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崔毅扒饭速度极快,“没想到小舒大夫做饭这么好吃,不是我夸张,这味道比老大宅子里的厨子还好吃。”
“崔毅你也太夸张了,这些只不过是些农家人的家常菜而已。”
“你每次都这么谦虚,等我回去一定要跟老大好好炫耀。”崔毅一边说一边往嘴里狂塞着饭菜。
师父见崔毅的面貌正气堂堂又十分有活力,心里也跟着欣慰,看来封无晔并没有怠慢云儿,有崔毅护送着舒起云也让他安心许多。
“天已经很晚了,你们两个明个再回去吧。”
崔毅是自来熟他也不客气,答应得很爽快,“行啊!”
医舍有多余的客房,留宿客人也很方便。
冬日里百姓没有什么娱乐,很早崔毅就已经睡下,只有舒起云还在师父屋内一起彻夜长谈。
两人第二天才回到将军府。
昨夜封无晔睡的并不安稳,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明明知道舒起云会在那边过夜可一晚上见不到人却又还有些莫名的烦躁。
当他看到舒起云完好无缺被崔毅带回来时,心里紧绷的情绪才逐渐缓和。
“老大我们回来了!”将军府门口崔毅笑得一如既往的灿烂。
封无晔点头:“平安回来就好。”
昨夜和师父的促膝长谈让舒起云有了很多启发,回来的路上他一直都在脑内改良着治疗方案,直到快到城内时他有了新的想法,瞬间想要赶紧回到封无晔身边告知他的想法。
舒起云从马背上下来,他走向封无晔的步伐明显比平时快了些许,明媚的脸上挂着欣喜与急切,“封大哥,我有新的想法。”
封无晔轻笑:“进去说。”
房间内,舒起云马上开始熬煮药材。
封无晔对舒起云的治疗一直十分配合。
这次舒起云改变决定把药浴变成最简单的泡脚,药材泡脚的同时加入针灸辅助,不知会不会有反应。
封无晔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他用手把自己的腿放入木盆。
舒起云拿着针包半跪在一旁,他抬头眼神盯着封无晔,“大哥,一会有什么反应你一定要告诉我。”
“嗯。”
木盆里的药汤冒着热气,封无晔的腿被泡得开始发红,然而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舒起云聚精会神地一针针扎入穴位,封无晔闭着眼睛感受。
当第七根针插入大腿上的穴位时,封无晔脑内一道微弱的酥麻通过。
紧闭的英眸瞬间睁开。
封无晔的眼底闪出不可思议的惊愕。
刚刚一闪而过的触电感绝对不会是错觉,那微微的感觉虽然不是很强烈,可当舒起云下针的那一刻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腿部几个月来都未曾有过的些微知觉。
“起云,我刚刚…”
舒起云抬头视线留在封无晔的眼底,“大哥,是不是有些反应?”
“嗯。”
此时此刻舒起云苦恼了半个多月的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太好了。”
既然封无晔有了感觉,这回总算是迈出第一步,找到了方向。
就如乱成一团的麻绳终于在无数疙瘩里解开了其中一道死结。
事实也证明舒起云的研究方向是正确的,他准备趁热打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
“大哥,不知可否方便让舒起云拜访一下有经验的军医?”
舒起云给封无晔带来的惊喜太多,这种要求他当然会竭尽全力满足,“嗯,我安排就是。”
结下了舒起云把他要去江南走访的恩师好友的事也跟封无晔说了。
听到舒起云要离开,封无晔第一时间心里居然有种想要把人绑在身边的冲动。
屋内的空气凝滞了几息,舒起云抬头盯着封无晔,封无晔复杂的表情让舒起云有些不解,明明刚才他还答应得爽快,可现在却一句话也没说。
舒起云以为封无晔是有所顾虑他立马开口解释自己的安排,“大哥请放心,起云不在的那段时间会托其他医师来帮忙施针的。”
封无晔深思了须臾,自己的双腿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他就像是漂浮在大海中的人好不容易抓住救命的浮木,若是舒起云在路上有什么闪失,那他的腿是否还会回到从前,甚至遭到别人破坏性的治疗,他赌不起,也不想再相信除了舒起云外的任何人。
再次开口时他的态度决然。
“我和你一起去。”
封无晔的话让舒起云犯了难,“封大哥,这一路上车马劳顿,大哥你的腿…”
舒起云的话还没说完,封无晔一时激动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迸裂,“你也把我当成废物吗?”
舒起云一下子愣住,他的表情明显有些被吓到。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封无晔的声音柔和下来,“对不起…我话有些重了,是不是吓到你了?”
回过神的舒起云垂下眼脸,从封无晔的角度看去,透过光洁的额头长睫覆盖住了他的双眼。
他怎能不明白,生病会让人内心会异常敏感,若是拒绝封无晔的话那之后封无晔肯定会郁郁寡欢。
片刻后舒起云抬起头脸上扬起治愈的笑容,“是起云多虑了,大哥想要出去走走也是件好事”
“换个环境可以放松心情,更有助于治疗。“
而且就算是封无晔腿不方便,但舒起云想了想一路上走官道的话并没有什么危险,而且两人一起同行还能随时观察封无晔的状况。
得到舒起云的认可后,封无晔心里的石头放下来,刚刚他的行为居然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得不到糖果就胡闹的孩童。
“其实我也想出去走走,一直在这府里关着,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嗯,刚才是起云唐突了,江南春景一向美好,有人陪着出去散心也挺不错。”
舒起云这么一说封无晔突然有些期待,不过今日的针灸有这么大的进展封无晔也有所顾忌。
“今日的事不宜外传。”
“起云知晓。”
这种事情以前师父也提醒过他,在许多事情还没成功前不要大肆宣扬,以免会发生不少变数。
接下来的治疗过程中两人相对无言。
疗程结束后舒起云回房归总今日治疗的细节。
在权衡利弊后他又再一次调整用药,写好药方后他起身去库房拿药。
将军府里只有一个主子,仆人们平时并不是很忙。
难免会有些仆人悄悄私下家长里短。
舒起云路过后院恰巧听见几个仆人正在窃窃私语。
“这封将军这样真是可怜呐…”
“是啊,年纪轻轻就双腿残疾,这不能人事的,怕是要绝后。”
“虽然是这样但朝廷也不会亏待,以后肯定没哪家哥儿小姐会看得上。”
舒起云站在转角处听得眉头皱起。
封无晔是封家遗孤,东亓国几十年战乱不断,封家全族武将为了国家牺牲捐躯,到现在只剩下封无晔这一脉。
那几个家丁越说越难听,舒起云直接听不下去站了出来,“住嘴!你们这样说主子,对得起你们的工钱么?”
“要不是封将军在前线为了国家忠心耿耿抛头颅洒热血,能有你们现在安逸的日子吗?!”
舒起云的语气气势逼人,整个人都透漏着非常不爽的气场。
那几个嚼舌根的家丁知道他是封无晔的医师,哆哆嗦嗦赶紧低头离开。
这一幕被路过的封无晔看得一清二楚,他盯着院子里舒起云为他站出来反驳的身影,眼底渐渐透出不一样的神情。
第二天崔毅摸着下巴走进书房,他今个一早来将军府就感觉奇怪。
“老大,我怎么感觉今天府里人变少了?”
封无晔只是在低头批阅公文,并没有回复他的疑问。
崔毅把今日的文书抱上前,这几天封无晔的公务都比平时多,他开始觉得不对劲,“老大,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最近怎么感觉你这么忙?”
“过段时间我要出远门。”
“去哪?”
“江南。”
“江南是好地方啊…”崔毅想着自己之前几次行军路过,都没有好好感受过江南风光,他马上开始撒泼耍赖,“我也要去!”
“不可。”
“我就要去!凭什么你能去我就不能去?”崔毅一直没把封无晔当成一个病人,在他的印象里封无晔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完美将领。
“怪不得你最近都在加急处理公务,我不管我就要跟着去。”
封无晔直接无视掉正在书房里歇斯底里的崔毅,他所有的精力都在手上的公文。
崔毅耍赖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他知道封无晔是故意的,每次都把他当成空气。
转念一想封无晔突然要去江南,那舒起云会不会也知道这件事?
他拔腿冲到隔壁屋舒起云面前,“好啊,你们两个串通一气出去玩居然不带上我?”那样子就跟个孩子一样。
舒起云放下手中的毛笔,“我们是去走访并不是去玩的。”
“我不管,必须得带上我!”崔毅抱着双臂站在舒起云面前,就好像舒起云不答应他今天就不走了的样子。
舒起云无奈摇头,“你不处理军中的事务吗?”
“现在都和平了哪有那么多事,我就要跟着去。”崔毅的样子固执得不行。
舒起云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对付这样的崔毅,他只好拉出封无晔来挡枪,“这事你去问封大哥吧,我也做不了主。”
“哼!我不管,你们不让我去也要跟着去。”说完崔毅马上又风风火火去找封无晔安排之后的公务。
最后也不知道崔毅怎么和封无晔交涉的,封无晔居然答应了他随行的要求。
这几日舒起云每日给封无晔泡腿扎针时封无晔的反应越来越清晰,为了更快的突破进展,他开始走访住在京城的军医。
“公子就是封将军现在的掌医对吧?”
“正是在下。”舒起云在门口拱手行礼。
“先进屋吧。”
“谢谢先生。”
当下舒起云拜访的是封无晔介绍的相当有经验的老军医,之前在前线几十余年。
已经致仕的老军医的家里儿孙满堂,一进到院子里就听见叽叽喳喳的孩童嬉闹声。
“呵,我这些孙儿太过吵闹,请与我去书房吧。”
“劳烦先生了。”
平时舒起云出门封无晔都会让崔毅陪着,此时崔毅正牢牢跟在两人身后。
对外他一直不苟言笑,根本看不出来他私下孩子气的模样。
“两位这边请。”
书房内。
舒起云正与老军医交流经验,这位老军医对于缝合伤口的经验相当丰富,他一边交流一边拿着纸笔记录自己能用上的学问。
“先生,照您的意思封将军的腿可以从哪方面入手?”
老军医摇头:“哎,战场无眼,老夫虽是身经百战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你也知道一旦打仗受伤的战士太多,一到那时候我们医帐里根本忙不过来。”
“封将军这种情况已经几月有余,想要彻底恢复到从前,纵观整个东亓国,还没有哪个医师敢站出来说话。”
“其中涉及到的东西太多…”
舒起云低下眉眼,这老先生所说的和师父所说的模棱两可,意思都差不多。
“哎,虽然老夫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行医多年这有一套我自己画的血路图,可以赠与公子。”说完老军医从书架上拿出一根画卷。
“这…太过于珍贵了,起云授受不起。”
“拿去吧没事,我年纪也大了,现在眼睛不好使已经很久没有给人缝合过伤口了,这东西也没什么用处。”说完老军医把画卷塞给舒起云。
舒起云始终觉得这东西太过于珍贵,毕竟是老先生的毕生心血,“既然这样那起云就借回去抄录一份,隔日归还给老先生。”
“哈,若是舒公子今后在伤口缝合方面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来找我。”
“谢谢先生了。”舒起云站起身行礼。
“对了,这血路图只是我根据个人经验画出的,可能有些偏差,你有空也可以去问问仵作,或许能有新的启发。”
舒起云握着这珍贵的画卷,他开始慢慢觉得自己已经离目标越来越近。
人体的构造错综复杂,去拜访仵作应该也能有所收获。
“今日起云和先生交流收获良多不虚此行。”
“此时天色已晚,起云不该再多加唠扰了。”
老军医笑着对舒起云点头,他打从第一眼就觉得舒起云这年轻人看起来透漏着一股子坚毅的执着,搞不好封将军真的会因为他逐渐康复。
从老军医的家中出来时舒起云收获颇多,一整天关于外伤治疗的知识他记了许多重要的记录,等回到将军府就能整理入自己的医册。
回去的路上崔毅见舒起云表情明朗,“是不是又有新的想法了?”
“对!”
“能说给我听听吗?”
“行啊,不过在这之前,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听到要帮忙崔毅来劲了,他平时就喜欢乐于助人,尤其是关于封无晔和舒起云的,“什么事,尽管说!”
“帮我联系一下义庄。”
崔毅的表情马上如吃了炮仗,“哈?”
封无晔盯着舒起云:“你要去义庄?”
舒起云点头,对于人体的腿部构造现在只有去请教仵作,才能画出最完美的经脉血路图。
对面的舒起云表情自然,封无晔盯着舒起云的眼神复杂,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舒起云发现气氛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他抬眼接着解释,“崔毅已经帮忙联系好了,那边刚好有一道案例可以去学习。”
封无晔手肘撑在桌上皱眉扶额,此时他的脑内浮现起不愿意回想的画面。
过了许久他才徐徐挤出几个字,“不会害怕吗?”
舒起云摇头,“此时天寒,正好合适学习。”等他说完才发现封无晔的神情挣扎,好像不太舒适。
他有些担忧地走上前:“大哥,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起云帮你看看。”
封无晔捂着额头摇头拒绝,“没什么,去吧。”
可舒起云还是有所担心,他生怕封无晔身体出了什么状况,毕竟封无晔是他的救命恩人。
“大哥…我…”舒起云已经走到封无晔的面前,他精致的脸上拧着眉毛表情忧愁。
随着舒起云一点点的接近,封无晔脑内不断回放着从前的画面。
这明明只是一件小事却激起他尘封已久的回忆。
就在舒起云的手指快要碰到封无晔时,封无晔脸色煞白猛地缩回身子,他的语气带着强烈的抗拒,眼里蕴含着深刻的痛楚,“我真的没事,你去忙吧。”
舒起云的手停在半空中,这种状况他头一回遇上,他的神情透露着落寞,不知为何此时的封无晔如此抗拒他。
“对不起,打扰大哥了…”舒起云面色忧愁的退出房间。
当舒起云离开房间后封无晔双指紧揪着眉心,他苦恼自己怎会又想起那些撕心裂肺的画面。
舒起云离开时脚步踌躇,他为封无晔关上房门在门口纠结了好些许,不知道平时看起来和善的大哥今日怎么会突然如此反常。
想着可能是封无晔最近有什么心事,舒起云准备自己做些放松心情的熏香送去。
在库房里选了写安神定心效果的药材,舒起云用石臼一点点捣碎过筛。
这是崔毅找到他,“小舒大夫,你跟老大说了去义庄的事了吗?他怎么说?”
舒起云埋头干着手中的活路,“答应了。”
“你可真大胆,换作平常哥儿哪敢去那种地方?”
“你不也一样?”
“害!我们这种上过战场的人怎么可能惧怕这些?战场上的死人可比义庄多,还有一地残骸断肢呢…”说到这崔毅轻嗅着屋内的味道,感觉心旷神怡,“你在做什么?”
回想起刚才的情形,舒起云的表情凝重,“不过刚才大哥的表情有些奇怪,在我说要去义庄的时候他的脸色完全变了。”
听到这话崔毅也跟着皱眉,在他的印象里封无晔一直的情绪管理都很好,就算是之前受了重伤也是相当淡定,但舒起云刚刚这么一说难免不让他也有些疑惑。
努力回想了一下,崔毅嘴里嘟囔着,“义庄…义庄…”
“老大肯定是想起不好的事情了!”
舒起云停下手中的事情,他的表情很担忧,“什么不好的事情,能说与我听听吗?”
“我也是听说的…”崔毅左顾右盼了一下把房门关上,以免被有心人偷听了去。
“你也知道封家现在只剩老大一人了吧?”
舒起云微微点头,对于封无晔他确实了解得不多。
“哎…十多年前旧京城的一场大地震伤亡惨重,整个将军府也跟着遭殃。”
“当时那年又逢大旱又逢天灾全国各地闹了不少灾害,就连旧皇宫都毁于一旦。”
“地震后,在外地习武的老大接到消息匆匆赶回来,迎接他的确实一家人的噩耗。”
“一夜之间整个将军府只剩他一人。”
“当时的他还是才刚刚十岁出头的孩童,就独自一人彻夜在义庄守着全家人的…”崔毅最后哽咽得直接说不下去了。
舒起云的眼泪从眼眶夺眶而出,他没想到封无晔一个人遭受这世间如此多的苦。
才十岁出头的年龄,就与一家人生离死别。
眼泪如珍珠般滑落到嘴角,舒起云才发现自己与封无晔相处的时间才短短几个月,他根本一点也不了解封无晔。
刚才封无晔一定是回想起了这段回忆,才会如此反常。
舒起云不了解封无晔的身世,难怪他觉得将军府清冷得有些过头,如果事先不知道有人住,这偌大的宅邸就如空屋般死气沉沉。
想起之前去拜访的老军医家中儿孙满堂,吵吵闹闹的温馨氛围,舒起云不禁觉得揪心难受。
看似如此强大的人,身后却背负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心酸。
舒起云努力咽下夺眶而出的泪水,“可以多跟我说一些关于封大哥的事吗?”
崔毅也才从难过的情绪中走出,“我知道的也不多,老大平时不爱提起这些。”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两人相对无言。
原本舒起云手中的事情也无心继续,他盯着桌上的药粉脑内只有关于封无晔的一切信息。
联想起封无晔的身世以及他现在的状况,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也站不起来后封无晔绝对比任何人都要绝望。
年少时就失去家人以及青年遭遇变故,这该是多么沉痛的打击。
舒起云也观察过他身边的所有人,封无晔身上身经百战的那种肃杀感,也让人生畏没有任何人感去更深一步了解他,他们对封无晔毕恭毕敬平时除了公务往来,并没有什么人会主动上门拜访,封无晔整个人给予别人的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这让舒起云想起了自己十三岁那年封无晔把他从大雪中救起之后又为自己安排好日后的生活,这五年期间师父对自己悉心教导呵护有加,可谓是最幸福的时光。
而封无晔这些年一直一个人孤独的活着,也没有家人的陪伴,这样不停工作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也无法消磨他心中的那种孤寂。
舒起云不敢想封无晔是要有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走出来,或许他一直都把那份痛苦压抑自己心里,只是平时掩饰得很好,根本不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内心深处的无助和孤独。
这让舒起云更加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封无晔治好,封无晔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是豁出性命舒起云也要让封无晔能重新站起来。
不管是腿疾,心病舒起云也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封无晔得到治愈。
封无晔的眼前浮现多年前的那场地震,梦中他回到那孩童般的身体里,身旁的景色不断倒退,他骑着马飞奔回旧都。
东亓国遇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地震,整个都城被震为废墟,百姓痛失家园和亲人,封无晔归来的一路上蔓延着百姓的哭泣声。
当他在一堆废墟里找到封家旧宅,他的无力感蔓延全身,只能失魂落魄机械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挖掘废墟,就算是满手鲜血淋漓他也还在继续翻弄着那堆颓垣断壁,直到军队的人把他拉开,并告诉他将军府的人都已挖出停在义庄。
年少的他脑袋中崩着的那颗神经瞬间断裂,他双膝跪地在将军府破败的牌匾前长跪不起,用最后的坚强抿着嘴眼泪奔流而出。
封无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义庄的,他盯着那上下几十口用白布遮盖的身影。
床帐中封无晔从梦中惊醒,他心慌意乱用双手撑着身体醒来,脑袋里的画面挥之不去。
这十多年来他不停拷问着自己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他从小一直被教育要延续封家的忠义,他从小就背负起偌大的责任,和他的祖辈一般为百姓捍卫国土鞠躬尽瘁。
可一场地震毁灭了一切,都城里死伤无数,他白天跟着军队挖掘废墟救助百姓,晚上回到义庄陪着去世的亲人们,那段昏暗的日子过得如同行尸走肉。
特殊时期丧葬一切从简,郊外空地上封无晔亲手点燃那一把大火,目送着往日至亲们化作灰烟。
没了亲人,此时这双腿也已经残疾,床上封无晔紧捏着自己毫无反应的双腿,他时常想像他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目光投向屋内还没熄灭的烛火,火光中仿佛有道身影盯着他,就像在为他引路。
恍惚间封无晔竟然迷失了自我。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把封无晔涣散的思绪拉回。
“封大哥,是我。”舒起云的声音就在门外。
方才的噩梦让封无晔已经对时间产生混乱,此时不知已到何时。
“封大哥?”舒起云在门外踌躇,今夜他睡的一直不安稳,他出来散心时发现封无晔屋内的灯还亮着以为封无晔还没休息。
想着下午才做好的熏香还没有送出去,如果封无晔没有歇息的话刚好可以送去给他。
敲了好几声门,里面的人并没有回应,舒起云以为封无晔已经休息了,等他转身准备离开时门房门从内打开,门外舒起云手里握着香筒,屋内轮椅上的封无晔身着单衣,只是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脸上还有些虚弱。
“封大哥,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打扰你。”
门外的冷风吹进,封无晔的声音有些虚弱,“进来吧。”说完他操控着轮椅去到桌前。
舒起云转身为封无晔关好房门,封无晔在桌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冰凉的茶水下肚,封无晔稍稍缓了过来,刚才的他神情恍惚,仿佛被魇住,直到舒起云敲门才把他从情绪漩涡里拉出来。
“封大哥,这是起云做的安神香,刚刚看你的屋里没有熄灯,所以就冒昧打扰了。”舒起云把
香筒放在桌上。
他偷偷观察着封无晔的表情,烛光下封无晔平时锐利的眼神变得毫无底色,整个人透漏着落寞的气息,这让舒起云心里百感交集,从下午时他就发现封无晔的状态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