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宇十五年上元节这一夜,前半夜是惊险,后半夜是安静。被卷入这场刺杀之中,有人担心,有人愤懑,有人心疼,有人劳累,还有人,后悔又不甘。
上元灯节闹这一出,不可能瞒得住。官员们都已听说天家将翰林医官院院使从家中直接召去侯府,而侯府大门紧闭,未有任何消息传出,一时心思各异。不过猜想归猜想,这事涉及到皇子和侯府,天家不给出态度,赤霄院没有动静,又是在休沐时,谁也不会去当那出头的榫子。
天家一早便派人送了许多东西到慈元殿,皇后依着规矩谢恩,命人收到仓库中,并未多看一眼。待到中午,天家到慈元殿,皇后依旧冷着脸。
天家屏退众人,亲自给皇后送上茶点:“如嫣,你听我解释。”
皇后沉默。
天家叹了口气:“我确实知道上元节有事会发生,但没想到会这样。前些日子盯着忠勇伯府的人前来回报,说陈丘豢养府兵训练刺杀之术。我让赤霄院去打探详细情报,昨日即墨允发现忠勇伯府兵有异动,目标是叔亭和三姐。我立刻派人通知了叔亭,也命人在侯府周围布岗,但那时知白已经出门看灯去了。叔亭派了府兵出去找,赤霄院也派了人前去保护。侯府府兵、赤霄院和忠勇伯府的人撞到了一起。又有西楚暗探浑水摸鱼,意欲行刺,这才伤了知白。后来侯府府兵按住了忠勇伯府的人,赤霄院围剿了西楚暗探,这才救下了四郎和知白,知白的受伤真的是个意外。”
————这便是昨夜即墨允的“退让”。
皇后语气平淡地说:“臣妾知道了,陛下国事繁忙,还有西楚暗探要处理,臣妾就不留了。”
说完之后竟不顾礼节,站起身背对着天家,一副送客的样子。天家看着皇后的背影轻声说:“如嫣,你放心,我一定给叔亭和镇安一个交代。”
皇后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天家无奈,只好起身离开。
等天家离开,墨竹和泽兰走进屋内:“娘娘,主上已经走了。”
“泽兰,你拿我的手令出宫,去侯府看看知白,你看过的我才放心。”皇后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我这就去。娘娘坐下歇歇罢。”泽兰劝道。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二人安静地退出房间,屏退了在外间伺候的所有人,只留下墨竹。片刻之后,墨竹听到里间传来隐忍的抽泣声,她心下不忍,跟着就红了眼眶。墨竹和泽兰从小跟着皇后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来她们一同经历了各种大小事情,但她从来没有见过皇后像如今这般痛苦。
定远侯一早便独自外出,落华和流华都被留在府中,他没有去三衙坐班,也并未应召入宫。许琛还未醒,孙石韦早上来看过许琛之后便入宫当值,许箐没有过府,也没有任何消息从晟王府中传出,即墨允更是不可能到侯府来。长公主看着素缨带着管家将宫中的赏赐一件一件清点入库,心中思绪万千。此时泽兰正好奉皇后的命令到侯府看望许琛,长公主拉着泽兰问过昨晚情况,却更加心神不宁。泽兰见她脸色不好,便耐心宽慰了几句。
泽兰走后不久,定远侯终于回了府。
“我回来了。”定远侯脱下氅衣进入屋内时长公主正坐在桌前发愣。
长公主回过神来,问:“你去哪了?中贵人来过,天家宣你入宫,结果四处找不到你人。”
定远侯站在熏笼旁暖身:“我去找季亭了。”
“怎么了?”长公主问。
定远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长公主手里摆弄着手里的手炉:”阿箬……”
定远侯走到长公主身边,轻轻将她搂入怀中,长公主伸手环住定远侯的腰,长出了口气。定远侯心疼说道:“别想那么多了,总会过去的。”
“阿箬,我害怕。”长公主说,“以前我总想着,我毕竟是他妹妹,他总不至于对我下手,可是现在……”
定远侯宽慰道:“你别多想,此事与天家无关。”
“你不用哄我,我已经想明白了。”长公主撑着桌子站起来,轻声道,“去榻上坐坐,我有些累。”
定远侯连忙将长公主扶到榻上,又放了几个软垫在她身后,看长公主面色逐渐缓和些,才算放心下来。
长公主握住定远侯的手,轻蔑一笑,缓缓说道:“这么多年来,最容不得咱们俩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我其实早就知道,只是不愿相信罢了。如今他容不得我腹中孩儿,我却偏要让这孩子安稳降生长大。他想随便将琛儿打发了事,我便偏不能让他如愿。这仲渊姓夏,是他夏祌的夏,也是我夏祎的夏!”
定远侯连忙说:“祎儿,你别这样。天家做任何事都是有道理的,或许他有难言之隐也不一定。”
长公主却道:“有些事你并不知道。”
“我知道这些年你很委屈。”
“我不是委屈,而是心寒。”长公主拉过定远侯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阿箬,你知道我当初为何宁愿在草原跟着你行军打仗,也不愿回到临越吗?”
定远侯没想到长公主突然提到多年前的事情,一时有些不解。
“我那个英明神武的爹爹啊,不仅亲手杀死了我的阿姨,还要对我阿姨的母家赶尽杀绝。”
定远侯倒吸了一口冷气:“为何?”
长公主仿佛陷入了长久的回忆,最后只淡淡地说:“因为阿姨在宫中说了一句,我要是男儿就好了,以后可以建功立业替先帝分忧。就这一句玩笑话,便被先帝怀疑我阿姨要谋反,于是毒杀我阿姨,设计韩氏一族,手段何其凌厉……”
“先帝毕竟对你依旧宠爱有加。如今天家是你亲哥哥,自小便与你亲厚……”
“可是皇家是没有亲情可讲的。”长公主打断了定远侯的话,“你以为夏祌就比先帝好吗?他比先帝更年轻,更有野心,也更加多疑,否则他不会在登极之前便偷偷找人对沈家二十余口痛下杀手,还借此拉下了二哥。你可知这些年我替他瞒着皇后瞒得有多辛苦!”
长公主抬起头来直视定远侯,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道:“接下来我告诉你的事情,都是这些年我查到的,有些事情甚至我有参与。”
定远侯阻拦道:“祎儿,你要想清楚,有些事情你一旦说了出来,就无法回头了。”
“我想得很清楚,你听我说。”
定远侯不再多话,听长公主慢慢诉说。
“开宇元年,东宫中关着的那位言公子,不是病逝,而是毒发身亡,毒药下在日常饮食之中不会被察觉,但可能是言公子当时体弱,毒药并未用完他便去了。”
“你……?”
长公主颔首:“毒是他让我从克烈找来的,此事是凝冰办的。”
定远侯愕然,这事季亭和晟王都未曾提起过,季亭身体并无大碍,看来当年他们应该早有应对。
长公主继续说:“开宇四年,恭敏贵妃孕中中毒,拼死生下浔阳公后便撒手人寰,浔阳公身体羸弱也是胎里带毒的原因。下毒之人全家被西楚人控制,可笑的是那所谓的西楚人,竟是自出生起就没离开过临越城。开宇五年,勇毅伯在私下婉拒赐婚之后突然病逝,你只好暂代勇毅伯前往西域驻守。开宇六年,忠勇伯陈丘任兵部尚书,你就没怀疑过为什么原本对我们并无恶意的他突然开始针对我们吗?”
定远侯:“祎儿,别说了。”
“你以为这便完了吗?”长公主冷笑一声,接着说道,“开宇七年,御史台三位御史失踪,至今不知去向。而后一场大火将他们失踪之前正在整理的资料烧得一丝不剩。三位御史的家人仆从四散奔逃。其中一位御史夫人因携带着御史事前准备好的遗书而惨遭毒手,遗书不知所踪。开宇十年,昭文阁学士陆恩远、御史台御史吴方袁在归家途中被行刺,重伤不治。而后此事被定性为刁民醉酒闹事,抓了几个街头混子了事。”
定远侯打断道:“这些与我们无关。”
“好,那就说些跟我们有关系的。”长公主大有将这些年的苦楚一吐为快的意思,“开宇二年末我被扎达兰伏击,身受重伤,皇后想让我回京养伤,却被他一再推脱,最后无奈,皇后让泽兰向药仙谷求药求人。一直到开宇三年初他才下旨,因我伤重不宜挪动,就留在边塞休养。你不过半年之后就被调回京城,而后直到开宇五年我伤势痊愈,在京城的两年你是怎么过的?
“开宇六年,你在西域驻守一年之后,四境皆安。我请回朝,夏祌却派你出使南凉。开宇八年,赵国突袭我边境,驻边将领临阵脱逃,但边境明明还有数十万驻军,夏祌却让我派兵前去,等我到时当地驻军早已解决了战事,可我必须奉命驻守边境一年。
“还是开宇八年,伯亭突然从礼部迁任太常寺,从此无缘两府。而五哥因在我回朝一事中进言,被软禁府中半年,他可是亲王啊!从开宇九年开始,每三个月一换防,我们相聚的时间更加有限。直到十三年我们领了琛儿回来,又降服了扎达兰,才终于放松了一些。
“去年陈丘致仕是为何?因为陈丘无用了!朝中有吏部、有刑部、有台谏、有大理寺,为什么偏偏要让你去查兵部?阿箬,你信不信?此次琛儿遇袭,无论如何,最后结论一定是忠勇伯府做的,因为陈丘知道太多事情,他是绝对不可能让陈丘活下去的。”
定远侯没料到长公主心寒至此,竟将这些年的事情和盘托出,这些事中有一些他听季亭提起过,而有一些则是从未知晓。而更让他惊讶的是,长公主猜对了。他上午去见季亭时得知,此事最终会以忠勇伯挟私报复为了结,而许琛应该也会得到封赏以示安抚。
定远侯叹了口气,对长公主坦白道:“今儿我见到了赤霄院院首,正如你所料,忠勇伯府中府兵超过规制,上元灯节有一队府兵混入人群之中欲行刺杀之事,证据确凿,已经移交三司会审了。”
长公主苦笑:“果然如此。这下你可信我了?”
“我从未疑你。”
长公主缓缓地说:“从前我确有许多事情背着你,可如今我终于看透了,就算我再小心谨慎,也终究得不到他的信任。他防我怕我,却又不得不用我,于是只好时不时给我些提点教训。”
定远侯安慰道:“祎儿,我从未有过别的心思。昔年他还是太子之时,我便与他相识,他应该知道我的品性。更何况我娶了你,更不可能作出违背他的事。”
长公主摇头:“那个位子是会让人变的,凡是坐上那个位子的人,最终都会走向孤家寡人无人可信的境地。若当年你没有娶了我,你可能根本活不到今日。”
定远侯沉默了下来————当年他和长公主虽有情谊,但也不是非娶不可,本想着国境安稳之后再议婚,却被长公主逼着求了亲,若当年极力拒绝,恐怕会跟勇毅伯一个下场。
长公主似乎是下了决心:“与其谨小慎微,倒不如放开手脚,也逼他一次。等琛儿好一些了,我就进宫去。”
定远侯阻止道:“不行,你现在怀着身孕,不能冒险。”
“正因为如此,才最安全。”长公主轻抚小腹,道,“你放心,我只是去找皇后说说女儿之间的闺房话。你不要小瞧了皇后在他心中的地位。他对皇后是有情的,不仅有情,还有愧疚。这就足够了。”
“可……还是太危险。”
长公主道:“若我不争一争,琛儿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我肚子里这孩子也会很难。”
定远侯无力地说:“我请辞罢。”
长公主摇头:“现在不是时候,你现在请辞反而会让他的疑心更重。现在我们只需要表现的足够愤怒就行。今天你没有入宫就算是一个开始,之后如果他单独召见你,你适时地失控一下,也让他好好想想明白。”
定远侯沉默半晌,终于点了头。
就在此时,凝冰来报,说许琛醒了。
第34章 三十四 祸福
待到傍晚时分,孙石韦从宫中出来便直奔侯府,给许琛诊过脉,又调整过药方,才放心回家。晚膳过后,得知许琛醒来的许箐也赶到侯府,众人都在许琛房中落座,仔细听他讲述当时发生的事情。
那日的事情与之前他们猜测得差不多,就连受伤的经过也基本相同,只是经许琛讲述之后,更觉凶险万分,在那种情况下,每一次选择都有可能会导致不一样的结果。
定远侯再三确认:“你确定那剑是冲着浔阳公去的?”
因是在家中,许琛也不必隐瞒,便如实回答:“确实。当时我拉着浔阳公往侯府的方向跑,那人是从侧面冲出来的。我在浔阳公身旁大概半个身位左右,离刺客更近些,若是无目的刺杀,我当时的位置更加方便,可那刺客刻意让开了我,目的明确地直冲浔阳公而去。”
定远侯和长公主对视了一眼,就听许琛继续说道:“还是多亏小叔教我怎么用腕箭,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许箐摸了摸许琛的头:“等你好了小叔再给你做个更厉害的。”
定远侯问:“琛儿,你可有害怕?”
“怕,也不怕。”
“这话怎么说?”长公主问道。
许琛回答说:“这是我第一次杀人,自然会有后怕。可若当时我不杀他们,我和浔阳公都会有性命之忧,所以便不觉害怕。虽然现在想想还是有些难受,但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出手的。”
定远侯摸了摸许琛的头:“好孩子,你受苦了。”
许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拉着许箐的手说道:“对了,小叔也再给浔阳公做个腕箭可好?这次还多亏他帮我止血,我总得谢谢他才是。”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他可没有帮你止血,是我赶到之后帮你止血,然后带你回侯府的。”
许琛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我明白了,多谢小叔帮我止血。”
许箐满意地笑了笑:“真聪明!你好好休息,我明儿再来看你。”
许琛点头,目送三人出了房间。
走出许琛的房间,三人到书房落座,定远侯问:“浔阳公懂医术?”
许箐点头:“是,我当时跟即墨……院首到了小巷内,正看到他将银针从琛儿手中拔出,我回去之后查过医书,那几个位置正好有可以止血的穴位。”
定远侯觉得有些意外:“他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许箐:“我听子隽说宫里的惠妃娘子是会医术的。”
长公主摇头:“不,柴氏医术平平,只能勉强自保而已。应该是皇后,别忘了泽兰可是药仙谷传人。”
许箐故作惊讶:“皇后为什么要教浔阳公医术?”
长公主:“这事暂且先不论,等我改日进宫问问皇后就知道了。不过昨晚你为何没说?”
“只顾着担心琛儿了。”
定远侯道:“昨儿石韦离开的时候问了我,他以为是你做的,我用济世堂遮掩过去了。”
许箐点头:“我知道了,三哥放心。”
长公主开口询问:“季亭,你跟即墨院首认识?”
许箐摆手:“昨晚只是恰好遇到了,子隽认识他。”
长公主又问:“你身体无碍?”
许箐面露茫然之色:“三嫂今儿这是怎么了?我身体一直挺好的啊!”
长公主接着问:“你是开宇三年搬到我五哥府上的?”
“是开宇元年。”
“开宇元年……那年还真的发生了好多事情。”长公主将后话咽下,不再多言。
许箐见长公主的眼神和言语都大有深意,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侯府。昨晚许琛遇刺事出紧急,他听到了口笛声便循声而去,没想到半路遇上了归平和凝冰,那种情况下也顾不得许多,好在当时众人心思都在许琛身上,并没有过多探究他为什么会和即墨允在一起。长公主如今这个样子,怕是起了疑心了。许箐并没有太多把握能骗过长公主,自己刻意躲着皇族中人已经够让人怀疑了。他对长公主的态度依旧不是完全自信,长公主身处漩涡之中,有些事身不由己,有些事牵涉过深,一旦自己的身份被她知道,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如今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尽量避免和长公主的接触,能瞒一天是一天。反正长公主没有证据,只要自己不承认,怀疑便只能是怀疑。
许箐离开之后,长公主意味深长地说:“季亭这些年也不容易啊。”
定远侯:“你是不是累了?早点歇息罢。”
长公主笑笑没再说话,带着素缨离开了书房,走出几步之后她便让素缨去把凝冰唤来。
许琛自醒来之后逐渐恢复饮食,身体也日渐康复,不过两三日就已经可以下地行走而不觉虚弱了。侯府闭门谢客数日,终于在正月二十这一日有了动静————长公主车驾从侯府出来,径直往宫中去。
是日,长公主和皇后在慈元殿中密谈许久后离宫,并未去见天家。
次日,天家召定远侯进宫,定远侯推说许琛身体未愈,并未应召。是夜,天家到慈元殿就寝。
正月二十五,朝会之上,赤霄院的奏报呈上了御前:忠勇伯陈丘府兵超规,勾结西楚刺客于上元灯节挟私报复侯府,刺杀许琛,险些伤及浔阳公。天家震怒,下旨革去陈丘所有子嗣在朝中的差遣,留家查看。同时命大理寺卿会同刑部尚书、御史大夫一起审理此案。
因为赤霄院证据清晰确凿,人证物证俱在,又兼有翰林医官院和侯府府兵的证词,此案处理起来非常快,只是因陈丘有爵位在身,还需上报天家亲自处理,这一来二去便出了正月。
二月初二是永嘉公主的生辰,作为天家最宠爱的公主,生辰自然十分隆重,光是送贺礼的人便来往不停。永嘉公主坐在自己的房中,百无聊赖地看着送来的贺礼,无非是些珠环钗黛、绫罗绸缎之类的俗物。她天生不喜这些,但作为公主却又不得不日日面对,如今看到只觉腻烦,便让贴身侍女采芯和采芷在外间收礼,自己去叠纸船了。不一会儿听得前面通传,说长公主到了慈元殿。永嘉公主十分高兴,立刻跑到前面去。
长公主一见永嘉公主便十分欢喜,招呼着让她上前入座。永嘉公主四下看了看,问道:“怎的不见知白哥哥?他伤还没好吗?”
长公主:“他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此前因为跟浔阳公一同遇险,我便让他先去浣榕阁看看,一会儿再过来。”
永嘉心下有些失落,却听长公主继续说:“琛儿给你准备了生辰贺礼,托我先带给你。”
永嘉抬头,素缨正好在此时送上了一个托盘,上面有两个精致的盒子。长公主道:“左边那个是我和许侯送你的,右边那个是琛儿送你的。”
“多谢姑母。”虽然永嘉心中迫不及待地想看许琛的贺礼,却还是先打开了左边的锦盒。锦盒之中是一支玉簪,玉质水润饱满,一看便知是上等玉料。这玉簪周身通透,触手冰凉,可簪体扁平,而非寻常玉簪的圆润柱状。仔细看去,簪体上宽下窄,中间有一道凹槽贯穿始终,竟神似一把剑的形状。
永嘉十分欢喜,拿出玉簪仔细观看。长公主说:“听皇后说你对普通钗环不甚喜爱,恰好去年偶然间得了一块玉料,那玉料中有一天然凹槽,所以一直不知如何雕刻,后来还是琛儿说这凹槽像剑樋,我便找人做了这玉簪。你可还喜欢?”
“喜欢!多谢姑母!”永嘉立刻让采芯帮自己将玉簪戴在发髻上,皇后颔首笑道:“嗯,确实好看!”
永嘉又拿起右边的锦盒打开,锦盒中是一个玉质小船,形状与平日里许琛教她叠的小船一样,她喜形于色:“今日的贺礼中,我最喜欢的便是姑母和知白哥哥送的了!”
长公主慈爱地说:“那便好,还怕你不喜欢呢。”
皇后转头对着永嘉说:“我跟你姑母还有话说,一会儿知白过来,到时候再叫你。”
永嘉公主听言立刻起身告退,拿着礼物欢喜地离开了。
另一边,许琛的到来让夏翊清格外开心。惠妃知道夏翊清必然和许琛有话要说,所以在许琛行过礼之后便放他们去了。
这是许琛第一次踏入皇子的住地,虽然之前也在慈元殿借住过,但皇后宫中自然不一样,如今看这浣榕阁正室只跟慈元殿的朵殿差不多,再看夏翊清还住在耳房中,就更觉得宫中品阶待遇相差太过悬殊。
夏翊清拉着许琛坐下:“你伤可好了?我回宫之后就收不到消息,一直十分担心。”
许琛展开双臂,对夏翊清说:“你看我如今这样,可放心了?”
夏翊清把茶盏推到许琛面前:“总之我欠你一条命。”
“别这么说,当时那种情况任谁都会出手的。”许琛凑到夏翊清身边,低声问道,“你可知那些人是什么来路?”
随着许琛的靠近,夏翊清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其中还混杂着药香,甚是好闻,一时间心头微动,不觉红了脸,完全没听到许琛的问题。
许琛见他半天没有回答,轻推了他一下。夏翊清反应过来,连忙问:“你说什么?”
许琛:“这么近反而听不到吗?莫不是以后我要离你远些说话才行?”
夏翊清:“我刚才在想别的,你问什么?”
许琛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夏翊清说:“不是忠勇伯针对侯府吗?”
“你信吗?”许琛喝了口茶,“我只不过是侯府养子,一没品爵二无官职,也并非袭爵嫡子,忠勇伯就算真的狠心让我死,最多也只能算是行刺长主养子,这个罪可大可小,全凭天家决断。可行刺皇子等同谋反,若真将罪名坐实,莫说他忠勇伯府,就是整个陈氏一族都要连坐的。”
夏翊清沉默叹息。
许琛压着声音说:“你我心里都清楚,让我受伤的那一剑是冲着谁去的。”
夏翊清摇头:“可惜我在这宫中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
许琛语气郑重地说道:“和光,你千万要小心,之前你中毒之事也很蹊跷,这次又遇刺,总觉得你在宫中也不安全。”
夏翊清笑着说:“有什么不安全的?我自己会医术,又轻易不会出宫,刺客总不会傻到进宫行刺。你放心好了。”
许琛意味深长地说:“藏得可真深。”
夏翊清:“你可得给我保密。”
“那是自然,是我小叔救的我。”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丝默契在二人之间萦绕盘旋开来。
而后两人又说了些旁的,许琛顺势提到之前夏翊清要寻言清之事,说自己确实无能为力,夏翊清则表示不必再追查,本就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不必大费周章。
许琛见夏翊清说得真诚,便放心下来,关于小叔的身世,应该算是告一段落了。他没再追问那日的口笛是什么,也没提到那位院首。每人都有秘密,他没有告诉夏翊清自己的身世,替小叔瞒着言清的事。夏翊清不曾说过自己会医术,也没有提及和那位院首的关系。在京城这两年,许琛最先学会的便是不问。不问,不知,才能活得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