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实验非常顺利,”徐教授开口,他的脸上有些笑容,“这次让您二位过来……是出现了突破性的进展。”
他并没有对宋呈越的身份置换表示疑问,只是心照不宣地默认了这个事实。
“您讲。”宋呈越在徐教授面前露出了和煦的笑容,微微颔首认真倾听着。
“我们合成了一种新的化合物。”徐教授说,“它对信息素的稀释能力超乎想象。”
“具体数值如何?”郁筠的眉头一皱,认真地问道。
“我们使用omega标准信息素进行了实验。”徐教授用尽量简洁通俗的语言解释道,“它可以将20%浓度的标准信息素稀释至11.23%,和先前市面上的强效抑制剂药效对比,已经到达了它60%的水准。”
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
郁筠的神情凝重了起来。
这不是一件小事。
他从前也和不同的研究小组接触过,那些人研制出来的东西,要么就是原先强效抑制剂换汤不换药的产品,要么对信息素的稀释能力聊胜于无。
现在,有这么一个相当于宋家强效抑制剂60%效果的东西,已经十分了不得了。
郁筠心下盘算着,偶然一抬头和宋呈越的目光相对。
两人的眼神交错,郁筠先是看到了一丝诡异的复杂意味,而后那情绪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相同的凝重。
对视间,郁筠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们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这件事,绝对需要谨慎处理。
既然要谨慎处理,那么他们私下就得好好讨论讨论。
抛开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仅仅以处理公事的态度来看,这么重要的事情,肯定得在离开J大前想到一个处理办法,并且和徐庄两位教授达成共识。
至少郁筠是这么想的。
他心照不宣地和宋呈越一同找了个安静的楼梯间时,也是如此认定着。
——直到宋呈越开口为止。
“小筠。”宋呈越收敛笑意,用认真而探究的眼神盯着他,问,“你穿的是……我的衣服吗?”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郁筠大惊。他忍不住想瞪宋呈越,但为了保持体面,他便压着声音反问道:“你在想什么?我没有穿你的衣服!”
宋呈越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
他也不说自己是怎么看出来的,目光从郁筠的衣领上划过,而后有些委屈地眨眨眼。
“好吧,”他看似退步,“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算你没穿吧。”
郁筠额角跳了跳。
“……说了没穿!”他深吸一口气,避开宋呈越的眼神,欲盖弥彰地强调了一句,便试图转移话题,“这件事,你怎么看?”
“哪件事?衣服吗?”宋呈越继续眨眼,满脸无辜。
“能不能好好说话!”郁筠终于是生气了,他压低声音,语带怒意,“说了没穿就是没穿,能不能正经一点?”
“好吧好吧,没穿没穿。”宋呈越举手投降。
他神色一收,终于开始了正题:“徐教授和庄教授的发现的确很有用。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让他们好好整理出一个严格的报告,并且让相关人员签署保密协议。”
“是。”郁筠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参与项目的成员都必须签署,并且后续研发一定要对无关人保密。”
“现在这种新化合物对人体的危害性还没有定论。”宋呈越严肃地摸了摸下巴,“这方面的实验也需要跟进……得再找人。”
“看看徐教授他们这边能不能同步做吧,或者问问他们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介绍。”郁筠思忖了一下,补充道。
“没错,”宋呈越笑了笑,“一会吃饭的时候和他们商量一下吧。”
郁筠对上宋呈越看起来很正经,但怎么都有种意味深长感觉的笑容,不由得偷偷咽了下口水。
他真的很少碰到这么尴尬的事情,虽然方才对话时尚且保持了平静,但心情仍是七上八下的。
他试图思考自己到底是在哪里露了马脚,但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衬衫明明好好地在裤腰里扎着,西装也很合身,宋呈越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一边想着,郁筠一边随口应声:“嗯,可……”
说到一半,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突兀地将他的话打断。
“我知道,”那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但那两个人真的太离谱了!”
郁筠和宋呈越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是纪然,那个来自庄教授课题组的、负责项目的博士生。
两人不约而同地噤声,安静地听着纪然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
“你晓得吗,”纪然似乎在抱怨,“那个程玉阳,他能力的确很强,跟他合作得也很顺利。但你猜怎么着,他总想着把他们课题组那个omega带进来!”
他说得义愤填膺:“那个人,我真的服了。我对omega真没什么偏见,但他真的很拖后腿。连试管里的液体也能倒一次撒一次,上次那边公司的人来参观,听说他还把试管摔了。我实在是不明白这种四肢发育不健全的人怎么考上研究生的,考研能不能加个体测啊?”
他又停了下,才说:“我知道,我知道当然不能加体测。但是他真的很离谱哎。”
“关键你猜程玉阳怎么着,他跟我说这是他师弟,没什么实验经验,带他来历练历练。但他来了有什么用啊,只能拖后腿!”
郁筠抬起头,看到瓷砖上映着楼上那个显然是怒气未消的博士生的身影。
“我就不信徐教授没有跟他说过,这次的项目很重要。”纪然愤愤地推了下安全通道的门,砸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他天天搞个拖油瓶来算什么事?我还听到他俩聊天的时候说,想向徐教授提意见把他加进项目组里来……这不是纯属扯淡吗!”
郁筠感觉到有温热的呼吸掠过他的发顶,他回头,便看到宋呈越站在自己的身侧。
宋呈越指了指楼上,然后不着痕迹地拉了下郁筠的肩,后退一步。
郁筠一下子就明白了宋呈越的意思,向后躲进了楼梯间的拐角,以免被纪然看到。
“而且你知道吗,这人还有个男朋友。”也许是因为在议论私事,纪然的声音压低了几分,“这人男朋友脑子有毛病……有一次来学校找他的时候,还不管不顾地想翻我们的实验报告,质问我这是给谁做的工作!”
“你说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好!”他的声音又克制不住地拔高,“大清都亡了,摆出那副模样,真当自己是个皇上吗?”
“算了,不提那些烦心事了。”他说着说着,换了个话题,“明天出来玩吗,教授给我放了两天假……”
后面纪然又聊了几句别的,便挂断电话离开了。
郁筠听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才从拐角转了出来。
他盯着纪然消失的方向,表情若有所思。
“周靖言还来过?”宋呈越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听他说,大概是的,”郁筠的表情不太好看,“他知道了这些,过不了多久,宋家应该也会知悉。”
“那倒不一定。”宋呈越摇了摇头。
“他最近不是被赶出来了吗?”他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强调似的说,“就在我们挑订婚戒指的时候。”
“现在还没回去吗?”郁筠避开了尴尬的话题,问道。
“没有。”宋呈越哂笑一声,“大概周家和宋家都不知道这回事。但藏也藏不了多久。”
“是。”郁筠点头。
他清楚事情的严重性,舔了下唇,便转头对宋呈越说道:“走,不等了。去和徐教授他们好好谈谈。”
没有等到晚餐时,郁筠和宋呈越直径前往了两位教授的办公室。
在听二人说明来意后,徐教授表示了理解。
“我明白项目对你们公司的重要性。”他说,“你们这边可以拟好合同,我会约束好我的学生。”
“那谢谢两位教授了。”宋呈越微笑道,“项目的保密性非常重要。除了签署保密协议的人以外,任何人都不能接触实验有关的内容。”
他的微笑很是柔和,但谁也没办法忽视他温和模样下的告诫之意。
“没问题。”徐教授郑重地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保密协议等内容很快便被确定了下来。
宋呈越没在穿衣服这件事上纠结,反倒是很知趣地放弃了这个话题。
像投其所好似的,他认认真真地配合着郁筠的工作,态度十分良好。
而正因为这些不可抗力,郁筠这些天一直都不得不和宋呈越见着面。
有时清晨一推门,门口就是抱着猫的高大alpha。Alpha装出一副偶遇的模样,抓起猫爪爪向郁筠扬起一个温柔和煦的笑容。
烦死了。
郁筠总想。
那件衬衫被他丢进了衣柜最深处,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拿出来穿的机会。
他只想这件事快速地在自己的记忆里被遗忘掉,成为一个不痛不痒的、不提起就想不起来的普通事情。
该有的、不该有的,都应该结束掉。
只是宋呈越阴魂不散,不仅在家门口,一些应酬以及宴会上,总能和鬼魅一样出现。
他礼仪优雅,说话挑不出错处。这些日子,随着他不时地出现在各类社交场合,那个被抢夺遗产的小可怜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明盛的宋总。
当然,也就成了多方议论的对象。
——包括郁筠和他的婚约。
大概只有狗血小说敢写这样的剧情。
原本只能依附于他的未婚夫,如今却成了他的合作对象。剧情太过离谱,以至于许多人都等着看他们两个的好戏。
有人说,也许郁筠曾经磋磨过宋呈越,现在要伏低做小讨好他;
有人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小心身边的某个可怜无害的小白脸,哪天就变成霸总,荣耀归来,打脸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
这些,都是靳羽迟告诉郁筠的。
郁筠对此很是一言难尽。
又是一个夜晚,又是一次晚宴。
郁筠也是在陈书烨记录的行程表中想起来这场晚宴的来头——某个合作伙伴太爷爷的九十大寿。
他拿着陈书烨准备好的礼物,交给向那位年事已高,神志不清地瘫在轮椅上被打扮得分外喜庆的老爷爷;并向站在老爷爷身边,笑得意气风发的中年alpha客套几句后,便找了个地方,安静地等待宴会的结束。
他想偷闲,但别人不允许。
宋呈越这家伙,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端着香槟杯,施施然地从门口出现。
郁筠看着宋呈越得体的笑脸。
他一进门就毫无顾忌地向郁筠的方向走来,但半途被上前攀谈的人拦了下来。
露出进退有度的微笑,宋呈越顿住脚步,开始应付前来拉关系的人。他应酬的时候看起来很是游刃有余,身体的每一个线条好像都在说,他就是是个完美的演员。
宋呈越从前装那副柔弱、谨小慎微的模样,也挺真实的。
郁筠看着,在一旁默默地想。
他这边也有人上来攀谈。不过郁筠心情不佳,只随意地和几个上来攀谈的人聊了几句。
不过,他心里正盘算着事,便听到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从身侧忽然传来。
“郁先生。”
那是一个颇有磁性的男声。郁筠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身材高大的alpha向郁筠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扬起嘴角微笑。
“你好。”郁筠礼貌地点了下头。
Alpha的笑容变得随意了几分,他的肌肤偏古铜色,笑起来的模样得体中带着些许野性。
“久仰大名。”他主动地伸出手,“我叫蒋易升,C市人。”
这人在报出自己名字时,带了点傲气。郁筠没觉得有什么不适,但态度也很平淡。
他伸出手和蒋易升相握:“久仰。”
他倒确实知道这人,这人的爷爷是一个很有名的企业因为家族历史比较久远,因此也积累了不少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只不过,在他们双手相触的时候,郁筠好像隐隐感到了个诡异的、针扎一样的目光落在他们触碰的地方。
蒋易升因为郁筠的回应而笑容更浓。
他的握手点到即止,简单有力。在郁筠感觉到不适前,便抽了回去。
“我在C市的时候,爷爷就和我提过你的名字。”蒋易升淡笑道,“他曾经夸赞过你,说你比alpha还要优秀。”
郁筠也回了个笑:“真的么,那就麻烦蒋先生替我感谢一下蒋总了。”
他的态度礼貌但平淡。蒋易升并没有如何不满,只引导着话题转向另一个方向:“不知道郁先生方不方便,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他的眉梢轻挑:“我们也有涉及抑制剂领域的想法,也许能和郁先生交流交流。”
郁筠面上没什么变化。
但他清楚蒋易升家的公司主要做的是娱乐业,和抑制剂可谓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这句话明眼人一听就能发现不对,只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如果蒋先生有这方面的想法,那自然乐意之至。”郁筠便如此回应道。
“那就加个微信吧。”蒋易升却是直接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早有准备似的解锁屏幕,点了几下,便将二维码亮在了郁筠面前。
对方这么直接,郁筠不好拒绝。
就当做扩展社交面,也无不可。
他便也掏出手机,准备扫码——
但手机刚一抬起来,郁筠的面前就迅速地掠过了一只手。
那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住了摄像头,让郁筠的扫码界面一片漆黑。
“怎么没听说蒋老先生有涉足抑制剂行业的一声?”宋呈越的声音闪现般地出现在郁筠身侧,“我记得蒋老先生曾经和我们明盛聊过很多次,还承诺过优先考虑我们明盛呢。”
看到宋呈越的那一瞬间,蒋易升的脸色变了变。
“宋先生,好久不见。”他一瞬间换上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爷爷最近年纪大了,有时候喜欢承诺一些这样的事情,你知道的,都当不了真。”
“是吗?”宋呈越笑意很浓,“那蒋老先生夸小筠,也是随口一说的,是么?”
他的最后两个字说得轻轻巧巧,像是在反问,又像是在嘲讽。
蒋易升的脸黑了黑,不过他的反应很是迅速,立刻便冷笑道:“宋呈越,你和郁先生的婚约,似乎已经解除了吧。现在你这样称呼他,不会觉得冒昧吗?”
宋呈越扬了下唇角,他的笑容不变,但双眸却蒙上了点阴翳。
“蒋先生为什么问我这样的问题?”他的姿态仍是挺拔的,但桃花眼里光芒转了一圈,神态活像被委屈了一般,“如果蒋先生真的觉得我有所冒犯,可以直接告诉我呀。”
郁筠看到蒋易升的表情更加不悦了。
他又瞅了眼宋呈越,只见这人还有空向自己眨眼睛,好像在求表扬。
郁筠一下子觉得十分腻歪。
搞什么?他到底要搞什么?
他搞不清宋呈越到底是怎么认识蒋易升爷爷的,只能将这件事也归因于宋呈越离奇的社交圈。
这让郁筠莫名觉得,他合该就是这么一副诡谲多端的模样。
他不想和这两个针锋相对的人继续纠缠,便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看来二位是旧相识。”郁筠举了举酒杯,表情冷淡,“我就不打扰二位叙旧了,失陪。”
说完,他喝完了最后一口酒,将空酒杯交还给侍者,转身便走。
只剩下一个干脆利落、没有感情的背影。
被留下的两个alpha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见郁筠走了,刚刚还保持无害模样的宋呈越便换了一个表情。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他嘴角噙着的笑含了些警告的意味,“但我建议你……最好不要。”
“怎么。”蒋易升也不装了,双眼虚眯,缓缓地带上了攻击性,“我听说,你和郁筠的婚约早就解除了。现在他独身一人,难道不应该公平竞争?”
宋呈越笑了一声。
“我记得,蒋老爷子病危了吧。”他不急不缓地说道。
蒋易升眉头一皱。
“你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一个堂姐。”宋呈越的表情一转,变得十分真诚,好像在为他分析现状一样,“蒋家的关系盘根错节,你也没把握能够继承你爷爷的公司。”
“你的哥哥还有母家势力的支撑,但你没有。”
“与你又有什么关系?”蒋易升冷声道。
“没什么关系啊。”宋呈越的语气轻飘飘的。
“也许小筠能够给你带来支持,让你在公司股份的争夺上取得一席之地。”他笑眯眯地说道,“你是不是想利用他呀,蒋先生?我听说,你从前并不喜欢小筠这样的omega。”
“你没必要进行这种无端的揣测。”蒋易升并不承认,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反击的点,立刻尖锐地反问了回去,“郁筠这样的人,谁敢说自己没对他有那方面的心思?而且——”
他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语调:“打着这种想法的,是你才对吧。”
“我?”宋呈越的笑容骤然扩大了一瞬。
他指了指自己,而后摇头道——
“我和你们不一样。”
蒋易升一怔。
宋呈越没等蒋易升回过神来。
他也干脆地放下酒杯,大步朝着郁筠消失的方向走去。
郁筠大步离开宴会场地后,被走廊上空调的冷风一吹,心里的不悦才稍稍消退。
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看着狭长的、直通向某个遥远尽头的走廊,决定去一趟卫生间。
没了宋呈越,他又恢复到吃药解决信息素问题的生活状态。
信息素水平不稳定的毛病一直都存在,并且在失去alpha信息素的帮助后愈演愈烈。
因为前几次乌龙的出现,他几乎无时无刻都随身携带着抑制剂和药物,以免出现难以处理的情况。
从前常去的那家医院,郁筠也不准备再度光临了。
上次他刚刚结束检查,便碰到了瞿子轩。他曾经以为瞿子轩的出现,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好友牵桥搭线。可宋呈越这一出,让郁筠不免开始怀疑——这家医院也许和他有关。
郁筠无法信任,只好彻底杜绝类似情况的出现。
郁筠在omega专用卫生间里吞下了缓释胶囊,用冷水拍了拍脸。
冰凉的水让他的热度稍稍褪去。他调整好状态,便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哎,你他妈别乱撞我!”
忽然,郁筠听到不远处响起了些咋咋呼呼的叫声。
他下意识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是在冗长的走廊尽头,看到了几个走路东倒西歪的人。
不,用东倒西歪来形容都是体面了。
那些人走路时,脚都好像无法伸直,脚板左右乱拐,在狭小的走廊里你碰我我碰你,活像一群保龄球似的丧尸。
郁筠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就是宋惠宁。
宋惠宁穿的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斜向一旁。在微黄的灯光下,他的脸色显得枯槁诡异,像是生了什么病似的。
喝醉了?
郁筠的脑海里第一时间跳过这么一个想法。
但它很快便被否决了。
这几个人,没有一个脸上带着醉酒的潮红。狭小的走廊里,也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酒味扑来。
还没等他继续思考,宋惠宁的目光逡巡间,便发现了郁筠的存在。
“哟,这不是小筠吗。”宋惠宁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直勾勾地落在郁筠身上。
他说话的腔调奇怪,像在嘲讽似的:“和你老公闹翻了?怎么一个人在这啊。”
“闹翻了?”那几人中有一位公鸭子似的笑了几声,“要我说啊,你这种鲜嫩的小omega,就该好好地把老公伺候舒服了。像你这样的,放到哪里都没人要!”
郁筠反感地皱了下眉。
他觉得这几个人怕是脑子有些不正常了,便也不准备回应,只转身就走。
“别走啊。”宋惠宁却是不乐意了,“怎么了,能给宋呈越那个贱种睡,不能给我们几个睡一睡?宋呈越当年不是挺看不起你的吗,这你也能原谅,凭什么我们不行?”
“就是啊,”又有人附和,“睡一下呗,让我也尝尝这种omega的滋味。”
脚步声急促地逼近,郁筠眼神一凝,猛地转头。
宋惠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他虽然是个酒囊饭袋似的人,但alpha的生理性别仍让他的体型分外高大。
他阴沉沉地站着,眼白泛着血丝,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一圈,嘴角带上了笑容。
卫生间这边的人流量不多,但总归是有人的。宋惠宁的声音不小,一下子就吸引住了附近人的目光。
此刻已经有人看好戏似的停住了脚步,看这几人胡闹;也有人觉出些不妥,正纠结着是否要上前阻止。
宋惠宁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睡一次,我把我手上的股份给你一个点,怎样?”他倨傲地笑了,声音刺耳地回荡。此刻他离郁筠不过一米的距离,郁筠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浓烈香水味道里夹杂着的、腐朽的气味。
“怎么不说话啊?”没得到郁筠的回答,宋惠宁不乐意了。他歪七扭八地向前,试图拽住郁筠,“你不是挺喜欢钱的吗?给你一个点,还不够啊?”
神经病。
郁筠皱眉。这里的人不少,显然不是宋惠宁撒泼发疯的好时机。但他却充斥着异样的亢奋,眼窝凹陷,精神看起来甚至都有些不正常。
他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宋惠宁的手,思忖着该如何把酒店的保安给叫过来。
但那只略显枯瘦嶙峋的手,却在半空中陡然被另一个突兀出现的来人截住了。
来人的力气很大,郁筠在那一瞬间甚至都听到了骨头摩擦的喀嚓声。
他拽住宋惠宁手腕的时候抓住宋惠宁的手,向下用力一扭。宋惠宁发出了一声迟缓的、杀猪似的惨叫,那张蜡黄的脸抹上死灰一样的惨白色。
但来人显然不愿意放过他,将他狠狠扯向自己,膝盖抬起重重地击在了他的腹部。
一声闷响,宋惠宁被像麻袋一样扔在了地上,从喉间发出咯咯的哀鸣。
熟悉的味道。
熟悉的人。
是宋呈越。
宋呈越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身上,皮鞋的尖头力道很重,郁筠听到宋惠宁又是惨叫了一声,嘴角都冒出了点血沫。
他突兀地出现,动作冷漠又狠毒,一下下都朝着要害,像是要将宋惠宁打死在走廊里一样。
在他准备将脚碾上宋惠宁的肚子时,郁筠一把拦住了他。
“够了,”郁筠低声斥道,“再打下去事情就不好算了。”
宋呈越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脚。
他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看着地毯上狼狈扭动的宋惠宁。郁筠看到他的侧脸绷紧,线条也看起来十分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