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淡红色的光线照亮大堂,另一具不太容易被发现的焦尸在神堂的半空中以倒吊的姿态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剧烈的恶臭味与不断从焦尸体内滚落的蛆虫慢慢掠夺了池昱所有的意识,原来他刚才听到的软物碰撞地面的声响,是因为蛆虫幼体无法在高空保持平衡才掉下来发出的动静。
这具尸体体型庞大,且身躯宽厚,尤其是头颅上那两根被浓烟熏成漆黑的兽角,将它的真身指向了一头被大火焚烧到面目全非的牛。
在所有的焦尸都统一动作的时刻,这头倒挂着的牛必然成了池昱最为感兴趣的东西。
他将燃着火焰的指尖凑上头顶,只见那头四脚被捆绑起来的焦黑黄牛腹部格外肿胀。
它已经不再渗血的伤口里正不断地爬进爬出蛆虫与寄生虫,光是看着就叫人直起鸡皮疙瘩。
而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其他的“活物”待在它的肚子里。
它隔着尸体纤弱的皮层不断地扭动与挣扎,就好像在期待谁能将它从牛的肚子里给“解剖”出来。
“……”如此怪异的画面让池昱瞳孔地震,但他的指尖却不自禁地发了麻,亦如他已经蠢蠢欲动的内心。
池昱谨慎地吞了口唾沫,从口袋里抽出了那把随身携带的小刀。
刀刃在火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如血色般的赤红,而持刀的少年也往后退了两步,像是在防止那头牛会在爆开肚皮后,把苍蝇的幼虫喷自己一身。
冰冷的刀尖在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节下插入了牛的腹部,已经被烤到焦脆的皮层像绽放的花朵般块块开裂,露出底下已经熟透的肌层。
湿滑黏腻的蛆虫不受控制地从那条被扩大的开口处喷涌而出,在地面如液体似的汇聚出了一大滩。
池昱忍住恶心,捂着口鼻继续下刀,随着刀口越划越大,尸体开始产生了不自然的倾斜,好像有什么东西因为失衡而在牛的肚子里往侧边移动了些许。
当牛腹被剖开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只听“哗啦”一声,一个黑影带着大量的蛆虫从尸体中滚落出来,它直直掉落在地溅飞了一片白乎乎绿油油的幼虫。
“噫!”差点落进池昱嘴里的蛆虫吓得他低呼起来,赶紧一把将它们从身上与脸上抹掉了去。
彼时他再定睛一看,那团躺在蛆虫正当中的东西,居然是一个闷在牛腹中,被炙热高温给生生烫熟的婴孩!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个镇子的人……一边在以婴孩的形象作为神明来祭拜, 一边却又把它闷在牛腹里活活烫死?
他们的所作所为,难道是邪.教的献祭仪式?
还是说在他们用这样的方法害死婴孩后,才特意建立了神像以求他怨灵的原谅?
但如果真是池昱所猜测的后者那样, 这婴孩很可能就是副本里需要用符箓消除的最后boss了。
池昱对这类东西懂得不多,但不论是人类还是动物, 婴孩都是这世界上最单纯的存在。
他们是崭新的生命, 对于所有的一切一概不知,他们的心灵干净如洗。如果是善,则是不含一丝杂质的至善, 但如果生来便是恶, 也将是这世上最为恐怖的纯粹恶。
他们就是一张白纸, 只有得到了人或事物的介入,才会产生新的感情分支。
以至于……在这种状态下被害死的婴孩, 也能孕育出这世上最为纯粹的怨恨, 所以它能成为恶鬼boss并不无可能。
蛆虫在他的脚边犹如化开的冰水汩汩涌动,有些甚至会忽然弹跳起来,落在池昱的发间与肌肤上,惊出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生怕里世界会就此消散, 他哆嗦着指尖赶紧从口袋里抽出了那叠谭新蕾交予他的符箓。
黄底红字的符纸在幽暗的火光下摇曳着碎影, 少年迟疑了两秒,旋即下定决心, 将符箓贴在了婴儿尸体的额头正中央。
“……”四周寂静无声,但莫名阴冷下来的空气让池昱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
忽的, 几乎完全密闭的空间里, 他指尖的火焰无风自灭, 而当所有光源都散去的那一刻, 刚才还在他手下完全不动弹的婴孩忽然一扭身体, 在池昱的掌心里转成了正脸,旋即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啊啊,呜啊啊……!”
婴孩脸上同焦炭般变得脆硬的皮肤有意无意地划过少年的手掌,在那种过于诡异的锋利触感过后,铺天盖地的恐惧感迎面袭来,吓得池昱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婴孩的哭声无比的尖锐与刺耳,与之同样发狂的还有楼上那只还在和蜘蛛怪缠打的神像。
它的重掌不间断地拍打在地面,连着地下的空间都震动起来,碎石不断从头顶掉落,像是要与底下的婴孩引起共鸣般。
池昱再次点燃指尖的火焰,而当那道温暖的橙光重新填满了这片狭小的空间后,他有些不适应地抬眼,看到的却是一圈黑漆漆的人形将他包围在了中间!
那些刚才还做着跪拜动作的焦尸,竟在光线灭掉的期间里不知不觉地凑到了池昱的周围,诡异地将他团团围住,甚至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动静!
他们有些狰狞地大张着嘴巴,有些伸出双手像是要掠夺什么,有些尸体的手指甚至已经触到了池昱后脑勺的发丝,好像光线再晚一秒亮起,他的脑袋就要被那人给扯去了。
“这群家伙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啊!”就算是池昱这样的人,也难免会在此情此景下感到头皮发麻的恐惧。
他惊呼出声,直接甩掉了手上还捉着的婴孩,推开旁边不知是如何围拢过来的焦尸,没命似的要往上层的空间跑。
很显然,仅仅他一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消灭这只怨鬼,况且他还不确认那个婴儿到底是不是真的怨鬼。
可当他好不容易触到了那条能回到地下一层的垂直通道底部时,从洞口处忽然传来了一声让他几近耳鸣的凄惨哀嚎。
那东西似乎尝到了极其剧烈的痛楚,并在用尽全力从喉间挤出那声几乎变调的惨叫后就这么彻底咽了气。
无比熟悉这声音的池昱顿时呆愣在了通道的内部,他瞳孔猛然震颤,连多余的思考都没有的,手脚并用地要往上爬。
随着周围暗红色的环境忽然转变,通道内湿滑的泥土像是忽然被风干了水分般,变得无比坚硬,甚至还干涸出了裂痕。
而刚才还好好在他头顶的洞口也如同卡了BUG的游戏一样,瞬间黑掉了一块,无边的黑暗从上方笼罩下来,将他彻底封死在了这个连空气都不流通的密室里。
池昱很少骂脏话,这句话还是杨瑞文被丧尸围堵起来的时候,池昱听他念叨着才偷偷学会的。
他手上的火焰还在徐徐燃烧,但明显因为氧气的断供而显得微弱了不少。
同时在他脚下那条圆形的通道出口下,刚才婴孩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已经停止,但取而代之的是有谁拖着身体在地上艰难行走的脚步声。
沓,沓沓,沓——
那甚至还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而是许多许多人,在这个小到一眼就能看见所有角落的空间里,反复地,不停地,徘徊。
现在不应该是表世界吗……
池昱撑开四肢,将自己紧紧卡在通道的内壁,生怕自己会忽然从这个看似隐蔽的洞口里掉出去。
在确认自己已经被固定在通道内后,他才喘着粗气低头,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脚下几米远的地面,耳朵也仔细地听着一切接近自己的动静。
脚步声好像近了,池昱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额头的冷汗几乎滑落到鼻尖,随着那个摇晃着的黑影慢慢走到洞口底下,他也终于看清了那些东西的容貌。
果然是刚才在里世界中才见过的焦尸!
那些只有在黑暗中才能行动的东西,在表世界里似乎不再受到牵制,他们不断地做着原地徘徊的机械动作,在这不见天日的空间里走了一圈又一圈。
从他们几次三番从池昱的脚下经过,却没有抬头发现他的存在来看,这群焦尸应该在火灾的设定中失去了视力,所以对他手上的光源也不会有所反应。
可为什么他们在表世界里也能自由行动?难道真和他猜想的一样,是因为被烧死的积怨太深,所以才被困在这里成为了不得超生的怨鬼,捣乱其他玩家的副本进度?
那神明对于此事为何又只字不提?
手中的火苗越来越微弱了,四肢也因为强行撑住内壁而变得酸软无力,池昱知道继续待在这里除了掉落洞口被焦尸分食以外,只有窒息而亡这一个结局。
遂他不愿放弃似的又努力往上攀爬了点距离,用手背敲击了两下头顶的黑暗。
有泥土淅淅沥沥地掉落,尘灰飞扬飘进他的双眼,刺痛让池昱瞬间停下了动作。
结合他之前在神堂处看到的洞口场景,可以断定连接地下一二层的应该只是单纯的泥土,实心部分大概一米左右,最顶上盖着的是木板,但可以轻易掀开。
如果他有能耐把这些泥土全部刨开,就能成功回到上层。
现在氧气不足,体力也随时要拉红条,池昱不敢懈怠,在决定好方案后他便将双脚抵在通道内壁,双手像只土拨鼠似的开始没命地乱挖。
指尖穿入泥土,干燥的泥块嵌入了他指甲的缝隙,有些甚至因为池昱的力度没掌握好而生生刺入了他的指甲线,更不要说那些不知何时混入泥土中的碎石木屑,如果不慎挖到便会将他割得鲜血淋漓。
池昱才挖不到几分钟,就因为那十指连心的痛楚而被迫停下了动作,此时就算他不用点燃火光去看,都晓得自己那双在黑暗中黏糊却又肿胀疼痛的双手到底会有多么凄惨。
但更关键的是,他刚才不应该因为觉得痛就停下的,因为身体一旦接受了自己受伤的设定,那股让他感受不到疼痛的肾上腺素就会慢慢停止分泌。
现在再让池昱去挖,他那双轻轻摸一下指甲盖就会剧痛不已的双手恐怕已经做不到了。
而在他产生那种想要先摆烂休息一下的情绪时,祸不单行,他脚下的泥壁因为被用力踩踏太久而光滑了表面,不再具有摩擦力的泥土向下塌陷,让他一个脚滑竟往下掉落了几公分!
“……!”他呼吸一顿,很快就用小臂与手肘的皮肉将自己用力卡在了半道上,可他掉落时发出的动静依然吸引了那些徘徊着的焦尸的注意。
刚才底下混乱的脚步声忽然全部消失,旋即以一种非常诡异的,且无比整齐的步伐,向着洞口的正下方迅速接近。
胳膊上被撕开的皮肉已经鲜血淋漓,疼痛让池昱眼眶都泛出了几滴泪花,但他根本来不及顾及,只一个劲地挪动还算能动的双腿,将自己又往上抬了些距离。
而就在他脚跟离开原地的瞬间,一只焦炭般的手忽然从洞底伸了上来,险些就能拽住池昱的脚踝!
“啊啊啊——”这群连五官都分辨不清楚的焦尸在发现活人的存在后,开始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这些邪门的东西就像是深陷泥沼的将死之人,他们不断地伸出胳膊,试图从那个半径几乎都没半米的洞穴底部将里头瑟缩着的少年给用力拖出。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如果他在这里被焦尸抓住分食,还能再复活吗?可就算能复活,过程一定会非常痛苦吧!?
贴在婴儿额头上的符箓为什么没有作用啊!这些焦尸到底又是怎么来的!他的大脑好乱,已经完全陷入绝境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池昱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在逐渐缺氧的环境下缓缓停止。
而那些焦尸也像是不愿浪费体力般,只一个个地站在洞口底下,睁着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盯着洞口的最上方,似乎在等待少年落下来的那一刻。
不过就在他的体力也要透支之前,他听到顶上传来一阵怪异的动响,旋即刚才还漆黑一片的视野中忽然透下了一道黯淡,但对池昱来说却足够刺目的光来。
下一秒,刘佩宇惊慌失措的声线从那处响了起来,“池昱!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90章 燃烧的小镇遗址(13)
池昱握住了那条从洞口伸下来的胳膊, 随着刘佩宇的发力,早已伤痕累累的少年被他成功拉上了地底一层。
洞底的焦尸不再像刚才那般撕心裂肺地嚎叫,只是睁着双狠戾的眼睛, 透过这条不过几米的通道用力地望着顶上的两人。
“你怎么来了……”
凡是裸露在外的肌肤全都被泥块撕开了口子,小少年瘫坐在地上, 疼得龇牙咧嘴, 但无疑刘佩宇的出现让他惊喜万分。
“我被怪物追着一路逃,最后被逼进了这条地道里……”
刘佩宇不会忘记自己是如何被怪物追逐的窘态,那始终都处于隐形状态的怪物像是要故意戏弄他一般, 无论他往那边跑都会提示怪物在与他接近, 最后叫走投无路的他头脑一热钻进了地道。
彼时怪物与他的距离只剩下仅仅五米, 这种它已经在洞口等着守株待兔的恐惧让刘佩宇再次迈动双腿奔跑起来。
他沿着地道唯一的方向跑了许久,直到在尽头处的神堂里被怪物彻底锁定。
“你知道吗, 表里世界一转换, 我就看到了一个巨恐怖的大家伙,它竟然踩着另一只蜘蛛怪的脑袋要把它杀了!”
刘佩宇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几分心有余悸,显然那些留在他脑海里的画面让他现在回想起来都会觉得窒息。
当他的视野被血色侵染的瞬间, 一直追逐着他的蜘蛛怪在里世界暴露了原型, 但比之更为恐怖的,是那个忽然出现的, 几乎要与神堂的空间一般高大的巨神像。
它头上四眼怒目圆睁,双手紧紧握拳, 青筋暴起, 那曾经足以虐杀任何玩家的蜘蛛怪被它用力踩在脚下, 此刻奄奄一息, 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嘎嘎——!”
刘佩宇身后的巨兽瞬间暴怒, 它伏下身子,如弹簧般跳到神像的头部,它黏糊糊的肢节狠狠缠住敌人的躯体,旋即撕开巨口拼命撕咬。
神像竟一时半会抵挡不住这般不讲道理的攻击,它身形摇摇晃晃往后退了两步,此刻被他脚掌钳制着的蜘蛛怪也挣脱了出来,拖着那副残破不堪的身躯与同伴合作进攻。
“你是不知道那两个蜘蛛怪有多凶残,它们身体都被神像的手掌捏碎了,牙齿还狠狠咬着它的脖子不肯松开!”
刘佩宇激动地诉说着刚才那场谁看了都会热血沸腾的怪物大战,不过池昱已经无心再听。
他大概能猜到在自己被困住的期间发生了什么。
追逐刘佩宇的蜘蛛怪是他派出去的东西,在感受到了身为“主人”的池昱有危险后,才故意把刘佩宇赶来这里帮助他。
“神像是真的强,四条胳膊分工合作,两手合力撕一只蜘蛛怪,把那个坚硬的大虫愣是扯得四分五裂!”
池昱:“喔,喔……那真是太酷啦。”
他一边敷衍着这位心智不成熟的三十岁成年队友,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
本来还算整洁的神堂此刻凌乱一片,泥土与废墟落得满地都是,就连那座神坛都浮夸地倾倒下来摔成了粉末,可见刚才神像与蜘蛛怪间发生了一场旷世恶战。
从这儿什么都没留下的情况来看,两者应该是同归于尽了。
但奇怪的是,池昱的视野里所能看到的一切依然是暗沉的赤红色,石墙上也到处是被烧焦的痕迹,可见他们现在依然身处里世界。
既然怪物都已经死了,他们为何还会被困在这里无法出去?
“池昱,你在听吗,真的很精彩啊,我跟你……”
“先别说话,我们现在很危险,赶紧出去!”
刘佩宇兴奋的语气被池昱拦停在了喉间,小少年顾不及身上还流血不止的伤口,只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刘佩宇连拖带拽地往走廊外带。
并且这种不祥的预感在他看到洞口外隐隐透进来的光线时到达了顶峰。
按照里世界的设定,这处地道是被塌陷的巨石给掩盖住的,当时池昱差点被闷死在这里,最后献祭了可怜的蜘蛛怪才得以逃脱。
但现在同样身处里世界,为什么那块巨石却不翼而飞?
“我们很有可能被怪物盯上了。”只不过是因为两人才与蜘蛛怪打过照面,所以才没能马上反应过来,这里还有第四个怪物的存在。
抱着自己或许能够依靠精神控制来躲过一劫的想法,先从洞口探头出去的人是池昱,但令他意外的是,外头并没有任何怪物的踪影。
此时站在洞内的刘佩宇又同他大声道,“池昱,你下来,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做吧,我是成年人了,不需要你来保护我!”
听到【保护】二字,这从来都只是按照本能行事的少年忽然一愣,然后他低头,与底下满脸担忧的刘佩宇对上了视线。
对啊,他什么时候开始会有保护别人的想法了?
因为担心刘佩宇会被怪物杀掉,所以明明连他自己也很害怕,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一个出去,甚至就连去单独探索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想,不带上队友是为了不让他们陷入险境。
他茫然间,小镇上空忽地刮起一阵寒风,被吹乱的发丝遮挡了他的视野,与此同时有人从公路的对面匆匆跑过,巨型的竹节虫怪物就紧紧贴在他身后的墙壁上,如一只虎视眈眈的壁虎,飞速爬动着向玩家发起追击。
“……”原来是附近有怪物在锁定其他玩家,才会把他们也一道拉入了里世界。
池昱虽然有了同理心,但不代表他会圣母到连路边不认识的玩家都出手相救,遂此刻更在乎刘佩宇的他翻身爬上了地面,然后伸手将底下攀爬还有些困难的队友给拉了上来。
见里世界的空间在那玩家跑远后的没多久就开始消散,两人瘫坐在能被太阳照耀到的空地上,因忽然的放松而拼命喘着粗气。
“已经快要在副本里待满一个月了,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刘佩宇掏出自己那几乎看不见电量条的手机,他绝望地看了一眼锁屏,连桌面都没敢解锁进去,生怕他的手机会忽然关机。
“你以为我们自己的世界还会剩下几个活人啊?”池昱惯例泼人冷水。
不过在眼角余光瞥见刘佩宇的手机上也显示有信号格时,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之前所有的副本都是在一个与现世完全无关的新空间内进行,虽然这次的小镇表世界与现实连通,但除了那由怨鬼所造出的第三空间以外,神明做到的仅仅只是在不毁坏小镇的情况下,转换了屋子的地形。
而大部分会造成【破坏建筑】或是【伤害玩家】的内容,基本只会出现在由神明所打造的里世界。
所以问题来了。
既然祂的力量如此强大,都能够锁住这些“不听话”的怪物,甚至创造全新的世界与规则,那神明为何不直接在他们真实的世界大闹一番?
既然祂的性格如此恶劣,当然是直接毁坏现世要来得更爽吧?
祂完全没有必要再创造一个与现实完全隔离的新副本?
综上所述,撇去神明仅仅只是意识体所以神力不算强大的可能性,池昱合理怀疑在真实世界中一定有什么东西在牵制着祂,甚至让祂完全无法介入现世……以至于只能将人们拉进副本进行游戏。
“你看,那里有个信号塔!”少年思绪混乱间,刘佩宇忽然指着不远处的高塔兴奋起来。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只见平日里掩盖了半空的浓雾不知何时散开了去,露出了那座矗立于小镇西侧,头顶装置着信号接收设备的高台。
这过于眼熟的建筑让池昱一下想起了之前中心城的那座广播台,只不过小镇里的并没有那么高,甚至也没有广播作用,它仅仅只是一个扩大小镇信号的增幅装置罢了。
但这对于只要有信号就能看到希望的池昱来说,完全足够了。
他拿出手机,望着上头仅有的一丝电量,旋即握拳攥住,如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我要去那里看看!”
他说罢,没等刘佩宇反应过来的,只拼命迈开步伐沿着公路往西侧跑,生怕自己会不小心被拖入里世界,从而错失这难得可以与外界联系的机会。
他要上网!
现在互联网的信息这么发达,可以网上冲浪就找到的答案,他没必要在这小镇里一边探索,一边被怪暴打的琢磨半天吧?
第三个空间的出现似乎彻底清空了小镇里由神明所散出的浓雾。
池昱沿着公路指引的方向一路直跑,不出须臾便到达了信号塔的底部,而彼时的刘佩宇还在后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吭哧吭哧追着,看上去短暂时间内不会打扰自己了。
手机上的信号难能可贵地回到了两格的状态,虽然上网还是有点卡顿,但对池昱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他找了个信号图标不会频频跳红的角落,然后保持一个动作蹲坐在地不敢乱动,生怕自己举动的一分一毫都会导致信号源丢失。
兴许是手机的电量太低,已经不够池昱折腾更久,除了打开网页的速度无比缓慢以外,他连点开应用软件都需要卡顿上许久。
以至于当搜索框的输入法跳出来时,池昱甚至都兴奋到指尖发抖,反复输入了几次才找到了正确的文字。
他不知道这座小镇叫什么名字,不过他记住了几条探索中看到过的线索。
XX30年,大火,神堂,探险家,以及那个报纸上被副标题加粗写到的人名,蒋裕民。
许多关键词被池昱一股脑地输入进了网站,不过最后为他提供重要信息的果然还是这个确切的人名。
蒋余幸似乎是小镇的镇长。
网页搜索的第一条发布于两年前,池昱定了定心神,认真地往下读。
这是一位当时去小镇探险的冒险家记录下的文字,通篇内容都是在叙述小镇被烧焦后的惨相,不过到了后半部分忽然就开始带货卖自己的背包,让池昱登时无语地关掉了浏览页。
有没有搞错,现在没人整顿这些营.销号的吗!亏他还看得这么认真!
池昱一连往下翻了好几页,他发现大部分只要是时间线较近的内容,记录的都是关于这座小镇因为闹鬼而吸引他人去探险的传闻。
他根本找不到关于小镇更加贴切和深入的介绍。
不过想想也是,这小镇是快百年前的遗址,那时候连互联网都没有,更不要说会有人将东西记录在网上。
最后他一连点开了好几个网站,终是在一个看似古怪的域名网址下找到了一张关于当时小镇的照片。
有些模糊的黑白画面中,小镇呈现的是与表世界里完全不同的模样。
图中的房屋是成片凌乱的矮房,几乎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盖着木板与石块,但看上去仅仅只是做防雨用。街边几个妇女挎着篮子笑得阳光灿烂,似乎因为第一次见到照相机而感到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