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态度不卑不亢,连语句里都带着敬词,和她预想到的攀附谄媚相隔甚远。
祁秘书点了点手指,侧了侧眼镜,让飞机舱外的阳光折在面容上:“京老爷子是很想念小先生的,不是让您融回京家,而是就看在他照顾您幼时的那一年,见他一面。”
“……我已经没有幼年的记忆了,抱歉。”京宥不太会像欲厌钦那样不给人面子地回绝,但这话已经最大程度地表示出他的不愿意。
“是这样吗……”祁秘书叹了口气,“哎,是不该逼迫您,这才找到您一个周,是太着急了。先以治病为主吧。”
其实在真正找到京宥这个人之前,整个京家是没人抱有什么幻想的。
毕竟当年根据京宛漓那些被赶出去的家仆说,也确实有消息怀疑京小姐把孩子送给了其中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仆人。
不管身上流着多么高贵的血液或者拥有怎样先进的基因,那些佼佼者也是在京家花大把财力培育出来的,要是随便放任在一个资源极差的地方养,和京家的要求肯定相差甚远。
更何况京小姐喜欢的余先生是脑子有病的,做了那种手术,甩出去的孩子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谁料祁秘书找到京宥的时候属实吃了大惊,这位京小先生除了身份上的难堪,一切吃穿用度并不比京家娇生贵养的小公子差。
甚至举止和性格要比京家的那些顽劣孩子还要好。
本来认为,这不过是他为了符合“金丝雀”的身份,一一捏造出来的,却没想到……
不像是贪婪的人。
京宥并不知道祁秘书心中打的什么算盘,他在京家的私人飞机上有些乏力,吃了药后又卷着毯子靠在沙发上昏昏入眠。
浑身裹着病气的人微垂着头埋了半个容颜在阴影里,明明窗外明亮得刺眼,那些光渗进来硬是一点都没投在青年身上。
像个被完完全全吞噬在黑暗里的存在。
琼宴离云京有些远,飞机飞了一个小时四十多分钟才要抵达,京宥从困倦里用尽全力地把意识剥离出来。
祁秘书准备整理文件下飞机的时候看见他醒了还有些震惊:“您这样的状态真的能坚持吗?我们的医师团队是为您服务的,如果很难受您完全可以休息好再去。”
别人不知道,她和那个医师团队打过不少交道,关于精神类药物后的催眠效用是有一定了解的。
“没有,我没事。”京宥双手揉了揉太阳穴,扭头把欲厌钦丢在他身边的四五个保镖数落了个明白,才敢回答。
“能早点检查完回琼宴,对你们和我都是好事。”
祁秘书再三确定他不像是逞强的样子,才敢把人放下飞机,还叫来人拿来一条极厚的毛毯,给人裹上。
“下机风大,我们直接去医院,您注意着凉。”女人是见过他前几天在医院的那种歇斯底里的,浑身绷紧了谨慎。
欲厌钦因为工作太忙,除了出差的时候都不怎么会离开琼宴,更何况现在欲家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有不少新东西需要他掌权把关,自然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不能陪京宥来每个周日的检查,于是就丢了半数的黑衣人和两个欲家的医生过来。
京宥越想这些事情越觉得头痛。
不知道是不是在飞机上用过药的问题,之前已经被他放下的一些执念突然在脑海里鲜明起来。
关于欲厌钦丝毫不顾及他意愿的意思来到这边治疗;
关于男人冷得毫无感情的眼睛盯着他,问他到底还在贪什么;
关于……
“京小先生,您还好吗?”
祁秘书还是觉得这人在硬撑,伸出手去想扶他。
京宥后退一步,摇摇头:“我没事,有点晕机。”
“那我们先在机场的茶馆休息一下吧。”祁秘书收回手,向他引路,“考虑到您对京家的排斥,我们擅作主张和航空申请降落到了云京的机场,人会有点多。”
京宥机械地跟着这些人挪动肢体,浑身开始冒冷汗。
等他拿下身上的毯子,环在怀里稳稳坐在茶馆软椅上的时候,一身衣物竟已湿透了。
好像习惯了这个身体,京宥极慢地捧住身前的暖茶。
“给你们造成困扰了。”青年眨了眨眼睛,那双眼睛才彻底清明起来,“实在不好意思。”
他是发自内心的不舒服,可能幼年在汤家待的时间太长了,养成性格里带着的卑劣,他就是本能上地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祁秘书见他脸色好转了,仰起脸来给他点了些吃食:“您不必这么道歉。”
“太为他人考虑的话,会容易抑郁哦。”
京宥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劝导他这种话,他又重新把厚毛毯扣在身上,开始发寒:“不是为他人考虑。”
是他本来就是个天大的麻烦。
“那么看您精神稍微好些,我们来说一下这边的流程。”祁秘书拿出文件,侃侃而谈。
“上次在琼宴做的检查结果现在还有效,不过以防万一,我们在云京会重新为您全面检查一遍,现在稍稍困难的问题是,您上次在医院检查的时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意识的?”
毕竟对方上次在医院第二人格发作,始料未及。
要不是欲厌钦在旁,一只手摁住青年的胳膊往墙壁上贴,完全熟练地控制住他,由医生注射了镇定剂,恐怕像只疯狗一样的人早就举起东西乱砸人了。
“是在……”京宥不知道上次发作到底是怎么了。
他手掌缓缓蜷曲,有些呆滞:“我上次在咖啡厅昏睡过去之后,再次醒来就已经在医院吐了。”
“这样……”祁秘书缓声,“那这期间,您对您身上发生或者身边发生的事情毫无印象对吗?”
这种被支配的恐惧应该已经削得很淡了才对,京宥答:“是。”
“每次另一个人格出现,我的意识是完完全全被替代的,而且‘触发’的机制也并不清楚。”京宥冷静地阐述现状。
“我不是医生,不理应问这么多的。”祁秘书道,“但您那样的状态下,会对自身造成很大危害,如果有可以预防的手段,我们还是希望能提前为您做预防准备。”
京宥手心被茶杯稍稍暖热了点。
他吃了药,在一定时间内不能喝茶。
“谢谢。”
说什么会对自身造成伤害、什么为他做预防,其实就是束缚四肢以免行为过激伤人吧。
第11章 贪婪者(2)
京家的排场确实给得大,在医院门口光是和他们交接的医生就来了好几个,还站了一排的黑衣人。
那边的手段也来得柔和,只是说给京小先生治病,一句不提逼他认回京家的事情。
京宥还以为,从百忙之中被这种事情鞭策出来的权威,应该对他不好有什么好印象。
没料到以他对别人情绪敏感的程度,都没感觉到任何不满。
两鬓斑白的中年人几乎要激动得蹦上来握住他的双手,叫欲家的保镖愣生生拦在了一丈外。
“初次见面,我是京宥,以后还要承蒙各位照顾了。”京宥只觉得尴尬,手中还拽着披在肩上的厚毯。
青年生得太耀眼,在两排长长的黑色西装人之间更显得瘦弱夺目。
他不知道京家是不是有什么贵族的礼仪要求,但他也不懂那些东西,只是站得笔直朝来的几位年长者微鞠躬。
“好孩子,好孩子。”中年人连道两声,手臂还被欲家的保镖拦着,眼睛却在一个劲儿地放光。
“是小先生吧,一路飞行疲惫,有什么不适吗?别站着了,往里面去吧,已经准备好专门的病房了。”
“不过您要是,住不惯医院,病情不严重的情况下也可以住在京家……”收到祁秘书视线的中年人终于往后退一步,离开京宥的“警戒”范围外,“……不过完全看您的心意。”
京宥被这样漫到脖颈上的热情感染得有些害羞,他本来就不太擅长对待别人亲和的态度。
“没、没事,我只要住在医院就好了,也方便进行检查。”京宥点头,又把直起身板来,“请问您……”
“哦哦,您叫我吕医生就好了,以后我就是您的主治医生了。”中年人裹着白大褂,应该是从医院直接走出来的,“同时也是余先生的直传学生,还请小先生对我们团队的技术放心。”
京宥处理不来这些关系。
欲家派来的医生很快和他们交汇在一起,按照行程计划顺利将人安置在了特殊病房。
靳嘉禾从琼宴跟来了云京,也融合回了吕医生的团队。
“我们没有从本家调人过来,除了医师团队,您完全不用担心有什么人过来试探您。”祁秘书吩咐身边的人将买来的生活用品在外拆开后放进病房。
“小先生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意提。”女士把眼镜折下,又重新从口袋里抽出她给特殊客人的金色名片,“请不用客气。”
京宥重新接下她的名片,视线都没往上面投,收回口袋的时候却摸了摸那金属质地上的凹凸不平,默默记下电话号码:“我会的。”
就算欲厌钦讨厌他和京家来往过密,可他终究不能做个目盲耳塞的傀儡。
“那么,按照这边检查,您今天在这里休息一晚,晚上九点后禁食,明天早上会有人来带您进行规划检查。”祁秘书终于把这件事解决好,浑身肌肉都松懈下来。
“小先生可以先吃午饭,换病服休息。”
京宥确实已经头脑发蒙了,他在房间内走动了几圈,尽力熟悉环境,安然顺从京家的安排。
到了医院后,任何的饮食安排都服从了吕医生团队的设计,甚至这份安排表被塞给欲家的医生,直接给一通电话报给了欲厌钦。
治病的事情,欲厌钦不会为难京家。
换好病服后用药,京宥顺着困意睡了一个下午。
再睁眼的时候,窗外夕阳都落地了。
青年推了推在身上叠着的新被褥,撑起身来,扭动重心坐在床上。
床的位置有点高,他双脚摆放在床沿外依旧没完全沾地。京宥眯了眯眼,让大脑中的大摆锤定了定轴,这才看清床头柜上的花。
裹挟着夕阳余晖的紫色花瓣像一位梳卷长发的少女,几簇少女堆叠在一起,倒更像是鸢鸟的尾翼。
……鸢尾吗?
第一天来病房就能收到礼物啊。
京宥一直有些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伸手往那一小团用玻璃瓶装着的鸢尾花下去。
他抬起花瓶,很快看见一张没折的蓝色卡纸。
纸上写着——【妈妈告诉我,它们可以让不好的事情过去,带来快乐的事哦。】
青年神情柔和下来,轻笑。
他将卡纸珍视地放进携带在身边的小盒子里。
刚下床没走几步,在黑衣服那的手机就闹腾起来,京宥走出病房,果然接到他们递过来的欲厌钦的电话。
青年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点了接通。
“在哪儿?”对方的声音极具穿透力,那深沉的威压并没有因为距离被削弱。
“云京省医院。”京宥答,为了快速掰回上次的不高兴,他主动退让,“下午吃药睡着了,抱歉很久没回电话。”
欲厌钦对他的行动轨迹了如指掌,他对欲厌钦的工作安排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不出意外的话,男人现在应该是刚开完每个周的大会,正在欲家别墅的书房里拿着钢笔乱批文件。
电话那头果然传来笔纸碰撞的写作声。
欲厌钦没说话,他也没有主动挂断电话。
京宥接过身边人递来的针织外套,扣在肩上,一只手举着电话贴在耳畔,另一只手挎上楼层的围栏,往下望。
夕阳的尾翼一跟丢,天空就只好留下空旷的青蓝,再被浓墨一点点席染。
下面是个小院子,应该是这一栋高级病房区的家属和一些康复病人晚饭后在楼下活动。
有几个小孩子举着小型风筝在下面追逐。
“……京宥。”
京宥一惊:“走神了。”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电话那头又留下沙沙的动笔声,这次没隔多久,男人再度开口:“我叫你按时接电话,我在开会也能打。”
这话难得温柔,京宥想起前两天他隐隐生气的样子本能地缩了缩肩膀:“好,我设闹钟。”
欲厌钦之前就有的规定,两个人不在一起的话,必须每天晚上五点一个电话联系。
其实京宥记性不好,大多数都是欲厌钦打过来,这男人不管是不是出差还是开会,都定时抽出这十分钟。
不过他因病接不到电话是常事,这些年他摸清规律,只要当天之内联系就不会出问题。
毕竟因药睡着,就算保镖也不敢把他叫醒。
“顺利吗?”那边又传来翻文件的声音。
“嗯,顺利。”京宥答。
“检查大概多久?”
“按照他们的安排,第一次检查需要三天,还不一定能拿全结果。”
“三天……”对方翻文件的声音一停,想了想中午拿到的汇报表,“周四早上的安排我推掉了,我来云京接你。”
京宥一惊,身体站直:“不用了,云京这边的人会送我回去的。”
“我说来,就来。”欲厌钦的声音一压低就发狠。
“好,我在云京等你。”京宥赶忙改口,生怕激怒这个疯子今晚上就飞过来。
电话那头好像工作确实很忙,他握着手机十分钟,有七八分钟都是在听对面翻书。
像卡点到十分钟一样,电话那头道:“宥宥,好好治病。”
按照京宥对他这么多年的性格解剖了解。
四舍五入就是对上次事情的讲和了。
“嗯好。”他除了乖顺地回答,手指弯曲了两下,终于等到手机传来的滴嘟声。
京宥重新把手机递给保镖,穿好针织衫,往楼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关久了,他尤其喜欢热闹的地方和活泼的人。
结果走到半路被护士拦着去吃饭,再整理整理到楼下小院的时候已经傍晚七点了。
天黑下来,大部分玩闹和康复的人要么归家要么回了病房。
京宥坐在小院的长椅上,轻轻闭着眼睛,等待半个小时后吃药。
“哇,请问你是人偶吗?”小孩子糯糯软软的声音瞬间钻入他的耳膜。
京宥状态难得完全清醒,他反应很快地转头,眼底里果然撞进一个小小的团子。
是个男孩子,并没有穿病服,大概四五岁的样子。
他生得白皙,眼瞳漆黑,睫毛卷长,穿着打扮看着不像寻常家的孩子,风格也像个小潮男。
是大人很重视的小孩吧。
京宥抬头,果然看见他身后跟着的黑西装人士。
“人偶先生吗?好漂亮啊……”小团子说,他吐字还不太清楚,含着糯叽叽的童音,“我可以认识你吗?”
京宥歪了歪头,看见他只乖乖地坐在长椅的另一边。
青年笑了笑:“可以啊,小朋友。”
孩子身后的保镖都没反对的话,应该是默认他不是什么危险人物吧。
“哇哇哇,叔叔,他会笑诶,他笑起来好好看。”小团子拧头朝黑西装张牙舞爪,“我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
京宥因外貌被无数人夸赞过。
他并不放在心上,转了别的话题:“这么晚了,还来小院子里坐吗?”
小孩子没得到黑西装的回复,脸颊一鼓,转过头来往京宥这边挪:“可是,就是因为团团在小院子里坐,才遇得到人偶哥哥呀?”
京宥被他清晰的逻辑回得呆了一瞬。
小团子的保镖终于觉得不妥,从后面走上来单手把孩子往身上抱。
黑西装朝他低头:“抱歉,小孩子言语有冒犯,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京宥摇头:“没有的事。”
他看着两人远去,那孩子趴在黑西装的肩头上,视线却是一直黏在他这里。
那个写信的孩子……应该和他一样可爱吧。
像是想起了记忆里什么柔软的画面,青年温笑了一下,裹住外套,准备回病房。
以前他抱汤岳鸣的时候,那孩子也是喜欢把肉脸往他的肩头上放吧,明明他那个时候也没比汤岳鸣高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同人写多了,文风有点窜味。
我尽量分装嗯……(?)
第12章 贪婪者(3)
检查项目计划做得很周密,有些连欲家两个医生都不清楚的细枝末节全给扫了一遍。
三日内京宥抽了几管血,被摁在各种仪器上记录数据。他尽全力安抚着情绪里时不时冒出来的不安和怪异,提着笑认真配合治疗检查。
总的来说还算顺利。
“嗯,有些结果已经出来了,有些还需要等到明后天。”吕医生坐在他病床前,“部分数据太糟糕,零零碎碎有几个情况和我们预料的不一样。”
京宥虽然也是学医的,但毕竟年轻经验少,加上身体拖累,还没有把知识运用到岗位上的能力。
更何况在樊笼里待久了,他再尖锐的俐齿也该拔干净了。
“我们会在下个周您过来之前商讨出具体的治疗方案,还希望您回去后能安心吃药。”吕医生收起手中的单子。
“现在还有小半个月就彻底转入冬了,京小先生一定要注意防寒防尘,减少感冒和其他流行性疾病的感染可能。”
上回的感冒叫欲家医师团一招妙手回春,将他掉入阴沟里的命给塞回了主人身体内。
这近两个周以来,他时时刻刻注意,生怕再闹腾得浑身昏痛:“我一定记得。”
医生都喜欢听话的病人,吕医生见他神色认真,又实在比同龄人病弱太多,恨不得把本来就温和的脾性再掰烂成几段。
“哎,我家里的孩子在京小先生这么大的时候,比您身体好几倍,一天天只知道给他老子惹事,也没考上像琼大那样的好学校。”
这语言太接地气,一个病房的人都愣了愣。
吕医生:“果然,还是余老师的孩子有成就啊,您这个年纪,实在是受了太多苦。”
这还是作为旁观者第一位这样直截了当地谈及他身世过往的人。
京宥并不觉得他的言语里有挖苦的意思,他一直以来都被周围的人以“您”敬称,数来还是他自己更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京宥笑着回答,还是那句话,“这些年承蒙他人错爱,衣食无忧。”
这回倒是吕医生不说话了。
可能是原先祁秘书的态度太自然,让京宥有些忘记这个时代的人对所谓“同性恋”和“那种关系”是有多么不耻的。
但他对这件事一向坦白得可怕:没错,他确确实实是这样的身份,得了身份相应的红利,还讲究什么名声。
“哎,真是。”吕医生聊得似乎有些不愉快,他站起来,同京宥告别。
京宥看了看时间,把病服换下,叠好规矩地放在病床上。
床头的鸢尾花没得到悉心的照料,花瓣周围已经枯萎了,连花蕊都焉落下来,一副委屈的模样。
“啊,真是粗心。”京宥伸手把这一小撮花往垃圾桶上捧,在上方又停顿住,他犹豫了两息。
早知道就做成干花了,这样不丢掉的话,会容易生虫发臭的。
等和那个小家伙见面的时候,回送他一簇更大的吧。
“嘭——”
那紫色的团簇姑娘终于还是落进了桶内,和底部亲密接触,发出轻微的响声。
“咦,人偶哥哥是要把花丢掉吗?”
软糯的声音又从门口穿透过来。
京宥回头,看见糯米团子趴在他没关的病房门口,身后的黑西装甚至捉不住他的衣角,这小孩一股脑儿地从门口钻进来,啪叽一下抱在京宥腿上。
青年没遇到过这种事,腿部强行黏上一个挂件,他也不敢动,生怕踢到小孩。
这小滑头聪明得很,一看身后的黑西装要过来拎他,赶紧松手了往人身后躲。
京宥对着黑西装让了让位置:“请问,你们……”
黑西装应该是带孩子带久了,他都能从对方眉宇间看出暴躁: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这孩子刚才乱跑,误闯入您的房间,我这就带他回去。”
“也没事……”京宥安静久了,被这种活跃的小朋友闹一闹,激起了他极好的耐性,“如果他喜欢在这里的话,也可以玩一小会儿的。”
“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黑西装蹲下来就想伸手去抓他,“我们都要离开医院了,我必须把他带走。”
“你骗人!”躲在京宥身后的糯米团子没有预兆地大叫起来。
小孩子一闹确实很刺激神级,这声音贯穿得在场的大人都皱了皱眉。欲家的保镖也要伸手去把孩子捉过来。
“你骗人!明明哥哥就还在医院里!”
“你们是不是都要把他留在这里!你们要让他一个走!”
小团子突然生气,瞪着眼睛,泪水在眼珠子里包着转。
京宥大概猜出他在说什么,他缓慢蹲下来,稍微抬头盯着他的脸蛋,伸手去擦掉小花猫眼边的泪水。
“只是要你先回去休息哦,不是把哥哥一个人放在这里,是等着你下次来接你的哥哥。”他应该猜的八九不离十,“好吗?”
“我叫团团。”
“嗯……好吧,团团的哥哥等着团团下次来看他好吗?”京宥诱哄道。
“不好。”团团果断拒绝,“团团下次来,就不一定能见到哥哥了。”
“……”
京宥抬头去看黑西装,见对方一脸冷漠,那双眼睛只盯着他怀里的小团子,完全没有退让的迹象。
这家……教的这小孩好早慧。
青年本就身体薄弱,蹲下来连围巾都垂在地上,他双臂虚虚环着小孩子的身侧。
两只望过去的目光都透着无辜。
欲厌钦掀开门就撞见这场景。
男人脸一黑,一只手推开这堵门的黑西装,一只手把京宥怀里的糯米团子揪出来,小孩子短胳膊短腿扑腾半天也没能挨到他身上。
男人不喜欢小孩,直接揪住他往黑西装怀里塞,一开口就是堵人的话:“孩子管不好要我帮你管?”
“对不起,这就离开。”黑西装一鞠躬,狠狠揣着已经完全闹开了的小孩往外走。
京宥还蹲在地上,见了人又慢吞吞站起来。
或许是欲家以前乌烟瘴气的气氛,或许是汤岳鸣给他带来的下头印象,欲厌钦尤其讨厌小孩。
青年把双臂往上一送,轻跳挂到男人身上。
他体重轻,手指扣在欲厌钦的后脖颈上,手肘一曲、双脚一踮,把唇往对方脸上送。
他一主动,必不可能是吻。
像是抓紧时间完成任务,青年送到脸颊上的轻点还没有多大感觉就消散了。
京宥放下手,扣在身后,站回原地,那双眼睛亮起来:“一直在等你。”
不管是对方演出来的,还是真心想如此,男人显然十分受用:“你倒是踩得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