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赦默默为自己交了报名表,至今他还记得收表时体育委员见了鬼的表情。
更加幸运的是,后来他得知,因为有外校参与,运动会最后阶段,莱洋这边要选拔一支校队和西桓比赛,各个项目都有,参赛选手从校内赛各级各班的冠军中选出,这次选拔不看年级班级,只要有实力,低年级也可以和高年级一起组队,也就是说,只要他跑得好,说不定有机会和许嘉音一起参加比赛。
跑步,他绝对不会输的,他的身体早被教练逼成机器。
只是不凑巧,选拔赛他在第三轮遇到许嘉音,小组只有一个晋级名额,周赦呆站在起跑线,看着许嘉音像阵风刮出去,脑后的头发在那瞬间飞散,化作黑色群蝶逝向天空。周赦拾起掉在脚边的黑色发圈,耳畔的喝彩声变得遥远。
只有体育委员钻出人群前来关切他,他解释说没反应过来,握着发圈独自离开。
他到洗手池冲水,那时他就喜欢用水平息情绪。洗手池那里隐蔽,几个高三的聚成堆吸烟,正在谈论许嘉音:
“听说他是beta生的,长得再好看又怎么样,我家里肯定不会同意我娶一个男beta的。”
“呵,我不喜欢他的粗俗和无知,他太夸张了,鱼子酱都没见过,关键他还说出来。”
“正常,听说他妈带着她嫁入豪门,给校长送了不少东西才有资格进我们学校,骨子里就是个没教养的。”
周赦眼睛一暗。这所学校,从来不乏看不起人的富家子弟。
洗完手出来,选拔赛已经结束,周赦放眼四看,在看台上找到许嘉音的身影。许嘉音没了发圈,便披散头发,那头发长度刚好过肩,被风吹得蓬散,他也不管,只把一边别去耳后。他爬到台阶最高层,随手扫了扫灰,坐下大口喝水,然后放下空瓶,满足地打个饱嗝。
在许嘉音身上,确实存在着一股与这所学校格格不入的奇特气质,是那些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富家子弟身上绝然没有的东西,那时他不会说,现在来形容,可能用随性或者洒脱较为贴切。
他准备上前归还发圈,到这里却忽然迈不动脚,脚被焊到地上了!直到后头有人叫他,万万没想到体育委员以为他发挥失常心里难过,给他买了零食当慰问。他急忙藏起发圈,转身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
其实那时许嘉音听见吵闹声,朝这边好奇看了一眼,看到剪短发的可爱女孩给隐约眼熟的背影送上饮料。
他笑笑,原来那个发挥失常的男生还是有人管的,那就不用他操心了。他掏出新的发圈,将头发绑起来,捏着空瓶走了。
所以当周赦再转身,看台上已然无人。
周赦关掉水阀,粗略擦擦头发,走出浴室。
今早宿舍四人上同一堂早课,赵文收拾好书包准备出发,见他洗完出来,连忙问:“周赦,要帮你带早饭去教室吗?”
周赦摇头,“不用。”
赵文点点头准备走,一开门,刚巧撞见苏瀚从外面回来,黑眼圈极重,玩得一身烟酒气。
他连忙让路,把自己挤到周赦的位置上来。
大约是宿醉不舒服,苏瀚一屁股摔进椅子里,嘴里长哼了几声,“赵文,昨晚查寝让你打掩护,你打了吗?”
赵文脸色一白,“瀚哥,我打了,没打成功,宿管阿姨让你今天去值班室解释。”
苏瀚眉头一皱,抓向桌上的水杯。
赵文连忙挡脸,“我真的尽力了!周赦也没回来,你俩可以作伴!我去给你买早餐!”
小子飞似逃走,门也不关。
苏瀚骂了几句,总算消停下来,消停不多久,突然开口:
“什么鬼,我们宿舍怎么有股O味?”
周赦背对他,正准备穿衣服,动作微微一顿。
他转过身,窗里来的光线贴着赤裸上身周转,平时穿衣服看不出来,那从肩到腰的比例,呈现出标准的倒立三角,每一块隆起的肌肉之下,有雄厚的力量感缓缓涌动。要达到这样程度,没有长期锻炼是不可能的。
他竟然主动和苏瀚说话:“什么O味?”
苏瀚诧异了下,目光落到他脸上,“就O味啊,O发*的味道……啧,我知道了。”
周赦缓缓冷下脸。发*这个词,令他极其反感。
苏瀚不打算多说,顶着那身厮混过的形容起身,“妈的,上课去了,要点名的。”
宿舍只剩下周赦一个,他站在原地,思考着那句难听的话,直到夏町提着热腾腾的早餐过来。“光着身子干嘛呢,上课去了。”
周赦一转头,夏町看见了他的脸,接着两眼一圆,“什么情况,你嘴怎么被啃了?”
周赦耳根一热。他低头,三下五除二套好衣服,屈曲手指碰了碰唇上的伤口:
“没什么,走吧。”
第18章 渴望
周赦挎着书包,走在依旧有阳光和银杏树的路上,依旧是那样的方向,通往依旧是那间的教室,见到依旧的同学和老师。
依旧是夏町陪在身侧,一切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却又有什么地方完全不同了。
到底不同在哪里?周赦说不出来。
性格原因,夏町出现之前,他在学校没有任何朋友,独来独往是他日复一日的姿态,他也没有和谁谈论什么的需要,也许有,不过被他压抑得连自己都意识不到存在。说实话,很久前他就不懂夏町为什么对他这么耐心,也许因为夏琬画,也许因为父亲,即便不懂,不知不觉中,还是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个人。
周赦走得比往常慢,明显怀有心事,他的心事向来是藏不住的,通通写在脸上。
夏町有耐心慢悠悠陪他走,边走边和打招呼的同学点头回应。他偷偷观察周赦的嘴巴,那伤口的位置贴近唇缝,铁定是从里面咬到的,再一次,为了好奇心,也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冒死打听:“你这嘴巴,到底怎么弄的?”
周赦心不在蔫,干脆没有说话,眼睛视向前方,却根本没在聚焦。
早已习惯了不被搭理的夏町叹一口气,双手插进裤兜,“昨晚没回宿舍,是吧,和许嘉音在一起?”
“许嘉音”三个字,就像一道密符,只要出现,必能精准打开周赦身上某个开关。他脸颊发烫,眼角却又凶冷地瞪人,配合起来十分不自然:“你非要多管闲事?”
夏町笑容如常,“我管你的事,怎么叫多管闲事?在一起是吧,你们在哪儿过的夜?”
周赦嘴角一僵:“我回答你了?别自以为是!”
夏町了解他,胜过他自己了解自己,短短三年时间,到底怎么做到的?
“好吧,反正我每次自以为是都是对的,除了许嘉音,可没人有本事把你搞成这样,你说你,去干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提前跟我讲?”
周赦没好气,“我有义务跟你报备?”
夏町笑得美好,同样爱笑,他那份笑容与许嘉音截然不同,没有可爱诱人,更多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温和通透。他走近来,熟稔地勾住周赦的肩膀,脑袋也随之凑近,“这哪是报备不报备的问题,我能给你出主意啊,我经验不比你多?昨晚你要跟我说,至少不会被咬。”
周赦只字未提伤口怎么来的,夏町已经知道答案了。他无所谓,也预料之内,他的所有秘密都是这般被猜走的。
周赦停下脚步,眼神认真起来,认真的怀疑。
夏町默契停下,低声笑道:“所以,真是许嘉音咬的?”
“……”周赦上当了。
他一冷脸,掀开肩上的手臂,大步走出去。
夏町从后边抓住他的书包带子,用力将他逮住,“这还害羞了,行,不说了,我说你,要不要涂点唇膏,看你干的。”
周赦忍无可忍转身,“松手。”
似要防止他逃跑,夏町只松开一只手,另一只上变戏法般出现一只男士润唇膏,“来,我帮你涂。”
说罢,便往周赦嘴上抹去,周赦左躲右闪,急得烦躁骂人,“烦不烦!”
夏町像欺负幼儿园小朋友成功的大孩子,眼睛笑成眯眯状,“我这个效果很好,就你这嘴,也好意思拿去亲人,不怕把你学长扎到?”
周赦瞪着他不说话。
从未关注过的细节,从未设想过的理由——不会吧?
他看向夏町手中那截腻亮的膏体,挤着眉头摸向自己嘴唇,语气明显弱了下去:“有那么糟糕吗?”
夏町把手凑去,熟练给他涂上一圈,“平时挺好的,今早很糟糕,你是不是吃上火了?”
周赦确实有点上火,不过不是因为吃坏东西。
难得他配合夏町一次,这行为实在暧昧,两个一米八几的帅男孩站人行道上涂唇膏,路过的女生激动捂住了嘴。
周赦用眼角瞟到,连忙仰脖子避开,“我自己来!”
夏町把唇膏扔给他,双手重新插回裤兜里。
“你留着用吧,我那儿还有新的。”
周赦没吱声,默默收进了口袋。
两人继续向前,走了没一会儿,周赦忍不住地开口:“你从来没和你的朋友们说,我是你弟弟吗?”
夏町惊讶扭头,双眼皮往上楞起来,“你说什么?”
周赦耐着性子重复:“我说,你是不是从来没和别人说过我是你弟弟?”
。YLW笃加。
夏町把头点得理所当然,“嗯。”
周赦冒火,“为什么不说?”
夏町还是楞眼,“不是你不承认我是你哥的吗?”
周赦嗓子梗住。
记忆中确实有过这样的片段,十分久远,还是夏家母子初嫁来时,以他的性格,突然之间要称呼一个陌生男孩为哥哥,实在有难度,可夏町不至于记仇记到现在?
周赦看向前方:“你本来就不是我哥!”
夏町呵呵笑几声,听不出明显情绪,笑完,他稍微认真起来,“对了,听说乔洛野出院了,你知道吗?”
不易察觉的,周赦脚步微微顿了顿。
有道寒光从他眼底一闪而过,“他不是alpha么,恢复这么慢?”
夏町感慨般的口气:“精神病院,他好像没法过去那个坎,重度抑郁了,最近父亲和乔家走得近,前些日吃饭时聊起这事,他们家人说,希望你能找机会给他道个歉,兴许可以解开他的心结。”
周赦已然明白此番对话的目的。他停住脚步,看向夏町的眼神变得嘲讽,“给我送早餐和润唇膏,就是因为父亲派了你来当说客?”
夏町刮刮鼻子,“阿赦,你怎么什么都能联想到这里去……”
周赦冷冰冰打断:“我知道了,你回去交差时就说,我跟乔洛野早就扯平了,不存在道歉的必要!”
夏町拧起眉头,“周赦,你——”
然而周赦扭头就走,根本不打算听他讲话,只留下快速远去的背影。
夏町拧眉望着,无奈摇一摇头,叹出一口长长的气。
给周赦买的早餐,一口没被动过。一整上午,周赦没法集中注意力听课,总是低头点开手机,去看安静得像死水的微信列表。
他几乎不和人聊天,从加上许嘉音的那天起,那只可爱的熊头像就一直位于聊天列表的顶端,最新一条消息却停留在昨晚见面前。
大多时候,是许嘉音找他,他似乎被删除过主动问候他人的功能,即便日思夜想,也很难说句什么。他又想起昨夜,他完全记不起来那一刻脑子里想的什么,等他反应过来,许嘉音已经在身下了。
仔细一想,那时许嘉音说给他亲一口,其实是在开玩笑吧,他却像得了主人允许的狗,扑上去就是深入……什么也没想就那样做了……周赦托住额头,脑袋彻底混乱。
可是学长不什么也没说吗?最后走的时候还给他盖了衣服,他肯定是愿意的吧?还是根本无所谓而已?
周赦心乱如麻,间隙想起夏町说的事,更加心烦意乱。
一整天,他在这样的状态中度过,直到晚上吃完饭,也没等见期待中的微信小红点。
他回到宿舍,看到早上喝空的扔在桌上的苏打水,浑浑噩噩折返出去,到超市买了一模一样的。夜色里行走的人大多结伴,一对普通的beta情侣牵手经过,他望向自己空荡荡的手,许嘉音的手小他整整一圈,握住时几根指头紧紧勾着他的掌缘,他多想保护好那个人啊,他曾经什么都不敢想。
就这般胡思乱想着,他走到了钟楼的山下,隐蔽小路彻底封了,只能绕路沿大台阶往上爬,爬到钟楼底下,他看到那把银色大锁,那东西真的被许嘉音打开过?
昨晚是场梦,可能他需要回去运动一下,出一身汗,再痛痛快快冲个澡。
校园里荡起打铃声,也许是晚课开始,也许是第一节结束,他往山下远眺,山的另一脚湖泊明亮,湖边的白色建筑群就是美术学院,像一群准备从湖上起飞的天鹅。
周赦捏瘪空瓶,朝美院的方向走去。
菁大有几招牌专业,美术就是之一,美院因此十分富有,不夸张地说,他们连学院楼的台阶都比其他学院多几阶,有自己的艺术广场和博物馆,隔三岔五名人光临办讲座。许嘉音能考进这里,属实令人骄傲。
周赦徒步走过去,到时已经晚了,最后一次下课铃响起,教学楼里涌出一群学生,有说有笑地下台阶。
他快速扫过,没有许嘉音。
然而意外的,台阶上有人向他招手:“喂,你怎么在这儿!”
第一反应,周赦不认为是在叫自己,开学到现在,他连宿舍另一个人的名字都没记住,但那人径直向他跑来,到了近前,更是直接叫出他的名字:
“周赦?还真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周赦回忆片刻,记起来他是谁——美术社面试遇到的高炀。
思绪间,高炀跑到了跟前,自来熟地往他背心一拍,“兄弟,你不会忘了我是谁了吧?美术社的面试结果收到没?”
周赦忍着反感。大约他性格太过内敛,夏町也好,曾经的体育委员也好,主动关照他的人全是具备自来熟特质的,眼前这位也不例外。
“不会吧,你也没收到,我还以为你肯定能过,毕竟那天晚上嘉音学长就面了你一个人。”高炀张嘴叹气,“看来beta还是不行啊,长得帅也没用,怎么样,考虑加我那个吗?”
周赦礼貌地后退两步,摇头说:“不用。”
高炀遗憾耸肩,“行吧,以后要是想加,随时找我。对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周赦看向越散越稀疏的人群,欲言又止,最终止。
唯独这件事,遇到可以打听的人,他都不知怎么描述,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横竖他到底为什么来这里,从许嘉音嘴里吸了迷魂汤,中了满级魅惑?
他摇头,想说没事,高炀紧张万分地抢话,“停停!别说!让我猜!是不是来看嘉音学长的!”
“……”周赦沉默。
“哈哈哈!”高炀往他背上又是一拍,“兄弟,你来得不凑巧,今天一整天嘉音学长都没来上课,好像生病了。”
到底是美院人,消息比他灵通不止一倍。
周赦瞳孔一缩,“他生病了?”
“听说,听说,道听途说。你走不走?我去食堂买宵夜,请你吃!”
周赦深深皱眉,扔下一句不用,转头便走,把高炀看傻眼了。
他穿过马路,快步往宿舍区赶,他知道许嘉音住哪一片,但不知具体第几楼第几间,他预备去问宿管,走到门口,从另一方向迎面走来一人,居然是江言。
看见江言的同时,江言也看见了他,两人不约而同放缓脚步,最终交汇在大门口。
江言穿得简单,脚上一双拖鞋,手里提着超市出来的零食,以及一只印着药店名称的袋子。
周赦脱口而出:“他还好吗?”
“他?”江言扯扯嘴角,一个指头戳过来,戳中周赦的肩头,“差点忘了你小子!你小子还敢找过来,昨晚带音音做什么去了,他怎么一大早就发烧?”
那指头的力道,真不愧是江言,周赦往后一踉,瞪着眼说不出话。
他最恨有人动他,这一时却生生忍了下来。
“发烧?他在哪,我去看看……”
江言却冷笑,“我说你,能不能有点beta的自觉?他现在不想见你,速度给哥滚!”
周赦浑身发抖。
嘴角那道伤口异常丑陋。
江言冷着眼睛扫过,提着东西转身,把他一个人扔在了门口。
“呵——”那道伤口像根冰冷的刺扎进江言心里,“活该!”
晚风掀起单层无图案的窗帘,窗台上的仙人球正开花。
这是一件位于三楼的单人宿舍,在菁大,只有Omega和博士生才能享受如此待遇。和别的房间不同,这里铺满白色绒毛地毯,中心的单人床上躺着半人高的玩偶熊,正被许嘉音牢牢抱住。
他那半张脸陷进大熊毛茸茸的身躯,另一半则任由灯光照着,灯光反射出脸颊上的亮晶晶一层汗,像张透明塑料薄膜,黏糊糊地闷在脸上,闷得满面潮红。
显而易见,他生病了。不舒服的情况其实从昨晚半夜就开始了,起初他不以为然,以为只是有些认床,或者受了些刺|激一时间难以平复,直到被子里越来越热,身下湿淋淋一片浸着,让他不由自主夹紧腿。
他不愿翻身,翻身造成的动静足以被床下的周赦听到,他不想被知道自己也还没能入睡,便任由自己那般烤着,脑子进入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
难受,好难受,这难受的感觉何其熟悉,热,流汗,无缘故的性渴望……正是Omega发情期的症状。
这怎么可能?许嘉音惊诧地清醒了一瞬,他的F情期向来规律,雷打不动三个月一阵抑制剂,前不久刚按时去医院进行过注射,这才过了几天,抑制剂的药效估计还没能吸收完毕。他在迷乱中翻身,找到放在床头的阻隔贴,庆幸没有直接丢掉。
还有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今晚宿舍里唯一的alpha不在,只要他不说,这件事大概率可以悄无声息地瞒天过海。
许嘉音彻底失眠了,凌晨五点多,得不到安抚的Omega开始进入低烧,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此,恰巧调皮借宿别人宿舍时发生这种事。他内心惊惶又觉得嘲讽,他被一个beta搞到发情了?
太荒谬,太不可思议,因为憋得太久,都用不着信息素和高超技巧,只用舌头怼一下就能让他发情?
许嘉音冷眼望着漆黑床顶,忍着难受翻身坐起,摸黑在枕头边探索。
他记得周赦在这儿放了一瓶水。
在枕头边放瓶装水,在这集体睡上|床的四人间宿舍是个意外有用的好习惯,可当他拧开瓶盖,送到嘴边,还没喝到,就嗅到熟悉的咸甜味。
脑海里闪过周赦抢过去说这是平常喝的水的急切模样,当时他并没有多想,此时回忆起来,分明是心虚掩盖什么的表现。
许嘉音借着床帘缝隙的光,看清了手中是一瓶苏打水,且是他送出去那瓶,因为塑料包装纸的底部有条卷起的三角形裂口,是那天在路口等人时手痒扣的。
他按向心口,感受着砰然迅速的心跳,不太明白这是因为随手送出的礼物受到珍视,还是发热期的离奇生理反应。
他把瓶盖拧将回去,忍着低烧和口渴,等到六点解除门禁,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宿舍。
八点多,江言提着食堂打的早餐来叫起床,许嘉音迷迷糊糊睁眼,却意外地发现,发热症状没有和平时那样持续恶化,比起夜里减缓了许多,虽然低烧没有全退,但在意志可控制的范围内。他大大松了口气,要是真的演化成发热期,江言那里肯定瞒不住,转头嚷嚷给小江阿姨知道,小江阿姨定会大惊小怪拉着他去医院检查,他可没脸坦白这次是被beta诱发的。
他抿含住干涩的嘴唇,蒙着被子翻身,在暖洋洋的被窝里抱住陪睡玩偶,将头深深贴住。
区区一个beta,居然差点让他——这定是自己憋久了的缘故,换做江言吻他,也会发展成这样。
然而许嘉音心里下意识一股排斥,无法想象江言对他做出同样的事,周赦毕竟是不同的,回忆起昨天夜里,被那只俊美大手锢住后脑勺,他颤颤对视的眼睛燃着两簇火,坚硬热流从嘴皮撩到舌根,他被诱引发情,实在是不冤枉。
可那又怎样,周赦可是beta啊,他已经寂寞到这种地步了?
许嘉音没想明白,忽然一个掀身踢飞棉被——啊啊啊啊啊啊!
差点就玩崩了!要是周赦没有及时松手,以他那时头脑混乱的状态,很可能就顺着做下去了!越想越耻辱,越想越生气,就因为周赦是个beta,下意识没有防范,想他游离花丛那些年,在alpha堆里游刃有余,从未把自己搭进去过,却因为一时疏忽差点在beta手里翻车!
玩偶熊的脑袋被许嘉音勒在手里抠,后脑勺陷进去五个洞,好不吓人。
就在这时,江言推门进来,拖鞋踩得啪啪作响。他那脸色极其阴沉,更甚窗外的黑天。
许嘉音从床上抬头,斜着眼角问话:“干嘛,一副刚打完架回来的样子。”
江言径直走来床边,“你昨晚到底干嘛去了,真的只是打球?”
许嘉音搂着小熊拱了拱,眼神不对江言,藏在毛茸茸的玩偶里。
“不然我能干啥,和一个beta?”他病恹恹地说,“哥,东西买来了吗?”
夜不归宿差点诱发发情的事情,当然没敢告诉江言,只说是昨晚打球出了汗又吹了风,不小心感冒了。心里有鬼,嘴上自然服软,哥都叫出来了,江言吃软不吃硬,脸上虽还绷着,语气已然缓和下去,把零食袋子扔到床边,装药的那一只则提在手里,被他带到饮水机旁边。
见到有零食,许嘉音忙不迭爬起来翻口袋,袋子里东西不少,巧克力果冻软糖都有。他失望抬头,“我要的麻辣薯片泡椒鸡爪和冰镇可乐呢?”
江言背着身,正往纸杯里倒感冒灵,听到嘴里一冷哼:“还麻辣,要不我把你麻辣了吧?感冒好了再说!”
许嘉音鼓圆嘴巴,抱住熊躺回床上。
江言听见动静,无奈转头,“有原味的。”
许嘉音一动不动。
“……生着病呢,稍微有点生病的样子好不好?”江言走回床边,将冲好的药往前递,“速度,起来吃药!”
许嘉音还是一动不动。
江言便知,这是又同他闹上了。他想起适才楼下遇见的周赦,想起周赦嘴上那条口子,忍无可忍地教训:“许嘉音,你合适吗?又不是我害你的感冒,给你买就不错了,还挑!赶紧起来吃药!”
提到了周赦,许嘉音手上没来由一紧,怪声怪气地嘀咕:“周赦肯定会给我买。”
江言一笑,“你让他给你买去!”
身后传来杯子重重放到桌面上的声音。
许嘉音爬起来一看,江言已准备走了,他急忙叫住:“去哪!发什么脾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