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翎在翅膀和嘴的帮助下把书架在了书架上,然后豆豆眼聚精会神地盯着画架上的课本,乳黄色的小嘴微微开合,在心里默默地背着课本上的内容。
九点,沈百廷顶着一头鸡窝发型慢悠悠地走进店里,他睡眼惺忪,脚步虚浮,明显还没睡醒。
他哈欠连天地往里走,又在看见角落里人影后张着大嘴僵在了原地,连哈欠都忘了打。
贺琢还没有注意到他,他正蹲在介绍板前面看得起劲:“铃铃,哦,原来他叫这个名字,年龄三岁,性格……”
他停顿了一下,下一秒,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活泼开朗,伶牙俐齿。”
沈百廷本想趁着他不注意蹑手蹑脚溜进场馆,没想到贺琢已经率先发现了他,自来熟地举起手挥挥:“嗨,沈老板。”
贺琢一身黑衣黑裤,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贺竺拽着他的裤腿,从他的身后悄悄探头,手里捧着一个金色的鸟笼,里面一只牡丹鹦鹉正阖眼小憩,偶尔睁开眼睛瞧瞧四周,然后又闭上眼睛。
沈百廷调动了这辈子的职业修养,又看看了贺竺充满期待的小脸,才费劲挤出一个笑:“帅哥,今天来的好早啊。”
贺琢朝他点点头,俯下身,黑色卫衣下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他从身后拉过妹妹,大手盖在她的头顶,温声说:“贺竺,告诉叔叔你想做什么。”
沈百廷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对贺琢举起一个中指:你他妈才是叔叔。
同时被两个人盯着,贺竺有点脸红,微微低下头,沈百廷这才看到她今天顶着一头歪歪扭扭的麻花辫,身上倒是穿着一条公主裙。
沈百廷无声地看了一眼贺琢,想也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
第8章 铃儿响叮当(下)
店里还有几个客人,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贺竺身上,她却一点不怯场,大声开口问道:“叔叔,可以把鹦鹉卖给我吗?”
怎么哥哥问完妹妹问?沈百廷一阵心累:“这个不行。”
贺竺的眼睛瞬里间掬起一捧水。
昨天贺竺回到家就给钟素商打了个长途电话,花了一个小时把自己碰到的小鹦鹉添油加醋一顿夸,听得钟素商啧啧称奇,直接大手一挥吩咐贺琢明天把这个鹦鹉也给妹妹带回家来。贺琢昨天就给妹妹解释过了,奈何小狗天生犟种,说什么都不听。
现在好了——贺琢用大手在妹妹的头顶呼噜了两下:“你看我就说不行吧?行了,别哭了,还不如趁这个时间多玩一会呢。”
贺竺不死心,仰起脸看向沈百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写满渴望,小手把怀里的金丝笼子高高举起:“叔叔,你看这是我的另一只鹦鹉,她叫铛铛,自己很孤单的,我想给她找个伴,可以吗?”
沈百廷看着贺竺粉雕玉砌的小脸,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硬是说不出来。他弯下腰面对面看着贺竺,柔声开口:“可是你想一想,小鹦鹉在这里有这么多朋友,如果它和你回家了,它就要离开现在的朋友了。你也在上幼儿园,对不对?”
贺竺点点头。
“那你愿意离开现在的幼儿园,离开现在的好朋友吗?”
贺竺咬着嘴唇想了想,摇摇头。
贺琢看看沈百廷,笔直的剑眉一挑,没想到这老板还挺有两把刷子的。贺竺想把小鹦鹉带回家的想法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贺琢巴不得自己不用出手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他心情大好,抱着换好脚套的贺竺,大摇大摆地往场馆里面走去。
他走得倒是挺潇洒,一只正在地上慢悠悠地散步的白色科尔鸭却差点被他一脚踩死,她愤怒地”嘎“了一声。贺琢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抬脚。
原来是一只小白鸭。
柯尔鸭抬起眼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移开了目光,换了条道走。贺竺的眼睛也被雪白的小鸭吸引了,但是也只是吸引了一秒,下一秒,她马上想起了今天自己是来干嘛的,大声拍拍手:“小鹦鹉在哪?”
沈百廷一惊,他刚想起来纪翎可能还不知道贺琢兄妹俩又来的消息,于是马上提高提高嗓门假装重复贺竺的问题,实则给纪翎提醒:“小鹦鹉在哪里呢?昨天的妹妹又过来看你了!”
他旁边的位置正好是贺琢的耳朵,犬类的耳朵本来就敏感,后者被震得不行,嫌弃地离他远了几步:“嗓门真大。”
沈百廷:“……”
叫了几嗓子小鹦鹉都没飞出来,反倒是屋子里的一众百灵八哥画眉白鸽都被叫醒了,叽叽喳喳咕咕咯咯地叫起来。
“不是,沈百廷你有病吧?大早上叫什么叫?”
“就是,本来昨天被逼着唱一天歌就烦,能不能把嘴闭上?!”
沈百廷默默承受着自己员工用内部加密通道加载的多少掺杂点私人情感的怒骂,好在他本体是鸵鸟,平时也习惯了把头埋在沙子里。
没事的没事的,他在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钱难赚屎难吃。
还是小孩子眼睛看得清楚,贺琢率先伸出一根肉乎乎的手指,准确地指向了掩在枝杈中的小木屋,惊喜道:“小鸟在这里!”
沈百廷抬头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小鹦鹉背对着他们,显然是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他是知道纪翎边打工边看书的习惯的,平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现在明显要穿帮了啊!
阻止已经太晚了,兄妹俩一前一后地走到了树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贺琢用手指敲了敲树干,小鹦鹉背对着他们,身体一拱一拱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贺琢曲起手指。
纪翎正在心里默背课文,却突然感觉屁股被人轻轻弹了一下。
纪翎:“?”
他一边想着这是哪来的摸小鸟屁股的臭流氓一边回过头,眼睛在看到贺琢的一瞬间睁到了最大。
不是,怎么昨天来了今天又来?你来这儿打卡来了?
沈百廷胆战心惊地看着面面相觑的一人一鸟,不,两人,不,一狗一人,大脑一片空白。
小鹦鹉扇扇翅膀,因为受惊而扑飞起来,发起了几声短促的叽叽喳喳。贺琢一脸坏笑的俊脸先是放大在他的面前,然后转过去问老板:“你这鹦鹉公的母的?几岁了?”
沈百廷一脸惶恐:“呃,公的,十……不,三岁。”
贺琢脸上的笑容扩大了,虎牙若隐若现,他把笼子举到纪翎的面前:“来,跟你未来女朋友打个招呼。”
沈百廷被这个虎逼说出来的话震撼得无以复加,过了好几秒才敢悄悄抬起头看纪翎的反应,心里浮出一丝感叹:纪翎脸颊的红腮红好像更大、更红、更艳了啊。明明是一只鹦鹉,却瞪出鹰的气势,他眼神之凌厉,他丝毫不怀疑纪翎下一秒就要飞出来啄瞎贺琢的狗眼,让贺琢从此改名叫“贺啄”。
小鹦鹉简直要被气歪了嘴,毛茸茸的小胸脯一起一伏。他保持最后一丝理智顾念着还有小孩子在场,没有骂出声。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贺琢却根本没察觉到,还一个劲地把金丝笼子往他眼前递:“别害羞啊,介绍一下,你女朋友叫铛铛,你看,你还叫铃铃,这是多大的缘分呐,以后你们,不,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就是你们的爸爸,旁边那个看见没,就是你们姑姑。”
说着自己还嘿嘿笑了两声。
纪翎想撕烂他的狗嘴。
折腾出这么大动静,笼子里的牡丹鹦鹉终于醒了,警惕地在四周看了一圈,然后对上了站在树上的纪翎。贺琢兴奋起来,马上把笼子捧得更高:“快,你俩交流两句,等你把坏毛病改好了就把你接回去。”笼子里的鸟扑闪扑闪两下翅膀,对着纪翎叫了两声。
小鹦鹉屈辱地别过头,蓬松羽毛后的小画架却不小心露了出来,贺琢眼睛尖,惊喜道:“老板,你的鸟还会画画呢?”
堪比恶魔的低语。
沈百廷麻木地看着眼前越来越离谱的一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的创业终于要走到头了。天知道他多想拿起手边的扫帚把贺琢赶出去,但是转念又想起昨天接过来的那一沓不薄的钞票,他只能硬生生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啊哈哈哈哈,这个鹦鹉确实是比较聪明的,这个画画,呃,我让他学了一点。”
小鹦鹉闭了闭眼,贺世仁、沈扒皮,你俩给我等着。
最后总算是以小鹦鹉装模做样地在纸上印了几个脚印结束,除去元气大伤的纪翎和即将入土为安的沈百廷,大家都很满意,尤其是金主贺琢。
临走之前,他又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放在沈百廷面前,深沉道:”这周进步很大,它都没有骂我,你教得挺好,这钱你拿着,给它买点水果吃。不过——下周,不,下个月见到它的时候,我希望我的鹦鹉能学会画画。”
沈百廷嘴唇翕动了两下,说了一句话。
贺琢没听清:“什么?”
“我说,”沈百廷用呆滞的眼神看着他:“你是怎么从一只鹦鹉身上找到养成的乐趣的?”
作者有话说:
鸟咖里目睹全过程的所有鸟(大声指指点点)(嫌弃):小伙子看着浓眉大眼的 怎么是个变态啊?
第9章 口哨
当天晚上纪翎就做了个噩梦,梦里一个看不清脸的恶魔提着金色鸟笼一直在他的身边喃喃自语,而他被大铁链子绑在大床上浑身动弹不得。这种非人的折磨持续了一夜,直到将近天亮,纪翎才从束缚中挣扎出来,也终于听清了恶魔的低语——“纪翎,纪翎,你要结婚不要?”
他猛然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着,发现身上的睡衣都湿透了。
妈的,这个梦太吓人了。
第二天他就在鸟咖店姐姐们七嘴八舌的关怀之下请了一天假,但是一天一宿显然不足以冲淡这种惊恐的心情。再一想到本该属于他的平淡周末却被贺琢搞得一团糟,纪翎就更觉得无比的心力交瘁。
这边贺琢也看见他了,前者眯起眼睛看着从远处走来的清瘦单薄的小同桌,对方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身上还是那件白衬衫,挺热的天气扣子还一直扣到最上面,窄肩薄背,劲瘦的腰身因为被黑腰带勒着而显得更细。
纪翎在他面前放下书包,淡淡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后马上低下了头。
不行,再看一眼感觉自己后槽牙就要咬碎。
贺琢看不清他的表情,转而去盯他毛茸茸的发顶。想着刚才看到纪翎的腰身,贺琢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腹肌,脸上有些不以为意,心底突然冒出来一个没头没脑的想法:这么瘦,也不知道平时都吃什么。
纪翎没搭理他,贺琢先巴巴凑上来了。他瞅瞅纪翎眼下淡淡的黑眼圈问道:“你这周干嘛去了?”
他还有脸问?
纪翎心中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远了他几寸,淡淡回了一句:“相亲。”
贺琢一乐,纪翎看着冷面冷心,没想到还会开玩笑,他顿时一下子来了兴致:”嘿哟,没看出来啊,感觉怎么样啊?和哪个小姑娘啊?漂亮吗?“
他不说也就算了,一张口,纪翎立马想起来那天被人拿着鸟笼子怼在眼巴前的一幕,他娘的,岂止是包办婚姻,搞的还他妈是人|兽。
纪翎缓缓把脸扭向贺琢,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感觉非常好,就是女方现在年纪还小,再等个十一二年我们就结婚。“
贺琢的表情和姿势足足静止了两秒。
”我靠,纪翎!“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后又赶紧压低了嗓门:”十一二年?你疯了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童养媳啊?不知道这是违法的啊!“
下一秒,他看见了纪翎微微翘起的嘴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靠,你骗我?”
纪翎淡淡答道:“谁骗你了。”
班里的文艺委员也被大呼小叫的贺琢吸引了目光,刚好想起来自己也有事情要和纪翎说,于是赶紧走过来问道:“班长,咱们这周板报的主题是什么来着?”
纪翎思索了两秒,惨痛经历如走马灯般在大脑中一幕幕闪过,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上。
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拒绝动物表演。”
文艺委员有些吃惊,嘴巴张得圆圆的:“可是我听说这周的主题是保护环境啊。”
纪翎觑了一眼旁边的贺琢,微微颔首:“先做这个主题吧,更有警示意义。”
旁边的贺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会是他看错了吧,怎么感觉纪翎刚才好像瞪了他一眼呢?
想问的话还没脱出口,上课铃却突然响了,一个女老师走了进来。
班级里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虽然是第一天见到这个老师,但是贺琢根据自己以往的经验自动将她划到了最不好惹的那一类老师里面——刚好是小熊猫班主任的对立面。其实平心而论,这个老师长得还挺漂亮的,但正是这样的漂亮面孔配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才更有威慑力。她在教室里环顾一圈,然后点点头,用英语说了一声“上课”,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串单词。
今天天气晴朗,贺琢还刚好坐在一扇打开的窗户旁边,上午的风温柔和煦,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他的身上,于是,经过十五分钟的催眠后,他理所当然地昏昏欲睡起来,不多时就发出了轻微均匀的呼吸声。
纪翎听到了声音,不由得用微感诧异的余光看了贺琢一眼。陈颖是南林高中出了名的严师,在她的课上睡觉,不要命了?
其实贺琢不听英语课还真是有几分底气在的。
他出生的时候正是钟素商事业的上升期,贺绶霆心疼老婆牺牲太多,儿子出生后就主动提出要承担带孩子的责任,让钟素商安心去拍戏。但当妈的怎么可能不想孩子,所以夫妻俩商量如果钟素商在外拍戏时间太长,就把贺琢接过去住个一个月半个月的,巧的是钟素商刚好在贺琢学说话那那段时间接了好几部外国片子,算来算去贺琢在外国呆的时间竟然也不短,一口英语叽里呱啦说的那叫一个流利,从小到大英语倒成了唯一能及格的一科。
纪翎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眼神,和同桌的惬意不同,英语反而是纪翎最薄弱的一科,他聚精会神地记着笔记,眼神就没从陈颖和黑板上的板书上离开过。在这种飞快的节奏下,所有人的神经都高度紧绷着,教室里除去老师的讲课声就是轻微的纸页翻动声。
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纸页上不断地移动着,突然,纪翎动作一顿,手中的笔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
笔的主人却没有捡,而是转而用手死死地按住了喉咙。
纪翎身体僵硬地坐在座位上,他有预感,这将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一节早课。
他的分化情况本就极为特殊,医生在一开始就嘱咐过他一定要留心自己的身体状况,千万保证情绪上的稳定和对形态的控制。前者好说,至于后者,纪翎一开始还颇感为难,好在他后来找到一个在鸟咖的兼职,可以让他一周至少有那么几天变成小鹦鹉出来“透透气”。
形态转换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一个要在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的事,长期保持动物形态会让人的行为逐渐趋于兽化,最终导致越来越难适应人类社会;而如果长期压抑形态转换也不行,俗话说堵不如疏,这样反而会造成动物形态在高强度的压制下脱去控制的情况,甚至会导致身体机能的紊乱。
但是现在情况显然不妙,因为贺琢,纪翎整个周末没有休息好,加上这两天的大起大落的情绪,他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受控制。
就比如现在,纪翎听着窗外的鸟叫,感觉自己快疯了。
南林高中的绿化做得非常优秀,教学楼外面就是一大片蓊蓊郁郁的白杨树,乔木森森,其中长势最好的又属十三班窗口的这一棵。鸟择良木而栖,很多鸟儿今天早上不约而同地齐齐站在了这个窗口的树干上,迎着朝阳——
叽喳作响。
纪翎死死压制着自己的本能,同时还得心惊肉跳地腾出手来摸摸自己的背——翅膀没伸出来吧?惊惶之下纪翎更加心烦意乱,班级里死一般寂静的气氛更是无形中把窗外的声音衬托得更加清晰聒噪。
纪翎皱眉咬牙往窗户的方向瞥去——周一早上刚换过座位,现在挨着窗户的是贺琢。他犹豫再三,刚想叫旁边的贺琢关上窗户,结果一看这人睡得正香,以手作枕,乌黑浓密的头发温顺得垂在眼前,睡得那叫一个眉眼舒展。
纪翎只能轻轻地推了推他。
贺琢根本没反应。
纪翎加重手上的力度,又推了一下。
狗狗正梦见自己变成犬型形态在家里的花园里刨土抓蝴蝶呢,突然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撞了他一下,差点把他推进前面的土坑。
梦里的捷克狼犬大怒,摇头摆尾,对着空气一阵输出。现实中的贺琢皱起眉毛,收回了被碰到的胳膊,抱紧自己,不情不愿不轻不重地哼唧了一声。
纪翎赶紧低下头,过了一会儿胆战心惊地环顾四周,好在没人听见。
看来指着这位爷是不行了。
耳边的鸟鸣越来越清晰,纪翎只能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注意力刚一分散,大脑就开始以超清画质给他播放前两天的窘态。
纪翎:“……”
他还是别想了吧。
有些东西终究是压也压不住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喜欢这种东西,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口哨同理。
电光火石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纪翎吹了个又长又响的口哨。
声音之大,余音之响,简直已经赶过了玩闹的意味,越过了调戏的范畴,甚至超过了挑衅的意思。
这是艺术!
因为分化成鹦鹉的关系,纪翎吹的这一声口哨中甚至隐隐带上了鸟类鸣叫的技巧以及在鸟咖店耳濡目染学到的花腔。
口哨无形却胜似有形,利剑般的声音在静默的空气里清冽地掠过,又脆又响,有如裂帛。
全班同学仿佛被同时施了定身咒,动作整整齐齐地定格在了原地。前面的温纭刚偷偷摸摸地把一把瓜子放进嘴里,被口哨声吓得呛个半死,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大家都被惊住了,陈颖的动作更是定格在了原地。
更不用说靠近声音源头的贺琢了。
他直接被狠狠吓了一跳,而且还是字面意义上的一跳。
声音发出的下一秒,他先是在睡梦中本能地夹紧了腿,然后直接被强制开机,大喊一声“我草”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还“砰”地一声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全班同学都闻声看过来,他站在一片混乱中,尴尬到无地自容,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整个人又惊又怒又羞又恼。
究竟是谁这么残忍,知不知道口哨对小狗的杀伤力有多大?
而窗外的小鸟因为受到鼓励而愈发卖力的叽喳声更是将这场闹剧推上了顶峰,班级里好几个同学已经憋笑到浑身颤抖面色扭曲,讲台上的陈颖更是面色铁青。
她刚才就注意到了贺琢正在睡觉,但想到贺琢刚转来没几天,可能不适应南林高中的上课节奏,就一时心软决定下课之后找到他好好谈谈,现在看来,根本不用等到下课之后了,没想到这个学生竟然胆大至此,在课上吹口哨不说,甚至公然挑衅起了课堂规则。
“你叫贺琢是吧?”她的声线因为愤怒甚至有些颤抖,“去外面站着,等下课我来处理。”
天老爷,这才开学一周啊,钟素商要是知道了不得杀了他?贺琢马上想办法给自己洗白:“老师,我不是有意的。”
陈颖柳眉倒竖:“是吗?那就请贺琢同学再为大家表演一次‘无意’吹口哨吧。”
一顶大帽子扣在头上,贺琢意识道自己彻彻底底被误会了:“口哨不是我吹的。”
全班同学都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望着他的方向,温纭回过头,小声劝他:贺琢,快认错吧,我们都听到了口哨就是从你身上传出来的。”
不是,贺琢简直百口莫辩,他刚才一直在睡觉,怎么可能会吹出口哨?说是呼噜声还差不多。
可是温纭为什么说口哨是从他这儿传出来的?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他猛然睁大眼睛,转过脸看向纪翎,脸上的表情简直像一个在刑侦片末尾指认连环凶手的小刑警。
纪翎注意到了他迸发出强烈恨意的小眼神,单手托腮也默默把头转过来看他,一张脸白里透红,澄澈天真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谴责,仿佛一朵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小白花,花语是——“你怎么能在老师讲课的时候吹口哨呢,贺琢?”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贺琢怒极反笑,好,好,我让你装。
他在教室里环顾一圈,想起第一天来的时候班主任说的那个形态是“伯恩山犬”的体育委员,他在脑海中回忆起那个人的名字。
“成邵渡同学。”
成邵渡听到自己的名字明显愣了一下,他是班级里出了名的好脾气,个子大加上浑身上下都是力气,导致同学给他起了各种各样的诨名,包括但不限于——“毛大头”、“大毛头”等等。他对这种痛失本名的状态已经习惯了,此刻被人响亮地叫出大名反而愣了一下。
他一脸茫然地站起来,愣愣地看着横眉立目的贺琢。
这什么情况?
贺琢的眼神死死锁定他:“成邵渡同学,请问你听到刚才的口哨声是从哪发出来的了吗?”
他就不信这个班还找不出一个明白人了?!他就不信两个犬类的耳朵都敌不过一张颠倒黑白的嘴!
成邵渡脸上憨厚,心里其实在悄悄为难。
其实他听见了口哨声就是纪翎发出来的,甚至在那一瞬间深深怀疑了自己的听力,因为他是真的不敢相信一向正经的班长竟然会在课堂上玩得这么花。但他当觉得这种事还是和谁也不说比较好,何况这一面是班长,一面是新来的同学,哪个他都不想得罪。
于是他在原地思考了两秒,假装自己正在回忆,然后说出了一个自以为两全其美的说辞:“我刚才在睡觉,什么都没听见。”
简直一道晴空霹雳,贺琢深深地看着成邵渡,无语凝噎。
好啊,好!好你个毛大头!
班级同学发出一阵哄笑声,就连讲台上的陈颖也绷不住笑了。纪翎更是用门齿紧紧地咬着嘴唇,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肩膀微微颤抖努力憋笑。
好在下课铃让难堪的贺琢捡回了一条命。
陈颖夹起教案,在讲台上发出一声冷笑:“贺琢,去我办公室等我。”没走出教室两步又折了回来,手指朝着成邵渡的方向虚空一点:“还有你,上课睡觉的,也给我过来。”
贺琢和成邵渡慢吞吞地一前一后走出班级,贺琢看着他,愧疚道:”不好意思啊兄弟,连累你了。“成邵渡也一脸愧疚:”没事儿,我本来也在睡觉,再说了,其实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后面那段没说出来,但是贺琢已经懂了,他轻轻拍了拍成邵渡的肩膀,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