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马吃了点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那个脸上始终带着恭谨与小心的妇女,不禁暗暗感叹物是人非之变幻。
他知道,能力低微什么的其实只能算是谦词,在已知的所有驱灵师当中,眼前这个看似平庸的妇女或许是能力最强的一个。她最出名的事迹是在年轻的时候隐瞒自己的能力考入瑟瓦肯高等学府就读,在一次冲突中仅仅只用了三个呼吸的时间就将一名灵师的灵器无效化。被驱散了灵性的灵器当场崩解,而那名灵师的灵识之海也遭到了重创!
要知道,那人可不是一个普通而弱小的灵师学徒,而是有二十年执教经验的高级讲师!在当时也算得上是一位颇有名气的强大灵师了。
事后学府调查,证明是那位讲师意图欺辱一名女学员,错不在达玛拉。因此只是口头批评她出手太重,但还是允许她继续在学院就读。但可惜的是,暴露了驱灵师身份的达玛拉遭到包括被她救下的那名女学员在内所有人的冷暴力对待,不到半年就自己退学了。
想起当初那个意气风发、坚决果断地为同伴出头、不惜与讲师抗争的少女,再看看面前这个庸碌平常的妇人,襄马也觉得十分惋惜。只是这个社会整体对驱灵师的排斥不是一两个人能改变的,他也不好说什么。即便达玛拉现在是莱恩府上的客人,但如果她驱灵师的身份再一次被家人邻居得知,面临的依然还是排斥和冷眼。
但他知道,即使外貌变了,气质变了,行事风格变了,但达玛拉的内心是没有变的。
有些像达玛拉一样因为自己的能力而不得不过着隐姓埋名生活的驱灵师会发自内心的厌恶着自己的能力,久而久之,便也会被自己的能力所厌恶。他们的灵念不仅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长,反而会越来越弱。
但是达玛拉却并非如此,坐在她面前,襄马甚至隐隐都有种遇到天敌的感觉,仿佛面前的并非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中年妇女,而是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
他正思索间,吃光了一盘点心的达玛拉突然脸微微一红,停下了手,几度抬头欲言又止的看着襄马,似乎是想要问什么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于是襄马体贴地问道:"你想说什么?尽管开口无妨。"
达玛拉红着脸,羞赧的说:"我、我就是想问一下,您刚才说的......说的厚报......是什么啊?"
襄马失笑,对老管家点头失意。老管家走过来,微微欠身,然后将一张折叠的礼品帖递到达玛拉手中。
达玛拉翻开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帖子中光钱就写了十万贝,这已经是他们一家想都不敢想的巨额财富,更不必说后面还有大量粮食、蔬菜、家畜、棉花、布匹、煤炭等实用之物。虽然这些东西的价值加起来还不到一万贝,但要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今年秋雨过后,这些物资肯定要大幅涨价,有些东西以他们这种平民人家是拿着钱都无处买的。
原本昨天达玛拉一家人还愁了一整天,担心今年冬天该怎么熬过去。但有了这张帖子上的东西以后,别说今年冬天,就算之后三五年都是灾年,他们也不用怕了。
合上帖子,达玛拉难以置信地问:"殿下,难道说......这些都是给我的?"
"没错,治好他,那就都是你的。"襄马放下茶杯微笑道。
"我明白了!"
达玛拉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双眼之中仿佛有熊熊火焰在燃烧!
容远和帕特留斯刚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女人用恶龙看着金子一样的目光盯着他们,两人下意识整齐划一地退了一步,抬头看看外面的太阳,在看看忍笑的襄马,用眼神询问:"怎么?这个驱灵师难道是吃人的吗?"
那边达玛拉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到门口,她先欣赏的看了两眼容远,然后灼热的目光就落在了帕特留斯身上,热情的露齿一笑,说:"你就是殿下那位需要驱灵的朋友吗?嗯,确实,灵念驳杂混乱,还有种邪恶感,被侵蚀的很厉害啊!感觉都快跟灵怪差不多了!不介意的话,
让我看看你的具体情况,再确定驱灵方案!"
她一边说一边靠近,于是帕特留斯按着斗篷不断后退,心慌地想:这人是怎么回事?简直跟传闻中的判若两人!
这真的是他以前知道的那个驱灵师吗?
襄马站起来拍了拍手,说:"无关人等都先退下吧!"
话落,老管家带着侍女仆人鱼贯而出,但容远却根本没理会他的命令。
在容远心里,他觉得自己可重要了,压根没有觉得那句无关人等也包括了他。
帕特留斯远远的避着达玛拉,走进屋里,顺着襄马的视线转头看见容远也跟着他进来了,无奈的说:"容远,你也先出去吧!"
"为什么?"容远不愿意:"我得看着他们,万一这个人对你不利呢?"
帕特留斯说:"放心吧,不会的。襄马在呢!"
"但我会担心你的!我就留在这儿!"
"听话,先出去,驱灵的过程没什么好看的!你忘了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吗?你现在这个阶段要保持思想和灵念的纯粹性!"
容远还是不太情愿,但看几人都是十分坚持的模样,只能很不高兴地离开了。
看到大门被关上,侍卫们都走到远处守着,确保没有人能偷听、偷看或者突然闯进来,室内的气氛也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为了让面前的人放松一些,达玛拉含笑问道:"刚才那少年,难道是你的学生?"
"是啊!"帕特留斯不禁带着几分骄傲回答道。
"他的资质很优异,将来一定会成为非常优秀的灵师。但你似乎还没有为他确定路线?"
"他的路要自己走,而不是我来替他决定!"帕特留斯皱皱眉说。
"学院派!"达玛拉摇摇头道:"那万一......将来他成了驱灵师呢?"
"那就说明驱灵师是最适合他的,也没什么不好!"帕特留斯道:"灵师之路有千千万万,没有最好的,只有最合适的,我相信容远的灵性会帮助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达玛拉和帕特留斯的争论也代表着如今灵师培养学生时的两种不同观点――自由生长还是适度约束。原本传统的灵师大多都是和帕特留斯一样的想法,但随着近年来年轻灵师中出现奇葩、无用的灵性越来越多,渐渐的有许多人开始赞同后一种观点。
两人都知道无法说服对方,但达玛拉还是不赞同地说:"如果我有孩子,我宁愿他将来一无所长,也不想让他像我一样成为驱灵师。"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到:"脱掉斗篷吧,让我看看你的情况严重到什么程度!"
既然襄马给了百倍于平时驱灵的报酬,自然意味着这次事件肯定也有相应的难度。这一点,达玛拉心中还是有数的。
但刚才话还很多的帕特留斯忽然沉默了,迟迟没有动作。
达玛拉注意到他拽着斗篷的手指隐隐有些颤抖,心中了然,柔声安慰道:"别担心,我不是第一次给人驱灵了,我见过有虫子从活人的眼眶里钻出来,见过有人的脸上长满眼睛一样的瘤子,还见过一个傻瓜把自己的头盖骨都给弄没了,大脑都完整地暴露出来,但人居然还活着。所以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反正我肯定见过更恐怖的!"
但你肯定没见过会说话的灵怪!
帕特留斯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但确实放松了很多,迟疑片刻,他最终还是决定先给这个女人打个预防针。
他按着斗篷轻声说:"那什么,我现在脸上没有虫子,没有瘤子,头盖骨也还在,就是......看起来有些像灵怪,你不要害怕。"
"像灵怪?"达玛拉不以为然,含笑问:"有多像?"
帕特留斯默默地取下了兜帽。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毛茸茸的老鼠脸把达玛拉吓了一大跳,她猛地后退一步,待看到襄马平静的眼神,还有帕特留斯微微带着几分歉意的神情,她冷静下来,点点头说:"嗯,确实挺像的!"
几人安静了一会儿。达玛拉伸出手来说:"我现在来为你检查,你的灵念太混乱了,过程大概会很痛。忍着点,不要打断,否则还得重新再来一次!"
....................................
屋外,狄克看着容远闷闷不乐地走到身边,不禁劝慰道:"别放在心上,我不是也不能进去吗?"
容远扫了他一眼,心道:你跟我怎么一样?你又不是灵师,也不是老师的学生。
他心思直白地好像都写在脸上,狄克觉得好笑,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但随后看着那扇禁闭的房门,忽然又皱了皱眉。
"容远,你想过吗?如果驱灵师证明帕特留斯会长的异灵化并非人为导致,而是真的变成了灵怪,只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才保留了为人的神志和记忆那你怎么办?"狄克沉声问道。
"我认识老师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了。"容远道:"不管是人类还是灵怪,在我眼里都一样。"
"但在其他人眼中却并非如此。"狄克的想法很现实,"如果帕特留斯会长不能恢复人形,他就永远都不能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阳光下。这种事不管你再怎么反对,也是没用的。就算是里面的襄马殿下,也不能强迫人们去接受一个灵怪生活在自己周围。"
容远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他说的才是正确的。固然他自己包括身边的这些人都能接受老师的老鼠形象,但世界不是仅仅只有这几个人组成的,他总需要和其他人打交道。
低头沉思片刻,容远忽然说:"昨晚下了冰雹以后,今天受灾的人应该会比昨天更多吧?"
"当然。"狄克道:"秋雨来临的几天,受灾的人数一般每天都会成倍增长。"
"那......走吧。"容远道:"我们今天还是去救人......救更多的人!"
如果驱灵师都做不到让帕特留斯恢复原状的话,容远觉得希望或许就在他手中的功德簿上。他相信功德簿中肯定有能解除老师异灵化的东西,但是那样的东西肯定很贵,反正以他现在的那一点功德值,连相应的商品都搜索不出来,最多只能看到一行契约者功德值不足的提示。感谢在2020060200:16:132020060223:1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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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灰白色石头修建的大桥下,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探出手来,从地上飞快地捡了一把冰球用衣服兜着,然后扭头跑了回去。
桥下的水渠中,滚滚水流汹涌而过,不时地泛起水花溅到两侧的石板路上。男孩害怕滑倒,拎着衣角顺着路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半边身体都被水花打湿了。
小路中央,有一块圆弧形的凹洞,面积大约有十几平米。据说是桥梁设计者因为见到有很多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在阴雨天气会躲在桥下避雨甚至睡觉,但狭窄且湿滑的石板路容易让人滑倒,一不留神掉进河里说不定就再也爬不上来了。于是他在所有自己设计建造的桥梁下都留了这么一小块地方,以供流浪者可以居住。
换在平时,这样的桥洞对流浪者来说不亚于顶配住宅,能住在里面的人多半都是最强壮最凶很的那一个,但此刻灾难面前,众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患难相扶。此时此刻,桥洞中挤挤挨挨地大约有十三四个人,地上堆满了他们带来的各种垃圾和破布,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空气中的味道也很难闻,但也因此,桥洞比外面要温暖得多。
几人看见小乞丐进来,只是给了他一个麻木的眼神,没有太多的反应。男孩顺着人群中的缝隙踮着脚尖走到最里面,一堆旧衣服上面顶着一个小小的脑袋,枯黄的头发,脸颊泛红,看见他进来,立刻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哥哥。"小女孩轻声叫道。
男孩把手里的冰球挑了最干净的一个出来,塞到女孩的嘴里,她像是含着一枚糖一样露出幸福的笑容。剩下的冰球男孩用破布裹了裹,贴到她的额头上。
明明外面那么冷,但指尖下触到的皮肤,却是烫的吓人。
众人默默地看着,他们都知道女孩病得很重,这样下去多半是会死的。但他们自身都难保,也没有余力去帮助他们。最多也只能是把自己本来就不多的保暖衣服分出来一件,或者是把藏在怀里的饼子掰给他们一半。
桥洞里很安静,饿着肚子的时候,少说几句话也能节省些力气。弥漫着各种臭味的空气中,女孩一声比一声沉重的呼吸声十分清晰。
忽然,昏暗的桥东猛地一亮,一个提着灯的修长身影出现在洞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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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威胁带劝哄的,狄克把一行十几人带到了附近的一栋大房子中。两三里的路程走下来,尽管大多数时候都走在可以避雨的屋檐下,但众人还是浑身都被淋得湿透,冻的两排牙齿只打架。只有被狄克护在怀里的女孩没有淋到一点雨,因为生病而盛满泪水的大眼睛显得格外可怜可爱。
门一打开,热气扑面而来,众人一瞬间神情都显得有些恍惚。随后两三个人迎了过来,将众人分男女带到旁边的两个小房间里,擦干身体,换上干燥的旧衣,随后再每人领了一碗热粥和两块饼子,被人指引着在指定的地方坐下来的时候,众人都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仔细看看,这个地方原本应该是某个商家的仓库,房间宽敞且高大,但窗户很小。此刻屋子里摆着好几个炭炉,烘得到处都暖烘烘的。此刻在房间里摆着许多用木板和砖块拼起来的简陋木床,上面堆着干净的稻草和被褥,虽然都是旧的,也有一点点在柜子里积压许久所酝酿的异味,但比起之前的桥洞已经好了千倍万倍。
房间里除了他们以外,之前还有二三十个人,有人在喝粥,有人在小声说话,还有人已经睡下了。众人脸上几乎都带着跟他们一样的神情突逢厄难的悲伤,对未来的惶恐,还有突然得救的庆幸。只有几个小孩不懂大人的忧虑,突然来到这种环境还很兴奋,聚在一起跑东跑西,不时地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小乞丐担忧着妹妹,虽然很饿很饿,但也没有吃饭的心思。他把饼子塞进怀里,一直紧跟在狄克身边,来到了隔壁的房间里。
这间房里的人要少的多,而且全都躺在床上,大部上都还带着血迹,一两个家人守在旁边照顾。但不知怎地,这间大约是病房里的人的精神倒是比前一间房子里的人要好很多,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男孩跟在狄克身边,一直穿过这间病房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头。前面是一扇小门,但紧闭着,狄克也不说话,就站在门边等候。
小乞丐偷偷仰起头来看看狄克,想要问点什么,但看着那张凶狠冷厉的脸,他的勇气又缩了回去。
他隐约听到其他大人管这个人叫杀神,那带着畏惧的神色让他知道这是个很可怕的人,因此不敢说话。
"稍等片刻,会有人来为这孩子治病。"狄克虽然没有低头看他,却也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说道。
男孩:"......嗯。"他迟疑了一下,又轻声道:"谢谢您,大人。"
但这一次,狄克没有回应。
混迹街头看人脸色讨生活的经历让男孩身上没有半点熊孩子的特质,他温驯地像个小影子一样跟在狄克身后,不时地抬头看看妹妹。小女孩已经昏迷过去,脸红得像火烧一样。
两个男人用担架把一个浑身缠着绷带的男人抬了出来,安置在一张空床上。男孩转头看了一眼,见那个男人被裹得只剩下一只眼睛在外面,但人似乎睡得很是安详。
又有几个穿着统一的蓝色服饰的年轻女孩出来,有的端着装满血水的盆子,有人拿着绷带和各种工具,还有人开始打扫房间。同时也有一些站在外面的人提着水桶、抱着盆子进去,一时间原本十分安静的环境变得忙忙碌碌。男孩发现自己挡了路,急忙窜到狄克身边,待众人纷乱地从眼前走过之后,才看到一个俊美的青年和两名老医师边低声说话边走出来。
擅长察言观色的男孩很快就发现,那两名年纪很大的医师竟然是以那名青年为中心的,而且态度看上去十分尊敬,其中一个人还说着:"刚才他抬进来的时候,我都想放弃了......幸好有你在,他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时候那青年就应该说几句谦虚之词或者表示这都是大家的功劳,但眼前这人却似乎没有这种意识,他赞同地点点头说:"嗯,我也是这么想到,他运气真好。"
这语气,就跟夸的是别人一样。
两名老医师同时失笑,神色十分和蔼,仿佛对那青年有着无限的宽容。他们转头看到门口的狄克三人,随后目光就落在了狄克怀里的小女孩身上。
"哦,这孩子病得挺重。"
话是这么说,但说话的这位老医师神情却显得很轻松,他转头对身边的青年说:"容远,看你的了。"
"嗯。"
容远上前检查了一下,摸出一枚药丸塞进女孩嘴里,然后在她侧脸和脖子上按了两下,女孩就不由自主地把药丸吞了下去。
然后他看着男孩问:"这孩子是你什么人?"
"她、她是我妹妹。"男孩似乎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话,急忙结结巴巴地说。
"我刚给她吃了药,你就负责照看好她,如果半小时后她还继续发热,你就来找我。"容远像对待一个大人一样吩咐道。
男孩不自觉地立正站好,郑重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少年走过来,将女孩接过去,把她安置在炭炉边的一张空床上。男孩跟着过去,坐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孩,神情严肃,隐隐带着一种使命感。
众人看着这一幕,都由不得笑了起来。两名老医师跟狄克打了个招呼,就去看其他病人的情况。容远问狄克:"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狄克摇摇头。
救人的感觉很好。每救下一个人,他感觉自己内心的罪恶和痛苦似乎就减轻了一点。
三年来,每当他睡着的时候,一万多人的哀嚎、诅咒和哭泣就不断地在梦中回响,让他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而昨天,是他三年来头一次能整晚安睡到天明。
"那好。"容远也不勉强他休息,开启指针罗盘飞快地瞥了一眼,然后关闭罗盘道:"我现在指的这个方向直线距离一千五百二十米左右,你去那边看看。"
功德罗盘使用得多了,容远已经能够熟练地从指针的颜色和长度判断出事态的紧急程度和距离远近,他甚至能把距离精确到毫米,不过没有那个必要。
狄克点点头,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一个女孩跟容远汇报说绷带不够用的声音。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看身边已经重新围了一堆人的容远,轻轻笑了下,然后开门出去。
一开始被容远留下来的时候,被挟恩以报的狄克心里是很抗拒的,他原本打算将来找机会也救容远一次当作还债,然后就离开。但不知不觉间,这种想法就消失了。
他从未见过容远这样的人。
明明心里对于跟人打交道这种事其实很厌烦也很抗拒,但真正去做的时候,却能游刃有余地协调各方配合,让所有人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作用,不知不觉间为了他的意愿而竭尽全力地做事。
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让自己获得什么利益,而是一直在努力地帮助别人,却总是流露出一种"我做这件事只是因为我想做,不是为了你或者别的什么人,所以滚远点,别来烦我!"的感觉,但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人更想为他做点什么。
他一直在尽全力救人,救了很多人,但如果别人因此就以为他是个迂腐的好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身后的这个仓库,是他们建立的第四个救援所。
瑟瓦肯有很多无家可归的人,也有一些人的房子在暴雨中塌了,留在外面即使藏在桥洞中也很容易冻饿而死,但将他们带到旅馆或者襄马府上安置都是不妥当的,于是容远决定租用一些商家空置的仓库或房屋,充当临时的救援点。
雨势如注,整个城市似乎都陷入了安静,有些人家中有人生了重病或者断粮少物,冒着大雨出门,但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是铁将军把门,似乎所有人都打定了主意不出门。
这固然有天气恶劣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每当这个时候,打砸劫掠之事频繁发生。有些人在平时也是遵纪守法的好好先生,但在生存面前,却轻而易举地化为暴徒。加上暴雨天气,城卫兵巡逻的频次都大大减少,雷电会掩盖受害者呼救惨叫的声音,雨水会将歹徒留下的大部分痕迹都冲刷干净,等到雨停的时候,人们才发现一些人已经悄无声息的死了,而凶徒却杳然无踪。
因此这个时期,越是家有余财的人,越是禁闭门户。不管外面的人是哀求也好,惨叫也好,或者有一个感天动地的故事也好,人们都会狠下心肠,不会轻易伸出援手。即便同情,也要等到雨后再施舍自己的怜悯。
然而贝钱开路,容远轻易就敲开了任何他想进的门,见到了任何他想见的人。
因为容远给的租房子的价格很高,还需要大量的物资以及借用一批人手,他们见的第一户商家就十分热情。但聊了几句之后,容远只说还要再看看,便离开了。
出门以后,背上多了一个大包裹的狄克问他为什么不租,容远撇撇嘴说:"这家伙,表面热情,实则奸诈贪婪,唯利是图。别看他说的好听,其实是把我俩当傻子呢!你那杀号根本镇不住他!如果我们租了他家的房子再从他那购买物资,这家伙肯定要以次充好,说不定还要借着你的名声欺辱别人,后续肯定会有一串的麻烦。我们只有两个人,没办法整天监管这事儿,我也懒得跟这种人纠缠,不如去找其他更合适的合作对象。"
狄克:......
说实话,刚才那商人给他的感觉还是很好的,态度热情,语气诚恳,对两人多有赞美,至于奸诈贪婪什么的......只是这么短暂的一个照面,狄克什么也没看出来。
不过,他并没有质疑容远的判断。
他们见的第二个商人做的是布匹生意,自家建了好几个大仓库,空置的也有。了解到容远和狄克要做的事以后,他连连赞叹,感慨自己也早就想要为那些可怜人做些事,只是没有勇气。他愿意免费将房子借给他们使用,甚至还自愿捐了许多粮食和仓库里积压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