怎么知道啊,我也是听海子说的!”
柳二哥被人压在地上,幸好宁家院子都铺的青石板砖,他倒没有滚一身泥,不算多狼狈,他努力抬起头去看宁景,脸涨得通红,经络暴起,咬牙道:“你不是帮我还了债么?你没有给我还债,我怎么敢回来,也不可能回来村子这么久都没人抓!”
太巧了,他刚刚分好家就来了人,分明就是早有预谋!
宁景拿着那些借据,垂眸看他,嘴角勾起一抹笑,道:“我帮你还债?”
“你是怎么想的。”
平静的两句话,落在柳安简却如一兜寒冷刺骨的冰水,夹带了冰块,砸了他一脸,冷彻心扉。
他怎么想的……
他就想着,这些人总不可能看着他被打死吧,柳大哥,柳静秋,柳老太,还有他婆娘……总会有人救他,帮他还这个赌债。
然而,现实是柳大哥让他出去躲着,还要分家,柳静秋默不作声,柳老太卧床根本起不来,至于他媳妇,已经被他卖了。
而他觉得能给他还债的宁景,正一脸淡漠讥讽,高高在上的看着自己。
柳安简沉默下来,指尖扣着地面,快要扣出血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空气沉闷迷离,太多消息真真假假,传播的人已经头晕了。
宁景却是不动声色给了魏壮一个眼神,后者立马会意,重新拿过借据和卖身契,甩了甩,道:“柳安简,你这后头的破房子我们要去也没用,但是不要房子呢,你还差点银子还我们赌场,要不这样——”
他眼神一溜,看向厨房,一眼就盯上了柳二嫂,邪邪一笑,道:“还是把你媳妇抵给我们吧!”
“你要房子,还是要媳妇啊?”
又是这个选择,所有人心里一惊,这种问题实在要命!
要房子吧,媳妇没了。
要媳妇吧,现在看样子柳安简是要身无分文,连个破屋子都没有,马上要冬天了,冻死在这个冬天都有可能。
太难选了!
厨房里,其他妇人眼神交汇,纷纷看向柳二嫂。
让她们意外的是,柳二嫂这次没有哭闹,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只是苍白得吓人,双目发直,犹如去了魂。
柳二哥趴在地上,感觉地板还没有他的心凉,但是脸上却臊红一片。
这简直就是当众侮辱他!
上次签那个卖身契是私下,他签了就是签了,而且他听别的人说,很多人都抵卖了媳妇,毕竟女人等赢钱回来了再娶一个都行,房子和地值钱,可是不能卖的。
可是,现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他为数不多身为男人的尊严开始作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媳妇再次卖了,他以后在和安村怎么做人!
柳二哥目光一瞥,在人群里看到自己的儿子,脑中也是灵光一闪,是啊,他还有个这么小的儿子,婆娘没了,谁给他带孩子啊。
“我,我选——”
“给他房子!”突然一声闷喝打断柳二哥的话。
众人侧目,眼睛不由瞪大,看着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女人——柳二嫂。
柳二哥愣愣看着她,直到她走近。
柳二嫂素来和善,见人三分笑,从来没人看到过她脸上如此寒意,她冷冷看了地上狼狈的柳二哥一眼,声音轻而坚定,道:“拿着你的房子走,这次,是我不要你。”
“我要,和你,和离。”
和离——!
席间坐着的人也都猛的站起,不可置信看过来,男人,女人,哥儿,小孩,老人都看着柳二嫂。
和安村和离的少,主动和离的二十年来,只有柳静秋的娘,柳二嫂,是第二个。
但大庭广众之下说和离的,柳二嫂是第一个,这不可谓冲击不大。
村长嘴唇不停颤抖,“你……你、你在说什么?”
柳二嫂的神情无比冷静,甚至隐隐透着看透一切的轻快,她道:“我要和离。”
“我要和柳安简和离。”
“做回汪慧淑。”
她说完,松了一口仿佛在胸口郁结了多年的气,整个人为之一松,脊背却挺直起来,僵直的眼睛也开始重新散发光彩。
柳二哥愣愣看着她,这一刻只觉得曾经不起眼,被他嫌弃的妻子瞬间遥不可及,和他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在所有人大脑凝滞之时,宁景嘴角勾起笑意,他淡声道:“你可知,主动和离要面对什么吗?”
柳二嫂回首看他,道:“我知道。”
“你不怕吗?”旁边人群里一位妇人探身问道,目光中似有泪光隐现,紧紧盯着柳二嫂。
柳二嫂缓缓摇头,轻声道:“不怕,比起和这样的男人共度一生,三年牢狱,我不怕。”
众人一静,隐隐有抽泣之声响起,不知是谁在感同身受。
突然一声啧响起,魏壮嗤笑了一下,抽出卖身契,递给柳二嫂,道:“汪、汪慧淑对吧?这你的卖身契,拿好了,回去凑齐银子,记得找时间交到我们赌坊去,来了报我魏壮的名。”
他哎呦一声,阴阳怪气道:“这女的,怎么比爷们还爷们呢,啧啧。”
魏壮抽出房契丢到柳二哥身前,招招手,示意放人,然后带着人如进来时大摇大摆的又离开了。
柳二哥捏着房契,慢慢爬起身,不敢置信看着面前的女人,他颤颤道:“你、你、你怎么敢!”
他突然激动起来,似要扑上来打她,却被宁景一脚踹开,在地上滚了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