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来笑着拍拍他的肩,那笑容仿佛在说“知道怕就行”,而后他从秦郁上和衣柜之间的窄缝里强行挤了出去。
首映礼倒计时一周,秦郁上明显忙碌起来,每天早出晚归同导演组确定最后的成片,虽然不愿意但也要配合一些宣传。
客房那间吱呀作响的硬板床被他处理掉了,重新购置了桌椅,改造成一间小型书房。
每天回家后,秦郁上就钻进书房,跟江棠承两人猫在里头不知道干什么。
大的不靠谱,小的鬼点子多,江来直觉这两人凑在一起没好事,时不时就去敲门端茶送水果,名为关心,实则观察敌情。
但每次他推开门,就见秦郁上在桌子后伏案书写,江棠承则坐在旁边椅子上翻着一本《从零教你做导演》。
岁月静好,一点也不像要作。
江来搁下果盘,眯眼扫过一圈,未探测出异常,只能清清嗓子说:“吃点水果。”
江棠承从书上抬头,甜甜笑道:“谢谢爸爸~”
秦郁上也从文件上抬头,甜甜笑道:“谢谢老——咳咳,谢谢。”
江来收起射向秦郁上的眼刀,在书房站了一会,悻悻地关门走了,心道难道是他多想了,这俩人不是要搞事?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门关上的瞬间,江棠承抛下书从椅子上窜下去,跑到秦郁上身边问:“怎么样,这张画得行吗?”
秦郁上手指点着一处说:“这边角落加一盏台灯,气氛温馨点,后面天空再加几颗星星,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把你爹我画得帅一点。”
江棠承顶着一头乱呼呼的头发,无语地看了秦郁上一眼。秦郁上伸手把他那头卷毛呼撸得更乱:“到时候能不能给你爸一个永生难忘的惊喜,就看你的了。”
首映礼当天,小周开车来接一家三口。
小周也一身笔挺西装,剪了个利落发型,整个人显得很精神。
江棠承喊道:“一笑哥哥!”
自从知道小周大名叫周一笑,江棠承就爱这么叫他。
“你今天好帅啊!”
“谢谢崽崽!”小周高兴道,“哇,你今天也好帅!”
江棠承穿的是秦郁上带他去裁缝店定制的小礼服,前一天刚送来,他宝贝地不行,立刻挂在自己卧室,隔一会就要去摸摸,今天出门前老早就换好衣服,连领结都是自己打的。
小周越过江棠承朝他身后看去,心中呦呵了一声,心道他秦导和江老师是把首映礼当婚礼了吗?
江来看到秦郁上给他准备的礼服时也是同样感受。
“纯白的?”江来勾着领子把那件白色西装外套拎起来,再看看床上的珍珠白衬衫和白色西裤,“你确定?”
“确定啊。”秦郁上道,“白色好看。”
江来瞅着他从头到脚一身黑,反问道:“好看你怎么不穿?”
“你皮肤白啊,比我更合适。”秦郁上点了点手表,推着江来进卧室,“时间差不多了,快点换上吧,你看你还不如儿子积极。”
江来回忆着这一幕上了车,车子穿过灯火繁华的岚城,抵达了首映礼举行的酒店。
除了《分秒》主创,刘制片又请不少圈中和媒体人助阵,现场星光熠熠。
常规的主创采访和互动环节过后,首映礼便结束了,一小部分人移步去旁边一个小型宴会厅。
刚才还在台下乖乖看着两个爸爸登台的江棠承,一进宴会厅就开始撒欢,挣开江来的手往一道熟悉的身影跑去。
“小乔哥哥!”
乔阮转身,眼睛顿时亮了,蹲在地上抱住江棠承:“崽崽,我可想死你了!”
“我也想你了。”江棠承闻到乔阮身上的椰子味,“你是用了我送你的椰子油吗?”
“是啊。”乔阮说,“就是你上次去马尔代夫给我带的椰油皂,好闻不。”
“好闻。”
“对了崽崽。”乔阮单膝跪在地上,拿出手机点了几下,递到江棠承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江棠承顿时睁大眼,小声惊呼:“哇,猫猫!”
手机播放的视频里,两只黑白小土猫正围着一只银虎斑的缅因猫不停拱,体型硕大的缅因瘫坐地板纹丝不动,表情明显在说莫挨老子,然而也没动手把那两只小猫赶走。
江棠承认出了那两只小猫:“是不是酒店楼下花园里的那两只啊。”
“是啊。”乔阮说,“我前段时间从救护站把它们领回家了,想让它们跟我家宝宝相处看看,没想到我家宝宝竟然没挠它们,我就一起养了。”
江棠承羡慕了:“小乔哥哥,你好幸福,家里有三只猫猫。”
俞珍也带着女儿来了,秦郁上对小姑娘竖大拇指:“我上次说错了,你比你妈有眼光。”
小姑娘高贵冷艳地看了秦郁上一眼,转头去找江棠承玩去了。
俞珍更懒得理秦郁上,端着杯香槟飘然转身去找江来了。
秦郁上也跟过去,往江来身边一站。江来保持笑容不变,从嘴角挤出一句话:“你离我远点。”
秦郁上非但没走,反而挺直脊背,露出一个风度翩翩的微笑:“干吗,咱俩黑白配,就得站一起。”
两人身姿笔挺,黑白组合分外吸睛,江来敏锐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他心道你不走我走,端着杯白水就要跟俞珍去角落单聊,被秦郁上一把拉住:“行行,我不跟着你了,你热不热啊,把你外套脱了吧,我给你挂起来。”
宴会厅里空调温度适宜,但江来心想珍珠白的衬衫好歹没纯白的外套那么显眼,于是脱下外套递给秦郁上,视线在对方笑得开怀的脸上停留两秒,总觉得这人没憋着好事。
另一边角落里,梁松正半掩着嘴打电话,老伴去国外看女儿,他好不容易能放飞自我,对着电话一个劲儿保证“哎哎哎不喝不喝,我保证滴酒不沾,有秦郁上看着我呢你担心什么”,结果刚挂断,就对服务生招手。
“都有什么酒啊,二锅头有没有,没有?哎算了,香槟也凑活吧。”
梁松把一杯香槟端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感到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动了,正要喝,杯子忽然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夺了过去。
“哎?”梁松定睛一看,“秦郁上,你这臭小子!”
秦郁上正要去给江来挂衣服,转头就见梁松窝在门边角落,偷偷摸摸不像干好事。
他转手又把酒杯还给服务生,晃了晃另一只手上的手机:“师娘刚给我发信息,让您晚上除了果汁什么都不能喝。”
梁松气得瞪眼。
秦郁上对一旁的小周道:“小周,今晚你就负责看着梁导。”
“得嘞。”小周笑眯眯道,“梁导,对不住了。”
“你你你——”
话没说完,秦郁上已经拿着江来的外套飘然离去。梁松叉腰,目光从秦郁上的背影移到小周身上,仿佛在思索什么,半晌忽然笑眯眯地竖起一根手指:“小周是吧,让我喝一杯,就一杯,我在下部剧里给你安排了角色,有台词哦。”
小周满头黑线,但坚持职业操守不为所动。
梁松继续加码:“让我喝半杯,我给你个男三号。”
小周:“……”
“就两口,男二号!”
“……”
“一口,下部剧让你做主角!”
裴颂进来的时候恰好听到这最后一句,当即吓了一跳,心道影视圈里潜规则已经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庆幸自己当初没去拍戏。
裴颂环顾四周,没看到江来,反倒看到了江棠承。没办法,谁叫江棠承身边围了一群人,把他众星拱月般拥在中间,想不注意都难。
裴颂嗖嗖嗖走过去,速度快到如脚下生风,仿佛只要足够快别人就不会注意到他。
走到江棠承身边他不得不停下,打招呼道:“嗨。”
江棠承也认出了眼前这个长腿大帅哥,一个称呼他爸为哥的男人,于是也酷酷地:“嗨。”
裴颂黑线,心道他哥的儿子还是这么有个性啊,只好主动问:“我哥呢?”
江棠承手指一个方向,裴颂顺着看去,立刻松了口气,调转方向走过去。
江来看到裴颂时着实吃了一惊:“你不是在国外吗?”
他前两天看到裴颂的微博ip还在国外。
“哥,你这么关注我啊。”裴颂高兴了,“我刚下飞机就来了,哥你第一部 电视剧开播,我怎么也要来给你撑撑场面啊。”
说着他看看四周,忍不住又擦了把汗:“好多人啊。”
江来不免感动,裴颂一个社恐竟然为了他主动来这种人多的场合。
“谢谢。”
裴颂听出这两个字的份量,有些不好意思,想起什么又道:“哥,我听了你的话去做咨询了,感觉有点效果。”
江来递给裴颂一杯葡萄汁,和他轻轻碰杯:“这种事急不得,慢慢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裴颂看着他笑:“嗯,哥你说的对。”
俞珍旁观全程,表面维持着端庄优雅,内心荡起一阵oooo~的狂笑。
秦郁上这正宫位置,坐得也不是那么稳啊。
秦郁上给江来挂好衣服,回来就看到江来正和裴颂举杯谈笑,当即黑脸,正要走过去,忽然瞥见了角落里的闻绍。
这样的场合闻绍一向如鱼得水,恨不得端着杯香槟满场飞,怎么一个人喝闷酒?
秦郁上微微皱了下眉,然而兄弟哪有老婆重要,他只停顿了0.01秒便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江来身上,雄赳赳气昂昂去宣誓主权去了。
角落里,闻绍叹了口气。最近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夜之间对吃喝玩乐失去兴趣,夜店酒吧一次没去,之前的莺莺燕燕鸭鸭也都断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寻找人生的新方向了。
就在刚才,当秦郁上带着江来和江棠承出现的时候,闻绍醍醐灌顶,瞬间知道他的新方向是什么了。
此刻他端着杯香槟做掩护,看似喝闷酒,实则在满场搜索目标,心想待会给自己下点药,效仿秦郁上,说不定明年就能抱娃过上父亲节。
视线扫过一圈,闻绍摸着下巴暗自琢磨,这么多人里,谁看着比较好生养呢?
不远处的乔阮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正想着谁在背后骂他,远远就见钱司壮走了进来。
乔阮微微眯起眼,哼了一声,就算和江来关系再好,他还是不喜欢这个胖子。
钱司壮不止自己来了,还把钱母也一起带了进来。钱母边走边左顾右盼,但明星太多了,根本看不过来,她脖子都扭痛了。
“哎呦好多明星啊。”
“那不是新晋的小鲜肉嘛,演仙侠剧的那个。”
“还有那个小鲜花,大闺女长得可真俊啊,比电视上漂亮多了。哎大壮,能不能给我要个签名啊?”
现在圈里谁人不知钱司壮背靠秦郁上,谁不给三分薄面?
钱司壮一拍胸脯:“必须的,何止签名,合影都行。不过妈,这种场合您就别叫我大壮了,要叫我Al。”
钱母一门心思看小鲜肉小鲜花了,没注意听:“什么抡?抡什么?”
钱司壮一头黑线,正准备纠正他妈的发音,忽然手机响了。当看到来电显示时,他愣了愣。
另一边,秦郁上如同一尊黑脸门神站在江来旁边,对裴颂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小裴,好久不见啊。”
裴颂不知为何忽然闻到了大海的味道,立刻战术性后退,露出惊恐的表情,疯狂抹汗道:“那个哥,我还想起我有事,很重要的事,我先走了啊,祝你电视剧大卖,大卖!”
看着裴颂仓皇离去的背影,秦郁上满意了,转头就见江来无语地看着他。
江来刚说了个“你”字,钱司壮就慌里慌张跑过来,对他耳语几句。
秦郁上眼见江来的表情变化,过人的耳力在这一刻发挥了十成,敏锐地听到了一个“顾”字。
钱司壮说完问:“他现在就在外面,你要见吗?”
江来沉默,片刻后对在场几人说了句“失陪”,紧接着用眼神制止了秦郁上妄图跟着他的举动。
秦郁上被那眼神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身雪白的江来走出宴会厅。
从宴会厅出来,江来穿过大堂来到了酒店正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树下阴影里的顾泽肖。
顾泽肖也看到了他。
两人动作一顿,而后同时朝对方走了过去。
顾泽肖穿着与往日明显不同,考究的正装变成了T恤和牛仔裤,一边肩上背着一个黑色背包。
“江来。”顾泽肖率先开口,然而喊完这个熟悉的名字,他又瞬间哽咽。
他做了个深呼吸,拍拍背上的行囊,笑道:“我今天是来跟你告别的,我要去实现我最初的梦想了。”
江来诧异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你要去做无国界医生?”
“是啊。”几日不见,顾泽肖整个人似乎少了拘束,多了洒脱,“我前段时间提交申请,刚刚收到通知,他们很缺人,希望我立刻过去。”
江来顿了顿,问:“去多久?”
“暂定是去两年。”顾泽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但两年后的事谁又知道。”
“什么时候走,我送你吧。”
“就今晚,不过不用了,我叫了车。”顾泽肖回头看了眼等候的司机,“待会就走。”
他原本就是在去机场的路上拐道来了这里,打给钱司壮想碰碰运气,没想到江来真的愿意出来见他。
“师兄。”江来沉默良久,“一切顺利,记得多发朋友圈,我会给你点赞的。”
听着这一声熟悉的称呼,顾泽肖喉头哽咽,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无人知晓的叹息:“你也多保重。”
江来目送顾泽肖上车离开,立在酒店门廊下,久久无法回神。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一辆轿车自远处驶来,停在了酒店门口,车上下来一个年轻漂亮、一看就是个混血的女孩。
女孩绕到另一侧开门,紧接着一个气质如兰的中年妇人下了车。
女孩喊道:“舅妈,到了,就是这里。”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梅瑛和秦羽希。
前段时间壹心基金会遭到舆论攻击,秦郁上担心梅瑛看到新闻心情会受影响,便让秦羽希忽悠她去国外旅行,前一日刚回来。
秦羽希问:“舅妈,咱们真的要进去吗?”
梅瑛脚步微顿,昨天回国后她才知道壹心遭遇舆论攻击的事,秦郁上完美地化解危机叫她心中宽慰。
她知道,这个儿子真的成长到能扛起秦霆焕留下的担子。
她对着秦霆焕的照片一夜未眠,想着这些年来对秦郁上的漠不关心和暗地里的责备,想着秦郁上那一句“家人不就是要支持彼此做喜欢做的事吗”,终于生出了迟到的愧疚。
听了秦羽希的问题,梅瑛温和地笑了笑,道:“走吧,去给他捧捧场。”
宴会厅里,江棠承跟这个说一句,再跟那个聊两句,好不容易闲下来,嘴巴都干了,再一看,咦,他爹还在,但他爸呢?
江棠承在角落里找到了秦郁上,问:“爸爸,爸爸呢?”
秦郁上把他抱起来,没好气道:“你爸跑了。”
“啊?”江棠承大惊失色,“跑哪儿了,那我们给他准备的惊喜呢,他看到了吗?”
秦郁上这才道:“我骗你呢,他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江棠承舒了口气,又撒娇似的说:“你怎么骗人啊。”
秦郁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最近没事就喜欢逗江棠承,快把人惹急了再哄,哄好了再逗。
深究起来,只能说这是当爹的劣根性,通病。
果然,见小孩急了,秦郁上又哄道:“是我错了,以后不骗你了。你不是想买个望远镜看星星吗,明天就带你去。”
“真的呀?”江棠承秒变星星眼,抱着秦郁上在他脸上响亮地mua了一口,“爸爸你真好。”
在俞珍以及搜寻目标无果、不知何时凑过来的闻绍的无语注视中,秦郁上笑得那叫一个得意:“乖崽,再叫一声。”
江棠承在外人面前相当给面儿:“爸爸,你真好呀!”
秦郁上笑得嘴角几乎咧到耳根,余光瞥见两道身影,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几步之外,梅瑛和秦羽希目瞪口呆。
秦羽希嘴巴张成了一个圆润的O,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梅瑛忽然身体一软,眼看就要摔倒。
“妈!”
“舅妈!”
“快快,扶阿姨去休息室!”
江来收拾心情回来,刚走到宴会厅门口就被火急火燎的钱司壮拦住了。
“秦郁上他妈来了!”
江来心里一惊,表面依旧不动声色:“然后呢?”
钱司壮手一摊:“听到崽崽叫他儿子爸,两眼一黑晕了。”
隔壁休息室里,江来刚一推开门,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问:“崽崽,我是你爸爸的妹妹,你该叫我什么啊?”
江来悄声走进去,将门在身后轻轻合上,一抬眼恰好撞进秦郁上的视线。
秦郁上毫不犹豫地向他伸出手,江来脚步微顿,从善如流走过去,刚一伸手就被秦郁上以十指交缠的姿势紧紧握住。
江来进来的动静吸引了在场几人的注意,梅瑛的视线停留在他脸上,而后下移到他同秦郁上交握的双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江棠承也看到了江来,仰起脸对他甜甜一笑,而后才将视线移回秦羽希身上,脆生生地说:“要叫姑姑。”
“真棒!”秦羽希又指着梅瑛问,“她是你爸爸的妈妈,你该叫什么?”
江棠承记得梅瑛,他曾经看过梅瑛的表演,还上台献过花。他仰起头同梅瑛对视,见梅瑛抿着嘴唇,眼底似乎有泪,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上前牵起对方的手,甜甜笑道:“奶奶。”
梅瑛当即红了眼眶,蹲下一把抱住江棠承,哽咽道:“乖。”
秦羽希转身做了个深呼吸,拼命用手扇风,还是没忍住掉下眼泪:“天啊,我真的看不得这些。”
一旁不知是谁递来一张纸,她立刻接过擦掉眼泪,一抬头才发现是闻绍。
对视的一瞬,双方都有些尴尬,秦羽希飞速移开目光,转过头,一边擦鼻涕一边对秦郁上说:“秦郁上,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秦郁上额角一突,却难得没有反驳这个妹妹,而是将江来的手牵得更紧:“嗯,我的福气的确还在后头。”
梅瑛好不容易缓过情绪,松开江棠承,起身走到江来面前,露出一个抱歉的笑:“今天太匆忙了,我什么也没准备,实在是失礼了。”
“孩子。”梅瑛顿了顿,牵起江来另一只手,“有空带崽崽回家吃顿饭吧。”
再回到宴会厅时,酒会已经接近尾声,刘制片用小勺在香槟杯上轻轻敲了两下,等众人安静后,便提议由秦郁上说两句作为收尾。
秦郁上在满场注视中款步走到最前方,转过身一一看去。
人群中有他的老师,他的好友,更有他的亲人和爱人。
视线捕捉到其中一人,秦郁上扬起嘴角勾出一个笑,把立着的麦克风稍稍压低,缓缓开口道:
“《分秒》这部剧成功杀青并完成全部后期制作,即将播出,离不开大家的共同努力,在此我要感谢每一位同仁的辛苦付出。
对我来说,这是我回国后参演的第一部 电视剧,也是我执导的第一部电视剧,是我开启事业新征程的起点。但我收获的不仅于此——”
江来静静看着秦郁上,灯光下的男人是如此英俊耀眼,一如多年前那个晚上,他和他在天台的初次相遇。
那时的江来刚刚签约姿琅,参加一个据说是为新晋影帝举办的酒会,彼时的他无心也不善社交,在老板闻绍面前露个脸便离开了热闹的人群,独自乘电梯来到酒店天台。
那时他刚刚发现自己晕血,这辈子也无法像江怀礼一样拿起手术刀治病救人。他平静地退了学,但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一颗心早已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那一晚天台的风很大,一如多年前那个深秋的傍晚,江来站在光线昏暗的天台,遥望远处热闹的万家灯火,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如果他现在跳下去,会不会有人救他。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自背后响起。
“——你在干什么?风那么大,站在天台很危险。”
他猛地转头,只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
他告诉秦郁上,留下江棠承不过是天意,但天意之外,更多的或许是他的私心。
记忆中那张面孔同眼前的人慢慢重合,江来眼角湿润,等回过神时,才发现秦郁上不知何时停止了讲话,正定定地朝他看来。
不少人也随着秦郁上一道将目光投了过来。
江来的心顿时提了起来,生怕秦郁上要说出什么石破天惊之语,然而秦郁上很快便移开目光,似乎只是不经意一瞥,逐一感谢剧组众人便言简意赅地结束了这段发言,只是临下台前隔空对江棠承比了个心。
江棠承也立刻用手指比了个心。
江来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随即又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
酒会在热烈的氛围中结束,秦羽希带梅瑛回别墅休息,闻绍不放心,主动提出开车送两人。
秦郁上安排小周送梁松回去,自己则打算跟江来步行回公寓。
快走到酒店门口,江来发现他外套没拿,于是折返去存衣服的地方。外头天热,他并不打算穿,正要搭在手臂上时,忽然发现了外套的不寻常之处。
他小心地摸了摸,从内袋里找出一张卡片。
卡片的一面是彩绘涂鸦,一看就是江棠承的手笔,背景中有露台有沙滩还有椰子树,江来一眼认出那是他们在马代岛上住的那个沙屋,他坐在沙发上,背后是广袤的星空,身边则是紧挨着他的江棠承和秦郁上。
江来还记得当时的情景,江棠承和秦郁上以给他驱蚊为由不停挤他,把他挤跑了。
江来失笑,翻到另一面时却不由一愣。
背面是几行黑色墨水写下的钢笔字,笔力遒劲洒脱,字迹十分熟悉。
江来怔怔地看着那几行字,忽然想起数日前的那个晚上,秦郁上在得知他就是壹心基金会的匿名捐赠者时曾说:“如果我知道是你,那就多写一点了。”
“写什么呢?”
那一晚餐厅灯光下,秦郁上眼神明亮,看着他问出这个问题,终于在今天给出了答案。
【江来:
在你前二十七年的人生里,我不曾参与。但往后时光中的每一天,我都会陪伴在你身边。
愿你一生顺遂,心想事成。
纸短情长,剩下的话我用余生慢慢对你讲。
秦郁上】
江来怔在原地。
“爸爸!”
他回过神,抬眼望去。不远处,江棠承被秦郁上架在脖子上,两人正回头齐齐看着他。
秦郁上微笑,江棠承招手。
“你快来呀。”
月光映出江来眼底的湿润,他将那张珍贵的卡片收进西装内袋,而后在温柔的夏夜晚风中快步上前,笑着应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