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许嘉音跟着转头,看到他耳根后面泛起的红。
心灵感应似的,脑中瞬闪过一些昏昏暗暗的画面,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腕,就在昨晚,十几小时前,这双手被紧紧锢在床上,手指之间布满白色床单的褶皱,他们都还没有学会花样的姿势,只是遵着本能缠到一起,永久标记的时候,记得手腕被抓得发痛。
心间悄悄一跳。
他唤,“阿赦?”
周赦背对着,站在桌子前,喝水。
听见,他略转眼角,等着说话。
许嘉音笑眯了眼,“你想我啦?”
周赦端着杯子不动,眉与眼的距离挤近了些。
耳朵根子都暴露了,还硬撑。
许嘉音鼓鼓腮帮,轻飘飘道:“问问而已,问问也不行?”
周赦放下水杯,将脸背过去,看不到表情。
“你跑来我家做什么?”
这么久了,可算想起问这个了,尽管很明显是为了转移话题。
许嘉音笑道,“来给你送饺子。”
“昨天不是刚送过 ?”
“今天的更新鲜。”
周赦转回头,看着他不说话。
许嘉音走过去,再度抱住他的手,撒娇。
“我想你了,来看看你也不行?”
有的人心早软了,嘴还很硬。
“才几个小时而已……”
“那也是几个小时呀,你不知道omega刚被标记的那几天会生理性地黏着alpha吗?你才起床就把我丢下了,我不能自己来找你么?”
“……”
“啊——你不会刚标记完就开始腻烦了吧?昨晚明明也还没尽兴吧?”他贴上前,故意扮出委屈相貌,“那个,其实我昨晚就在想了,我没什么经验,也不好意思做什么花样,我在床上很没有吸引力吧?”
周赦后耳根子通红,眉头间挤出沟壑。
“抱歉啊,别看我恋爱经验好像很多,其实昨晚是第一次,下次我会努力的,别嫌弃我好不好? ”
“……没嫌弃你。”周赦艰难开口。
许嘉音一把抱紧,“真的吗?”
“真的。”
“那为什么昨晚那么快……”许嘉音惊恐捂嘴,好像突然之间明白过来什么,“你不行!”
周赦一愣。
许嘉音捂着嘴低头,脸上挂满黑线。
“对、对不起……”
周赦脸黑了。
“说什么对不起?”
“没什么,我不会嫌弃你的。”
“……”
周赦走上前来,一把拉起他的手腕。
“啊!”许嘉音惊叫,“你、你干嘛!你不会要当场证明自己吧?爸爸还在外面呢!”
周赦气得咬牙,脸上一阵黑一阵红。
“你在乱说些什么?”
许嘉音摇头,“错了,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都怪这张想到啥就说啥的破嘴!没关系阿赦,你还这么年轻,一定还有希望!”
周赦还在忍,额角青筋暴起到极限。
他是很能忍的,不管从前还是现在。
倒是许嘉音自己,忍笑到了极限,嘴角无法控制地有了弧度,“你这是什么表情,从我嘴里说出这些话来让你感觉丢脸?没关系的,我都是你的人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你不幸福我就不可能幸福,我比你还希望你幸福,不,希望你的那个幸福……”说着说着,许嘉音噗嗤一声,破功了。
忍到极限了。
“许嘉音!”周赦终于爆发了。
许嘉音笑得跟朵花似,知道要遭殃,转身就溜,但动作怎么比得过周赦,一脚步子才出去,手腕就被拉拽住,一堆一顶,后腰抵上桌面边缘。
周赦气得不轻,“又开始不听话了是吧?”
许嘉音无辜挤出微笑,“对不起,昨晚其实挺带劲的,是我要求太高了……”
周赦手腕用力,力度刚好痛得让许嘉音惊呼。
“跟你说,激将对我没用。”
许嘉音眼睛清澈,“那你放开我?”
周赦咬牙,“突然跑来我家,到底来做什么?”
“……你不欢迎?”
“我没说。”
“我想你了。”
“……”
“我就想和你闹一闹,和你黏一黏而已。”
周赦还是不说话,抓着他的手缓缓松开了,轻轻一抽,许嘉音重获自由。
他支着手腕摇了摇,无趣要走,却再一次被拉扯回去。
他惊呼,“又干嘛?”
周赦提着他的腰往上,让他落坐到桌边,身子紧跟着倾斜上前,好像激将要在这里拥吻他。
许嘉音觉得胸腔里仓皇跳了一跳,熟悉的酒香冲到鼻腔深处。
失神了片刻,他轻笑,“干嘛,激将不是对你没用吗?”
周赦冷着声,本该冰冷严肃的表情透出一丝不应该的腼腆,像位争强好胜的小朋友为了面子在硬逞,“对你好一点,胆子就大了是吧?”
“我胆子一直很小,你别吓唬我。”许嘉音小声说,“要是再把我吓着,可能会得标记后遗症,抑郁什么的,听说很难性兴奋,生**萎缩什么都,到时有苦难言的还是你自己……”
周赦眉头跳了跳,“有这种病?”
“心理病范畴,不好说。”
“……”
许嘉音摆动小腿,轻碰一碰他大腿内侧,“阿赦,你今天做什么了嘛?”
被那股冲动之下释放出的朗姆酒香刺|激,两人的空间内已经变得很香很香,两种味道交缠的香,分不清彼此的香,是红色灯光弥漫烟雾的酒吧台上打翻的一杯混合酒饮,透明液体漫过边际嘀嘀嗒嗒地坠。
周赦往下压了压,上半身彻底支撑于桌面,不知什么时候,锋利喉结的周围沁了一层黏热的汗。
几秒沉默,他吞掉不知何时积攒的唾液,老实回答:“和我爸谈了很久,谈崩之后去了禁闭室。”
“谈什么?”
“……他想让我从大学退学,去走不一样的道路。”
“什么不一样的道路?”
周赦不善言辞,那是一开始,后来演变为懒得说话,更加懒得解释。他又想起有风的山崖,金色向日葵的花海,小小的他曾经想过,要追上父亲的脚步。
但是后来为什么,慢慢的,渐渐的,对于那个男人,只剩反抗和忤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一些,十分细碎的,只言片语的命令,要求,控制……
哦,原来是控制。
alpha这种生物,天性喜欢控制,他想要控制许嘉音,父亲想要控制他,虽然这里面包含的乃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情,但两种感情亦有共性,那就是,他们都只控制认为重要的人。
alpha这种生物,果然是令人讨厌的生物。
许久之后,听完事情原委,许嘉音怔然道:“不可以上完学再去吗?”
周赦摇头,“不可以,有年龄限制。”
许嘉音伤心,“那我会想死你的,家属可以去探望吗?多久放一次假啊?”
“我还没说要去……”
许嘉音一把抱住他,“但是这好帅!好适合你!我觉得值!”
周赦把要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许嘉音双眼闪闪发着光,一瞬间让他错以为屋里升起了太阳。
他浅浅低头,轻吻落在美人的鼻梁。
那里那颗朱砂痣,他心痒太久了。
许嘉音颤了一颤,双颊冒出几分难能可贵的羞涩,“干嘛啊突然亲我……”
周赦微微翘起嘴角,“和你闹一闹,黏一黏。”
许嘉音像个强行装架子的老干部那样干咳,眼睛不敢直视,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学弟啊学弟,翅膀长硬了是吧,有了经验变老司机了是吧,偷亲学长的动作这么自然了,都不带脸红了!”
周赦深深凝望,不为所动的正经。
“男人不可能一辈子脸红。”
许嘉音翕动鼻翼,声音微弱,“那,男人现在要干嘛?”
周赦把他压倒桌面,大手自然地抚摸上来。
他回答:“证明自己。”
许嘉音躺在乱糟糟的床上,久久睁不开眼。
某个男人为了充分证明自己,不顾他推搡告饶,两度轰走上来叫吃晚饭的佣人,把他折腾到没力气说话,然后淡然起身,没事人儿一样冲澡去了。
耳边只有哗啦啦的水声,隔着灯光染透的毛玻璃门。
水声响了一会儿,停下,他再度昏睡过去,等睁开眼,床头亮着一盏微弱的夜灯,一看时间,居然过半夜十二点了。
许嘉音不敢相信地眨眼,再看,确实十二点多了。
他明明一直有意识,以为只睡了几分钟而已,这哪是几分钟,过去了几小时。
他连忙爬起身,沉重的酸痛感灌满四肢,仿佛某种富有弹性的束缚绳,险些将他拽回床上。
许嘉音忍不住地龇牙,这次终于被折腾惨了……
卧室里看不到周赦的影子,视线晕晕乎乎的,转头找了好几圈,没见着自己的衣服。
被子里的自己并不是光的,完全没意识是什么时候被清理干净并换上了睡衣,睡衣也不是自己的,这里暂时并没有属于他的生活物品。
坐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许嘉音撑着身子起床,趿着拖鞋飘似地出门。
放眼没有望见一个人,小客厅的窗户开了一小扇缝,冷风呼呼地进来,刮到身上像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冰水,冻得许嘉音浑身激灵。
“噔噔噔……”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隔着些许距离。
许嘉音回头来看,面朝向的楼梯走下来一队佣人,手里抱着类似画框的物品。
视线对上,几人礼貌地打了招呼,许嘉音呆呆点头,望着走在队伍最后的熟悉身影。
“阿赦……”他喊,带着几分软绵绵的意味。
周赦越开人群,几步到了面前。
“醒了?”
许嘉音点头,头顶翘起的乱发一摇一晃。
周赦伸手抚平了它,“不再多休息会儿?”
许嘉音呆呆地摇头,“饿了。”
周赦回头吩咐,“去准备饭菜。”
女佣们遵从地点头,抱着东西下楼去了。
这时许嘉音才想起询问,“她们拿的什么?”
周赦说:“之前放在杂物间的画,准备裱起来。”
许嘉音终于回过神来。
那不就是他的画么?
周赦揽住他的肩膀,推着往楼梯方向走,“走吧,下去吃饭。”
屋里暖气充足,穿着及膝的睡袍也不觉冷,许嘉音过惯了在家里穿睡衣的生活,但到了这里,免不了多出顾忌。
他拉紧衣领,一边走一边担忧问:“你爸爸睡了吗?”
周赦淡然回答:“在书房。”
许嘉音连忙,“那我还是回去换个衣服,万一碰到多不好意思……”
“不用。”周赦强硬推着他走,“就当自己家。”
许嘉音吞吞口水,没有不识相地继续坚持,但心里没底,偷偷祈祷不要碰上面。
在爸爸面前,尤其是那样严肃的爸爸面前,他还是很想维持住乖巧礼貌的好形象的。
他把手腾出来,至少理了理头发。
正经的晚饭时间被他睡了过去,厨房为他留了菜,热了端来便能吃。他真是饿坏了,端了碗恨不得狼吞虎咽,周赦让他慢点,见他吃了一些,给他夹上一些,像在投喂小狗。
吃到一半,许嘉音忽地想起,“对了,爸爸说的那个,你决定好了吗?”
周赦微微愣了一下,点头。
许嘉音亦是一愣。
他缓缓放下筷子,嘴角黏着半颗米饭。
许多事情,其实不用说,也是显而易见的,许多微小的细节,无一不在彰示,身边的少年,他的男朋友,给了他永久标记的alpha,一下子之间成了他最亲近的人的人,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出生,不一样的家庭,不一样的成长经历……从小,他被背负上不一样的期许,历经大多数人无法想象的教育培养,以后是要成为真正的精英,做普通大多数人的庇护伞,而不是可以只属于许嘉音一个人的。
所以一听到事情来龙去脉,许嘉音深刻理解到,周震深的选择是对的。
周赦骨子里亦是顺从这条路的,他只是不想顺从父亲的霸权。
他这辈子跟定的alpha,从一开始便不属于大多数的范畴,周赦点头的那一刻,他尤其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
他们会有很多分别,无法共枕同眠,甚至无法|正常通讯,他们会在很多个夜晚仰望同一个月亮,仅仅能仰望月亮。
许嘉音笑了笑,重新提起筷子,若无其事地道,“那你得从菁大提前毕业啦,原来我还奇怪你怎么会学经济学,怎么看都跟你不配,现在好啦,可以去做适合自己的事情啦。”
周赦深望了他一眼,继续为他夹菜,“我对经济是没兴趣,但夏町喜欢。”
“夏町?”许嘉音恍然大悟,“你知道他会跟你选一个专业是吧?”
“他学习比我好,原本可以直接出国的。”
“嘶,提起这个,他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啊?我的意思的,没必要好到这个程度吧。”
周赦抬起眼睛,望向幽远的虚空,轻叹,“大概因为,他以前一直被哥哥欺负。”
许嘉音一顿,“你是说夏家那边的?”
周赦点头,却不想在继续谈论下去。他催促,“快点吃。”
许嘉音乖乖往嘴里喂饭,喂了几口,还是压不住讲话的冲动。
“那你就直接办理退学了是吗?”
“嗯。”
“去了那边之后,我还能去看你么?”
周赦正了正身子,语气温和,“不用担心这个,过两天我们去基因管理局登记,家里有omega的话,会有陪伴假期的。”
“真的?”许嘉音眼睛一亮。
“真的,你都不了解最新政策的么?”
许嘉音还真没有关心那么多,经这么一说,心里的疙瘩化开,整个敞亮了起来。他笑眯眯说,“这下好啦,不用再和爸爸闹别扭,也不用让夏町那么操心,准备哪天出发呀,我送你。”
周赦浅浅抿嘴,“还没定,不过可以过完年的。”
许嘉音笑着点头,大口吃完碗里的饭。
这样已经很好了,虽然很想每天都能黏在一起,可那也是不可能的,他们都不是彼此的唯一,还有各自要完成的人生。
他放下碗,满足地打个饱嗝儿。
“吃饱了。”
“吃这么多,待会儿还能睡得着么?”
许嘉音自信,“没问题,我经常这么干。”
周赦望着他,“是么,怎么还这么瘦?”
许嘉音飞快一笑,“上天赐予的美貌buff,不讲道理!”
大约那抹笑太过灵动美好,令人不自觉地受到感染,周赦不自觉地弯了嘴角。
“是很美,再胖一点其实会更可爱。”
“是么——”许嘉音斜眼,“我可不会上当!想把我养丑了没别人要是吧!”
“你还想要别人?”周赦高傲道,“带着我的标记,谁敢动你试试!”
“是是,信息素等级高就是了不起,不提差点忘了,刚刚用信息素压了我多少次,脑袋都晕了!”
“你不就喜欢那样?”
“你怎么就知道我喜欢那样?”
“你自己说的。”
许嘉音气鼓鼓,“我什么时候说了?”
周赦一哼,意有所指。
许嘉音瞬时明白。他鼓着脸颊不肯松,脸颊之上两点迷人的红晕,“我那还不是为了鼓励你,让你重振雄风恢复自信,不然以后再也没有幸福了怎么办?”
周赦冷哼,“不存在重振,一直很好。”
“你确定?和上次明明不一样,这难道不是我的鼓励起了效?”
“上次是为了你好……”
“哟为了我好呢,O生最珍贵的第一次,居然以欲求不满告终,很惨的好不好?”
周赦肚里那股气,又被他给挑了起来。
“你明明一脸沉醉!”
许嘉音昂起脑袋,“那又如何?那就代表什么?就算晕了我也还能继续!知不知道!”
周赦气得咬牙,“你说的!”
许嘉音重新鼓起脸,斜着眼角瞪他,“怎么了又要证明自己了?”
周赦用力握上他的手腕,“不,换你证明自己!”
许嘉音吹跑嘴里的气,“我才不会被激将呢,而且刚吃完饭,会吐。”
周赦说:“没事,不急今晚,我们还有很多以后。”
如果换在其他场景,这句话该多浪漫。
可现在,许嘉音警惕地确认,“你不会是要我那样证明自己吧?”
周赦端着姿态,不说话。
许嘉音轻轻微笑,“年轻人谈恋爱,还是得以学习进步为主,不能满脑子低级快乐。”
周赦站起来说,“好啊,起来,送你回家。”
许嘉音一把抱住他,“不要!”
周赦居高临下地睨着,“你不是要学习进步吗?没见你把书带来。”
许嘉音嘻嘻装可爱,“我说的是人生的学习进步,和你呆在一起就算。”
周赦陪他傻笑,“确定吗,学长,和我呆在一起,你好像三句话不离低级快乐。”
许嘉音牢牢环住他的腰,一副抱到死不准备撒手的架势,“那不能赖我,闻到你的信息素我就心痒痒。”他卖力地仰起脸,“亲亲。”
周赦无奈,沉下头,贴上嘟起的嘴唇。
许嘉音眯着眼睛笑,眼尾的线条水流一般蜿动,配合着鼻梁的小痣,显出omega独有的媚态。
“在一起的日子,就要往死里快乐。”
周赦抿一抿唇,点头算是认可。
他的生活本是一潭平静的水,许嘉音像是一尾天上掉下的红鲤鱼,无时无刻不在摆动鳍尾,翻出泡泡,闹出波纹,尽情戏水,于是这潭水有了春天。
许嘉音忽然贴住他的腹部,“阿赦,你会不会嫌我烦啊?”
周赦摇头,“不会。”
许嘉音直起脑袋,“我一想到不能每天都在一起,恨不得让你把我吃到肚子里算了,我这样是不是很变态?”
周赦摸摸他的头顶,却没回答。
察觉到不对,许嘉音转头望出去,才注意到周震深站在楼梯上。
几秒钟时间,许嘉音身子僵硬,脸从粉红烧成通红。
他腾地立正,“爸、——叔叔!”
大约刚结束工作,周震深满脸疲惫,习惯了严肃的脸庞奇迹般地有了点笑容。
“吃完了?”简单问候。
许嘉音搞不清楚他的低级快乐被看走多少,人生最丢脸的时刻大概就是现在。
“嗯、吃完了,叔叔您还没休息呀?”
周震深坦言,“有一点失眠,下来看看你们,不过好像打扰到你们了。”
许嘉音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有没有!对不起叔叔,我以为大家都睡了就……”
周震深却不深究,转身说,“没事,正好找你们有事,跟我上来。”
被周震深找,多半没有好事,周赦惯性反应,伸手拦住许嘉音。
“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说?”
一如既往不客气的语气。
周震深转回头,竟然忍住了爆发脾气,“有东西给你们,上来。”
周赦这才放松警惕。
许嘉音觉得吧,他和爸爸之间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两个人的脾气导致,好比浓硫酸遇到水,周赦是那瓶浓硫酸,只要慢慢把他稀释了,自然可以相安无事。
他乖乖跟着上楼,在周赦身后进了书房。一家之主的书房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奢华,相比漂亮的装潢,给人印象更深的是满屋子文件夹和文件。
看得出,爸爸平时工作有多繁重。
进了房间,周震深示意他们坐下,而后话家常般开口:
“我听阿赦说,你们已经永久标记了,是吧?”
被长辈问起这事儿,许嘉音略感羞涩,微微点了点头。
周震深认可地道,“那就好,我们家比较传统,他认定了你,那我们也就默认你是我们家的人。”他用目光指着桌上一方盒子,“阿赦,把这个打开。”
周赦怀疑了一眼,拿起盒子打开,表情逐渐惊讶。
盒子里并无他物,只躺着一枚老旧的肩章。
“这是——你不是说没找回来吗!”质问的语气。
周震深轻飘飘道,“当时没找回来,后来找着了。”他看向许嘉音,语气温柔了几分,“这是他母亲的遗物,他应该告诉过你了,他母亲是位英雄,到现在也不知道尸骨掉在了哪里,但是无所谓了,因为英魂已经回家了。”他亲自接过那只盒子,递到许嘉音面前,“费了很大功夫从黑市的收藏家那赎回来的,你替阿赦收着吧。”
许嘉音受宠若惊,“我?”他吓得站起,“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来收着吗?”
周震深点头,目光之中饱含深厚的意义。
许嘉音看看周赦,回过头来,郑重接过。
周震深坐回椅子里,按住太阳穴说,“没别的事了,早点休息吧。”
短短几分钟,许嘉音手上多了这么一只沉重的盒子。
一直走到门外,周赦拉上书房的门,他还没能完全反应过来。
他小心翼翼问,“为什么要交给我啊?”
周赦倒很淡定,“不知道,大概代表某种期待吧。”
许嘉音眨一眨眼,心领神会。
再看这栋不算熟悉的宅子,心里有了莫名的底气。
他把盒子捂到胸口。
周赦嘱咐,“好好保管。”
他点头,“放心吧。”他扬起笑,“你爸爸好绝啊!”
周赦绞起眉头,“绝?”
“暂时没想到别的形容词,大概就是这么个感觉吧?现在我们去做什么?”
周赦略一挑眉,“证明自己?”
许嘉音撇嘴,“我怀里抱的可是妈妈的英魂,不要一下子跌去低级快乐啊!”
周赦却无所谓。他把盒子接过,拿出伤痕累累的肩章,目光在那瞬间变得悠远柔和。
“不用严肃或悲伤,亲人的牺牲对我们来说不应该是负担,而是荣誉。”
许嘉音心中微动。
他看着周赦将肩章收进盒子,动作郑重利落,在这瞬秒之间,他好像又重新认识了一遍周赦。
他把周赦手臂挽住,眼角漾出笑来,“阿赦,我好喜欢你呀。”
周赦转回头来,不经意撞进那双眼睛的柔和里,那眼里的柔和并非光也并非水,应是枫叶烧红的下午,十六岁的音容笑貌,两个灵魂纠缠的开始。
周赦瞬然失神,脸颊竟有些烧。
许嘉音惊奇地眨眼,悄悄抬起手指,戳向他的耳尖。
“干嘛啊,学弟,说好的男人不会一辈子脸红呢?”
周赦回过神来,目光重新锐利。
“许嘉音,不要总是嘻嘻哈哈!”
许嘉音立即鼓起脸,装傻卖萌眨眼睛。
“嗯。”
周赦满脸的红潮褪不去,冷着脸按住他肩膀。
“刚刚说的,再说一遍。”
许嘉音乖乖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