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地罗曼史—— by卡比丘

作者:卡比丘  录入:07-16

没想到展慎之对他笑了笑,而后伸手接过了他的袋子,还说:“谢谢。”
乔抒白没反应过来,手指还捏着提带,被展慎之轻轻拉了一下,才赶紧松了手,有点干巴巴地说:“不用谢,你喜欢就好。”回过神来,立刻决定,金金手里那份爆米花决不能带回家,被安德烈发现没有自己的份,一定会在家大吵大闹。
“我在和托德先生聊天,和他解释拍卖的事,”展慎之十分自然地把乔抒白的爆米花拎在手里,微微低下头,看着乔抒白,询问,“原来他本来想拍晚餐当做送托德小姐的生日礼物,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一起选份礼物送给她吧。”
乔抒白总觉得不对劲,但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只能点点头:“好。”又转向托德先生,说了句抱歉。
托德先生大度地摆手,夸了展慎之几句,便离开了。
乔抒白也想走,又听展慎之开口问:“去哪吃晚餐,有没有想好?”
“我都可以。”乔抒白抬头,发现展慎之大概是和托德先生握手时迈了一步,靠近了他一点,两人的距离近得有些暧昧。
他想给展慎之留个好印象,也不想表现得目的性太强,免得展慎之产生戒备,自认为非常得体地后退了少许,体贴地说:“我们就在摩区选一家吧,我时间多,什么时候都可以。”
展慎之却说:“我请你吃饭,怎么能让你来摩区。这样吧,我让秘书在新教民区挑几家,发给你选,可以吗?”
乔抒白点了头,再次非常体贴地问:“你的秘书还是温悦吗?让她把餐厅发给我就行了。”
“……”展慎之看着乔抒白,嘴唇动了动,最后简短地说,“我会给你发。”
回到车里,乔抒白回味着方才自己在展慎之面前的表现,觉得自己这样沉稳进攻的策略还是不错的。金金把爆米花递到他面前,问他:“另外那袋呢?”
“送人了,”乔抒白才想起来,叮嘱,“在车里要把爆米花吃完,不能被安德烈发现。”
晚餐定得比乔抒白想象中近,在三天之后。
乔抒白看了展慎之发来的餐厅名单,不大想麻烦展慎之跨区,迟迟选不出来。
展慎之竟然没等多久,就打来了电话,态度良好地问乔抒白有什么想法,看他一直没回消息,是不是在决定上有什么困难,一副最近在摩区的工作实在不忙,突然有空跨区关心市民的样子。
乔抒白当然也来得正好,他已经很久只能听见展区长在新闻中发言,又自作多情地觉得展慎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比在摄像机里的更低沉和温柔,巴不得展慎之一直不要挂,便开始对每一间餐厅评头论足,以拖延时间。
两人说了许久,最后莫名其妙地定在了马士岛区,一间离新教民区很近的区域的新景观餐厅。
考虑到展慎之的身份,乔抒白主动让金金订下餐厅,包了场。
时间便很快到了和展慎之约定的日子,乔抒白下午有事要做,先带人去教训了几个不守规矩的手下,结束后立刻赶往理发店,将头发弄短了一些。
他还是穿不惯正装西服,洗过澡之后,在更衣室换了很久衣服,最终学着晚宴那天的展慎之,穿了衬衫西裤,便出发了。
马士岛区那家新餐厅建在洼地边。
最近马市岛和摩区联合改造了那片原本被称为地狱的洼地,放置了许多大型绿色塑胶植物,遮住黑色的沥青面,形成了远看像森林一般的景观。
乔抒白走进餐厅,展慎之已经到了,两名保镖站在门口。
看见乔抒白,展慎之站起来,十分绅士地和他握了握手,两人一坐下,便问乔抒白:“是不是剪头发了?”
而后他们开始了一顿氛围不错的晚餐。
展慎之一定要将乔抒白拍晚餐的钱转回去,和乔抒白说了些最近摩区的趣事。
乔抒白则将自己工作里的阴暗面全然抹除,在话语间,为自己塑造出了一个勉强上得了台面,较为积极向上的形象:在新教民区为事业而打拼,出于同情,跟以前受过罪犯压迫、精神状态不太好的安德烈住在一起,耐心地照顾着他,同时大方地对待身边的朋友,最大的愿望是世界和平,耶茨再也没有犯罪!
两人相谈甚欢,以至于意外发生的时候,乔抒白甚至还是笑着的。
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大脑并没有意识到,但身体反应很快,仿佛眼球一捕捉到餐厅的服务生从账单下拿出那柄激光刀,身体便已经在几乎同一刻下意识地站起来,倾身伸出手去,不要命般用力地推了一把。
蓝色的光在眼前闪过,乔抒白先闻到一阵焦味,而后才是随之而来的剧痛。
乔抒白脑袋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是不是太久不吃苦头,对疼痛的忍耐力完全消失了。他疼得腿软,往前扑,上身压在没吃完的甜品上,看不清自己的手,只看到满桌的血,还有展慎之拔枪的手。
失血和疼痛让他耳朵像被堵了起来,他趴在桌上,脊背僵硬着。
过了几秒,展慎之用力地抓着他的胳膊,把他从桌上拉了起来,他才听见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展慎之的声音:“你怎么样?”
展慎之说得很快,声音很急。
乔抒白全身都麻痹了,紧挨在展慎之身上,张嘴喘着气,垂下眼,看见地上也全是血,那名服务生趴在地上,还没看清楚,展慎之抬起手,捂了他的眼睛。
在展慎之手指的缝隙,乔抒白看见一名保镖拉住了那服务生的腿,另几名围在他们身边,护着他们往门外走。
“……去我车里,”乔抒白终于有了些神智,用气声叫展慎之,“我车里,我要打康复剂。”
展慎之扶着他走了几步,可能觉得不好扶,干脆他横抱着起来。
乔抒白毫无力气,额头贴着他胸口,全力抵抗简直要让他失去意识的疼痛。
康复剂在车前箱的小隔层里藏着,是乔抒白放着备用的。
展慎之很快就找到了,乔抒白接过,手发着颤抬起来,用牙咬掉了盖子,把注射剂扎在大腿上。
康复剂进入肌肉和血液,痛苦随之一点一点地消散。
像受伤慢镜头回放,手心的惯穿伤口在鲜红血流中慢慢地愈合着,乔抒白的眼睛终于能够聚焦,看见了展慎之和自己衬衫上的大片血迹,以及这场在最后时刻被毁掉的晚餐甜点蛋糕。
太久没有经历肉体的伤害,大概更重要的是展慎之的在场和目睹,这场愈合让乔抒白觉得异常狼狈和煎熬。
没多久,乔抒白的伤口已经完全好了。
车里很安静,他感受到展慎之看着自己的目光,没有抬头,有些窘迫地扯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手。
想活跃气氛,又害怕尴尬或是展慎之的提问,乔抒白垂着眼主动坦白:“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是经过永生处理的。”
展慎之没说话,乔抒白又说:“康复剂是展市长给我的,我有时候也替他工作。”
话音未尽,便听到展慎之压得很低的声音:“你不用和我交待那么清楚。”
“我不想瞒着你。”
乔抒白的手还有些抖,他不想被展慎之看到,刚将手放在膝盖上,便被展慎之拉了起来。
乔抒白的手则还有些没擦干净的血痕,染到了展慎之干燥又整洁的手上,但展慎之好像没怎么注意,很轻地托着乔抒白的手心,说“痛吗”。
受伤的时候当然是痛的。
“已经好了。”不过乔抒白这样诚实地告诉展慎之。
他以前可能会说“真的很痛”,“好痛啊”,“太痛了”,“痛死了”,但这次其实不想骗人,确实像以前展慎之说过的那样,打了康复剂就不会再痛了,没什么好装的,所以说了实话。努力地上下翻动手,给展慎之展示了一下:“都没感觉了。”
又觉得扫兴,便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怎么办,要不今天先这样吧,你也先回去吧。”
展慎之没回应他的话,打开他的车内路线图,按了目的地,选新教民区的家,对他说:“你家是这个地址吗?”
乔抒白说是,展慎之就选了出发。

去新教民区的路上,两人一开始都沉默着。
乔抒白的手上的幻痛时隐时现,像有一把小刀不断刮挠着,他想用左手去摸,怕被展慎之注意到,就一直忍着。
空气里全是血腥味,车载香薰味被盖得严严实实。乔抒白忍得有些受不了,开窗通气,风隆隆地刮了进来。
展慎之看向他,他稍微大声一点,说:“散散味道。”
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很乱。他闭起了眼睛,放空了一小会儿,手好受些了,觉得风声太吵,便又关起车窗。
“好点了吗?”展慎之问他。
乔抒白转头看他,或许是天色晚了,车里的光很幽暗,展慎之的眼神看上去也变得深邃,仿佛很在意什么。
“我没什么啊,挺好的,”乔抒白笑笑,“不过要是回家被安德烈和金金看到,他们肯定得吓一跳。”
展慎之的衬衫没比他干净多少,他又说:“展——先生,你也在我家洗个澡换一身衣服吧。我找人送一套适合你穿的来?”
“那就谢谢了,”展慎之并未推辞,微微一顿,又说,“你和我不用那么见外,叫我名字就行。”
“那怎么行,太不尊重了,”乔抒白习惯总是很差,明明想好了,这次绝不再乱来,然而现在只是稍微和展慎之熟了一点,已经开始夹带私货,“你比我大,我叫你展哥吧好不好?”
展慎之便笑了笑:“好啊。”
不知是光线和氛围的缘故,还是乔抒白在做梦,他觉得展慎之对他的微笑和他这一年多来,在影像和照片里的不太一样,让他感到一种近似于亲密的温柔。
乔抒白当然高兴极了,觉得自己今天赚大了,又蠢蠢欲动地想再拉进一些距离,便说:“展哥,今天不太顺利,我之后再重新请你吃饭压惊吧。”
“今天的事我也会好好调查的,”他打保票,“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还好你没受伤。”
可能由于展区长日理万机,要排出时间不容易,所以没有马上答应,只是看着乔抒白,说:“这件事我找人查,你不用管。”
乔抒白说了句“好吧”,有些不敢再追问约晚餐的事。
他衬衫上的血干了有一会儿了,布料硬硬地黏在皮肤上,非常不舒服,把衣服拽来拽去,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才能到家,忍了又忍,还是问:“展哥,如果我脱上衣擦一擦血,你会介意吗?”
展慎之一愣,说不介意,乔抒白便立刻解开了衬衫扣子。
他把上衣脱了,丢在椅子下,拆开一瓶饮用水,把水倒在纸巾上,低下头安静快速地擦自己的胳膊,胸口还有小腹。
乔抒白和弟弟一起,练了半年多的拳击,终于没以前那么干瘦和虚弱了,不过皮肤仍旧苍白,而且身高不高,自身条件也很普通,再怎么练也不会有什么看点,他也接受了。
现在是沾上了不少血迹,才看起来觉得怪异。
吸了水的纸巾凉飕飕的,乔抒白用了好几张纸,把血擦干净大半,还想再擦一擦,忽然发现展慎之盯着他看,以为展慎之也想擦,便讨好地笑了笑,问:“展哥,你是不是也不太舒服?要不也擦一下?”
“我不用了。”展慎之这么说着,却换了个坐姿,显然也是不舒服的。
乔抒白只好说:“好吧,离我家不远了,你再忍忍。”
拿出手机,问了展慎之的尺码,给金金发了条消息,让她赶紧买一套这尺寸的新衣服送回家,金金问他:【怎么了?】
乔抒白不想她担心,回她:【没什么,有点小事,弄脏了。】
发完消息,抬起头,乔抒白高兴地对展慎之邀功:“衣服安排好了。”
展慎之稍稍顿了顿,点了点头,看了乔抒白一会儿,指了指乔抒白的脸,说:“抒白,你脸上还有点血。”
他伸过手来,抽出了乔抒白手里浸湿的纸巾,靠近乔抒白少许,很认真地替乔抒白擦了擦脸颊。
让乔抒白贪婪地日思夜想的脸就这样近在咫尺,鼻息也缠在一起,虽然不暧昧,也很足够了。乔抒白怔愣着,一动也不敢动,只感觉纸巾触在脸上,慢慢擦拭着。
展慎之的动作并不轻浮,更没带什么挑逗,很快就擦干净了,但是没有停,又往下,像照顾小孩一样,给乔抒白轻轻地擦了脖子。
擦的时候他低声问:“刚才很痛吧,流了那么多血。我看见你在发抖。”
乔抒白还在愣神,先是“嗯”了一声,过了几秒,又说:“其实还好,我以前都习惯了,不过最近很久没受伤,好像又没有那么耐痛了。”
展慎之收回了手,把纸巾放在乔抒白擦完的那一堆里,乔抒白贪恋他的贴近,不舍这一刻结束,看着他的手背,听见他说:“以前受过更重的伤吗?”
乔抒白不想提这些,含糊地“嗯”了一声,想扯开话题,心里还想着约下一次,厚着脸皮又问了一次:“展哥,那我都受伤了,你到底给不给我一次机会补一顿饭么。”
展慎之看着他,刚开口说可以,乔抒白家恰好到了。
乔抒白新教民区的家,所在小区安保极为严格,展慎之刷了身份卡,站在一旁看信息的保安睁大眼,往车里看了一眼。
乔抒白坐直了一些,挡住了保安的视线。
进了小区,乔抒白穿好衣服,将车停好后,从地下的门带着展慎之进去。
不想被金金和安德烈看到,他迅速地拉着展慎之,躲进电梯,按了四楼,才松开手。
展慎之可能觉得他太小心了,和他开玩笑:“抒白,我是见不得人吗?”
乔抒白也很心虚,忽然想到自己房里一堆真正见不得人的相册还摆在桌上,走出电梯,转了个弯把展慎之带到了客房门口,:“展哥,你先洗澡,我一会儿给你送衣服来。”
不由分说地把展慎之推了进去。
而后乔抒白自己回了房间,冲澡换了件舒服的T恤,他的手碰到水,还有些隐隐作痛,觉得自己怎么变得这样娇气了,走到楼梯口,想叫一声金金,金金恰好提着袋子往上走,看见他大吃一惊:“白白,你已经回来啦。我怎么没看见你?”
“从地下坐电梯上楼的,急着洗澡。”乔抒白接过袋子,她追问:“你和展警官吃饭,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被服务生不小心泼了酒,”乔抒白骗她,“没什么事。”
她才放下心来,转身下楼去了。
乔抒白提着袋子回身,看见展慎之半裸着上身,腰间围着浴巾,站在客房门口看着他。
“听到声音,”展慎之说,“出来看看。”
“是金金,我的助理。”乔抒白走过去,把袋子给他。
展慎之接过去,忽然开口问:“你和你的助理在谈恋爱吗?”
乔抒白大吃一惊,连连摇头:“当然不是。”
“我看你们很亲密,”展慎之慢吞吞地说,“在晚宴上。还以为她是你的女伴。”
“没有……”乔抒白愣在当场,都不知怎么解释,最后对展慎之说,“我和金金是很好的朋友,我不喜欢女孩子。”又怀疑地问:“也没有很亲密吧。”
“挺亲密的。”
“……”乔抒白有点弄不清展慎之对亲密的定义,站着不知该说什么,展慎之却又说:“你不喜欢女孩儿,那你对住在你家的安德烈……”
“不是啊,”乔抒白受到了更大的惊吓,赶紧摆手否认,“安德烈像小孩一样。展哥,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怕展慎之问出更离谱的问题,便说:“你先把衣服换上吧,看看合不合适。”
展慎之没再难为他,拿着衣服回房了。
乔抒白也回到自己房间里,把相册都塞进柜子,听见有人敲门,走过去打开,展慎之穿好了衣服,站在门口。
“衣服很合身,谢谢。”
又说之后把买衣服的钱一起转给乔抒白,因为他不能收受礼物,乔抒白便不知道怎么拒绝,“嗯”了一声。
“一会儿我的下属会来接我,”展慎之低声说,像关心孤儿学校的儿童,客气地问,“今天吓到你了吧。”
“没有,”乔抒白笑笑,“到那个服务生出现之前还是很开心的。”
展慎之看着他,还没说话,手上的手机震起来,乔抒白也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写着“李部长”,似乎是什么工作上的电话,屏幕上还有很多未接来电,排了一长串。
他后退一步,刚想说不打扰展慎之,展慎之便把电话挂静音了,继续平淡地和乔抒白说话:“刚才车上说的再约一次饭,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告诉我,我来接你。”
乔抒白看每一条与展慎之有关的新闻,也听见过很多传言,知道展慎之平时是什么样的人。
总是忙于公务,秉公无私,所以不进行私人交往,也不接受宴请,和富宾恩小姐对她表妹说得没什么区别。
像今晚的晚餐,已经算是乔抒白撞了大运骗来的了,如果再有接送的待遇,实在好得不切实际。乔抒心里难免不安,想了想,问:“展哥,你是因为我受了伤内疚吗?所以才对我这么好,还来接我。”
展慎之身高接近乔抒白的门框,走廊的灯照进来,阴影罩在乔抒白身上。
乔抒白现在并不像刚认识时那样害怕了,只是曾经拥抱过,现在想占有又无法,所以暂时觉得遗憾。
“你要听实话吗?”展慎之问他。
乔抒白说“嗯”,想问还有假话吗,展慎之又开口:“我是很内疚,不过接你不是因为这个。”
他的表情有些严肃,乔抒白都不自觉挺直了背,睁大眼睛:“那是什么?”
展慎之不说话。
乔抒白心里闪过了一万个念头,觉得展慎之难道是有事要自己做,羞于开口,立刻开口试探:“你要我做什么吗?”又十分主动地推介自己:“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啊,我都做惯了。”
不知为什么,说完他觉得展慎之表情变了。他好像猜错了。
两人对视着,展慎之忽然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说:“乔抒白,你是怎么骗我那么久的。”
乔抒白愣在原地,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他已经靠近乔抒白,手搭着乔抒白的肩膀,低下头,微微俯身,吻住了乔抒白的嘴唇。

这十五个月来,展慎之想到乔抒白,第一种生出的感觉总是痛。
肉体的痛,精神的痛。许多原本不应该会产生的,由施加在这个瘦小的人身上的,不合法也不合理的虐待所导致的痛苦。
乔抒白的监视器由杨雪在耶茨历52年9月7日下午4点打开,展慎之的终端留有所有的视频记录。
出于尊重乔抒白隐私的考量,展慎之并没有将所有的记录完整地观看一遍,只是从记忆溯源,较为准确地截取出了少数几段,一些包括杨雪、他的父亲,或许也有乔抒白在内,并不会认为是重要的私人生活段落。
他认为那些他理应陪伴在乔抒白身边的时刻。
展慎之看了9月10日,乔抒白去公共浴室找他的那个下午的监控。
第一次看时,展慎之背上的烧伤还没好,医生为他擦了湿性愈合的药膏。
展慎之终于因自己的背伤得到了少许自由时间,坐在安静的诊室里,用隐形镜片地看视频,药膏气味清凉,萦绕他的四周。
镜头很晃,记录乔抒白在炎热的下午从摩区站乘坐轻轨,来到了下都会区。
由于当时正在建设勇士赛正赛场馆,下都会区的轻轨站非常拥挤,摄像头拍摄到大厅里的人山人海,乔抒白站到一根柱子后面,像雪崩时躲在石头后等待救援的灾民,慌张地问拿着手机问:“你可不可以来接我?”
挂掉电话后他努力地挤出了轻轨站,但等错公交站,站了二十分钟,终于在善心人的帮助下坐上了车。
当乔抒白走进公共浴室,即将与他见面时,展慎之便不看了。因为他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回看他和乔抒白的相处。
在忙碌竞选、工作的缝隙之中,展慎之播放了整个10月,每一段乔抒白从摩区往返下都会区或酒店的路程。
那些时长会随出发时间、目的地而变化。短的大约半小时,长的有三小时之久,共计七次。
在路途中的车窗的反光、镜子里,展慎之观察了乔抒白苍白而茫然的脸。
乔抒白有时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找展慎之,满脸空白,但有时会是期待的,因为他加快脚步,哼轻快的歌曲,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溜进展慎之的公寓。
在公寓中,为了等待展慎之,乔抒白玩了大约13个小时他喜欢的游戏,幼年曾以Snappy的名号成功排入全球五百强的那一个。
玩游戏时乔抒白很沉默,游戏人物死了他就丢掉手柄躺到沙发上去。这是在展慎之公寓里独处的乔抒白。
10月底,有一个晚上,乔抒白在摩区行政酒店的大厅等待了展慎之一个半小时。
那天离他们分开已经不远,乔抒白枯坐在沙发上,无聊到看完了所有与展慎之有关的新闻,然后展慎之看见他迅速地把屏幕切到了短信界面,给展警官发了短信。
乔抒白发:【我好无聊。】【展哥,你可真忙~】
在最上方一闪而过的一条消息是【展警官,我想请你来一次没有意义的娱乐行程。】
展慎之不记得自己收到过这样的短信,接着,他看见乔抒白切出了和他的短信界面,列表上有两个他的聊天框。
一个的名字是展警官,另一个是展慎之。
和展慎之的聊天,已经在列表的下方,最后一条消息是【好的。】
展慎之并不笨,很快便想明白,展警官是他从前的号码,而娱乐行程,则是指被他拒绝的电影院开业邀请。那家影院大概是乔抒白开的。
竞选团队找不到当时的影院开业邀请函,展慎之没有勉强,想办法重新将旧号码申请回来,不过申请后的十三个月中,他没有再收到过来自乔抒白的消息,觉得乔抒白应该是放弃他了。
毕竟,命运本来就已经以一种无情的态势,通过摩墨斯星星俱乐部,通过乔抒白曾经的领班和同事、舞女案的罪犯,通过陈霖、展慎之的父亲、展慎之本人,将痛苦重重堆积在乔抒白的身上。
乔抒白从前的生活是没有什么美好可言的,短暂拥有过的一切,也全是身不由己的负累。
乔抒白对杨雪说过不会再来找他,也做到了——任何还残存了理智的人,站在乔抒白的立场,离开了展慎之,都不会重新回来吃苦。
当选摩区的长官后,展慎之正开始整治摩区,怕留下把柄,不方便与任何人有密切的往来,考虑到何褚对乔抒白的记恨,以及新教民区的复杂局势,曾经安排了一些附近警局的人手,在暗中看护他,为他挡去了少量的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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