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礽挂在康煦帝的胳膊上,可怜兮兮地看着贾珠。
贾珠:“……”
殿下,他也救不了呀。
康煦帝不理这倒霉孩子,看向贾珠,语气平和地说道:“贾珠,太子可曾和你说过什么?他这脾气就是倔,该说的总是不爱说。”
康煦帝这般宽厚的态度,自然也是因为允礽对贾珠的喜爱,皇帝这才爱屋及乌。
贾珠却没想那么多,软绵地说道:“太子殿下说,那些梦似乎和从前的梦魇很相似,让他非常难受痛苦,每次醒来心情都很糟糕。”
这就是小孩子的悄悄话了。
允礽挂在康煦帝的胳膊上,悄咪咪捂住了自己的小耳朵,不想听到自己的丢人事迹。
他也不在乎阿珠说给阿玛听,就是太丢人了。
“从前的梦魇?”康煦帝挑眉。
允礽捂着小耳朵恹恹地说道:“上次生病的时候。”呜呜为什么就算捂着耳朵,还是能听到阿玛的声音?
允礽上次生病,都可以追溯到三年前了。
康熙帝看着贾珠的眼神微微一沉,只是那片刻的反应过分之快,就连一贯敏感的贾珠都没发现,只是觉得康煦帝看着他的眼神略微奇怪。
而在那之后,康熙帝不仅允许了太子想要留贾珠在宫中住宿的想法,甚至还叫人来给他做几身衣服,说是以后用得上。
贾珠茫然地被宫人请去摆弄量尺寸,又被全乎地送回来。
只感觉这一切就和数年前一样茫然。
允礽才不管那么多,他憋着劲儿可高兴了,拉着贾珠疯玩了一晚上,直到要睡前都还压着贾珠絮絮叨叨地说话,就连自己漏风的牙齿也顾不上了,宫内都是两个孩子的嬉笑声。
贾珠本是个性格内向的,被太子这个小胖崽哄着哄着,也露出了活泼的模样,小脸红扑扑,也耍出了一身汗。
两人上床前,都被宫人逮着去擦身,换了衣服才上了寝床。
许是因为玩得太累,他们脑袋一碰到枕头就睡得香甜,都不知道宫内的光是什么时候熄灭的。
夜半时分,毓庆宫内。
昏暗寝宫里,贾珠睡得很沉。
……如果不是他被一个小脑袋拱醒的话。
可他实在太困,连眼睛都睁不开。
只迷糊着应着软绵不清的话。
他没发现,黑夜里骤然睁开眼的小太子看起来有些怪异,在这片漆黑中,那眼神不似一个孩童。
然在静谧的诡异里,小太子也满头大汗,他咬牙,小身子哆嗦着,好像辨不清眼前的东西,都是朦胧胧的一片。
一种无法倾泻的情绪令他呜咽出声。
太复杂,以至于这般小的孩子无法理解。
贾珠听着声音,迷瞪着乱摸,一手先摸上他的眉毛,又摸到鼻子和眼睛,最后才越过去,落在肩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小胖崽的后背。
含糊着安慰:“殿下……阿珠在这里……唔呜……没事……”
他的胳膊并不有力,肩膀也不够宽厚,但小胖崽哆嗦的小身体好似放松了些。
“阿珠在这里……”
“……没事……”
“乖乖殿下……”
黏糊软绵的安慰一句句响着,很轻,也好久。
直到外头的烛光亮起时,小太子恰一头栽倒在贾珠的肩头处,拱着拱着,才精疲力尽地团成小蜗牛睡着了。
贾珠声音都哑了,也累极,一下子睡死过去。
一起软软打着小呼噜。
听着吧,还挺此起彼伏的。
不过仔细一想,也是允禔该的。
惠嫔看着他大清早起来的第一桩事情居然不是去上蹿下跳,而是往外跑的时候,可真是稀罕坏了。她叫人拦住大皇子,发现他的怀里居然还揣着一只木头小马,好笑地说道:“你不是很喜欢它,说它和你的踏雪很像吗?怎么现在又抱着它乱跑?”
允禔支支吾吾:“诶呀,额娘,你就别管了。”
惠嫔上下打量着允禔,硬生生给他看得缩了水,觉得额娘怪怪的,有一种撒腿就跑的冲动。
大皇子回到惠嫔的身边不久,就又被康煦帝送到乾西五所居住,每次惠嫔要和他见面都麻烦了些。
结果今儿惠嫔来了,允禔就想着往外跑。
这叫这位看着温柔大方的美人恶狠狠地拧着允禔的耳朵,恨不得将这个臭小子的魂儿给拧回来。
“疼疼疼,额娘好疼……”
允禔和惠嫔算不上十分亲近。
早年他被送出去寄养在外臣家中,待回来后,又去乾西五所,早已经有了与母妃的隔阂。但这隔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惠嫔的刻意亲近下放松了许多,如今被惠嫔拧着耳朵,也会哎呀呀直叫唤,眼巴巴地看着母妃,“额娘,我只是,不是说太子昨儿病了吗?我去看看他。”
惠嫔撒开手,看着他怀里珍惜的小木马,饶有趣味地说道:“前些日子,我叫你去见太子殿下,保清你气得跟什么似的,还和额娘急眼了。现在却是主动与人家亲近,在额娘不知道的时候,你和太子殿下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允禔的嘴巴闭得紧紧,什么也不说。
当然是太子殿下和大皇子的第不知道多少次大战!
至于战绩如何,只有大皇子和太子两人知晓,旁个是谁也不知道。
他连自己亲近的侍从都没说。
“额娘,您就别问了。”允褆臊得脸都红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他和太子的关系就是得偷偷摸摸的,要是被谁明着问你们是不是关系好,那他肯定得跳脚,“我走了。”
他带着小太监急匆匆走了。
惠嫔看着儿子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倒是没再叫人拦着,而是将允禔身边的宫人唤来,“保清最近和太子殿下经常接触?”
“惠嫔娘娘,最近一二月里头,大皇子和太子殿下见了十来次,不过每每都有吵嘴,不到被人阻止不罢休的地步、奴心中也甚是惶恐,怕大皇子和太子殿下生了间隙,让贵人担忧。”
“间隙?”
惠嫔听着宫女的话,倒是一晒。
允禔尚武。
他骑马射箭无一不喜,那匹小木马仿造踏雪,最近可是他的得意玩物,这时候带过去,惠嫔可不觉得他是去惹人眼馋的。
允褆到底是她生的,尽管他遮遮掩掩,但这臭小子要是真的讨厌太子,可不会在这个时辰眼巴巴地带着自己喜欢的小玩具去哄人。
惠嫔暂时掂量不出此事的好坏,毕竟和太子殿下交好也算不得坏事,更远些的事情……现在还说不好。
可惠嫔没想到的是,允禔和允礽的相处模式当真这般古怪又别扭。
大皇子被毓庆宫的宫人请进去不多时,刚起身的太子殿下就和允禔吵得不可开交,就像是两头暴躁的小兽。
允礽丝毫没有昨夜噩梦的痕迹,挺着小肚子,站在床榻上,试图居高临下地怒视大皇子——可惜的是,也只勉强能看到允禔的脑袋——但这也足够了,要的就是这个气势。
他凶巴巴地看着允禔,“大哥出去,烦人。”
“我就不出去,二弟有能耐自己来赶我走呀。”
“来人,快点将他丢粗去!”
“殿下——”
这天翻地覆之下,床里面的被子里,慢吞吞地拱出了一颗脑袋,他头发乱糟糟的,正迷瞪瞪地看着这场闹剧。
背对着他的允礽还没有看到贾珠醒来,允禔却看得一清二楚,大吃一惊。
“二弟,贾珠怎么在你床上!”
允礽顾不上跳脚大哥,立刻转头看贾珠,就见原本还在睡觉的人已经被他们吵醒了。
他明明就是担心允禔吵醒阿珠,这才要赶坏大哥走,结果反倒是把阿珠给吵醒了!
贾珠冷不丁看着寝床边上这么多人,那一点迷糊劲儿早就被吓跑了。
他一下子坐起来,没想到自己会睡那么久。
瞧着人多的,还有这天色,已经远远超过了贾珠寻常晨起的时间。
许是因为昨夜他顾着安抚太子,累极后睡得非常沉,如今醒来,贾珠这胳膊肘子都发酸。
他忍住龇牙咧嘴的欲/望,看向这床前的闹剧。
几个宫人围着两位贵人,不敢听从太子殿下的话将大皇子赶出去,却也不能让大皇子真的碰到太子殿下。这拦在中间的太监苦命地感受着两边小主子的夹击,这实在是要命。
贾珠本想起身行礼——他理所当然该如此,但他衣衫不整,只穿着里衣非常失礼。他迟疑了一会,抿着嘴,小声说道:“……大皇子,缘何在殿下还未起来的时候,闯入殿下的寝宫?”
允礽这一看也是衣裳没穿好的,腰带都晃荡着,露出了里面质地柔软的衣衫。
允禔露出了一点点心虚,“……你俩睡太久了,爷在外头都坐得脚都麻了还不起,我还以为太子……”他说话吞吞独独的,略显尴尬又不太好意思。
虽然从允禔别扭的态度中难以看出来,但贾珠还是从他微红的脸蛋上感觉到他藏在吵嘴下对允礽的关切。
虽然,这也太别扭了吧大皇子!
哪有靠吵架来关心的?
贾珠收拾收拾起来后,大皇子和太子殿下的战场已经转移到了外头,除了允礽吃朝食的时候安静了一点,其余时间,贾珠总觉得自己的耳边像是嗡嗡嗡的好些虫子在飞舞。
他们是怎么做到这般精力十足的?
贾珠纳闷不解。
不过,他心中有事惦记着,在吃朝食的时候便问起了系统。
昨晚的事情,是贾珠第一次真正经历了太子的梦魇,而那个时候的太子殿下给人的感觉大为古怪——尽管那个时候的贾珠半睡半醒,只残余着少许意识。
这也怪不得贾珠,实在是困得乏,又难得有个温暖的小身子拱在他的怀里,叫一直身体发寒的贾珠难得睡得这般安稳,连那片刻的清明都是死命挣扎出来,半睡半醒地哄着惊醒的小孩。
那个时候……
贾珠隐隐有种感觉,仿佛太子不再是这般可爱娇嫩的模样,而是一只可怕的怪物。
【既然如此害怕,昨夜宿主为何不醒?】
系统的话切中了那时候贾珠片刻清明时的犹豫,他到底不可能完全没意识。
贾珠抿了抿嘴角,微微睁大双眼看着正在和大皇子吵架的小胖崽,犹豫了一会,才盯着鞋子尖尖说——在心里说,“我觉得,那样更好。”
小孩的声音软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他便是觉得,半睡半醒,任由着身体去反应就好啦。
如果是清醒的贾珠,会害怕那样的太子殿下吗?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是有点点害怕梦里那个暴戾的男人。
因为,贾珠终于想起来那熟悉的感觉究竟是为何而来。
当初,贾珠和小太子那条大街上,欢喜而高兴地重逢了。
但背景音,是那个惹事摊主的哀嚎声。
贾珠不认为允礽的做法是错的,因为那个摊主也的确过分。
只是有那么一瞬。
他终于有那么一点相信,系统说的话了。
这对小孩来说,无疑是一个打击。
贾珠是当真喜欢太子,自然也不希望他后来变得难过。
他盯着自己晃动的小短腿,不知道自己露出了多么仇大苦深的小表情,正襟危坐的小身板挺得直直的,却细瘦得可怕。
“阿粗……”
“阿粗!”
贾珠下意识看向声音的来源。
就见原本正在和大皇子吵嘴的小太子正蹲在他的面前,小胖身子团成肉团子,一双黑眼珠子直盯着他瞧,认认真真地问:“阿粗怎么了?”
小太子敏锐地觉察到了贾珠心情的低落。
贾珠看着已经顺理成章被小太子抱在怀里的小木马,以及丝毫没对这件事表现出任何异样的大皇子,这对兄弟古怪别扭的关系,叫他压抑的心情好了一些。
“我只是在想,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宫。”
在太子殿下表达自己气愤高涨的情绪前,贾珠又软乎乎地说道,“然后,什么时候可以作为殿下的伴读来陪你读书呢?”
小太子琢磨了一会,喜滋滋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胖腿,得意洋洋地看着大皇子,“保蹭有阿粗,大哥没有。”
大皇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看着坐在椅子上乖巧漂亮的小男孩,本想说自己也有伴读,也想说自己根本不喜欢贾珠这种软不拉几的小身板,但是在太子得意的目光下,允禔仿佛有一种自己输了的感觉,可恶啊!
“……得意什么呀,爷也有伴读!”允禔撅着嘴。
允礽更得意了,嘿嘿地笑,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牙洞,“可素,阿粗是保蹭喜欢的,是保蹭选的,大哥的不素!”
允禔憋气了片刻,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这样。
可恨,可恼,可坏!
“但你还没有门牙!”
允禔羞恼之下,祭出了单调,重复,但最有用的攻击。
第18章
太子殿下的伴读数量比大皇子要多,朝臣们虽然对康煦帝的人选有些争议,但其数量上并未多言。
毕竟这两位,到底身份不同。
惠嫔还担心记挂某些风言风语会让允禔生气,却没想到,他压根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每天上课的时候仍然是文的不咋读,倒是拼命往演武场跑。
嘴里还嘟哝着什么要好好练武不能被允礽打掉牙齿什么的。
这给她气得。
这将来要是文不成,连皇帝考校的时候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岂不是丢脸到后宫去了?
惠嫔别的不说,还是要脸的。
倒不说与谁人比较,可是这功课该做好的还是得做好,不然天天让自家伴读挨揍,这说出去都不好听。
她决意要将允禔这坏毛病给掰回来。
允禔尚未知道他苦难的日子要来了,而那头,允礽的身体在梦魇少了些后,也开始正式上课了。
他的开蒙是在康煦帝的教导下进行的,再正式拜见师长前,康煦帝甚至还动过让教授学问的大臣需给允礽跪着上课的打算。
只是这想法,只暂时在康煦帝心里酝酿,尚未成行。
但是上课的师傅在与允礽说话时,仍是需要跪着,这种做派于这些大臣而言也是有些羞辱。
这场景,自然也让几个伴读的看到了。
贾珠抿住唇:“……他们不是教导殿下的师长吗?”
他在心里这么问。
他不该。
因为贾珠其实并不信任这个系统。
他之所以在过去数年都不曾和家里人提及过这个系统,是因为系统曾经说他生活的世界,曾经是个书中世界。
贾珠在闲暇之余看过一些杂书,也曾听过几个说书人的讲古。
这种如同天方夜谭的故事只会出现在仙人传说里,但谁也不会当真。
……贾珠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
这是他瞒住的第一个秘密。
但这个时候,除了这个系统,贾珠也找不到别的可以聊天的人。
【是的,他们几位都是康煦帝选中教导允礽的大臣。此番是为了让太子殿下明了尊卑。】
贾珠沉默了一会,没再言语。
而康煦帝在上头的这一番敲打,也令底下三个小侍读各有心思。
太子殿下的伴读一共是三人,除开贾珠外,一位是索额图的孙子,另一位却是不大熟悉,乃是康煦帝宠幸的曹家子弟。
第一日上课,太子殿下还算听话,老老实实地坐足了一日。
几位伴读都是陪同他读书的伙伴,而不是奴才,自也有自己的座位,只是距离太子殿下较远,反倒是与教授的师傅距离更近些,这是为了尊卑之分。
可是小太子这上课的一日,都对这份距离耿耿于怀。
阿珠离他也太远了!
几个伴读的身份各不相同,有的是实权,有的是得皇帝宠幸,而唯独贾珠的出身较为普通,最初接触时,几人的态度各有不同,一日下来,也就勉强说了几句话。贾珠的性情内敛安静,不会主动挑起话题,但也能感觉到其他两位伴读的试探。
他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午,低头收拾东西的时候,就感觉隔壁那位已经站起身来,主动走向太子殿下。
曹珍看了眼格图肯,又看了眼正安静收拾东西的贾珠,主动说道:“贾珠,可要顺道一起出去?听说府上的梅花甚好,不知往后可有观赏的福分?”
曹珍的岁数与太子相仿,比贾珠还小,但说起话来,却是非常得体。
贾珠何尝感觉不到,这是曹珍抛出来的示好。
府上冬日的梅花的确是异常美艳,可是这份美景落到整个京城中,却是不怎么起眼了。曹珍的父亲曹寅是打小就得康煦帝宠爱的,这什么好花样没见过?
贾珠:“若是梅花开了,自当邀请贤弟去赏景。”他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和格图肯说话的允礽,倒是有些踌躇要不要应了曹珍一同离开的话。
今儿一日,对贾珠不算轻松。
贾珠不是第一回入宫,但之前每回都算得上意外,而从今日起,便是担着责任的。
贾政在前一夜就把贾珠叫去训了又训,让他切莫丢了贾家的颜面,待到晚间,贾母又找他去说话,说话倒是比贾政温和了一些,但他也听得出来老祖宗言下之意的担忧。
王夫人更是不必说,又惊又喜之下,她准备的东西,几乎都要将马车压垮,还得是贾珠劝阻了又劝阻,方才止住了母亲的过分狂热。
那既是担心,也是某种过分的狂喜。
贾珠摩挲着腰间佩戴的荷包,那是妹妹元春稚嫩的作品,被他珍惜地挂在了身上。从晨起到现在,贾珠便是时不时靠着摩挲这小物件来摆脱心里的紧张。
皇子的课程有些吃紧,太子更不用说。
休息的时间很少,上课却很早,贾珠这些伴读天不亮就要起身。待这一日课读完后,已经疲倦万分。且因为休息的时间几乎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贾珠和太子殿下也没说上话。
他犹豫的便是这事。
倘若他就这么走了,贾珠总觉得太子殿下会不高兴。
……或许,也是他想多了?
贾珠再一次看向房间的另一头,小太子与格图肯看起来相谈甚欢。
“好哦。”
贾珠轻轻地应了。
曹珍高兴起来,快速地将自己的东西胡乱地扫了进去,“我们去和殿下说一声,便走吧。”授课的师傅已经走了,他们这些伴读要离开,当然也得和太子殿下知会一声。
他们两人背着书袋主动朝着房间另一头走去,曹珍露齿而笑,“殿下,时辰不早了,我与贾珠便先行离开罢,待明日再来领略殿下的风采。”
他顽皮地咧了咧嘴。
正在和格图肯说话的小太子猛地看向贾珠。
漆黑如墨的眼珠子望着他,令贾珠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
莫名的,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那几乎是身体不受控制的动作,就在允礽望向曹珍的同时,贾珠轻声说道:“殿下,我想早些回家看看,家里元春病了,今儿心中一直惦记着她的病情。”
允礽脸上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些,变得有些委屈,但那表情也只是转瞬即逝,他慢吞吞点了点头,“就一次。”
小胖崽认认真真地说道。
他知道贾元春。
是贾珠唯一的妹妹。
他也知道阿珠不会骗他。
所以,贾元春的确生病了。
所以,阿珠拿着贾元春当借口的事情,只能有这么一次。
贾珠莫名地明了了小太子的意思。
他低头和曹珍一起退了出来。
走在路上的时候,曹珍有些羡慕地说道:“殿下待你亲厚,连你离宫都舍不得。”
贾珠:“只是殿下恋旧。”
曹珍不以为意,摇头说道:“不管是恋旧,还是喜欢,只消殿下惦记着,便是好事一桩。”
曹家是深有体会,一路平步青云到了今日。
曹珍这话,也甚是符合心境。
贾珠这一路都很安静,回到家中的时候,先去荣庆堂看了还在病中的小元春,然后就是被贾母,贾政,王夫人连番慰问,等回到自己小院时,小孩莫名觉得很累。
不管是身体累,还是心累。
今日的所见所闻,的确是让贾珠有些茫然。
寻日里,在贾珠的面前异常宽厚的康煦帝,今儿露出居高临下残忍的一面。而学堂内,不过三位伴读,倒是各别苗头。
最起码,曹珍和格图肯看起来便只是面上过得去。
而这贾府上下,因着贾珠成为伴读一事,又悄然起了微妙的变化,让贾珠并不欢喜。
系统难得主动出声。
【宿主不必在意,宿主成为允礽伴读,对贾家乃是好事。至于其他,宿主现在并无力改变。】
小孩叹了口气,托着小下巴,软软地说道:“可还是很烦躁呢。”今儿他不是不想和允礽说话,可不管是围着太子的师傅,还是格图肯他们,似乎都比贾珠更有上前的理由。
贾珠不至于因为这样难过,加上今日零零碎碎的事情,到底有点烦闷,才会顺着曹珍的话先行离开。
但殿下那会的反应,是不是让小太子有些不高兴呢?
他揉了揉小鼻子,又揉了揉小脸。
好吧,明日趁着师傅还未来,第一桩事情,便将今日纠结之事告知太子殿下罢。
小孩打定了主意,总算卸下了不快的事情,高高兴兴地上床了。
翌日,下了雪。
贾府的马车到了宫门外,贾珠出来时,就跟裹了球似的,狐皮袄子将他的小脸掩没一半。
他实在是怕冷,光是出来马车的这一小会,已经从脚底冻到膝盖骨。
呼吸间都是大团大团的白雾。
天冷,贾珠的小脸很白。
那是一种如同瓷器般的冷白,带着病弱之气。
在细细碎碎的小雪里,他靸著沙棠屐,踩着雪,在小太监提着灯笼的接引下,正慢吞吞地往宫道走。
贾珠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读书如此,就连走路也如此。
在到了上课的地方时,小太监已经打扫好了内里,弄得暖暖的,让得贾珠刚进来,脚趾便一阵发痒。被冻得难受的地方到了温暖的室内,便有些受不住了。
贾珠苦着小脸跺了跺脚,缓了缓,这才迈进去。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人,却没想到,那里头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小身影。
——堂堂太子殿下是也。
他正蹲在窗边,身边一个伺候的人也无,小胖团不知在捣鼓些什么东西。
“殿下?”
贾珠唤了一声。
允礽下意识回头,看到贾珠,大惊,回头又左右扭着,似乎捣鼓得更快。
贾珠心生疑窦,几步上前,就看到允礽正在抢救的是昨日的功课。不知怎的这些纸张沾了水,已经晕成一团,不能看了。
“殿下?”
贾珠又叫了一声,允礽的小身子猛地僵住,委屈地转过来,“保蹭完成了的。”
都怪大风,都怪这里的一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