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瑛自然地接道:“放心,有我在,咱家家业败不了,更沦落不到卖字画挣钱的地步。”
吕晓璇正色:“错了,我的意思不是家业败不败,而是你要真成了王颜柳吴阎那样的书法大家,你的求救信应当也会很值钱。”
吕瑛:娘总会说一些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的话。
吕晓璇:我儿子再长十岁,他的画就比我十年的俸禄还值钱了。
吕晓璇又说:“这白鹭湖畔有一座湖兴坊,坊主秋源,是江陵水系水运的龙头,为人仗义豪爽,二坊主秋陲武功高强,端肃威严,三老爷秋知在京城做官,秋家自二十年前发家,如今已是豪富,比得上你外祖的三成。”
吕瑛的外祖吕房是琼崖岛事实上的岛主,岛上十来个大港口全是吕家的,光是台面上的财产都够他号称南海第一豪商。
吕瑛能看家里的账本,自然知道外祖之富,他点头:“能比得外祖三成,是挺富的了,咱们来这就是拜访他们?”
吕晓璇:“差不多,我要找他们的娘,秋玉蘅,她早年是江南最有名的古董商。”
吕瑛:“爹想要的古董就在秋老夫人手上。”
吕晓璇:“没错。”
六年前,赛花娇于江陵府出道,一路祸害良家妇女无数,一直没人抓得住,直到三年前,他见到了秋家大爷的长女,色心大起,色胆包天,将其奸杀分尸,震动江湖。
采花贼年年有,奸恶到如此地步,江湖人也是头一回见啊!
若说普通百姓家的姑娘被奸杀,一些人还无法共情的话,秋家大姑娘这一死,所有武林世家、富户官家都感同身受起来。
吕晓璇便是三年前接了这桩案子,只是查了没多久,边关便燃起狼烟,她接到上峰命令前往边关主持谍报工作,打完战回来时,就发现没用的属下把赛花娇的线索给查断了。
幸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吕晓璇有个线人年纪大了,要去金安寺出家,她带着儿子去那玩,正好看到了赛花娇!
去秋湖坊前,吕晓璇带儿子去客栈,要来热水梳洗一番,脱下玄衣,换上浅紫织银的双袖襕蟒衣,头戴将巾,脚踩镶玉皮靴,精神奕奕,真是好一个风姿飒爽的年轻武官。
吕瑛穿宝蓝圆领衫,外面罩了件毛绒绒的葱绿披风,被抱着出了门。
秋湖坊的大门极为气派,却并未有逾制之处,吕晓璇递了名帖,很快便被开了正中大门请进去。
秋大爷迎上来,豪爽道:“吕大人远道而来,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吕晓璇举起一个盒子:“不客气,秋坊主不如先看看我送的礼。”
秋源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竟是一被石灰腌制的人头,瞳孔一缩:“这是、这是……”
他的眼睛红了起来:“赛花娇!”
作为湖广航运的龙头,秋大爷平素城府极深,从不在陌生人前袒露真实情绪,这会儿却面目狰狞,恨不得把这颗人头剁了喂狗。
另一形貌威武的男子上前,接过盒子看了眼,对仆役道:“拿去剁了喂狗。”又对秋大爷好一番安慰,言辞间叫秋大爷“大哥”,想来便是秋二爷了。
秋二爷回头对吕晓璇点头,又看了眼他身边的幼童,发现孩子面不改色,浑然不为人头心惊。
好胆色,他心里夸了一句。
其实在吕瑛的视角里,他只能看见盒子的边边角角,人头都是看不见的。
想起去年和祖父去乡野施粥时看到的菜人铺子,他有些好奇这腌过的人头和没腌过的有什么区别,只是娘不给看。
吕晓璇早就受够了一些家长,连孩子看部有武侠元素的动画片都要大呼小叫去举报,恨不得把幼苗关温室里,成年前不识疾苦、成年后自动领悟。
她的教育理念就是可以让孩子见识到丑恶,但也要告诉他什么是美好,这样孩子才能更好识别善与恶的界限,立起更加稳固的三观,但人头就……还是缓一缓吧。
其实吕晓璇知道儿子不怕这些,反正瑛瑛这孩子生下来就爱战火纷飞、血肉四溅的玩意,吕晓璇讲睡前故事时,也被要求多说些她怎么端土匪窝、杀强盗的故事,目前她在自己的故事里已经进化成手撕鬼子的神剧女主角,快编不下去了。
吕晓璇助秋家报了大仇,当即被奉为座上宾,秋大爷要摆宴席郑重谢她。
吕晓璇:“坊主言重了,吕玄亲自送人头上门,也是有所求,听闻秋老夫人有数件古代奇宝,吕玄恰好对其中一件颇有兴趣。”
秋大爷和秋二爷对视一眼,吕玄此人,他们早有耳闻,是朝廷武官中武功首屈一指之人,又明察秋毫,不怕得罪人,油盐也不进,连破数桩疑难杂案,很是个不好惹的人,这样的人居然会喜欢古董?
但恩人开口,秋家自然不会回绝,秋大爷引着他们入内。
转过几道门,进了正堂,一穿金戴银的老妇人端坐于上,身边坐着两男一女,俱是眼含桃花、自带风流的好相貌。
吕瑛还记得母亲和他提过,这秋家大爷有一子两女,长女秋珮(已去世),第二个孩子便是秋家大少爷秋璞,今年十四岁,次女秋瑶,今年十岁。
二爷至今未成家,没子嗣。
三爷妻子早逝,只有一个儿子,秋瑜,今年八岁,在秋家孙辈里排行第四。
只是在座的两位少年都是十来岁的模样,也不知道哪个是秋璞,哪个是秋瑜。
吕瑛偷偷打量这两兄弟,他们长得很像,只是个子高的显得更加英俊和……爽朗,但有点不太精神,另一个则是白面书生的长相,很是斯文和气。
爽朗少年和他对上目光,吕瑛一怔,自觉这样打量人失礼,就见少年对他做了个鬼脸,吕瑛只是眨一眨眼,他又恢复正经模样,屋里其他人都没注意到两个孩子间的表情交流。
吕瑛想,这人还蛮有意思的,就是有点不正经。
爽朗少年想:哇塞,这个宝宝好漂亮,长大以后不得了。
吕晓璇拱手,利落一礼:“吕玄见过秋老夫人。”
她是有爵位和军功在身上的武官,秋老夫人没等她拜下去便连声叫起,秋璞、秋瑶也起身行礼,吕瑛躲到吕晓璇身后,避开他们的礼节。
客套环节到这还没完。
秋老夫人将吕瑛唤到面前:“以往从不曾听说吕爵爷有这般俊俏的孩子,小公子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吕瑛回道:“回老夫人,我叫吕瑛,今年六岁。”
秋老夫人:“那就是承安元年生了,属狗?”
吕瑛礼貌道:“是。”
吕晓璇笑着听儿子和老夫人做古时上门做客时常见的问答,那爽朗少年听到吕瑛的岁数时,面上的笑容却收回去一点,看起来若有所思。
秋老夫人:“怎么以前没听过小公子呢?是在家和娘一处么?”
吕瑛看吕晓璇一眼,见她点头,回道:“我在琼崖岛和外祖父住一起。”
哐当一下,爽朗少年从椅子上滚了下去。
秋大爷失声道:“老四,你怎么回事?”
老四,吕瑛惊讶,这人竟然是秋家排行第四的秋瑜?可他怎么比哥哥姐姐还高?
这是八岁?
秋瑜爬起来,讪笑:“无事,无事,昨晚看了许久书,没睡好。”
秋二爷关切道:“老四,知道你想和你爹一样科举,但你才八岁,莫学点灯熬油的事,会熬坏身子的。”
听到秋瑜的年纪,吕晓璇也震惊道:“这是八岁呀?”
秋家大人们纷纷叹气,秋大爷道:“对,他今年八岁,也不知怎的,五岁就和他娘一样高,今年就比他爹高了。”
《古代书画志》
禹武宗一生只留了两幅画作传世,第一幅是其十五岁时所绘的《琼崖海潮图》,画者以精妙的笔法、只用深浅不一的青蓝绿画出了雨季的海洋与天空,以及迎击海浪的船只。
有绘画爱好者评价,秦湛瑛对色彩的感知登峰造极,放在现代也得是艺术界大牛。
此画因战争流落海外,一直被某国东方艺术博物馆扣着不还,吕晓璇穿越前还在打官司。
第二幅——《保国将士图》
本画作长三米,宽40厘米,详细描绘了边疆将士们与鞑子作战的英武风姿,还有天边层叠的火烧云、狼烟落日,抛开其背后的人文历史意义,画中展现的技艺让秦湛瑛立刻位列古代画家中的SSR。
没人能说出这幅画的价值,因为这种级别的国宝已经不许买卖了。
最重要的是,这幅画还附了十本厚厚的册子,前九本详细记录参与画上战争所有将士的姓名、籍贯、军功,以及抚恤金额,当它们从禹南陵出土的时候,轰动了整个考古学界。
秦湛瑛之所以能被键政大佬们排进古代十大军神之一,他对将士的这份关怀与铭记,或许便是原因之一。
备注:第十本册子详细记录了那些敢于贪墨军饷、朝抚恤钱粮下手的人是怎么死的。
史学家:噫!合着秦湛瑛打这场战的时候不光在战场上动刀子,场下也没少杀人呐。
禹武宗有着禹朝历代皇帝中最惊人的军功,最高的艺术成就,以及最朴素的陪葬品。
他的墓葬之中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玉石古董,只有一副母亲留下的弓箭,外祖送的木雕宝船,大伯送的太子常服,还有他自己绘制的《保国将士图》,和记录着将士们名字、籍贯的名册。
有人说,秦湛瑛选择陪自己进入长眠的陪葬品时,抛弃了世俗眼中的荣华,只带了他一生的荣耀。
作者有话要说:
王颜柳吴阎:王羲之、颜真卿、柳公权、吴道子、阎立本——史诗级书画界天团,忘了在哪看到过有人调侃,说把这哥几个关起来,等他们写个配图的求救信,再把信转手一卖,可以一波财务自由。
道袍(双袖襕蟒衣)
明代武将日常以道袍、氅衣作为便服——《大明衣冠图志》
“这是八岁?”——本梗出自电影《让子弹飞》
第3章 照年
秋家四郎虽是一大坨身板,摔地上动静不小,等他爬起来,大人们还是要继续交接古董的。
秋老夫人唤人送来一檀木盒,打开,里面有一面铜镜静静躺在绒布上,仿佛千年万年都会一直这样。
“此镜名为照年,是老身双十年岁时,于一幼童手上收来,除了年头久些,不生铜锈,镜面照人清楚,也无甚稀奇之处,这便赠予吕大人了。”
秋老夫人将檀木盒合上,亲自双手交给吕晓璇。
吕大人就这么用赛花娇的项上人头,成功换回一件保守秦朝、甚至可能是春秋战国时期传下来的古董,这是赛花娇生前死后身价最高的时刻。
吕瑛踮着脚要看,吕晓璇配合地蹲下。
镜子由青铜打铸,有一只红鸟盘旋柄处,是碎碎的红宝石镶的,吕瑛伸手想摸,细嫩的指腹被宝石划出白痕。
吕晓璇捧着他的手搓了搓:“好啦,这镜子有些地方太锋利了,待会再玩。”
她没有因为镜子可能划破孩子的手,就不许他再碰。
秋二郎、三娘子偷偷看这对父子,吕玄的脸俊美锋利,剑眉星目,吕瑛的容貌柔和些,和小仙童般粉雕玉琢,望之可亲,站在一处,和话本里神仙人物似的。
谈完镜子的事,天色也晚了,秋大爷吩咐摆宴。
秋家有钱,桌上摆的自然都是山珍海味,席间秋大爷屡屡向吕玄敬酒,吕瑛肠胃弱,只捡了清淡的鱼肉、时蔬送饭,吃相斯文秀气。
秋家四郎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终于忍不住开口:“吕、吕。”
他吕了好几声,终于想好怎么叫吕瑛:“吕公子,多吃肉才能长高。”
吕瑛望着这位八岁的哥哥:“那你一顿吃多少?”
秋瑜:“我一顿至少三大碗米饭,真的,我这就吃给你看。”
秋瑜开始往嘴里扒饭,吕瑛不紧不慢,又夹了块排骨放碗里。
秋瑜继续说:“吕公子,您看这珍珠肉丸做得多好,我给你舀几个?”
秋瑜此举本是想让吕瑛多吃点,长得高高壮壮,最好一桌饭菜填下去,填出个长命百岁,却发现包括吕瑛在内,桌上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不太对。
秋瑜他二哥想,四弟这劝膳的模样,和话本里求皇帝多吃几口的太监好像啊,不,我不能这么想我弟弟。
秋瑜他大伯秋大爷想,侄儿都没这么哄过我,心酸,迷惑。
秋二爷想,老四怎么突然这么客气,还管人家叫公子?明明上次他和他爹去刘侍郎家里做客,他还对刘侍郎的孙子说“来,胖砸,哥教你抽陀螺”。
秋瑜连忙坐正,说:“我看吕公子有些瘦,便忍不住劝他多吃。”
吕瑛颔首:“多谢秋四哥关心。”
秋瑜客客气气:“不要叫我四哥,与我家里人一样叫小四就好。”
秋三娘踹秋瑜一脚,让他别这么狗腿,秋瑜不理,还是专心看着吕瑛。
见秋瑜和个木头一样,踹也没反应,秋三娘心里骂他今晚魔怔了,但也只好顺着他:“吕家弟弟吃饭吃得真好,都能拿筷子了。”大家都关心吕瑛,那就不是秋瑜狗腿子,而是秋家关怀小辈了。
吕瑛轻蹙眉宇,轻声道:“只是拿筷子,这有什么可夸的?”
秋三娘:……
天终于被三个小孩聊死了。
大人们举杯笑道:“来,喝酒喝酒。”
吕瑛捧着碗吃饭,丝毫不被谈话影响心情,不多吃也不少吃,吃完就想放碗筷,全没有长辈未吃完饭,晚辈也要陪着吃的意识。
这小孩挺自我的,但这么着老太太心情怕是要不好,秋瑜夹了一筷子蒸香菇放他碗里,吕瑛正想说自己不吃别人夹的菜,就感到桌下有动静。
他略一垂眸,看到秋瑜两根手指在大腿上走路,然后对着吕瑛的方向,用食指中指跪下了。
幼童眼眸微微睁大,嘴角勾起,像是要被逗笑,但他反应极快,收起笑意,转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重新拿起筷子,对秋瑜低声道:“谢谢,但不用夹了。”
秋瑜看他面上的浅笑,又往人碗里舀了几个肉丸。
两个孩子的小动静瞒不过大人,吕晓璇穿越前是经年的老警察,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番秋瑜,收回目光,心中暗暗思量。
一餐饭吃完,秋二爷把秋瑜拎走:“小四,你不是说想做武林高手吗?来,二叔这就教你武功。”
秋瑜:“大晚上的练什么功呐,自宫都不挑这时候,二叔,我想回去睡觉,睡觉才能长高。”
秋二爷呵呵一笑:“你已经够高了,再说了,你回去哪会好好睡觉?肯定又是偷着看那些剑客侠侣之类的话本子,越看越不着调,不若跟二叔好好练武,将来考不上进士,也能在湖兴坊混口饭吃。”
吕玄父子则是应秋大爷的邀,留宿湖兴坊。
吕瑛躺好,看母亲还在摸镜子,便倚着她的肩,挤进镜面中:“这镜子有什么神妙的?要看这么久?”
吕晓璇摸着它:“我不知道,但我做过一个梦,梦里,它会在琼崖岛,吕家的祖陵再躺五百年,直到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时,它在一个下着流星雨的夜晚重见天日,而我见证了这一切。”
吕瑛知道娘又发痴了,她说睡前故事时也爱把自己讲成很多年后的人,可当吕瑛问她历史会怎么发展,下一个皇帝是谁时,她又发不出声音,答不上来。
他摸摸娘的额头,没烧,那就随她去吧,瑛瑛自己躺下睡觉了。
吕晓璇对儿子的反应哭笑不得,为他掖了被子,等吕瑛睡熟了,靠着床榻,又想起她见到这面镜子时的事。
吕晓璇本是二十一世纪的飒爽警花,十八岁从军,三十岁做警察,一直做到四十多岁,潇洒快活得很,直到2023年,她接到上级命令,到琼崖岛维护一座正在挖掘的陵墓的秩序。
墓主是禹朝著名海盗王,禹武宗外祖父吕房,考古学家们为了确保墓葬完整,一直细细的拿刷子扫土,连个大点的铲子都不敢用,挖掘进度一直快不起来,恰好那天晚上有五百年一见的大型流星雨,几个大学生和高丽游客在附近的山头观星,还因为摔了器材吵了一架。
吕晓璇去那边维持了治安,转头回了吕房墓看专家们工作,正好撞上照年镜的出土。
然后,她就穿越到了五百年前的禹朝,变成个十八岁的少女,混乱的记忆还没整理好,先依着骨子里的正义感,救了个差点被山匪劫了的绝世小美人,小美人对她一见钟情,哭着闹着要以身相许。
见美人聘礼备好,喜服穿好,已是含苞待放之态,脑子还不清楚的吕晓璇沉思片刻,顺应本心把人给办了,回头才知道小美人叫秦树安,是禹朝那位开国皇帝的九儿子,封号梁王。
美人含羞带怯,色若春花秋月,美不胜收,他说:“爱妃唤我九郎便是。”
吕晓璇老家那边说话九狗不分,她开口唤:“狗郎。”
狗郎不介意王妃的口音,就像他也不在乎王妃一团浆糊的脑子,她说自己叫小萱(xiao xuan),他便为她种满园的忘忧草,带着王妃在位于西南、算不上富庶的封地上过起幸福的小日子。
秦树安实在是个没什么野心的男人,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等老爹死了,再把老娘接封地来一起热炕头。
吕晓璇对这个小男人是有心的,可她阻止不了历史的前进,每当她试图透露历史时,她都会发不出声音,也不能有试图改变历史的举动,于是一切便照着历史的记载前进。
风华绝代的婆婆丽贵妃死了。
丈夫娶了权臣之女进京复仇去了。
她回了琼崖岛,在海盗王父亲身边生下了吕瑛,恰好吕房只有她一个独女,独女养了个独子,吕房直呼天降好崽,把吕瑛当心肝宝贝养了起来。
吕瑛的出生解放了吕晓璇,她还是不能透露历史,可她已行动自由,等吕瑛能说话走路时,吕晓璇开始随吕家的商船跑生意,跑到一半破了个连环杀人案,从此结交刑部侍郎赵栗,走上古代破案之旅,最后还和微服私访的皇帝大伯秦树焉见了一面。
皇帝大伯人不错,见她把事业干得风生水起,也不介意弟妹是个女人,给封了个刑部员外郎,让她好好干。
三年前,孟国南下攻打禹朝,吕晓璇又上了战场,凭一身箭术连立战功,恰好皇帝大伯要扶勋贵集团与文官对抗,吕晓璇也被封了个琼崖县子,有了子爵爵位。
皇帝大伯是这么说的:“吕卿家有能力,朕便愿意用你,也不用担心万一露了女子身该如何,大不了把瑛瑛拉出来,就说朕是为了给侄子留个爵位,才对吕卿家这么照应。”
吕晓璇戳儿子的脸蛋子:“还是沾了你的光。”
她本以为照年古镜有神异之处,今天拿了镜子一看,也不过是件特别精美的古董,吕晓璇想,她这辈子怕是要在古代待到死了。
那她的儿子呢?他是否会沿着祖母、生父的足迹,被历史推向英年早逝的结局?
吕晓璇神情坚定起来。
只要她不死,就绝不容许瑛瑛走到那样的结局。
那边厢,秋瑜被二叔盯着蹲了一个时辰的马步,脚步虚浮飘回屋里,从枕头里翻出日记本,用碳笔写拼音。
承安六年十月十日,在这个国庆假期已经结束三天的日子,我见到了封建社会中理论上最尊贵的人,秦湛瑛(幼年版)。
瑛哥人还行,没和史书里一样动不动就砍人,脸和史书记载一致,真的非同一般的靓,就是胃口不太好,有点挑食,希望他小人家早日改掉挑食毛病,好好吃饭,他的海战能力在这个时代是独一档的,多活十年有望把太平洋变种花洋。
穿越的第八年,还是希望哪天再降个流星雨把我送回去,毕业论文还没写完,担心。
qiu yu。
备注:是秋瑜不是鳅鱼,希望看到本日记的考古学者不要弄错本人的名字。
第4章 穴道
吕晓璇觉着照年古镜没什么特别之处,只将之放在床头,心想便是没用,带回去顺应历史,给自家老头做个陪葬品也好。
谁知镜子一摆,吕瑛晚上却做个梦。
梦里他提着一把剑,劈砍四周的丧幡,状若疯魔。
“娘呢?娘在哪?你们都喜欢骗我,这次也是骗我的!她没死!她才不会死!”
有人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怒喝:“醒醒,你母亲已经死了!她是为了保护你死的!若非因你,她那般机敏的人,怎会和东瀛武林第一宗师以命相搏,以致心脉受损,回天乏术。”
吕瑛看不清这人的脸,只看出他的头发是红色,揪着他的左手只有四根手指。
红发男人扯着吕瑛冲进灵堂,堂上有漆黑的奠字,又有一牌位,上书“慈母吕晓璇之位”。
吕瑛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想,若我能习武便好了,若我能强大到不需要娘的保护,而是反过来保护她就好了。
有人对他说,吕瑛,像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为一个人哭。
直到有人把他扶起,说:“别哭了。”
吕瑛抬头,发现灵堂不见了,他身处海边的亭子里,前面是曾在梦中出现过的小将军。
小将军身穿白衣,玉冠束发,脸与娘生得极像,只是比起母亲的锋利俊美,他更温润秀丽,是一张未语先笑、风流含情的桃花面,先前他在梦里见过这人,只是没想到对方卸了盔甲,会是这般亲切温柔的长相。
吕瑛摸摸自己湿漉漉的脸,疑惑:“这是哪儿?你是谁?”
“这里是梦。”他眼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悯,衬得他像菩萨,“不该让你梦到这些的。”
他将吕瑛轻轻一推,吕瑛被惊醒,他扶着床榻缓缓坐起,还未从梦里悲痛悔恨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吕晓璇也儿子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伸手摸儿子的额头。
“瑛瑛,不舒服了?喉咙痛不痛?头痛不痛?膝盖痛不痛?”吕晓璇习惯儿子孱弱的身体,张嘴就问他生病时最容易痛的地方。
吕瑛摇头:“不痛,也没有生病,只是好像做梦了。”
吕晓璇哦了一声,把儿子往怀里一捞,拍他的后背,唱一首童谣。
“月亮粑粑,里头坐个嗲嗲,嗲嗲出克买菜,里头坐个奶奶……”
吕瑛靠在她怀里:“娘,这是什么曲?”
吕晓璇闭着眼睛:“是洞庭湖那边的童谣。”
这是丽贵妃教给秦树安,秦树安又教给她的歌。
丽贵妃是洞庭湖边长大的湘女,笑起来带梨涡,让人不自觉想起春日的湖光山色,吕晓璇却记得她是个自毁倾向很重的人,生病了不肯吃药,总望着水池子发呆。
当丽贵妃知道吕晓璇会武功时,曾偷偷拉着儿媳问“我死后,你能不能盗出我的尸身,烧了后撒到洞庭湖水里?陛下、树安都不懂我,只有你能帮我了,我不想死后还见不到爹娘。”
吕晓璇答应了,丽贵妃便笑起来,眼含感激,像个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