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好像只有那样才能活下去。所以,我就装成那副样子,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别人的帮助,如鱼得水,苟且偷生。”
他们站在宋呈越的车前,宋呈越拉开副驾的门,向郁筠示意了一下。
郁筠钻进车里,看到宋呈越从另一边也坐了进来。宋呈越打开了车载空调,偏头对郁筠说道:
“宋惠辰说我以前那样,的确有道理。因为我的确称不上有多磊落。”
“那个时候我只是记得你……记得你是个很漂亮的人。你帮我赶走宋惠宁那件事,我也只是简单地记得,然后同时,又觉得你和那些人一样。”
“愚蠢,是吗?”郁筠说。
“不至于的。”宋呈越摇头,嘴角下撇,“只是没有什么特殊罢了。”
郁筠想问他‘那后来呢’,宋呈越却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后来,大概是因为那件事。”宋呈越说,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郁筠看到他手背因为用力而鼓起的青筋,“那时郁笙阿姨也出了事,班里一些见风使舵的人也开始欺负你。一开始我只是在看戏,直到那天……我看到你把一个同学的作业从窗户里扔了下去。”
“那个时候我坐在窗边,正好看到他想要调戏你。然后,你就走过来,抓起他桌上的作业纸,往楼下扔。”
宋呈越看着郁筠:“可能你都忘了旁边是我。但我记得那个时候,风很大,纸满天乱飞,落在泥地上,变得脏兮兮的。你的侧脸很好看,动作很果断,好像一点都没有犹豫。”
“就从那个时候开始,”他说,“一切都不一样了。”
郁筠怔住了。
他试图在记忆里搜寻,但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初有关宋呈越的、一丝一毫的碎片。
那天对于郁筠而言,只是他不平静生活里微不足道的一小段。教室里一张张的人脸早已模糊,褪色成了扁平、毫无意义的形象。
“你应该不记得了。”宋呈越轻轻笑了笑,“我那时,就是因为这件事,对你产生了一点兴趣。”
“不是那种兴趣……就是,很想看看,另一个和我一样碰到困境的人,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他停顿了一下:“这么……嗯,就这么开始留意你。”
“上课的时候,放学的时候。我平时总是装成一副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样子,所以就顺理成章地跟在你身后,悄悄的。”
“你没有发现过我。”
郁筠忍不住皱眉:“你变态吗,还跟踪?”
“可能是有点。”宋呈越用力抿了下嘴唇,声音有些许涩意,“当时就每天跟着你放学,看你写了什么作业,你怎么把那些挑衅你的alpha骂得灰头土脸。就像中毒了一样,很卑劣,很阴暗,觉得你和我一样可怜。”
“我告诉自己,我只是好奇,你到底什么时候会崩溃?”
“被欺负的时候,被标记的时候,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微不足道的时刻?”
“我知道,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样的绝望就像钝刀子割肉,漫长又折磨。没有人能够扛过这样的折磨……只有我。”
郁筠不禁有些诧异。
他从没有想过,宋呈越居然会有这样奇怪的、阴暗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绝不符合正常人对于高尚的看法,甚至还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然后就是那天,王家的人想要标记你。”宋呈越沉默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我觉得,也许这就是你被逼到绝路的时候了。”
“但是你没有。”
他好像回忆起了那天的场景:“我跟着你,躲在巷口,听着你们的对话。我没想过你会那么果断,当时我甚至没有怀疑过,如果他们敢动手,你是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用刀子割烂你自己的腺体。”
“那一瞬间,我想,如果是我,我做不到。”
“我原本一向明哲保身,不准备参与任何纠纷。但那天……我摔碎了脚边的玻璃瓶。”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又笑,眼里闪着粼粼的光,“可能是鬼迷心窍了吧。”
“就算你不需要我,但我就是想帮帮你。”
郁筠的眼睫颤了颤。
他有些五味杂陈地问:“然后呢?”
“然后你都知道了。”宋呈越扯了扯唇角,“你猜到了的,我一直就这么悄悄地跟着你,看到那些人为难你,就会……大概算是帮忙吧。”
“放抑制剂的是你,”郁筠说着,忽然福至心灵,“陪我看烟花的也是你,对吗?”
他的脑海里过电一样闪过那个烟花秀的夜晚,隔壁窗户里伸出的手,以及迎风飞舞的纸条。
那个奇怪的人……
“是我,那天放学的时候,我看到你被关在了教室里,于是……”宋呈越顿了顿,而后认命地点头道,“于是我就偷偷地翻进了隔壁班的教室。”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也不想让你知道我是谁,就用左手写字,和你传纸条。”
“当时我想,也许你会很开心。”
回忆起那天黄昏的烟花秀,郁筠忽然感觉自己的过往和宋呈越所讲述的东西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那个不走寻常路地用传纸条来沟通的、奇怪的人,在宋呈越的话语下悄悄地和他在郁筠心中曾经温柔顺从的人重合在一起,变成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形象。
在他记忆里模糊潮湿的教室,地面上咕噜噜滚动的抑制剂,以及清淡的、裹挟着烟花硫磺味的空气,伴随着他们毫无逻辑的奇怪过往,好像悄然飘荡回了狭小的车厢。
“但事实可能没有听起来那么美好,我也不是出于完全的善意。那时我很高傲,总以上帝视角来打量着别人的人生。一边打量,还一边沾沾自喜,认为自己真的成了上帝,可以随意地戏耍其他人。”宋呈越说起来的时候语气有些自嘲,好像自己都不忍直视当初的自己一样。
“……然后呢。”郁筠的指尖蜷紧,再次问道。
“我很卑劣。”宋呈越垂眼盯着车内的地毯,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神,“我不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甚至一开始是想戏弄你。你对我的存在一无所知,甚至还觉得我逆来顺受的样子都让我很开心——也许是开心,我那个时候,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你是神经病吗。”方才在脑海里构筑的场景一下子被打碎,郁筠忍不住,“为什么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快乐?”
“不是。”宋呈越摇摇头,泄露出的一丝神情看起来有些怔忡,“我后来发现……我其实当初,并不是因为这个理由而快乐。”
郁筠怔了怔。
在他回过神前,宋呈越却是仰面靠上椅背,自顾自地说起了另一个话题:“后来我的骄傲,和玩弄人心的快乐,都因为一件事彻底消失了。”
因为他的二伯吗?
郁筠想。
他还不至于那么快就忘记宋惠辰对他说的事情——关于那么急迫地将宋呈越送出国的理由。
“我一直都觉得,我的那些小手段,做的那些事情,二伯都不知道。”宋呈越淡淡地说,“我以为我比他聪明,于是变本加厉,费尽心思想着该怎么折腾宋惠辰他们。”
“他们做起事来毫无顾忌,我只要稍稍一揪,就能揪出很多把柄。我就用那些把柄,来给他们找不痛快。”
“有的时候,是他们逃课告密;有的时候,我会把他们费尽心思藏起来的成绩单让我二伯看到,诱使我二伯批评他们。越来越多的事情,让我的戒心也在逐渐地下降……”
他像是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以为他们拿我没有办法。”
郁筠的眸光动了动。
他想起了宋惠辰说过的话。
“所以我做了更大胆的举动。”宋呈越说,“宋惠宁曾经和一个omega女生起了点冲突,然后,他情绪激动之下,把那位omega女生从楼梯上推了下去,女生的腺体受损坏死,必须得要切除。”
“……没有。”郁筠摇摇头,皱起眉。
“还没完。”宋呈越却说,“然后,我二伯想要压下这件事。给女生家里一笔不痛不痒的、甚至还不足以付清医药费的钱,想要草草地了了这一桩事情。”
“女生家里没有意见吗?”郁筠问。
“没有,”宋呈越的表情讽刺,“他们觉得,反正这个omega女儿已经废了,那拿上这么一笔钱更好。”
“然后,你做了什么?”郁筠不由得认真了些,“宋惠辰说,你想他们送进监狱。”
“当然,”宋呈越勾了勾唇角,“他说的是对的,没夸张。我的确是想把他们送进监狱。”
“我找到了那个omega女生的哥哥。女生本人还在病床上昏迷,她的哥哥是个alpha,很疼爱妹妹。于是,我把推人的监控视频偷出来,交给了他。我和他一拍即合,想要通过媒体将推人的事情爆出去。”
“但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宋呈越说着,眼神沉了沉。
“原本我们谈好了一个媒体,但临到最后,他们突然违约了。”
“我们换了一个,仍旧是违约。后来,我想直接发布在网络上,但只要一发出去,就会因为大量的恶意举报而被删帖。”
他换了个姿势,摊了摊手:“这样不论怎么看,背后都是有人在操纵的。”
“不过还没等我找到答案,我就知道发生什么了。”宋呈越继续说道,只觉得有些不堪回首,“那天我放学回家,我二伯就坐在客厅里,叫住了我。”
“他叫住我,第一句话就是——‘本来还想让你多磨炼一下小辰和小宁,但是,小越,你好像不太清楚你的身份。’”
他一字一顿地描述着,眉宇间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阴翳的讥诮意味。
“他说,”宋呈越缓缓地讲述着,“‘人可以愚蠢,愚蠢的人,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而有小聪明的人,往往死得最快。’”
郁筠看到他的指尖绞在一起,泛起青白。
如同曾经的阴影从未散去,仍旧沉沉地笼罩在他的生活中。
“我那时就明白了。”
他说:“原来我一直以为我早已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但实际上,我才是被玩的那一个。”
“从我的父母,到我的人生,都是这样的。”
“我一直以来都没有逃脱这张大网。”
郁筠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斟酌了半天,才开口道:“这不是你的错,而且现在,他对我们来说,也不算什么了。”
宋呈越只笑笑,说:“现在……大概是吧。”
“反正那个时候,我就被很快地打包送出了国,连见那位alpha哥哥的机会都没有。”
“我出国后,二伯大概是不放心我,于是在我的身边安插了几个人。”宋呈越停了停,“他们负责观察我的生活起居,看我到底会不会在国外待着都不安分。”
“但他忘了,”他短促地嗤了一声,“我人在国外,天高皇帝远,他管不着我。”
“你干了些什么?”郁筠不由得问道。
“我先打听到了一些事情。”宋呈越说,“那些人不会天天尾随着我进教室上课。并且,也是意外。二伯他送我来的这个系,很多都是花钱买进来的富二代,遍布天南海北。我会和他们聊天,聊着聊着,就知道了许多八卦。”
“我今天碰到了Ethan,”郁筠舔了下嘴唇,终于说起了方才听到的事情,“他说,当年是你主动找到他,以帮他解决问题为由获得他的帮助。”
“是的。”宋呈越的下颌微微点了一下,“正好有这个人,我能够和他搭上话,也能够和他谈条件。那时我和瞿子轩的创业公司刚刚起步,什么渠道都没有。而我的要求也不过分,只是想让Ethan给我一个机会。”
他的眼神从顶棚落下,停顿在方向盘上:“他家里的人脉很广,于是,他联系底下的分公司,让他们给了我宣讲会的名额。”
他说得轻描淡写:“总之,就是从那里开始,明盛就有了雏形。这些年我买通了二伯派来的人,一直往返于国内外。”
“很忙碌,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想知道你的生活到底怎么样。”
“所以,你抢了错错?”郁筠皱眉。
“嗯,”宋呈越又点了下,“那时我听说你想养一只猫,就跟在你身后,看到它和你互动得很开心……然后我就想,为什么它可以名正言顺地和你在一起,而我不能。”
“嫉妒一只猫咪听起来很好笑,但我后来就是鬼迷心窍地进店,把你的猫抢了。”他笑,“付了钱才觉得滑稽,像是一个错误,所以我给他起名叫错错。”
笑着笑着,他的笑容便收住了:“那时我一直坚信一件事。”
“我对你只是好奇,没有除了好奇以外的感情。我们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在高中的交集以后,联系就会渐渐淡掉。”
郁筠想。
的确是这样。
他们原本就应该是生命中的过客,他从前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和这样一个人有所交集。
“但我错了。”宋呈越说,“我错得离谱。”
“那天我听到你和周靖言的婚讯,消息传过来的一瞬间,我的脑子就嗡地一下,懵了。”
他说:“我很难过,但是不明白为什么难过。就好像生命被挖掉了一大块,剩下的东西都变得无关紧要了起来。于是我喝了几天的酒,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
“我好像没办法接受你和别人共度余生。”
“不论是周靖言,还是蒋易升,还是别的什么人,我都无法接受,也不能想象。”
“我就忽然明白了。”
“我明白……”宋呈越用力地闭了闭眼,“我想要你的结婚对象是我。”
“只能是我,不会是别人。”
郁筠的心脏一瞬间失了准。
他有些失神,茫然地看了看宋呈越,眼神才逐渐聚焦。
“那你为什么要采用这样的方式?”他看着宋呈越始终不敢正视自己的眼神,强调似的问出了最后一个疑问,“为什么要选择为自己编造这么一个身份来骗我?”
“因为我是个很坏的人,一点也不高尚。”宋呈越说。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我已经接受了我就是个差劲的人的事实。我很自私,让我摇尾乞怜我也能摇尾乞怜,为了达到目的我都无所谓这些。但你不是这样。”
他的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小筠……你永远也不会欣赏一个我这样的人。我不听话,不乖巧,也不能让你省心,甚至第一反应也都是欺骗。”
“你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人。”
最后,他笃定地说。
好像这么多年以来,他都坚信着,又不敢直视这个答案。
郁筠蓦地五味杂陈了起来。
奇怪的涩意在脑海里盘桓不去。
也许是真的。
可能他的目的并不单纯,只是想通过剖开自己脆弱的内心,来收获郁筠的怜悯。
也可能只是被郁筠逼到走投无路,不想让他们的关系走向终结,才不得不面对现实。
但好像都是真的。
不是虚伪的套话,也不是故作真诚实则字字句句都经过精心雕琢的话语。
都是真的。
过了好一会,宋呈越的目光终于有了些焦距,自然地略过了这个话题:“去吃饭吗?”
他的态度如同平常一般:“过饭点了,你饿不饿?”
郁筠靠回椅背,“嗯”了一声。
第89章 为什么不给我机会?
宋呈越这边发动着汽车,而郁筠用力扯着安全带按进卡扣,转头看了看宋呈越。
这人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车缓慢滑入车道,一路向外开去,日光被切割成一片片,让他的脸庞看起来忽明忽暗。
“吃清淡点吧?”宋呈越一边开车,一边问,“你有没有想吃的?”
“没有。”郁筠摇头,“你定吧。”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散漫,思绪早已神游天外。后视镜里,他看到宋呈越轻轻瞥了自己一眼后收回目光。
当初他们相当于同居了一个多月,宋呈越早已对郁筠的爱好了如指掌。他把车开到了曾经他们去过的一家广式茶餐厅,下车时还体贴地为郁筠拉开了车门。
郁筠的眼睫微微动了动,最终没有冷漠地拒绝宋呈越的示好。
进门时侍者引着他们入座。郁筠不甚在意座次,随意地跟在侍者的身后,却被宋呈越轻轻扯住了手臂。
“不坐这里。”他微笑着对侍者说,“可以麻烦您带我们去那边吗?”
郁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座位和他们本要去的方向正好相背。
“好的先生,请跟我来。”侍者不疑有他,只礼貌地应声。
落座后,郁筠忍不住低声问道:“怎么了?”
“周靖言和他的朋友在那边。”宋呈越向方才的方向抬了抬下颌,“我怕他又来找你吵架,打扰你的心情。”
郁筠一怔,往那边张望了一下,才发现周靖言的身影。
也不知道宋呈越是怎么发现的,周靖言和三个人一同坐在餐厅的角落,一边吃,一边似乎还聊着天。从这个方向,郁筠只能看到一颗黑漆漆的脑袋,和alpha宽阔的背脊。
同桌有一个漂亮的omega,那位omega坐在周靖言的身边,西装勾勒得腰身细细的,在郁筠印象中是邻市某位公司老总的儿子。而周靖言对面两位是郁筠和他曾经的高中同学,尽管不熟,但也算是认识。
郁筠收回目光,对宋呈越说:“不管他们。”
“嗯,”宋呈越也笑着点头,“不管他们。”
郁筠很快便将周靖言的事情抛在了脑后。点的菜上来后,早已经感受到饿意的他和宋呈越便相对无言地飞快吃起了菜。
只是他们不找麻烦,麻烦却会来找他们。
在吃完饭结账后,两人从餐厅里走了出来。郁筠被正午的阳光晃了下眼,就听到身后一声含着怒意的:“郁筠!”
郁筠一回头,就看到怒气冲冲的周靖言大步走过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宋呈越第一时间就挡在了自己身前。
周靖言旁边的朋友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还没等郁筠说什么,就不耐烦地转头看向周靖言:“阿言,你干嘛呢,我们饭才吃到一半!”
周靖言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
郁筠记得,那人学生时期曾经是周靖言身边的狗腿子之一。
最近周家的颓势日渐明显,和宋家绑在一起,好像被绑了上一条沉没的巨轮一样。
而且,因为竹音对周家的排斥几乎摆在了明面上,周游这些日子过得分外艰难。周岐不仅要处理自己的叛逆儿子,还要忙着找投资商拉合作。
郁筠有所耳闻——周岐似乎有点狗急跳墙地和一个新出炉的公司签了大笔的订单。这家公司立足尚且不稳,风险很大,业内对这桩合作,几乎都不太看好。
甚至隐隐约约有传言,周游离破产不远了。
家族地位的变化,就这么迅速地显示在了周靖言的人际关系上。
周靖言不知是一无所觉,还是不愿意承认,直接无视了那人的责怪,将目光转回郁筠身上:“郁筠,你为什么要这么为难微微?”
“嗯?”郁筠皱了下眉,周靖言怎么知道得这么快?
郁筠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周靖言总能在各种各样的时候,像闻着味的狗一样突然出现。
他时常会对周靖言的话感到无言以对,看了他一眼,就扯了下宋呈越准备直接走人。
他不准备放过助纣为虐的周家,在解决宋家的时候,他会顺便将周家一并解决。
到时候,和周靖言的账,也可以好好算算了。
周靖言那笔钱,还没还他呢!
周靖言的目光落在郁筠拉了下宋呈越的那只手上。
“郁筠,”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廉耻心?和宋呈越都不结婚了,还拉拉扯扯的,我真是看错你了!”
这话一出,他们一行人中的omega率先就皱起了眉头,不解的目光在周靖言的身上徘徊。
“你以什么身份干涉我的私生活?”郁筠叹了口气,停住脚步斜斜瞥了他一眼。
周靖言不答话了,只死死地盯着郁筠,眼里泛着血丝。
宋呈越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你注意一点。”他冷冷地看着周靖言,“首先,这只是正常接触。你没有接触过你的omega朋友吗?而且……”
“你看错什么了?小筠需要你看错吗?”
他没有周靖言那么外露的强势气质,语气也冷静。周靖言见他的样子,以及站在他身侧一副默许姿态的郁筠,总是宕机的大脑头一次高速运转了起来。
“你们又在一起了?”周靖言再开口,声音却有些哑。
郁筠刚想摇头说没有,周靖言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为什么你能原谅他,但不能原谅我?”他额角的青筋跳了起来,声音里流露出隐忍不住的情绪。
郁筠怔了一下。
这句话问得太突然,以至于他一下子没晃过神来。
什么意思?
郁筠一瞬间生出了点荒诞诡异的感觉。
该不会……
他浅色的眸子里不由自主地掠过了点震惊的光。
郁筠的眼神变化被周靖言尽收眼底。周靖言攥紧了拳头,表情不断变换,半晌说:“为什么你一次机会都不肯给我?”
又停顿了一下:“……我只是一下子无法接受而已。”
无法接受?无法接受什么?
郁筠似乎渐渐地明白了什么,立刻刺道:“不是谁都要惯着你,周靖言。”
太阳晒得柏油地面滚烫滚烫的,郁筠感觉热度顺着鞋底一路传了上来。他说完,也不想再纠缠,转身便走。
宋呈越没有立刻跟上郁筠的脚步。他回头看了站在原地,隐隐透着点丧家之犬气息的周靖言。
周靖言一直紧紧地盯着郁筠离开的方向,此刻正好和宋呈越的目光相对。
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表情,宋呈越便向他笑了一下。
阳光在他的发尾落下一层零星的光点,他扬唇,笑容灿烂,眼里甚至不带任何讥诮。
“告辞。”他看似礼貌,但却无比恶劣地挥了挥手。
“宋呈越!”周靖言冷喝一声,刚想上前,却被身边的朋友拉住了。
朋友一脸的不耐烦:“别这样,阿言,你闹这些,只会让别人看笑话,还浪费时间。菜都快凉了,回去吃吧。”
周靖言扭头看了一眼朋友。
可以往逆来顺受的朋友却仍是不收敛,反倒另一位也附和了起来:“对啊,你突然这样跑出来已经够尴尬了。人家郁筠是什么身份,你又不是不清楚。你突然跑出来对人家呼来喝去的,人家不削你都算他有礼貌了。”
周靖言的脸色彻底地黑了下来。
他忍了又忍,最后用力地甩开了朋友抓住他的手,大步流星地回了餐厅。
朋友‘啧’了一声,也快步跟了上去。四人中的omega瞥了一眼没跟上的那位朋友,语气不善地说了句:“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