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的时候没人哭泣,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他认识这个可悲的女人,人来人往,他木然的从殡仪馆走到墓园,那么远的距离,没有一个人认识她,再也不会有人认识她了。
许西溪有些冷淡的脸坐在那里,看着墓碑上女人的照片。
“我都没给你上过香。”
他按动打火机,又说,“我好像也都没有给你烧过钱。”
“我没想过……”
许西溪看了看天,他突然有些茫然的难过。
为这个死去十几年的母亲,为他颓唐那么些的年华。
还记得两年前他来这里,趁着喝醉吐尽生活的苦楚。
他没有地方去讲这些,只能说给把他带到这个世界的人。
这个人也已经死了,她也无法理解他的痛苦。
但只有她死了,他才这样肆无忌惮的畅所欲言。
“你死了,很快就不再痛苦,你的那些不好的过去,再没有人去在乎。”
“我死了会去哪里呢?”
他在这里思考了一夜这个问题,最后深夜了,他淋着雨回家,准备去实践这个问题。
可也许是并没有完全想明白,也或许刀子并不锋利,或者她并不想和他在某个未知的地方重逢。
许西溪被紧急送往了医院抢救。
等到他睡足了十几天的觉,醒来了,就在花坛角看见一个有趣的少年……
许西溪头一次话这么多,因为他发现,这种隔着仿佛未知的东西幻想和对话非常奇妙。
“你那边呢?人人都收到纸钱,只有你没有。算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给你烧纸钱,不过呢,规格很高,如果通货不膨胀的话,你肯定突然暴富。”
你看,我这里两大篮子元宝。
他凑在一起烧起来,莫名的笑,他明白人们为什么执着于这些臆想和无谓的仪式了。
从你走后,我这十几年都过得不好。总以为你是我人生最大的折磨,可是离开你我也没能过好。
很可笑吧……
真的很奇怪,觉得突然间轻松起来,好像隔着生死,这种形式的联系,从前过往都不重要。
他笑起来,看着路湛一说的那样,风起来,代表在收钱了,纸钱卷起来越高,代表越开心——
他看着风卷着灰烬飘到搬半空,笑着又流起眼泪,让一直注视着的路湛一很担心。
“是我不好,自己没有过好自己的人生,还让你做了那么久的穷鬼。”
他冲路湛一招手——
“给你叠元宝的路湛一你可以看看,篮子是他家的。”他轻轻笑起来,觉得自己奇怪的很
路湛一为了他恶补民俗,硬生生两个人变成头头是道的迷信爱好者。
一直没注意的路湛一扛过来一栋别墅过来了,仔细看是纸做的,看起来精美异常。
许西溪惊奇,“这是什么?”
路湛一有点不好意思,“我想着,来都来了,不好空着手,打算自己在去下面那边买点纸钱,结果看到这个,呃……”
许西溪无力吐槽,那你自己烧。
路湛一还挺惊喜,“我、我吗”
挺直腰背,配上今天专门准备正式的衣服,路湛一清清嗓子“阿姨您好,我是路湛一,今年24……”
“路湛一,你背户口本呢?”
路湛一不好意思的笑,飞快的又补充一句“阿姨,我会好好照顾西西的。”
在挨打之前路湛一老老实实跪好,“这是给您的,您要是用着好,我下回再给您买。”
路湛一太紧张了,又看到许西溪难过,满脑子准备好的动人语录变成了相声。
但、许西溪看起来并没有生气。
他美滋滋,被许西溪弹了后脑勺,“你干嘛笑?”
路湛一凑过来,很认真的暗示“我见过家长了,算是、那个”
许西溪装不懂,“什么?”
路湛一大声“算是男朋友了吧?天作之合、家长同意那种”
“屁!”
“算吗算嘛”
“你好吵……”许西溪漏出点点笑意。
为了使路湛一同学专心开车,许西溪飞快的凑过去咬了一下唇
“小男朋友,谢谢你。”
…………
决定离开的那天晚上,你就是了。
许西溪从那间公寓离开的时候,他拥有了一些勇气,一些短时间他不想继续逃避的勇气。
他想要去正视路湛一的感情。
伤害的话一次两次说出口,可是连他自己都觉得万分煎熬,这种短暂的勇气能支撑他走多远,会不会比现在还要下落,他都不知道。
他只是不想在颓唐的推开路湛一的接近。
所以,他选择离开。
去看看这个世界,去唤醒自己,或者,他想改变一下现在的自己。
改变的过程太痛苦,在无数情绪深崖里挣扎,但那种勇气好像迟迟没能消耗殆尽。
是他觉得惨淡时候的路湛一的笑容,是讨厌下雨天蜷缩在那里时的清新记忆……
路湛一、拥有路湛一的记忆让那段旅行没有那么狼狈不堪。
“我试图把自己变得真诚,去除一些狡诈、虚伪和得过且过,我很不好,我自己也知道,我蔑视真心、自卑自负、深重的情绪压得每一口气都过得怨尤。”
可是我想变得好一点,最起码重拾对生活的信心……
路湛一走了很久很久要去许西溪心里。
许西溪走了很远很远要把心拼的完整去接纳路湛一。
——如果我爱你,没有收到同等回报,那不可以。
如果你爱我,我做不到同等爱你,那不可以。
许西溪骄纵懒散,漫不经心,撩动人心又冷漠至极。但他从不是一个爱的乞讨者,也不愿意坐在高高的位置上享受那些毫无来由的爱。
中元节的闷热过去了,突然有一天许西溪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路湛一奔跑着,闯进一座沉闷的荒山,他在这里建了小院,每天有好吃的饭菜香气……做着梦的许西溪很生气——
路湛一怎么还不来叫他吃饭!
于是,他在梦里也走出去,吃路湛一精心准备的饭,住路湛一的院子,然后有人敲门,是他的母亲。
她温和的穿着记忆里最好看的白裙子,来了,又走了。
许西溪醒来,带着怅然又带着满足。
也许有一天,他真的终于能如此平静的站在墓碑前,诉说他过得幸福,有了新的开始……
伤痛和不堪回首,终于变成模糊的一些小点,不再像黑夜的巨兽一般吞噬着人的精神,好像那些曾经折磨他的东西,最后变成一些张牙舞爪的小飞蛾,然后在火光里消失殆尽。
明年的话,路湛一这个好儿媳说要再买中式四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