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下唇角,“这周末行吗?”
他没有要催晏鹤清的意思, 只是事态太紧急, 越拖后, 他担心会闹出更大的事。
陆牧驰的脾气他最清楚, 倔起来比谁都倔。
晏鹤清还是没有明确回答,“周末看。”
林风致从小众星捧月,所有人都喜欢他, 娇惯他,除了陆凛,晏鹤清是第二个不顺他意的人, 林风致不习惯,也倍感委屈。
他松开晏鹤清手臂, 低头闷闷不乐,“哦。那你有空马上通知我, 我告诉你地址。”
目前也算勉强解决了麻烦, 林风致紧绷数日的神经总算轻松片刻, 又想起了那方几十万的水晶摆件。
不是陆牧驰, 他想到了另一个人, 那个送晏鹤清贵价水果的女人。
他好奇打探,“哥,追你的朋友叫什么?”
随手送出几十万的水晶摆件,兴许也是他们圈里人,或许他认识。
晏鹤清倒是没想到,林风致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记忆力出奇地好,他云淡风轻,“他没有追我。”
陆凛现在对他,只还在接触阶段。
林风致毫不在意,“不说追吧,就对你挺好那朋友。”
晏鹤清神色坦然,“下次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有没有那么神秘……算了。”林风致嘟囔着,他抬手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走到门边,他猛然停住。
有个问题,盘旋在他心里很久了。
像一个不断吐丝的蚕,这段时间终于裹成了厚厚的一大个茧。
再不问,茧就要爆炸了。
贝齿在唇上咬下了几个牙印,他没回头开口,“哥,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你要诚实回答我。”
晏鹤清望向他,“好。”
“你……”林风致鼓起勇气问,“我爸妈去福利院领养孤儿的时候,你是故意躲起来,把领养机会让给我吗?”
这一段话,耗尽了林风致的力气。
他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又无数次强迫自己遗忘。
他怕结果是他不能承受的答案。
一定不要是!
林风致胸口激烈起伏着。
他无比希望,晏鹤清回答,不是。
空气安静了,对林风致而言度秒如年,实际,也就过去1秒,晏鹤清就回答了。
“是。”
晏鹤清嗓音清润,“我说过,我会永远保护你。”
林风致背影僵直了。
他死死咬着下唇,才扯出一个机械笑容,“哦。”
开门走了。
没几步,林风致跑起来,慌乱急促的脚步声充斥在楼道里。
出了单元楼,林风致抬手按住急切乱跳的心脏,嘴里弥漫开淡淡的铁锈味,是血的味道。
他咬破了嘴唇。
竟然是真的……
他碰到爸爸妈妈,大哥二哥,竟然是晏鹤清让给他的机会!
林风致眼前忽然黑了一下,整个视野都是浓郁黑色,只是极快,1、2秒的时间。
视野逐渐清明,林风致又回头看了一眼感应灯熄灭的楼梯间。
漆黑深邃,宛如一个未知的血盆大口。
他松开被□□到惨不忍睹的唇肉,这才转身跑上车。
楼上,晏鹤清洗干净碗筷,他走到墙边,背部贴紧墙壁,闭上眼冥想陆牧驰半山别墅的整体结构。
这些描述,散落在501万字里,细碎杂乱。
大部分,出现在他被关在半山别墅的那三年。
从花园进入,主屋是一栋三层别墅,旁边的车库后方,藏着一个小小的储物间。
那是他常年被关的黑屋。
白净透亮的额头渐渐冒出薄汗,15分钟后,晏鹤清睁开眼。
他走向茶几,蹲下打开电脑,用软件做了一个模拟别墅建模。
陆牧驰当初防他逃跑,除了安排人看守,还安装全屋监控。
徐乔音是陆牧驰渴望十几年的母爱,不比曾经对林风致的执念少。
这一次没有林风致调和他们的矛盾,还有了一个无比恶心糟糕的“重逢”,陆牧驰为了杜绝徐乔音跑走,必定也会安装监控。
他要找出这些监控的具体位置。
晏鹤清在别墅建模里,标出了大部分监控点,剩下小部分,他要找机会找出来。
做完这一切,晏鹤清关上电脑去洗澡。
洗完出来还很早,十点。
晏鹤清没有如往常一样看书或是温习课本,明天开学,他准备提前休息。
路过茶几,晏鹤清脚步停了。
他弯腰拉开抽屉。
光之立方安静卧在里面。
他取出去了厨房。
打开冰箱保鲜室,仅剩下的一桶纯净水,他提出来,拧开瓶盖,悉数倒进盆里,放进光之立方仔细擦拭。
洗净,他用干净毛巾擦干,包着回到茶几。
拉开同一个抽屉,那只宝蓝色天鹅绒盒子新如故。
取出盒子打开,晏鹤清要把光之立方放回去。
他不知道这块光之立方,几十万这么贵。
他揭开毛巾,头顶落下的灯光照到光之立方,晏鹤清手心,是一道接一道的彩虹光。
动作停顿了两秒。
晏鹤清还是将光之立方放回它原本的地方,合上盒盖,那两条同色系带,结成了吉祥结。
轻轻地,收进抽屉最深处。
开学第一天,天气放晴了,冷清一个寒假的京大,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新学期的课程表,晏鹤清早记在心里。
他第一个到了教室。
教室要从一楼换到四楼,人流涌动的楼道,晏鹤清靠里侧走。
在他前方,有一个身高出众的男生,他们是一群人,说笑着上楼,很是热闹。
手上都拿着植物学的书。
上到四楼,晏鹤清左转,之前在他前面的那群人刚进了B401教室。
晏鹤清目的地也是B401。
他走进B401,教室里明显安静了一些,前排全是空位,第三排开始有学生。
晏鹤清拿着书,走到第一排的空位坐下。
翻开新课本,安静预习。
“那就是晏鹤清。”
隐约有小小的讨论声。
“名不虚传啊,真的好看!漫画男吧,那眼睫毛,那皮肤,那狐狸眼!”
“养眼!有没有人扒他课表,我要和他同课程表!”
晏鹤清刚进教室,顾星野就注意到了。
他无法不注意。
几乎是晏鹤清踏进教室那一瞬,他就确认,这名气质干净,清瘦挺俊的学生是晏鹤清。
早在见晏鹤清之前,导师杨汝成就已经和他念叨了小一个月的晏鹤清,仿佛得了不得了的大宝贝一样。
真实见了,顾星野认为,没夸张。
但顾星野更在意另一件事。
晏鹤清的眉眼,很像林风致。
他确定昨天在校大门碰见的男生,就是晏鹤清。
这般精致独特的眉眼,可不会批发,晏鹤清之前,他就见过林风致。
顾星野望着晏鹤清的背影。
他确定,林风致手机里的晏鹤清,就是他。
晏鹤清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
他并不在意,看他自己的书。
兴趣所在的课,时光过得格外快,两节植物学转瞬过去,放学的铃声响了。
教植物学的老师对晏鹤清印象很深刻。
第一排唯一的学生,上课她叫晏鹤清起来回答了两次问题。
全答上了。
下课后,老师亲切留晏鹤清聊了一会儿,等他去食堂,食堂里人挤人,每个窗口都大排长龙。
晏鹤清本打算在食堂解决午饭,然后去图书馆看会儿书,现在人多,他决定回家煮碗饺子应付。
转身,却差点撞上一个意外之人。
林风逸右手端着一个餐盘,左手摸着被撞到的下巴,发红了。
他下意识恼怒,又在看见晏鹤清平静的眸子时,强制压回去了。
“哟。”他皮笑肉不笑,“这么巧。”
晏鹤清没理他,绕过就走。
林风逸猛地把餐盘往旁边餐桌一按,气急败坏要去追晏鹤清。
晏鹤清这什么态度!
撞到人这么若无其事?
抬起脚,却迟迟落不下去,林风逸眼睁睁目送晏鹤清消失在食堂门口。
他腿软个屁!
林风逸不甘心收回视线,愤愤抓过餐盘,无视那一排惊恐的目光,往前走了。
年轻助教等着林风逸,见他端着盘子回来,他眼眸满是惊奇。“你还真要吃食堂啊,今天是世纪末日了?”
他悄悄压低声音。“你来学校找我,别是想教室play吧?那可不行,学校神圣不可侵犯!”
林风逸没理他,勺子用力压着米饭,把米饭当作晏鹤清,咬牙切齿来回压实。
他放弃美好的睡眠,来京大找一上午,没找到人,还到食堂守株待兔!
他脑子肯定是被车链子绞了!
从食堂离开,晏鹤清快到校门口,他手机响了。
来电是一个外地号码。
二十桥。
晏鹤清望着屏幕愣了好一会儿。
接通的时候,他指尖轻轻发着抖。
他甚至没敢先开口。
短暂的安静,对面是一个略显年纪的男性声音,“是晏鹤清吗?”
晏鹤清开口, 嗓音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是,您哪位。”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啊鹤清。”
男人自报家门。
他是晏鹤清的表姨夫。
他要来首都办事, 就联系了当年收养晏鹤清的彩虹桥福利院, 没想到还真有晏鹤清的联系方式。
“我下午两点的飞机, 你现在上大学吧?学校在哪儿,我顺路来看看你。”
约好下午六点在学校门口见面, 晏鹤清挂掉电话。
他顺着路往前走,午饭时间,附近只有几个学生, 晏鹤清走了一会儿, 忽然捂住心口蹲下。
他心脏跳太快了。
低眸干净的地面, 不断鼓噪的心跳敲击着他耳膜, 过去好一会儿,他才听到有人在喊他。
“晏鹤清?”
一双黑面紫底的运动鞋出现在他视野。
晏鹤清调整了一下情绪,他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顾星野。
顾星野提着一个食品袋,弯身伸手要扶晏鹤清,“你脸色好差, 送你去医务室?”又想到晏鹤清根本不认识他,顾星野补了句, “我也是生科2班的学生,叫顾星野。”
晏鹤清无视了眼前的手, 他撑着站起身, 淡声说:“谢谢, 我没事。”
绕过顾星野走了。
顾星野还是半蹲伸手的姿势, 他回头, 望着晏鹤清走远的背影,他困惑地抓了抓额角,过会儿站直噗嗤笑了一声,这个新同学也太高冷了。
下午两节大学物理,一节细胞生物,晏鹤清上课心无旁骛,只是第三节 课一打铃,他就平静快速收拾好课本,背上书包走了。
晏鹤清跑到了校门。
未近,他已经锁定了目标。
一个中等身高,灰上衣,黑裤子,提着旅行包的中年男人。
出校门,晏鹤清放缓脚步,捏着手心走向男人。
男人站在大门外的景观树下,频频打量人群,视线转动对上晏鹤清,他眯着眼睛瞅了会儿,面露惊喜迎上来,“你是鹤清!肯定是,你和你妈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晏鹤清伸过手去接旅行包,“我来拿,您饿了吧?先找个地方吃饭。”
男人推了几句,没推掉就笑眯眯递包给晏鹤清,“真不错,长成大小伙了。”
晏鹤清接过,领着男人去对面美食街,男人一直夸着晏鹤清,“鹤清你太有本事了,京大哎!在二十桥,几十年出一个,要是你弟,就是我儿子能考上,我连摆七天流水席请客!”
过了斑马线,晏鹤清停住,礼貌问:“您想吃什么?”
“我不挑。”男人笑眯眯,“就是吃不得辣,其他都没问题。”
晏鹤清选了一家炒菜馆,每次路过都人多,味道应该还行。
还没到高峰期,店内人不算多,服务员领他们到了一张靠窗的桌子,晏鹤清递菜单给男人,男人这次没客套,勾了几个菜,够两人份了,晏鹤清就没再点。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
晏鹤清先给男人倒了杯热水,才礼貌问:“我不会算关系,您是我母亲的表姐夫是吗?”
男人喝了口水,连连点头,“对对,我老婆叫秦书琪,我叫林满峰。你妈以前和你表姨那是比亲姐妹还亲。”他忽然叹气,“哎,谁想到会出那种事,好端端,竟然就起火了……”
晏鹤清握着水杯,林满峰摆手,“不提这些,都过去了。”他笑望着晏鹤清,“我没记错,你还有个弟吧,他还好吗,也大学生了吧?”
恰好服务员上菜了。
两荤一素一汤的南方小炒。
晏鹤清没回答,他抽出消毒筷,用热水烫过一遍递给林满峰,“您吃饭。”
林满峰笑容满面接过。
吃饭时林满峰说了一些二十桥的新鲜事,还介绍了二十桥的景点,“咱们那儿水好园林好,还有20座古时候留下来的桥,你有空一定要回去看看。”
林满峰吃饱了,晏鹤清放下筷子,“您要待几天,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林满峰擦着嘴,“明晚就回去了,你别管,住的地方有公司安排。”
晏鹤清有很多事关于晏秋霜的事想问,吃完饭了,他正要开口,林满峰擦完嘴,扭身去拿旅行包。
打开包翻一小会儿,林满峰掏出来一个铁皮圆盒。
盒面是一副蝶恋花图,褪了色,很是有年头了。
晏鹤清看到那个盒子,眼睛就没移开了。
他有预感,盒子和晏秋霜有关。
放在膝盖的手,紧张握成了拳。
林满峰拍拍并不存在灰尘的盒子,终于递给晏鹤清,“这是你表姨保存的一些你妈的东西,这次是碰碰运气,要找不到你,她就自己留着作念想了。”
晏鹤清不知道他是如何接过盒子,等回神,他已牢牢抱紧盒子。
唯一的。
妈妈的遗物。
林满峰忙,吃过饭就要走了,晏鹤清要给他约车,林满峰满口拒绝。
“你忙你的,我自己瞎溜达,好不容易来趟首都,哪能这么快回酒店。”
晏鹤清晚上还有两节课,他想了想,准备和老师请假,“我带您逛。”
“不用不用。”林满峰摆手,“我喜欢自己逛,人多反不自在了。”
林满峰这么说,晏鹤清就不再勉强,他深深鞠躬,“谢谢您。”
林满峰咧嘴笑,“客气什么,你不也请我吃饭了。快忙去吧,我也消消食。”
他转身走了,看方向,是往市中心那边去。
晏鹤清这才转身回学校。
他没第一时间打开盒子。
他不确定打开后,瞧见遗物的心情还能否平静上晚自习。
上完课,再打开。
林满峰余光观察着晏鹤清,待晏鹤清过斑马线走远,他脚步一转,脚下加快,岔进斜对面的巷道。
穿过巷道是另一条街,没美食街没那么热闹,路灯亮着,路边停着一辆低调的轿车。
林满峰快步跑上前,拉开后座进去,关门扭头和等在另一侧的年轻男人陪笑,“全按您吩咐做好了!”
年轻男人礼貌微笑,“随我去见我老板吧。”
年轻男人下车,林满峰又赶紧跟着他下车。
年轻男人走向对街的咖啡馆。
到咖啡馆门口,年轻男人停住,“您请进。”
林满峰有些犯怵,他没见过那个老板,“你不去?”
年轻男人微笑推开门,“放心吧,没事。”
林满峰紧张到吞了好几次口水,才抱着他旅行包进去。
咖啡馆包场了,就收银台有一个店员。
店内放着一首歌。
林满峰一听,熟歌!秦书琪每周要去老街喝茶听评弹,一杯最便宜的茉莉花茶能听好几首,要碰上有钱客人点歌,能跟着听一下午。
这首《声声慢》每次必有客人点。
店员从收银台出来,领林满峰往里走。
林满峰亦步亦趋,不时小声问店员,“还没到啊?”
服务员小声回,“嘘,别说话。”
林满峰更加紧张,缩肩低头又跟着往里走了一小段路,店员终于停住了,声音恭敬,“人到了。”
店员离开了,前面没了人,林满峰眼珠朝上,偷偷瞥着前方。
撞上那双深邃黑眸,林满峰心里陡然一抖,赶紧又低下头,再不敢偷看了。
吴侬软语的评弹,和此时的气氛截然相反。
林满峰浑身紧绷着,不过想到钱,他还是大着胆子说:“老、老板,您交待的事办好了。按照您的吩咐,一字不落,您放心,晏鹤清完全没有怀疑。”
陆凛放下咖啡,“你可以走了,会有人付你钱。”
林满峰巴不得早点走,他还是想和那个年轻男人接洽,这个男人他都不敢直视,会发寒……林满峰连连点头,“是是是,您慢喝,我就走了!”
林满峰压弯腰默默转身。
刚抬脚,又听到不疾不徐的声音,“记住,以后别联系他。”
林满峰头点飞快,“明白明白!”
等了一会儿,终于赶走了,快到咖啡馆门口,几乎是往外跑了。
他又是高兴又是后悔,他老婆当初怎么不多保留几张晏秋霜照片呢?!一张十万块啊!十万啊!亏大了!
陆凛没急着走。
他食指轻轻摩挲着微凉的一元硬币。
脑海是福利院老员工的声音。
“晏鹤清的妈妈叫晏夏……哦不!秋,什么霜,对对,晏秋霜!听说是个超级大美人,难怪能生出这么俩漂亮的孩子,就可惜了,全烧没了,连张照片都没留下……”
18岁。
13年。
陆凛猛地握紧硬币。
放学晏鹤清跑回住处。
关上门,他静静凝望铁皮圆盒片刻,缓缓打开。
暖色灯光落下,不大盒子里,是一个牛皮纸信封。
晏鹤清取出信封,并不重,形状像是……照片。
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圆盒放到地上,晏鹤清举起信封,安静的房间,只有不断放大的心跳声,他食指轻轻挑开信封口,缓慢抽出那叠东西。
灯光落下,是一张小瓜子脸,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坐在石榴树下的小马扎上,眼眸弯弯,冲着镜头开心大笑。
右下角时间显示,摄于198X年6月1日。
晏鹤清拿开顶上的照片,第二张女孩长高了,初中毕业照,她比大多男生还要高,被安排站在最后一排靠边,笑容温婉,被镜头抓到好几个男同学在偷瞧她。
再挪开,晏鹤清差点没握住照片。
最后一张,女人一袭淡紫色旗袍,身后是漫山遍野的剑兰。
这张照片,晏鹤清几乎是复刻女人的五官,尤其眼睛,浅褐色的瞳孔,眼尾狭长微微上翘,温柔中又带着恬淡。
这就是——
晏鹤清低头,脸颊轻贴着微凉的照片。
13年了。
终于,又知道妈妈的样子了。
原来她的旗袍,是淡紫色。
炎热的午后, 一袭淡紫色旗袍的母亲微微踮脚,摘下绿树上挂着的两只石榴。
红彤彤,沉甸甸, 快有他脑袋大, “这枚我们清清。”晏秋霜放到他怀里, 笑意盈盈,“抱住了, 待会儿妈妈给你剥碗里舀着吃。”
他就紧紧抱住。
另一个给晏明松,晏明松看看他的,又看看自己的, 鼓起小脸, “哥哥的比我大, 我要和哥哥一样大的!”
晏秋霜噗嗤笑出声, 温柔抚摸晏明松的头,“哥哥每次能吃完,你这次能吃完, 下次妈妈给你摘比足球还大的。”
晏明松欢呼一声,马上仰头在树上找足球大的石榴。
隔天中午放学,晏鹤清下午没课, 他走出教学楼,拨了林满峰的电话。
京大地铁站1号线终点站到国际机场, 一个半小时,他早上提前去商场买了一些伴手礼和礼物, 送给那位素未谋面的表姨和表弟。
林满峰的话, 他没全信。
表姨要真和母亲亲如姐妹, 不会13年才找他。当年家里出事, 街道第一时间联系了老家亲戚, 拨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摇着头,将他和晏明松送去了彩虹桥福利院。
亲戚都不愿意收养他们。
晏鹤清能理解,他和晏明松是两个人,两张要吃饭的嘴,没人有义务收养他们。
只是父母亲下葬,没有一个亲戚来送他们最后一程。
关系,仅口头上。
只秦书琪保存了母亲的照片,林满峰送来了照片,于他而言是从未敢奢想的奇迹,他真心感激他们。
欠他们的人情,他永远不会忘。
嘟嘟几声,林满峰接电话了,背景音能听到广播,晏鹤清礼貌问:“您到机场了吗?”
他边讲边朝校门走。
“到了到了,在排队登机。”林满峰笑意盎然。
“您不是晚上的飞机?”晏鹤清停住脚步。
“噢,提前了!”
林满峰差点忘了他说过这一嘴。
难得来趟首都,他是打算逛一天,晚上再回去,只是机票是昨天的年轻男人订的,今天下午一点半。
应该是他老板想早点打发他走。
年轻男人还提点了他一句,“我老板身份比你想象的更深不可测,拿了钱,办好你该做的事,明白吗?”
林满峰哪里不明白,年轻男人找上门的时候,领路人可是他平时都见不着的人物。
他连声答应。
这点人情世故,他懂。
他绝对守口如瓶,不泄漏半个字!
就是晏鹤清成绩那么优秀,也认识如此厉害的大人物,以后要能一直走亲戚,对他儿子该多有帮助啊!
但没办法,他老婆和晏秋霜关系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就寻常亲戚,不常走动,那几张照片是秦书琪去晏家做客,见照片拍得漂亮要了几张。
林满峰摇头,嘴上还是能说会道:“我快登机了,挂了,你好好学习,不用想着我们,我们都挺好,以后你有空啊就回老家看看。”
晏鹤清应了声,林满峰光速挂断电话。
手里提着两袋沉甸甸的礼物,晏鹤清知道没必要寄了。
他们没要和他往来的意愿。
伴手礼是特色糕点肉干,晏鹤清以前没吃过。
他没去食堂,拆了几包糕点肉干裹腹,径直去图书馆看书。
难得平静的学习时光,晏鹤清每天都是两点一线,全身心学习。
他安静话少,却也不是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班级里有找他搭话的,他都有礼貌回应,周五放学,还有几个同学邀请他去吃小炒。
晏鹤清婉言拒绝了,“下次。”
拖了一周,林风致应该按捺不住要来找他了。
晏鹤清算对了。
快到单元楼,林风致的奥迪停在楼前。
林风致下课直接从学校过来,看到晏鹤清,他马上抓过一袋蝴蝶酥下车。
T大美食街网红蝴蝶酥,必须提前排队才能买到,顾星野特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