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不要生气,不要惹到身体里的恶魔就好了。
“那个,那我先走了?”舍友也觉得有些尴尬,抄着书斜挎着包从他门缝前路过。
耳畔响起关合门的声音,京宥才像反应过来般:“嗯……”
他蹲在书柜前,身体蜷缩在一起,那抽出来还崭新的课本堆叠在膝盖上,主人面朝下的鼻息喷在封面上,引起一片湿雾。
“笃笃,在吗?要去上课了?”
京宥从沉思中拔回思绪,浑身一惊,回头来看见在门口的顾添:“啊,是。”
顾添已经洗了澡换了身常服了,他没吹头发,一头短发半干不干:“怎么了?不舒服吗?”
京宥慢吞吞站起来,把书放在书桌上,小幅度摇头:“没有,就是有些,嗯,精神有些涣散。”
穿着长风衣的青年被裹在那厚重的半冬装里,明明这个天气只需要穿卫衣,他却连围巾都搭上了。
“走吧?”顾添问。
“嗯好。”京宥放弃找到以前书包的想法,抱起书就转身。
“来这么匆忙?包都没带吗?”顾添一只手从他怀中夺过两本厚重的书,侧过肩膀来往自己包里揣。
“啊,谢谢。”京宥手臂一松,双手顿时有些不知道往哪儿放,“是昨天病得有点糊涂,差点忘记今天有课。”
顾添倒觉得稀奇:“怎么了?小少爷几个时候这么在意上课了?不是绩点一直在前面的吗,就算不拿奖学金也无所谓吧?”
“有所谓的。”两人退出房间,京宥关上门,在锁扣上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反锁。
如果他不挣取奖学金的话……
其实也没什么对吗。
他也不缺那部分钱,就算有也躲不过欲厌钦的眼皮底下。
“还是有所谓的。”京宥说了两遍。
就算现在找不到目的,但他不想这么轻易放弃一直以来想追寻的东西。
欲厌钦这件事还算做得正常,在琼大里未曾干涉过他的正常学习和社交,也没有向任何人袒露过他的身份。
正是年轻气盛的书生时期,又是在琼大这种地方,多的是会看穿着气质来揣测他人家庭背景的毒眼。
像京宥这种无所谓上课学时,又十分在意绩点的人;加上欲厌钦性子野住不惯一个地方,总会带着他各处转,穿着打扮又完全符合那位大少爷的心思;
稍有些眼色的人都会觉得这是某个家族里面娇生贵养的小少爷。
谁都不会往黑暗的身份里带。
毕竟京宥有些过分不喜张扬了。
顾添走在他前面的时候,刚想到这儿忽然回头去看他。
早阳这个时间已经散了大半个校园了,那微光是一切作品最好的展示线,金柔的晨色渡过青年白皙的面色,从鼻尖滑落过脸庞,那双瞳孔里也好似染了些金黄,泛出淡茶色来。
主人原本的气质就很□□了,奈何那张脸又太过出色,不少人回头一看他就没能撤回眼。
“哎,要是你常住在学校,学校弄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比赛,也一定要给你评判上去两个吧?”顾添嘲弄着问。
京宥明显不在状态,他看着学校刚绽开的山茶花,连身旁路过的那些人都未曾留意。
顾添有些无奈:“京宥。”
“嗯?”青年这才抬起头,抱有歉意道,“抱歉,我还是有些没办法集中注意,你刚刚说?”
啊……他刚刚是说什么来着。
他说要是,你常住在学校的话,身份地位和他这种来自外地五线城市的人一样的话……
——他一定不会这么甘愿罢手的吧。
“我说,你是个笨蛋吧。”顾添笑笑,把包往背上提了两下,“快点啊,要上课了。”
“嗯。”京宥轻应了一声,对这种话毫无反应。
他对顾添的印象又被生病洗刷了一遍,只记得是个很喜欢锻炼,成绩在他后面两三名的认真学生。
应该是会庆幸的吧,就算不常在学校也能遇见能够走到一起的人。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和导师联系了?”京宥加快两步,神色歉歉,“抱歉啊,家里管得严,在家的时候没办法用手机。”
“你还记得你有个导师啊,不过她对你容忍度还是挺高的,可能这就是好学生的优待吧。”顾添故意放慢脚步。
“好奇怪啊你们家,怎么会这么大个人了还不能实现手机自由。”顾添摇摇头,这不只他第一次疑惑这件事了。
“你们家不会还有门禁吧?”
在欲厌钦身边几乎与世隔绝的京宥对这件事是毫无办法:“有的……如果不上课的话,一个人在外面最多待到下午五点。”
其实不上课的时候根本没机会一个人。
“哈?”顾添一愣。
“你们家是在惯小姑娘吗?”顾添大为震惊,“啊不过,你这样子也确实不放心。”
“嗯?”这回轮到京宥没自知之明了。
青年略微疑惑的样子从光下穿过,他仰面的瞬间,就连微光都不自然地收缩了一瞬。
顾添眼瞳一暗。
——一定、一定不会觉得这样遥不可及吧。
第6章 吸血鬼(3)
小孩子带来的消息还没完全给京宥放在心上,放学掉过头来没走两步,在教室门口就被人堵住了。
四男两女黑西装,堵在门口的排场属实有点大。
京宥扯了半天还是没能把笑扯得自然。
“那个……”顾添伸手没能把他揽回去,就见人被四个男人围得严严实实。
戴着金边眼镜的女人不动声色地隔开这两人:“不好意思,先生,是家事。”
京宥朝顾添笑着点点头,又很快把头转回去,连背都没怂一下,安静地跟着这群不速之客离开了学校。
顾添望着他们的背影,只是笑着挥了挥手。
“京小先生要比我们想象得更加不意外啊,这份定力,不像是汤恕家养出来的小孩。”金边眼睛的女人在他对面坐下。
女人的手修长笔直,可惜应当是上了年纪,指关节间的皮肤皱起来,显得尤其枯瘦。
她把身前的咖啡杯往京宥那方推,还有位男士站在京宥座椅身后,其余人被留在了外面。
京宥望着窗外看了许久,闻声才收回视线。
他礼貌接过,把杯子旋了个头:“您过奖了。”
应该猜得到的,就凭汤岳鸣这种小孩子怎么可能拨得开欲家的迷雾,翻得出他在琼大医学院。
小孩子长大了啊。
会说谎了。
“看来小先生是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女人抽出身后的文件资料,朝着他的方向翻开第一页。
“初次见面,有些失礼,我是京老爷子的秘书,姓祁。”
京宥礼貌道:“你好,祁秘书,我是京宥。”
这回话有点意思。
他忽然想起,小孩子前两天来找他的时候说,来的是他外公家的人。
那为什么是京老爷子?
京宥把视线往第一页上面落,第一大面那白纸黑字上烙的,就是他从前在汤家极受委屈的时候,做梦都想弄清楚的东西。
现在答案毫无征兆地摆在眼前,他甚至心中毫无期待。
所以,原来他的父亲是入赘到京家的。
他是跟着母亲姓的。
“我们为了找您还真是花费了一番功夫,看来京小先生现在过得不错。”祁秘书把手肘往桌面上一抬平。
“承蒙他人错爱,衣食无忧。”京宥坐直,还是忍不住往那黑壳资料上看。
“您母亲的名字是京宛漓,您应该有所耳闻。”祁秘书见他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听了这名字却瞬时把头抬了起来。
“京宛漓?”京宥反问。
这名字他不陌生。
二十多年前初露矛头在大陆展现出惊人天赋的歌坛女神,或许有人没听过她的歌,但都知道一桩关于她的事。
京宛漓是家中起火和丈夫孩子一起身亡,不过后来风向把这个意外引导成了抑郁自焚离世。
据说当年掀起了不小的热议。
“我没有小时候的记忆,但我不会杀人。”京宥首先否认。
他不会和这些人打交道,哪怕跟在欲厌钦身边这么多年,也一直轮不到他和黑衣服的大人物说话。
“噗呲。”金边眼睛轻笑了一声。
“京小先生还真是有些敏感。”祁秘书有些为难地单手揉了揉太阳穴,“让我猜猜。”
“会是谁给京小先生带来的消息,说您是杀人犯呢?”祁秘书问,“是汤恕家养的那个孩子吧,找到过您,并且断章取义传达了错误的消息?”
京宥冷了脸色。
不知道是讨厌别人诋毁汤岳鸣,还是他内心不愿意承认。那个单纯的大男孩可能已经在他不存在的生命里悄然长大了。
“是这样的,关于身世这么大的问题突然找到您,我也知道很突兀。”
祁秘书推了推镜片,那大概只有四十岁的脸上却浮现出五十岁的眼角纹。
“请容许我从头给您介绍一下吧。”
“二十六年前,您的母亲不顾家里反对,和在云京求学的一位医生相爱,且面向歌坛隐婚,两年后有了您。”
“您的父亲天生隐疾,精神不稳定,为此也一直潜心研究该方面的医学,但成果平平。而且该隐疾有遗传,您应该小时候就有这种病……”
“据我们已知,这极有可能是一种罕见的伴y染色体的遗传病,当时的医学界还没有人能够拿出对应的有效方案。”
“后来您的父亲把它归为精神分裂的一种,易怒、冲动、妄想……”
京宥呼吸一滞,心跳没来由加快起来。
浓烈的不安感开始击打身侧,奇怪的喧嚣声从左耳灌入右耳,好像是有恶鬼在撕咬他的双臂,几乎要扯开咀嚼。
“……小先生?”
“京小先生?”
“您有在听我说话吗?”
眼前的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只手臂明明撑在座位上,却还是轻微颤动。
一边站着的男士皱了皱眉,侧走两步,刚想伸出手去触碰青年的身体,就被夺门而入的身影活生生抑制在了原地。
都说了,这家咖啡厅老板的朋友,和欲家关系匪浅。
嗯……奇怪,他什么时候说的呢?
青年围着围巾坐在靠大门这一侧,有客人进入咖啡厅便会触动吊在门檐上的大铃。
还没来得及意识到窗外步履匆匆推门而入的身影是谁,那古早设计的大铃先响得有些晃脑门儿。
欲厌钦刚才在外面吸烟的时候就看见他了。
他那在家里也不怎么说话的小金丝雀隔着玻璃窗正安静地坐在靠背沙发上,发尾垂下来,把脸遮了个百分百。
乖得不可思议。
女人抬头看着来客。
欲厌钦嘴上叼着烟,一只手掀开玻璃门,另一只手抓住朝京宥伸手的男人。
他含着烟,没灭,只粗略地给了人三个字:“滚出去。”
他可没有小洁癖那种心理,欲厌钦抓住人的手臂就把他朝后抵。
霸总并不像在发布会的镜头前那样绅士有礼,他披着深蓝色的西装外套,里面的白衬衫皱褶从男人胸肌的位置一直滑到皮带上。
男人食指同中指夹烟,眯着眼吸了口,随即拿下来往门外丢。
像个流氓。
欲厌钦觉得自己耐心要耗尽了,他歪着肩,口带烟气看了眼整个咖啡厅的人。对在一旁穿着半截式围裙见惯不惯的老板道:
“都请出去。”
那位男士的脸被他摁在门把手上,见金边眼镜点头才堪堪举了举双手,弯着腰走了出去。
门口站着跟着欲厌钦的七八个人,自觉给欲厌钦捡烟头,跟着把这位先生请回了他们自己的车上。
咖啡厅里本就没几个人,大都是认识欲大少的,很给面子地离开了厅堂。
欲厌钦把身上的西装外套扯下来,一只手往口袋里伸。
老板反手把咖啡厅的吊牌一翻,给这桌端了杯热水,乐呵呵躲回楼上去了。
欲厌钦把荷包里的药拿出来,一屁股坐到京宥的旁边,往桌外翘了个二郎腿。
他连眼神都没往女人身上放,手掌侧着把桌面上的资料推开,开始给小金丝雀配药。
霸总裹着浓重的烟味:“和脑子不清晰的病人谈什么,和我谈。”
京宥呆着看了会儿他们,被欲厌钦的大手糊到脸上的时候瞳孔都还是涣散的。
乱七八糟的药被对方的掌心带到口腔里,随即手中塞了个热水玻璃杯。
药在口腔中散的速度太快了,京宥眉还没来得及拧,身体的惯性已经把双手捧着的热水往嘴里送了。
啊,他说忘了什么。
换做平时,放学就被欲厌钦接走,他的药是得准时在车上吃的。
精神有疾,他还没好到能够不依赖药物生活。
祁秘书并没有因为他们这样奇怪的举动有类似惊异的表情,她显得比京宥还镇定。
“久仰大名,欲先生,我姓祁。”
她站起来微向前倾斜,一只手规矩地放在包臀裙前,另一只手伸出来放在欲厌钦眼前。
京宥双手捧着杯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嗯,果然,这个疯子根本不给人家脸面。
欲厌钦一边把西装外套往沙发背上挎,一边挥了挥手散烟味,根本没理会女人。
祁秘书也不尴尬,收回手重新坐回去。
“你刚才说到哪儿,继续说。”欲厌钦把身体往后一靠,手肘挎上沙发背,另一只手腕抵在桌边上,手指夹着药板对着桌子敲。
京宥悄悄瞟了他一眼,又快速收回视线,放下水杯。
女人特有的细声继续道:“我说京小先生的父亲在幼年时给京小先生做过前额叶切除手术,所以造成他失去了一到六岁的记忆。”
什……么手术?
京宥难以聚焦的神情总算被调动起来,兴许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刚才的药比往前几天的都要管用。
“手术后京小先生的情况并不好,曾送往给京老爷子寄养过大概一年时间,后来京小姐,也就是京宛漓女士,把小先生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两个月后,京小姐把小先生送给了以前家里的佣人,且自己计划了同丈夫一起因煤气泄漏引燃自焚的自杀案。”
“您的父亲是您母亲杀的,和您没有关系。”女人似乎根本没察觉到这件事情对“京小先生”会产生多大影响似的,转头对京宥笑了笑。
“所以您完全没必要担心,也许您的病症这些年被控制得很良好。”
青年吸收信息的能力一向比别人弱很多。
他眨了眨眼,那坚毅的神情从茫然里摘出来,尚有惊人心魄的破碎感。
“什么……手术?”他好像还在上一个存档。
“前额叶切除?”
第7章 小怪物(1)
“是的,脑前额叶切除手术。”祁秘书提到这个词的时候甚至还带着笑,“小先生的运气还算不错。”
“像这种上世纪听起来十分惨无人道的手术,您的父亲也是经过长时间考量的。手术过程很顺利,后续也没有发现您有类似‘癫痫’或者‘痴呆’的后遗症。”
京宥气笑了。
他转头看着欲厌钦,男人听了这话连呼吸都没变化一瞬。
青年问:“所以,你是以前就知道?”
欲厌钦皱了皱眉,否认:“不,我也是刚知道。”
他和京宥对上视线,那眼神带来的压迫感丝毫不顾及小金丝雀的脆弱,一碾过去便连对方的呼吸都遏住了。
哦,他在想什么呢。
他只是欲家养来好玩的“东西”罢了。
京宥被男人过分摄人的气压挤兑得胸腔沉闷,勉强把头扭回去。
他温声温气地对祁秘书道:“抱歉打断你了,你继续说。”
好像欲厌钦的出现已经成功为对方说明了两者的主位关系,祁秘书接下来的话几乎都是对着男人说的。
欲厌钦和人聊事情一向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分析者。
京宥听着听着就觉得身周的万物又开始朦胧起来了。
这是药效起来了。
知觉和意识一步步开始抽离身体。
两人都是在谈生意上的狠角色,这会儿堆在一起交谈,稍一不对劲就剑拔弩张。
欲厌钦听明白对方的意思,一直敲动着药片的手指停下,将药片一放,手臂张开,手指往身边人的后颈摸去。
祁秘书闭上嘴,含笑着看男人把病弱的青年往怀里揽,药效起来的小金丝雀根本受不住他的力道,大半个人都趴在男人腰腹上,黑色发丝同主人一道软弱地杵在男人的手掌中。
京宥不舒服极了,连撑了几次都没撑起来。
欲厌钦低垂着眼,手指在他那软发上梳理,终于把他那一身赫人的威压往女人身上施了。
“相信祁女士在京家办事这么久养出来的毒辣眼力,是看得出我们之间关系的。”男人开始漫不经心。
祁秘书很有礼貌:“我相信您的选择,也相信小先生的选择。”
“不,你们小先生可没选择什么。”流氓开始不讲道理,“是我把他养在身边的,这些年他的吃穿用度,包括精神上的治疗和兴趣培育都是我一手掌控的。”
流氓还记得一点礼貌:“请问你们,哪儿来的底气,从我这儿抢人?”
“在我身边被我好好养了八年的人,说还给京家就还给京家?云京的人现在这么霸道了吗?”
祁秘书在云京遇到的对手,几乎都是表面风光内地心狠的伪君子。
像欲厌钦内地就很烂臭,还把烂臭分了十分之一给表面的人,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欲先生可能是有点误会,我们并没有要把京小先生带走的意思,而是京老爷子很喜欢小先生,想在有生之年把孩子认回京家。”
祁秘书满口好话。
“京家的老头子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京宛漓死后你们不来找人,现在来找,这老头子恐怕有点糊涂吧?”欲厌钦这人嚣张了一辈子,还没什么外来人能够得他给面子。
这话要放京家,估计京老爷子的子子辈辈都得吓死。
女人在京家这么多年,就算不怎么见过这样的牛鬼蛇神,但还是听说过:“京小姐把小先生带走以后,京家发生过一场巨变,加之京小姐离世,老爷子当时脑梗骤发,在国外治疗修养过四五年,再回国之后京小先生便彻底失去音信了。”
“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云京和京小姐生前的琼宴市寻找,彼时小先生还只是个小孩子,几年成长变化巨大。对于只知道名字的我们,这些年也一直未放弃过寻找。”
谁也没想到京宛漓那样温婉的女人发起狠来,也舍得把金枝玉叶的小少爷送给一个家仆,还丢去了焦前市。
金边眼镜后面几句话乍一听没有逻辑,细想来把京家的责避得全得不能再全。
现在这手,来得可所谓“大发慈悲”。
欲厌钦停止拨动青年的发丝,将那些散在他鼻尖的黑发都拨弄到耳后,这才看见青年已经半阖着眼,瞳孔涣散了。
京宥自己没有察觉。
其实在他身边的人都已经习惯了,欲大少身边的小金丝雀大半时间都在昏沉中。
众所周知的“睡美人”。
祁秘书也看见了他的状况,换了个话:“京小先生做手术的时候年龄太小,大脑甚至还未发育完全,所以送到京家养的那一年其实状态也很差。”
更别提送给汤母后的事情了。
汤家人在没有汤岳鸣之前对京宥是极好的,但汤恕还是坚持落叶归根,要让汤母把孩子带回焦前。
京宛漓给汤家的一大笔钱,那一年内确确实实花给了京宥治病。只可惜汤恕思想受限,在焦前那个地方根本得不到好的治疗。
况且回到焦前没有多久,汤母便怀孕了,一年后生下的也是个男孩,汤恕一直藏着的思想便彻底转变了。
这么大笔钱财,还没有人监督和追踪。那为什么不给自己的亲生孩子提供一个更好的生存和教育环境?
汤父母受教育程度都不高,更别谈汤母还有个败家弟弟,汤岳鸣出生后,京宛漓给京宥留下的钱就没剩多少了。
起先汤家换了个大房子住,汤母也还是在坚持给京宥看病,京宛漓给的钱也勉强凑合。
后来是赵江程这个水蛭贴着汤家就开始吸血,他沾赌,天价的债都是汤母还的,还间接着划走了京宛漓给的百分之八十的钱。
顽固的汤恕也被赵江程下过套,被骗得到最后不得已卖了房子,租了个二手区,连维持家庭生存都困难。
哪儿还来的钱给京宥治病?
若是京宥养在京家,说不定还有可能真的痊愈。
汤家从前穷惯了,汤恕是个残疾人,从前家庭的收入全靠汤母远在琼宴打工寄回来的钱。
钱一路到焦前,再被赵江程使绊子拿走大部分,固执又死板的汤恕哪儿能过得好。
现在家庭又穷回去,自然萌生了让京宥辍学的想法。
欲厌钦知道她要说什么:“京家有门道?”
女人笑了笑:“京小先生的父亲当年在医学界神经科还是有一定权威的。”
那就是很厉害了。
“京小先生的手术就算到仪器技术精密的今天看来,也是极其成功的。当时为京小先生术后处理的团队都快组建成型了,这些成员都是京小先生父亲的学生。”
只不过当时的京宛漓也快跟着丈夫发疯了,遇到这种事情只一心想把这个恶魔带回地狱。
“这些年来,这个团队一直游走各地,为很多小先生这样的病例服务,都是在为找回小先生做准备。”女人的眼神忽然放得很柔,落在京宥侧脸上。
“哪怕我们甚至不知道,小先生是不是还活着。”
欲厌钦沉默了两息。
祁秘书很会抓重点:“欲先生,我能看出来您对京小先生的重视,这件事并不着急,但是还是希望您能够重视他的身体。”
“京老爷子也是真心喜欢小少爷的。”
欲厌钦视线停在京宥侧脸上很久,沉思了一分钟不到,果断回应:“既然是治病的事情,就不拖延了。”
这话就是答应了。
祁秘书达到目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欲先生是知轻重缓急的人。”
她坐在车里走之前还看见,男人轻柔地把高级定制的蓝色西装外套裹在青年身上,双臂稳重有力地把人抱在怀里,一点风都没给人受到。
那猛烈的野兽试图用尽不属于自己的温柔把易折的玫瑰放入车厢内。
“有意思。”女人手肘端在腕上,指尖点了点额角。
和来之前揣测的情况并不一样,这位在琼宴的太子爷,乖张狂放的性格养了无数金丝雀,用利益换来一只也没什么。
没想到会对京宥这般特殊。
不过想到初见京宥时,连她都被惊艳得稍稍变化心率。
……漂亮到那种程度,也不意外了。
女人看了眼躺在车后面的几个黑色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