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过了几秒,江朔一脸平静地反问,“你觉得呢?”
林殊,“……”
“你先说说你的看法嘛!”
江朔还真认真思考了片刻后才说,“那个角色其实谁演都差不多。”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答案,林殊却忍不住追问,“你不会觉得,有点儿那啥?”
“如果我不同意,十分钟后我就不在这里了,林导。”江朔跟他实话实说。
林殊,“……”
事情就这么看似顺利实则别无选择地解决了,林殊叹了口气,气呼呼地想,到时候丹尼尔的解约费就让陆邵坤付,反正人也是他打的。
“那行吧,我其实也觉得他可以演,”林殊心情复杂地看着江朔,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然后勾住他的肩,慢慢往回走,“那先让他试试,不行我们到时候再看!”
回去屋里坐下,林殊环顾一圈,“都到了吧?欸,那个谁——”
话没说完,房门再次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江朔正低头看剧本,听见开门声眼皮都没抬一下。
陆邵坤的视线落在江朔脸上。
“这是?”另一个演员纳闷地问。
林殊轻咳一声,向大家解释,“刚才丹尼尔出了点意外,临时要回M国,这是我们新找的男二号,陆,陆坤,来,大家欢迎一下!”林殊带头鼓掌。
闻言,陆邵坤看着江朔的眼睛顿时一亮。
“陆坤,”饰演花婶女儿的小演员笑眯眯地说,“好帅啊,不露脸真可”
“来,你坐这边吧!”一位男演员起身,让了林殊旁边的位置出来,自己搬了张板凳坐到了斜对面。
陆邵坤道了声谢,赶紧走过去坐下,从林殊手里接过剧本后忍不住又看向他身边的江朔。
林殊咳嗽一声,不着痕迹地扭头盯了他一眼。
你也别太明显了啊大哥!
陆邵坤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为了掩饰内心的激动,低头拿起剧本胡乱翻看。
下午的围读进行得非常顺利,林殊一进入到工作状态立马像换了个人,为了一句台词,可以拉扯着和演员讨论整整一个小时,小院里的气氛相当热烈,一个下午过去,进度行至四分之一,晚上七点,林殊疲惫地看了眼时间,合上写满笔记的剧本,大声宣布解散。
陆邵坤倒不觉得多累,主要是他这个角色实在是没什么发挥的余地,一个下午就一句台词。
听到解散,他立马拿起准备好的热水,起身绕过林殊,跑到了江朔身边,“累不累?喝点水。”
江朔推开他的手,起身抱着剧本往外走。
其他人还在兴高采烈地聊天,突然有人叫住江朔,“江朔,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江朔即将迈出去的脚随即收了回来,“好啊。”
对方眉开眼笑,继续招呼别的演员讨论晚上弄点什么食材回来。
“没想到吧?我们都是自己做饭。”说话这人叫陈轩,有一张十分憨厚的面庞,饰演的阿飞是村里为数不多帮李天说过话的人。
他笑着问江朔,“你会做饭吗?”
江朔有些不好意思,“我不会,不过我可以做些别的,洗碗什么的都可以。”
陆邵坤一听,立马抢身上前,“我负责洗碗。”
头一次见到抢着洗碗的,陈轩愣了一下,不禁失笑,“可以可以。”
晚饭就在导演这里解决,林殊从村户那里弄来一些酒菜,一群人在院子里十分自在地生火做饭,江朔着实对做饭这件事毫无天分,茫然地站在那里,看见陈轩在厨房忙着增添柴火,刚想过去搭把手,随即被陆邵坤拦下了。
陆邵坤卷起袖子,进屋蹲到陈轩身边。
陈轩看看他,热情地教他如何添柴。
江朔看了眼陆邵坤动作笨拙的背影,转身去帮花婶准备碗筷。
吃饭的时候,陆邵坤一屁股坐到江朔身边。
林殊被挤得差点飞出去,踉跄几步,哼一声,端着碗去了隔壁桌。
“吃菜。”陆邵坤帮江朔夹了一筷子青菜。
江朔顿了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说什么,小声道了谢,夹起那片青菜送进嘴里。
陆邵坤内心雀跃,赶紧又帮他夹了许多,“多吃点。”
“够了。”江朔皱眉。
“小陆是懂行的人,这季节的青菜啊,最好吃了。”饰演花婶的演员,张曦月笑道。
“要像北方一样,下过雪的地里长出来的,才算最好。”立马有人接话。
说起天气,张曦月不禁叹道,“申港现在的冬天真是越来越冷了,我记得十多年前来,这个季节都不用穿棉服的。”
听到这里,陆邵坤轻声问江朔,“冷吗?”
“不冷。”江朔往旁边挪了挪,见陆邵坤又给他夹菜,忍不住用筷子挡开,“我自己会吃。”
陆邵坤却很担心他的膝盖,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整颗心就老是不由自主地揪在这上头。
还有,这地方怎么这么穷,居然还要自己烧水。他不满地啧了一声。
这人在旁边一直不动筷子,还老发出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吃着吃着,江朔忍不住看过去,视线随即在他脸上一处定格住了。
“嗯?”陆邵坤茫然地看着眼前飘荡的纸巾。
“脸。”
陆邵坤乖乖接过去。
片刻后,江朔无奈地放下筷子,又抽了张纸巾,反手在他下巴上,用搓泥似的力道迅速擦了几下。
擦完把纸巾往他手里一塞,江朔重新拿起筷子。
陆邵坤回过神,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抖着手,一口气往江朔碗里夹了一堆小山似的排骨。
第85章
吃完饭,见一群人没有要散的意思,陆邵坤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江朔腿上,主动去厨房洗碗。
张曦月拉着江朔说话,见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刚才在饭桌上观察了半天,这位陆坤先生,一顿饭就没吃几口,全程光顾着给江朔夹菜,又是帮着烧火又是洗碗的,摆明了是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年轻可真好啊,就该这样,想要什么就尽情去追。张曦月的眼尾笑出几道岁月的痕迹。
大伙儿坐在院子里聊天,陈轩是个性格热络的人,现在也是南城话剧院的演员,拉着林殊听他说以前团里那些事。
江朔把腿上的外套拨到一边,捧着杯子默默听着,张曦月看他一眼,轻声道,“这天气洗碗可遭罪了,一会儿得赶紧捂捂,再涂点儿护手霜,不然容易生冻疮。”
这地方煮饭都要自己烧水,洗碗自然只能用冷水。
闻言,江朔下意识撇向厨房的方向,捕捉到门边一闪而过的身影,随即又移开视线。
陆邵坤可真是遭罪,不过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洗过碗。
陆总这双手,长得修长有力,实际上全依赖于常年健身的缘故,指尖的肉捏着都是软的,平时除了拿文件签字,连水都很少自己倒一杯。
此刻看着浸满脏碗,飘着厨余和油渍的水桶,陆邵坤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恶心,一口气挤了一堆洗碗液进去,用筷子搅和搅和,等到晶莹的泡泡冒出来,感官稍微好了点儿,才拿起一只碗,用抹布沾了水,姿势别扭地在里外两边飞快地蹭了几下。
洗好的碗还冒着泡泡,陆邵坤崩溃地用指尖弹飞上面的一片菜叶。
见差不多了,随手甩了几下,然后只听当啷一声,碗滑出手心,砸在地上,碎得稀巴烂。
“……”
院里的气氛热火朝天,这动静外面听不见,陆邵坤看着地上碎裂的瓷器,默默从角落翻出扫帚,将罪证通通扫到墙角。
聊到晚上九点,大家也都累了,尤其是江朔,一大早收拾行李赶过来,林殊见他眼皮子都快耷拉上了,便招呼大家回去休息。
一群人住得分散,谁家有地方就住哪儿,有几个演员甚至还要挤一间房,江朔算是条件好的,一个人一间,起身正准备回去,就见林殊怀里抱着枕头被子从屋里出来,东张西望一副找人的样子。
“找谁啊?”陈轩问。
“陆,陆坤呢?”林殊看向江朔。
江朔和旁边的张曦月不约而同看向厨房,林殊走过去,推开门探头进去张望。
“没人啊——靠,这碗谁洗的,碎了这么多?!”
张曦月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明明早在意料之中,但看到林导气急败坏的样子,江朔还是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听人说是陆坤洗的,林殊恨不得把从自己这儿匀出来的被子再抢回去,骂骂咧咧地出来,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被子和枕头往江朔怀里一塞,“他住你隔壁,交给你了!”
江朔,“……”
“要帮忙吗?”张曦月问。
江朔摇摇头,张曦月想起来,把陆邵坤的外套披到他肩上,“披着吧,晚上冷的。”
院里开着电暖炉,一踏出门,江朔便感受到了初冬的寒意,好在怀里抱着被子,肩上还披着厚实的外套,倒也不算冷。
这村子如今只留下老人和孩子,年轻人全都去了外地打工,田地荒凉,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
江朔走在昏暗无灯的小路上,身后几位保镖远远跟着,这环境让他觉得放松,再加上刚才在院子里和大家聊得十分开心,长期以来总有些萎靡的神情也渐渐有了几分神采。
然而就在快要回到小屋的时候,江朔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远方的漆黑瞳孔中映出两点微弱的橙光。
他的屋子亮着灯。
冷风卷起三两枯叶扫过脚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江朔脸色刷白,望着黑暗中亮着幽光的小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肩上的外套随即飘落在地。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保镖捡起地上的外套,轻轻披回到他身上,“江先生?”
江朔猛地回过神,仿佛触电般避开对方落在肩上的手,“离我远点!”
那保镖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正打算退到一边,江朔将抱着的东西一股脑倒进了他怀里。
“拿走!”
见他突然反应如此强烈,几位保镖满是疑惑地迅速和他拉开距离,看着江朔快步朝前走的背影,放轻脚步尽可能地减少存在感。
江朔冷着脸,用力推开房门。
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这屋子只有一层,厕所和灶间都在外面,目及之处,屋里不知何时多出的两个电暖炉全都亮着,床边摆着一只木桶,正往外冒着热气。
江朔环顾一圈,听见旁边灶间传出一声轻响。
他走过去,看见陆邵坤蹲在灶台前,正用刚学来的方法笨拙地往里加柴。
灶台下滋着火星,他蹲得快有八丈远,胳膊伸得老长,用手里的木棍不停扒拉里面的木炭,一阵浓烟涌出,他不禁偏头咳嗽,这才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江朔。
“回来了?”被烟熏得快要睁不开的眼睛顿时一亮。
江朔冷冷地看着他。
“别进来,这烟太呛了!”陆邵坤站起来,低头看看手里的木棍,随手丢到一边。
将手在裤子上蹭了蹭,他走到江朔面前,摁着他的肩膀将他转个身,推着朝屋里走。
“我在烧水,马上就好,你先进去休息,洗完澡出来再泡个脚,这样睡得舒服。”
江朔猛地挣开他的手,朝前急走几步,背对着他颤声说,“别碰我。”
陆邵坤尴尬地收回手,“外面冷,你进去等着,我去烧水,马上好。”说完,转身回了灶间。
等陆邵坤提着一桶烧完的水从灶间出来,伸手推门,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动。
“江朔?”放下手里的桶,他奇怪地拍拍门。
屋内,江朔蜷缩在床脚,用两只手紧紧环抱住自己,身体却依然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一晚可怕的回忆像是毒蛇紧紧缠绕住一颗寒透的心,就是烧再多水,开再多电暖炉,也捂不热的。
外面拍门声不停,江朔痛苦地捂住耳朵,“别拍了!”
陆邵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急如焚地站在门外,趴在门缝上软声哄,“江朔,你让我进去,我把水给你倒好,倒好我就走,行不行?”
重物砸在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怎么回事?”
陆邵坤回头瞪向身后的保镖,压低声音厉声质问。
几位保镖更是茫然,其中一人回忆片刻,如实回答,“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这屋亮着灯,突然就这样了。”
话音落下,陆邵坤脸色骤变。
——看到这屋亮着灯,突然就这样了。
转身看向紧闭的房门,他的眼眶逐渐漫上一层湿意。
额头贴上冰冷的木门,他闭上眼,喉头哽咽,说,“江朔,对不起——”
他真的错得太离谱,这些年,无论江朔对自己表现出的感情是真是假,但曾经带给过他的快乐和温存都是真的,他肆意挥霍享受着他所能给予的一切,却将他的尊严一次又一次践踏进尘埃。
在他眼里,他对江朔的爱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是主人逗弄脚边一条听话的狗时随手丢在地上的赏赐,哪天他让自己开心了,就掰一小块出来,看他屁颠屁颠地捡起来蹦跶几下,要是哪天他让自己不开心了,那就立马狠狠地收拾一顿,打到他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地求饶还不满意,非要毁了他最重要最心爱的一切,再将他的脸踩在泥里碾几下才肯罢休。
这些年他不断通过江朔的隐忍、妥协以及毫无尊严的讨好来满足自己无止尽的控制欲和占有欲,结果他得到了什么呢?
再柔韧的竹子也有被压断的一刻,他明明可以不去搭理那人的啊,可他偏不,是他的狂妄自大摧毁了江朔的信念,让江朔如今对他恨之入骨避之不及,是他亲手将江朔彻底推离了身边,将他们一起拉入到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现在他就是掏出再多的爱,哪怕就是跪下求他看一眼,都换不回曾经那些触手可及的快乐和温存了。
看到此时此刻仍旧被痛苦回忆折磨着的江朔,想起他这些年来遭受的一切,陆邵坤才发现这段时间自己那些自以为是的伤痛和委屈,以及眼前这些深情和温柔的自我感动,看起来是多么的自私和可笑,他从没真正站在江朔的角度认真为他设想过,甚至还和以前一样,但凡给出了那么一点点,哪怕是理所当然的东西,都恨不得从江朔那里立马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他现在做的充其量只能算是在赎罪,如何还能急不可待地奢望他有朝一日会真的爱上自己?
他现在只求能够守着他,照顾他,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已经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了。
想到这里,陆邵坤扯扯嘴角,尽管知道江朔看不见,却还是努力摆出一副笑模样,故作轻松地说,“好,我不进去,热水就在门口,你洗完澡后记得泡个脚,水桶就床边,林姐缝的护膝我放在桌上了,你泡完千万记得要戴上。”
一只手轻轻搭在门上,他低声向里面的人保证,“你别害怕,我不会再骚扰你了。”
屋内一片寂静,江朔怔怔地看着一处,一滴泪自眼角无声滑落。
抹去眼角滑落的泪水,陆邵坤说,“我就是想告诉你,这次我一定会好好演,绝不胡闹。”
地上的木桶散发出阵阵热气,寒风驱赶暖意,直到最后一丝余温也消失在这凄冷的冬夜。
陆邵坤靠在门上,伸出手,用指尖触碰门缝中透出的光,幻想那是江朔温暖的肌肤,将掌心小心翼翼地贴上去。
“江朔,对不起,我以前真的做错了很多事,包括这段时间,这段时间我总是——”说到这里,他哽咽几声,颤声说,“从今以后我会尊重你的想法,尊重你所有的选择,也会尽全力配合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这一次让我好好照顾你,你就当是我在赎罪,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请你离开,我不想看到你。”
里面传出江朔冰冷的声音。
陆邵坤愣了一下,急切地抬起头,很想问他一句冷不冷,膝盖有没有疼,然而尝试了几次终究是咽了回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陆邵坤后背贴着门,缓缓坐到了台阶上。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灯灭了。
夜风吹出凄冷的呜咽声,屋内屋外,一道门,隔绝了两个孤独绝望的身影。
一大早,江朔直接被热醒。
屋里开着两个电暖炉,将这不过二十来平米的小屋熏得犹如盛夏,掀开被子,他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枕头边上的热水袋还残留一丝余温,江朔拿起来,抱着朝外走。
门一开,阳光倾泻而入,是个艳阳天。
门口空空如也,看了眼脚下台阶,他走到院子里,盯着面前的水井发呆。
他不会用这玩意。
这水井上安装了老式压水器,需要手动操作,江朔从小在城市里长大,连水井都只在影视城里见过,还都是做做样子的枯井,对着研究半天,江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禁尴尬地四处张望,想找个附近的村户过来问问。
就在这时,院门口突然出现一人,手里拎着一堆东西,站在那里和他面面相觑。
“醒了?”陆邵坤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江朔脸没洗牙没刷,怀里抱着个热水袋,见状侧过脸,避开了他的注视。
陆邵坤走进去,离他远远的,然后再次停下脚步。
看他站在水井前,猜到他要干什么,陆邵坤把手里的早饭放到桌上,卷起袖子走过去,“我来吧。”
见他熟练地操作,江朔惊讶地脱口而出,“你怎么会这个?”
陆邵坤头发也没打理,不像往日那般总是抹着发胶,发丝根根分明,坚硬如松针,此刻软软地垂在额前,风一吹,轻轻擦过他专注的眉眼。
闻言,他偏头看向江朔,露出一个略微得意的笑,“我昨晚找了个村夫学的,给你烧的洗澡水就是这么来的。”
说到这里,他一边压水井,一边低声问,“昨晚睡觉冷不冷?”
他在台阶上坐了一夜,早上天亮才离开,直接去林殊那儿洗了个澡,便满村子的给他张罗早饭。
江朔盯着他的手,这两天又是煮饭生火又是打水烧水,虎口已经被磨成了红色。
“不冷。”他说。
陆邵坤轻轻嗯了一声。
“好了。”拍拍手,他提起水桶,“我去烧水,你回屋坐着,马上好。”
“就这样就行了。”江朔说。
刚打上来的井水冰凉,陆邵坤摇摇头,低头钻进灶间,“很快。”
蹲在院子里热乎乎地洗漱完,江朔把毛巾放回屋里,陆邵坤已经将早饭在桌上摆好,帮他拉开椅子后退了几步,说,“你吃吧。”
江朔站在门口看着他。
陆邵坤知道他不想看见自己,随口找了个理由,“我吃过了,我先回去了,一会儿见。”话音落下,人已经消失在了门边。
江朔坐到桌边,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包子水饺,以及一碗小米粥。
拿起包子咬一口,是他喜欢的香菇菜馅。
“陆总——”
同一时刻,周悦站在陆邵坤这间四处漏风的小屋门口,一脸一言难尽。
陆总这是真准备拍电影了?要拍怎么也不选个环境好点的?感觉跟荒野求生似的。
“给我两天时间,陆总,”作为待在陆邵坤身边多年的助理,周悦的神情义无反顾,“就两天,我保证,一定帮您把这里装修好。”
陆邵坤从不质疑周悦的能力,就是在想,你装修好了,到时候我他妈还怎么卖惨?
诚心诚意是一回事,死心眼又是另一回事,他又不傻,知道追人最讲究的是手段。
陆邵坤摸着炕上放着的被子,眼神中有一丝柔软甜蜜。这是一大早他从保镖那里得知的,江朔昨晚亲自把这些抱到了他的屋门前,所以其实如果他昨晚在屋里,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同了?陆邵坤绝望的心里不禁再次升起几分信心和雀跃,知道江朔到底还是有一点点心疼他的。
既然如此,那他当然要把这点发挥到淋漓尽致,至少得让他同意自己留在身边照顾。
他现在不求太多,只要能时常看到他就好。
“不用,”抱着手臂两腿一岔,陆邵坤土皇帝似的架势,一屁股坐到自己这个灰扑扑的炕上,“记住,这件事必须严格保密。”
“……”周悦看了眼他半搂在怀里的牡丹花色大棉被,“我明白。”
陆邵坤想了想,又说,“这破地方没什么吃的,我列个单子,你每次过来送文件的时候,让林姐去做好了带过来。”
鬼知道他一大早为了弄那两个香菇菜包,走了多少路,拉下脸敲了多少扇门。
周悦,“……”
“明白。”
环顾四周,陆邵坤又吩咐她买个冰箱和冷冻柜过来。
汇报完这两天公司里的情况,周悦放下带来的文件,神思恍惚地离开,想起刚才陆总那堆吩咐,还有公司董事会那群人,不禁对着荒凉的田埂,头疼地发出一声长叹。
她不过是去度了个假,回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接下去两天的围读进行得非常顺利,第三天,林殊一大早在自己院子里张罗了张长桌,盖上红布,摆上几盘新鲜水果,布置出了开机仪式现场。
即便是五年前刚出道那会儿,江朔也从未见识过如此磕碜的开机仪式,然而这次却又和以往都不同,因为这次的资源,是他完完全全靠自己争取来的,是他喜欢的故事,和他欣赏的演员以及导演合作。
现场没有尖叫的粉丝,没有成排的长枪短炮,没有争先恐后试图挖掘爆点新闻的媒体记者,仅仅由二十三人组成的电影《夜》剧组,在院里围成一个半圆,江朔作为男主角站在导演林殊身边,再旁边是曦月姐和陈轩,一群人举起手里的香,对着案台虔诚鞠躬。
结束后,林殊举起喇叭,所有人一起开心大喊,“20xx年11月3号,悬疑文艺电影《夜》,正式开机!”
“开机大吉!”陈轩喊道。
“开机大吉!票房大卖!”
林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瓶香槟,一群人在喷涌而出的泡沫中追逐嬉闹。
陆邵坤站在旁边,凝望着江朔笑着躲闪洒向自己的香槟,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忍不住也跟着说了一句,“开机大吉。”
开机第一场戏,拍摄的是李天被村里二流子欺辱的镜头。
故事发生在夏天,宋清为江朔准备了一套旧衣服,上衣是一件已经洗得发灰的旧汗衫,裤子则是一条亚麻质地的藏蓝色直筒裤,衣服洗得很干净,因为李天的生活虽然窘迫,但他依然在用尽全力体面地活着。
她把江朔画得略微憔悴,一头长发却梳得整整齐齐,然后按照林殊的吩咐,在发根抹上点儿油,毕竟那时候的农村,即便是富裕人家也不会天天洗头。
走完一遍戏,江朔脱下身上的羽绒外套,露出白皙纤细的胳膊。
陆邵坤抢在前头接过外套,宋清拿着瓶大喷,对着他的脸和脖子来回喷了几下,做出汗流浃背的效果,凌冽的寒风一吹,江朔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