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邵坤惊愕地愣在原地。
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他总是喜欢从后面,地方也不总在床上,即便有地暖,三楼浴室的地砖依旧冰冷刺骨。
真的毫无端倪吗?有的,林姐一说,他便清楚地记起来,记起江朔额角淌下的冷汗,还有那咬牙隐忍的神情,以及挣扎间总是不断变换角度跪着的右腿。
“右边的膝盖?”望着江朔的背影,陆邵坤失神地问。
林姐轻轻欸了一声。
陆邵坤从未如此挫败过,究竟是对他有多不信任,才会连这种事都选择沉默?
说都说了,林姐索性将江朔这些年的辛苦和隐忍,一股脑全都吐露出来,“泡脚也是。江先生的腿平时看起来没什么,冻着了就疼得厉害,泡泡脚能睡得好点。江先生其实也不爱喝咖啡,就是拍戏的时候作息不规律,常常连着几个大夜,还容易水肿,所以没办法就只能把咖啡当水喝,喝多了晚上又睡不着,夏天还好,一到秋冬天,再加上那个腿,哎,想想就觉得挺折磨人的——”
这些是连林姐都知道的事。
这些年,他享受着江朔带给自己的快乐与满足,却唯独看不到他竭力忍耐的痛苦,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视而不见换来了江朔的沉默。
陆邵坤抹了把脸,很想去抱一抱江朔,却从未觉得他像此时此刻距离自己如此遥远。
喝完汤,江朔先给江榕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要进组的事,江榕很意外也很高兴,在电话里叮嘱了一堆,江朔耐心听着,嘴角始终挂着宠溺的微笑。
剧组从今天下午起安排了三天的围读,挂了电话,江朔去楼上换衣服,准备出发前往围村。
走出卧室,见陆邵坤等在走廊里,手里拿着一件厚实的外套。
看着一脸莫名的江朔,陆邵坤扯扯嘴角,笑着说,“今天外面有点冷,穿这件吧。”
前所未有的体贴语气让江朔都不禁愣了一下,盯着他看了好几秒,下意识绕开他走了。
陆邵坤保持着递衣服的姿势,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跟着他下楼。
别墅外并排等着三辆车,一辆是陆邵坤的跑车,还有两辆里全都是被他派去剧组盯梢的保镖。
与其说是保镖,不如说是看着他的狱警,但只要能离开这栋别墅,离开陆邵坤,就总是好的。江朔冷冷地扫了一眼,踏出门的瞬间,肩上多了一件轻柔的羽绒服。
陆邵坤不由分说将衣服披到他的肩上,也就几步路的事,江朔偏头看了一眼,懒得再起争执,转身从林姐手里接过行李箱。
而陆邵坤已经提起行李,快步朝车子走过去。
见状几位保镖登时露出惊讶的神情,赶忙迎上去,却被他侧身挡开,“开门。”
保镖打开后备厢车门,陆邵坤亲自将行李放了进去。
“照顾好自己。”门前,林姐亲切地捏了捏江朔的肩。
江朔收回目光,回头和她拥抱了一下,然后三步一回头,最后朝林姐摆摆手,坐进了跑车的副驾。
一上车,江朔立马将身上的羽绒服取下,随手放到了后排。
陆邵坤动作一顿,随后轻轻关上了车门。
山路上的秋景逐渐逼近的隆冬前,半边萧瑟半边绚烂,陆邵坤开着车,注意力却始终无法从江朔的腿上移开。
开到一半,他终于忍不住伸手过去,将温热的手掌轻轻贴上那个受过伤的膝盖。
江朔吓了一跳,将膝盖往旁边一收,紧张地看过去。
他总觉得陆邵坤变得有点古里古怪,他很怕这人最后一刻突然反悔将车掉头,把自己又拉回到那个不见天日的牢笼里。
陆邵坤的手难堪地在半空停留片刻,慢慢收了回去。
“膝盖,”寂静的车厢,陆邵坤眼眶泛红,声线里藏着令人难以察觉的颤意,“总是很痛吗?”
江朔定定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右手下意识地碰了下那处,上头那道疤,和他手腕上、后背上、胸前无数道疤一样,早已经淡了,淡得都快要看不见了,但即便再淡,他也知道它们就在那里,一辈子都无法彻底消除。
将头扭向窗外,最后江朔用沉默,回应了陆邵坤的内疚与自责。
作者有话说:
膝盖之前隐晦地提过几次,大概你们都没留意到。
第81章
这是一部小成本文艺片,所有故事都围绕在一个乡村少年身上,整部电影就只有一个取景地,就是如今剧组驻扎的围村,位于申港远郊一百二十公里处。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又是在一个贫穷落后的闭塞村庄,可以说正是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时代,才造就了主人公李天充满悲剧色彩的一生,所以林殊当初选择这里,最大的理由,就是一个字——穷。
三辆车从高速开下去后,越来越糟糕的路况让陆邵坤不得不将跑车弃置路边,换到了后面保镖们乘坐的路虎上。
前几天刚下过雨,申港气候潮湿,接连几个阴天,没有铺设水泥的土路早已泥泞不堪,两辆路虎在颠簸中缓慢前进,陆邵坤带着江朔坐在后座,看着窗外乱糟糟的田埂,脸色隐隐发青。
“小心!”车轮突然陷进水坑里,猛地上下一震,陆邵坤一把搂住江朔的肩,两人在巨大的惯性下齐刷刷撞向前排座椅。
江朔下意识闭上眼睛,侧脸随即一热,被一只手掌用力托住。
陆邵坤的手背关节磕在坚硬的椅背上,当即红了一片,顾不上检查,他焦急地托起江朔的脸,“没撞疼吧?”
江朔挣开他的手,默默坐了回去。
这路简直能把人的五脏六腑都颠出来,早知道就该弄辆越野车,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陆邵坤不敢再大意,拿起手边的羽绒服盖到江朔身上,仔细掖好边角。
余光里江朔皱眉看着他,他垂着眼睛小声解释,“万一我来不及,至少可以缓冲一下。”
说完赶紧靠回去,若无其事般将手臂横到他的身前。
好不容易,两个小时后,两辆车历尽千辛万苦摇摇晃晃驶入村口,原本锃亮的车身上满是泥点,看起来狼狈不堪。
进了村子,路总算变得平稳些,江朔撩开车帘,朝车外好奇地看出去。
临近中午,整个围村笼罩在阴沉沉的雾色中,倒是颇为符合整部电影阴沉灰暗的基调。
村内建筑风格十分古朴,看得出曾经也算是富庶之地,然而近年来疏于养护,又经历过战乱,如今大多已经破败不堪。
一只脏兮兮的野狗甩着尾巴在田埂上慢悠悠跑过,江朔看到每家每户门口都堆着柴火,几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坐在小木凳上,如老木般沟壑丛生的面容好奇地盯着从眼前驶过的路虎。
林殊听见外面有人在喊,兴冲冲地从屋里迎出来,看到两辆车上接二连三下来的保镖,着实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陆邵坤跳下车,看了眼脚下的泥巴地,不禁皱眉,转身想要扶江朔一把,却被他直接无视绕了过去。
这剧组人不多,为了省钱几乎每个人都身兼数职,就像林殊就身兼导演、制片以及统筹的重任,几十号人再加上那几个保镖,一大群人见状赶紧扭开脸装没看见。
林殊在心里笑喷,心想陆邵坤你也有今天。
陆邵坤倒是淡定得很,将手往裤子口袋里一插,摆出一副十足的大老板架势,脚下却一步不拉地紧跟在江朔身后。
“林导。”终于到了剧组,感受到熟悉的工作氛围,江朔的眉眼间一扫阴霾,笑着跟林殊打了个招呼。
林殊脚下踩着双红色塑料拖鞋,一身衣服也搭配随意,绿色棉裤配绿色军大衣,很有八十年代老干部的风范,见着男主角笑得见牙不见眼,欠兮兮地看了眼他身后的陆邵坤,手臂耀武扬威地一伸,亲热地勾住江朔的脖子,“过来的路上还好吧?嘿,那路可真够颠的。”
陆邵坤,“……”
拳头已经硬了。
“还行。”江朔笑笑。
“哎,年轻就是好,我第一次来的时候都颠吐了。”林殊无奈一笑,“走,咱们先去试个妆,还有一个演员在路上,大概两个小时就到,等人齐了我们就开始。”
“行。”江朔配合地点点头。
要是换成别的演员,尤其是到了江朔这个咖位,要是敢让他等,多数是要不满的,但林殊知道江朔肯定不会,便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
都是想做好电影志同道合的一群人,林殊笑眯眯地看着江朔,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越发满意自己给这部电影找来的男主角。
剧组的化妆间就是一间村里的柴火房,临时被征用改造出来,十几平米的面积里摆了几张桌椅,收拾得还算干净。
化妆师正在里面摆弄灯架,听见脚步声回头,是很年轻的一张面庞,似乎还是个学生,看到林殊后立马崩溃地喊起来,“林导,快过来帮忙,把这灯给我架起来!”
林殊跑过去,两个人三下五除二,把灯架安置到了角落。
“这回亮多了!”化妆师拍拍手,满意地环顾四周,“这屋子太暗了,连扇窗都没有。”
江朔看着化妆桌上的小灯,“那不是有灯吗?”
化妆师摆摆手,“那灯吃妆得很,我还好,要是碰到那些不怎么会化妆的,画完走出去,自然光下能吓死你。”
江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闻言,旁边的陆邵坤似乎想起什么来,看向他的目光变得若有所思。
“对了,自我介绍一下,”丢掉手里脏兮兮的湿巾,化妆师热情地朝江朔伸出手,“我叫宋清,今年刚从清美毕业,是你们的化妆师。”
“别看小宋今年刚毕业,我那部动画短片,里面的人物可都是她设计的,小姑娘当时才大二。”林殊用手比划了下数字,一脸骄傲地说。
江朔顿时肃然起敬,和她握了下手,“你好,我是江朔。”
“我当然认识你啊,”宋清小脸微红,“你怎么比电视上还要帅啊。”
一旁的陆邵坤一个激灵,心中顿时警铃大造,不动声色地靠了过去。
这些年听惯了各种花里胡哨的吹捧,这么朴实的赞美还是头一次见,江朔不禁莞尔,“谢谢。”
和别人一样,在这剧组里,宋清身兼化妆师和造型师两个职务,几人寒暄了一阵,林殊便招呼着开始给男主角试装。
架子上全是宋清带来的衣服,按照林殊的要求,每一件都设计得色泽艳丽,挂在衣架上,整齐排列在墙面乌漆嘛黑的破旧柴火屋里,有种时尚杂志内页的即视感。
她抽了件红色短款旗袍出来,放到江朔身上比划了两下,随即一脸苦恼地说,“好像大了点,你好瘦啊。”
尺寸是江朔上个月发给林殊的,然而为了角色需要,他这段时间又主动减重了不少,林殊正和助理摆弄相机,闻言回头看向江朔,“确实有点儿太瘦了,稍微多吃点儿。”
“好,”江朔站在镜子前,手里举着旗袍在身前比划,问宋清,“这些都是你做的?”
“对啊。”宋清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真厉害。”江朔扭头朝她笑了一下,把宋清的脸又笑红了。
陆邵坤铁青着一张脸站在旁边,心里简直像打翻了醋坛子,一路酸到了骨头缝里。
“好了都出去,先换一套试试看效果,尺寸,”林殊挠挠头,“尺寸先别改,反正还有几天时间。”
说完,他嘿嘿笑着,抬手招呼眼珠子像是黏在了江朔身上的陆邵坤,“走啦,陆总。”
陆邵坤横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心想不对啊,猛地转身,“那女的——”
“走了!那么大个更衣间没看见啊!”林殊胳膊一伸,二话不说把他拽了出去。
“就一个四面透风的破帘子。”陆邵坤小声嘀咕着,黑着脸站在门口,时不时拧身往门缝里张望。
林殊像是村口的老大爷,手里捧着把瓜子,蹲在地上看得不亦乐乎,顺便火上浇油,“那我给他找个助理去?”
陆邵坤眼睛一瞪,“你试试!”
林殊撇撇嘴,视线飘向周围一个个跟柱子似的保镖,问,“喂,那是干嘛的?”
陆邵坤的脸色顿时越发难看,语气不善地威胁,“好好拍你的电影。”
哟,感情原来真是霸王硬上弓。
林殊咬咬牙,心说难怪那天吃饭的时候觉得江朔情绪不对,看起来不情不愿的,摆明了不想和这个男人牵扯在一起。
就是嘛,一个是人见人爱敬业有实力的好演员,另一个是花边新闻加起来能绕地球三圈的花‘、心大萝卜,这一刻的林导老父亲心态爆棚,忍不住想为江朔砍了这只企图拱他家白菜的猪。
但他也不傻,不至于和陆邵坤这种人硬碰硬,反正一会儿这人就走了,正要拍拍屁股闪人,突然被一把揪住领子抓了回去,“他晚上住哪儿?”
林殊瞬间警惕起来,“干嘛?”
陆邵坤嘴角一抽,心想他妈这鬼地方谁还能有心情?
他别扭地转开脸,眉心拧着,语速极快地说,“他身体不好,睡不了太硬的床,还有,他右边膝盖之前受过伤,你拍戏的时候注意点,另外每天晚上睡前都要泡脚。”
说到这里,陆邵坤突然想起来,嫌弃地环顾四周,“这地方有没有热水?”
哟,还挺了解嘛。林殊不禁哼哼。
“二十一世纪了,热水谁家还没有啊?又不是活在山洞里!”不过就是每天要自己动手烧而已。他心虚地补了一句。
陆邵坤狐疑地打量着他,见林殊一脸坦荡的微笑,这才稍微放下心,板着脸继续说,“还有,每天拍戏时间不能超过八个小时,最好是早上九点到下午六点,中午要安排至少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
这话把五十一岁的林殊急得原地跳起了街舞,“大哥这是剧组,你当上班呢!”
还有你这万恶的资本家,是哪来的脸说出这种话的!
“大夜之后,必须安排一整个白天给他休息。”陆邵坤面无表情地又补了一句。
林殊,“……”
林殊很想tui他一口,可重点是陆邵坤他是真惹不起,还要垂死挣扎,陆邵坤手一伸,直接放出最后的大招。
钞能力。
“我看你这剧组抠抠索索,”陆邵坤利落地翻开支票本,眼皮一掀,看向眼神都直了的林殊,“报个数。”
一个小时后,化妆室的门打开。
宋清探出颗脑袋,激动地朝林导招手,“导演,你快进来看看呀!”
林殊一边蹲在田埂上心情麻麻地嗑瓜子,一边在内心一个劲唾弃自己为金钱低头的丑陋嘴脸,面前的地上都是瓜子壳,几只母鸡正围着他悠闲打转,见状,他把余下的瓜子往地上一撒,起身拍拍手,大步走了进去。
陆邵坤早就等烦了,冲在前头进去,看见站在镜子前的人,顿时呼吸一窒。
他刚才光顾着吃醋,都没注意到宋清手里拿着的衣服,此刻眼神发直,竟是看呆了。
只见江朔穿着那件红色短款旗袍,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上穿着黑色丝袜,脚上踩着一双红色高跟鞋,从背影看,身段婀娜纤细,妥妥的大长腿模特身材。
林殊也愣了一下,忍不住哟了一声。
江朔转过身,看向这边。
他戴上了假发,齐刘海披肩黑长直,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他的眼睛本来就长得漂亮,明眸微弯,总是闪着莹莹水光,此刻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忽闪忽闪,屋内朦胧的灯光照进瞳孔,像极了清晨雨林中迷途的小鹿。
嘴唇也被点上了透明的唇彩,饱满水润仿佛甜美的糖果,诱惑着人一口含上去。
陆邵坤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看着眼前的江朔,咕咚一声,用力咽了口口水。
作者有话说:
看来有人是走不了了
“太漂亮了!”
林殊的话让陆邵坤猛地回过神,扫了眼这一屋子的人,立马着急地开始满世界找外套。
林殊将江朔上下打量几番,啧了一声,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行啊,这弄得太漂亮了,得改!”
李天从小被奶奶养大,十四岁奶奶去世后便独自一人生活,因为性格孤僻,村里没什么人愿意雇他干活,日子过得很是窘迫。
他应该是十分寒酸的,白日里总是低着头,贴着墙角的阴影走路,到了夜里才会像是荒野里绽开出的玫瑰,有种摄人心魄的凄美孤独之感。
闻言,江朔低下头,一只手从自己的胸口一路往下摸,然后贴着平坦的小腹滑到柔软的侧腰上,轻轻捏了捏。
这身旗袍确实是过于华丽了些。
这串动作看得陆邵坤险些喷出鼻血,正恼火那破外套究竟被丢到哪儿了,怎么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就见宋清若有所思地过去,手里举着把剪刀,弯腰咔嚓几声,在黑丝上剪开几道不起眼的口子。
黑丝撑开,露出里面包裹住的白皙大腿。
陆邵坤,“……”
“这样呢?是不是看起来会好一点?”宋清一边问林殊,一边捏住黑丝扯了扯,做出自然的效果。
陆邵坤深吸一口气,一把捏住鼻子,余光终于看到江朔的外套,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林殊背着手晃悠过去,“衣服得做旧,我看大小不用改,不合身才是对的,妆也不行,李天哪儿画得出这么专业的妆?”
江朔回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还好吧。”
“一会儿给你面镜子,你到外面对着自然光看就知道了,”宋清把刚才安的灯打开,果然,那灯光一照,江朔脸上的妆顿时显了出来,哪像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小山村里备受欺辱的异装癖,倒像是准备出外景拍时尚大片的模特。
“这也差太多了吧。”江朔哭笑不得。
“就是这样的,”宋清笑笑,扭头看向林殊,朝他吐了吐舌头,“主要是他真的太好看了,我刚才忍不住先画漂亮了点儿,怎么改,你说嘛。”
就在这时,一双手鬼鬼祟祟从江朔身后偷摸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肩上披了件外套,将人从上到下罩得严严实实。
江朔吓了一跳,回头看到陆邵坤一脸义正言辞,“冷。”
“……”
这屋子里暗,宋清一直没留意其他人的存在,再加上陆邵坤总是亦步亦趋地贴着江朔,还当这人是他的助理,此刻再一看,突然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
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江朔皱了下眉,挡开他的手,“我不冷。”
“冷。”陆邵坤举着外套坚持不懈,余光恶狠狠撇向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几个剧组工作人员。
一群人在他的眼神中齐刷刷一个激灵,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清纳闷地回头看看摆在墙角的电暖炉。
人类天生就对漂亮的事物具有好感,就陆邵坤那张堪比欧美男模的脸,如果不了解他糟糕的性格,实在是很讨女人的喜欢,宋清一脸懵懂亲切地说,“不冷的,你放心吧。知道今天江朔要试装,我上午特意把剧组的电暖炉都搬过来了。”
陆邵坤看过去。
宋清,“……”
这人的表情怎么这么吓人?
“你可以出去吗?”江朔忍无可忍地问。
“我——”陆邵坤站在原地,脸色铁青地看着江朔,心里即委屈又憋闷。
“我现在是在工作。”江朔说。
陆邵坤心想不就试个妆而已,现在看都看过了,披件外套怎么了?
两边正僵持不下,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喧嚣,有人开心地在外头喊,“林导,Daniel来了!”
丹尼尔?陆邵坤额角一跳。这又是个什么玩意?
林殊一个头两个大,闻言顿时如临大赦,溜的速度仿佛脚底抹了油,“来了来了!我们的丹尼尔同志可算是来了!”
“哇!丹尼尔!”宋清不知为何眼睛一亮,丢下手里的剪刀也跟着往外跑。
“你觉得冷就留在这里好了。”江朔丢下这句话,转身跟着满脸激动的林殊走了出去。
眨眼一屋子人走得一干二净,陆邵坤一个人站在那里,抹了抹后槽牙,手里抓着外套追了上去。
村口,一辆沾满泥水的出租车晃晃悠悠停下,车门打开,从后座上下来一个高大英俊的外国男人,此人身材健硕,穿着廓形棒球服外套以及牛仔裤,浑身充满了热情洋溢的青春气息。
“嗨!”
林殊跑到车前,学着老外将手伸过去,旋即被对方抓住,一把拉到跟前,哥俩好地撞了下肩。
林殊一把老骨头,撞在那人坚硬如铁的胸肌上差点吐出一口血,不过好歹是凭此感受到了我们丹尼尔同志的热情。
咳嗽几声,林殊笑得见牙不见眼,用一口道地的东北口音英语,磕磕巴巴地问,“路上,一切,都ok啊?”
丹尼尔朝他裂开一嘴瓷亮瓷亮的大白牙。
林殊,“……”
“啊没事没事,中文咱们慢慢学,两个月的时间呢不着急!来来来,辛苦了哈,先过来喝点东西,你要喝什么?”林殊边走边比划,“drink?”
“Oh yeah,drink!”丹尼尔笑着朝他一挑眉,砰砰锤了两下胸口,一副兄弟我懂你的表情。
“……”
林殊扭头抹了把脸。
“林导这是哪儿找来的演员啊?”老远,有个场工忍不住问身边的人。
“好帅啊,比照片上更帅。”宋清捧着脸,在旁边眼冒爱心地说。
“……”
就在这时,一群人看到丹尼尔突然眼睛一亮,丢下还在努力同自己鸡同鸭讲的林殊,朝路边一棵树下冲过去。
江朔穿着高跟鞋,在这土路上没走几步就歇了菜,无奈只好靠在树干上休息,陆邵坤站在几步外,手里拎着外套,乡间凉飕飕的小风吹得他心里头急得直冒火。
看着江朔单薄的背影,他耐着性子小声哄,“外面冷,我们把外套穿上好不好?”
“不穿。”江朔头也不回。
“一会儿膝盖要疼了。”陆邵坤上前一步。
“关你什么事?”江朔抱着手臂,将脸撇到另一边。
陆邵坤被噎了一下,余光瞥见几个村户站在路口探头张望,大概是将穿着旗袍的江朔当成了女演员,一个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陆邵坤登时大为恼火,回头用眼神示意周围的保镖。
保镖收到命令立马走过去,凶巴巴地将人都堵了回去。
江朔听见动静回头,顿时气得脸色铁青,“陆邵坤!”
陆邵坤趁机过去,将人用外套牢牢裹住,语气理直气壮,“谁让他们看你。”
这人永远都是这样,只会用自己肮脏的想法去揣测别人,江朔用力挣开他的手,陆邵坤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抱着他不肯撒手,“乖了,一会儿真冻感冒了。”
“你给我放手!”江朔瞪着他。
陆邵坤觉得自己现在大抵是真的有病,竟然在这眼神里觉出一丝丝甜来,斗胆和他耍起了无赖,“我就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