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胃溃疡就说,不能吃辣不能喝酒,说啊。念得好听,‘表达真实需求’,你现在又在搞什么?说得到做不到那一套?”
“不是,”程诺文怔了怔,“一点点没关系的。”何况是帮你。
丁昭一句脏话咽回去,“还骗我?现在要有人出来看到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打你。”
“你要是想打我也可以。”程诺文立即说。被揍一顿,他欢迎。
“打死你有用我早打了。”
“……”
多说多错,他默默捡起矿泉水,拧开瓶盖。
丁昭冷不防问:“徐家汇的天主教堂,你是那么想的吗?”
是。程诺文匆匆喝两口水,慎重地将纸递给丁昭。酒店配备的白色信纸,密密麻麻全是手写字,折痕多,汗水沁湿不少地方,晕开一团团,字体如尸体,乱葬岗一般。
丁昭借着月光速读一遍,开头两段,如程诺文念的没有差别。
他抬头,很快地看了程诺文一眼。
程诺文以为他想提问,心里还在悄悄准备,却见丁昭面不改色将那张纸撕个粉碎,手一扬,全都扔进海里。
大自然最无情,一个浪打来,将凝聚某人三天的心血尽数卷走。
“难受吗?”丁昭问。
程诺文近乎失语,他暂时失去了知觉。
“这里。”
丁昭手按到他胸口,“呼吸不上来,动也动不了,有人敲到你心口发麻——被伤害就是这种感觉。到最痛的时候,你还会觉得那么难过,不如不要活着好了。”
程诺文心跳变慢,丁昭收回手。
“伦敦回上海的十四个小时,我就是这样过来。所以你想我怎么做,程诺文,要不你告诉我吧。”
那只手送他下游泳池。真正的窒息原来是这种感觉,喉咙挤不出一个字,他似乎成为那张纸的碎片坠入海中。
程诺文的十分钟,弥补不了丁昭的万分之一秒。
对不起。对不起。心中说过无数回贬值的道歉——没用的歉别道。他曾经多次告诫下属的这句警示,如今全部回报在自己身上。
远远传来声音:“小昭?”
有同事喝多出来散步,见到沙滩上的两个人。月光单给丁昭一束,他伫立,看向对面重新落入阴影的人。同事瞧不清,试探着喊:“小昭,是你吗?旁边那人谁啊?”
接着疑惑问:“在打架吗你们?”
丁昭给那边挥挥手,意思我们没事,将同事赶走。
他低头看手上的水瓶,慢慢剥去上面的塑封纸。
“程诺文,你感情上生病,换一个人,可以同情你,但我做不到,你让我也生病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算好了没好。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想起那些事,甚至出差坐飞机的时候,我也会想,一分钟不敢睡,怕做噩梦,会惊醒吓到自己或者别人。”
“所以同样的感觉,我不想再来一次,”他顿一顿,“我不确定再来一次我还能不能撑过去。”
感情不是开关,按一下,自动免疫一切。医生对程诺文说过,他的自我暴露也许换不来任何回报——最不该伤害的人,他伤害了。种下的恶果长出的只有倒刺,轮到他被刮伤、持续流血,非常公平。
“你不用……小昭,你不用。你很好,是我不好。我不是要求你给我机会,也不是希望你原谅我。”
程诺文低声说:“你付出太多,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用给我,换我来,我——”
“你说得好轻松啊。”
丁昭打断他,“换你来做什么?怎么做?靠嘴说吗?以后你哪里做错了,再拿张纸对我念吗?十分钟不够,就二十分钟,半小时,两个小时,还是更久?我呢?每次我都要听吗?”
他越说越快,情绪不复平稳。迟来的愤怒让他激动到几次差点咬到舌头,程诺文不吭声。说到后面,丁昭火气上来,抄起手中的矿泉水砸到程诺文身上。
水瓶滚进沙子,落地无声。
程诺文任他发泄。刚才有几个瞬间,他看到那样飘忽的丁昭,心都快停跳了,现在勉强可以跳两下——丁昭恨他!
他还肯恨他。程诺文缓过气,什么都不再感觉,那就是真的走到尽头。一张纸而已,就算丁昭此刻要把他撕碎扔海里,也没关系。
“小昭。”
“叫名字。”
丁昭。他退一步,都听他的。
“你没有理由原谅我,我很清楚也不奢望这点。今天你能听我说完,我该说谢谢。我知道这些话补偿不了什么,但我做好准备了,我不会再为了保护自己推开你,你受过的伤害我愿意同等并且更深地体验一遍,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接受,只要你——”
他担心压迫感太强,随即换个说法:“我只想你同意我可以继续在你身边,最普通最无关紧要的关系也可以。”
丁昭调转视线,别过头望向海平面。很久后,他吐出两个字。
“同事。”
程诺文愣住,“什么?”
“不是你自己说想和我做可以正常相处的同事?只能做这个,不要算了。”
怎么不要?程诺文立刻答应,生怕这个提议隔一秒就不算数。他背过身调整呼吸,心跳加快了。丁昭比止痛片管用,重新对上对方时,他的脸色都稍许红润一些。
同事可不可以送你回去?他试图问,可惜问题被不远处的吵闹声淹没。宴会厅的年会结束,众人憋得太久,急需吹风,均往沙滩方向走。
丁昭大概也没听见,转身并进大部队。
程诺文跟上去,他不敢靠得太近,与丁昭隔开一段距离。
同事们喝过几杯,意识飘散,对于新加入的两人并无怀疑。他们迎着潮湿的海风向前走,程诺文落在后面,透过三三两两的人群,他看丁昭背影:不再是瑟缩一团,舒肩展背,已是最好姿态。
自己做过盲人,让过去遮眼,没有及时发现并珍惜身边的那个人。
以往的程诺文不会回头,错过就错过,他会假装不想要。
现在心很诚实地说:他想要。
只要选到最好的那个,程诺文不会厌,即便背壳追上二十年。
龟兔赛跑,落后的人,原来始终是自己。
回程飞机排在下午,某些宿醉的同事上机头晕眼花,四处征用其他座位的呕吐袋。
依旧是二三二的波音,丁昭坐到中间三人座的最左边,手旁就是过道。
塞行李的时候,他手腕没使上力,箱子瞬间往外冲,幸好后面有人帮他托住。丁昭原本想说谢谢,先闻到那股淡香水的味道,檀香纯粹,很久不夹杂白壳万宝路的烟味。
他动一动,避开对方坐回位置。
BD和客户组的座位又被打到一起。Kate去前排,丁昭身旁换来杰西卡。小姑娘还记挂着昨天他抽到的特等奖,感叹他手气太好,然后打开正在玩的手游,递给丁昭让他代替抽个十连。
你当我什么啊。丁昭假装生气,还是帮她抽了。
杰西卡睁开一只眼看结果,略有失望。丁昭安慰她,自己这双手也不是每次都能抽中想要的东西。
小姑娘立马乐观:也是,运气是要藏起来一些的,否则老是给别人花出去,轮到自己用就不够了。
丁昭笑笑:那下回我存点再帮你抽。
他打开手机,郝思加在慕尼黑的早晨发来信息:你昨晚干嘛了。
看人学走路。
郝思加连发几个问号。丁昭没回复,机上有些冷,他问空乘要了毯子,将自己团团围起。
闭目养神时,周围嘈杂,大概是别组的同事登机。另一边的人起身,站在过道给他人让位,顺势往丁昭的座位靠去,垂下的手轻轻擦到他肩膀。
下一刻,对方收回手,害怕冒犯到准备入睡的人。
丁昭不高兴睁眼。一条过道,隔个座位的距离,想要跨越,还需历经千山万水。
他放缓呼吸,久违的睡意渐渐袭来。再醒来,旅途居然已过大半,机上广播提醒即将降落浦东。
机窗之外,上海难得的冬季暖阳。
第90章 坏发展(3)
一趟出游,过完周末返工,A组震撼连连:程诺文十点到公司,宣布要搬出小会议室。
原本程诺文在A组工区有个工位,由于常年不坐,早已变成杂物堆,同事们习惯将那些没有入库的物料全部甩过去,聚成一座小山。
这次突然说要坐出来,一众阿康不明所以:干嘛啊,Nate想和我们过集体生活吗?
他们习惯了程诺文坐在那间房内发号施令,还能将程诺文的心情与百叶窗的拉开幅度挂钩,如今上司亲自粉碎这些揣测,问起来,只说,外面视野好。
程诺文离开封闭小盒,身上阴云散去,气色好上许多。他清理完工位的垃圾山,在桌面放上四个玩具:长双恶魔角的大反派、吹喇叭的毛绒小人、抽象主义香蕉公仔以及一只流下桃心眼泪的哭泣小熊。
阿康讨论:Nate摆什么风水阵呢?
杰西卡:那个丑香蕉看上去好眼熟……
庄晓朵心知肚明。程诺文的位置就在自己隔壁,偶尔抬头,遥遥可见BD一隅。
你是想呼吸户外的新鲜空气?她故意问。
程诺文答:我说了,这里视野好,看得到BD。
庄晓朵讶然。不得了,程诺文竟说真心话。她找Kate私聊,对方也知道程诺文换座一事:哈哈,他是不是在冲绳换过芯子了?
两人发挥想象力,为程诺文的outing增添些许科幻色彩。
丁昭打个喷嚏。他耳朵没来由发红,同事见了,笑说一定是有人想你。
他捂住一边,同事又笑:两只都红,看来不止一个想你。
丁昭不搞迷信思想,他移出角落一株半人高的天堂鸟,挡在身后,避开某道烦人视线。
今天在公司门口撞上,程诺文主动向他问好。丁昭回句早,语调平平,却让程诺文万年冰封的猫唇飞速上扬。
前台见了,挑起眉,CO2三百个小群传出新流言。
明面上的剑拔弩张转为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丁昭仍是心如止水,和他无关的事情多听无益。圣诞将至,他还有很多安排,首要任务是专心搞领养组织的活动。
郝思加还在放大假,给他发来挑好的圣诞树照片,附加抱怨两句白睿德管他管得太严,昨晚偷吃小蛋糕还被抓个正着。
他如今的烦恼:Reid什么都有,不知道该送他什么礼物。
你把自己打包送上不就行了。
送过了!
丁昭:那我爱莫能助。
回上海的第二个周末,领养组织在圣诞前夕办了场集会。几个长期赞助的品牌多贴了些钱,彩灯挂饰齐上,将集会现场布置得极具节日氛围。
Kate之前向丁昭提过领养的念头,并非一时兴起,这次她带鱼仔参加活动,想看看能不能碰上有缘的小狗。可惜拉布拉多走了一圈,似乎都不喜欢,最后跑到丁昭跟前,趴下不动了。
“也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他对Kate说,“多来几次,指不定哪天就会遇到。”
Kate说我明白。大狗懒懒甩着尾巴,丁昭听过鱼仔的故事:以前做巡逻犬时整天忙碌,后来退役被领养,不适应新环境,加上Kate一些家事影响,得过抑郁症,Kate因此非常自责。
她虽然也是CO2元老,最早却不是全职,一半时间在家工作,全是为了陪狗——鱼仔是离异家庭,我得给它两倍爱才行。原话。
能够拥有两份爱的狗狗,生活确实幸福很多。丁昭想起老家那只,还有另一只,心中略有些发堵。
怎么还没到?Kate看时间,咦一声。丁昭问她是否在等人,她似笑非笑,说不是我等啦,不过不早了,你去忙吧,我先带鱼仔回家,下次再来。
节日集会的人流量翻倍。组织人手有限,丁昭身兼数职到处跑,好不容易闲下,喝口水的时候,几位狗家长过来找他。有只相熟的比格见了丁昭,紧紧贴上来,给他展示标准坐姿。
狗家长无语:你在家根本不这样!
丁昭想笑,身后忽然传来呼呼两声,惊天动地的响。
去去!闪开!
还没等丁昭反应过来,一抹身影横空出世。有个热烘烘的脑袋挤走眼前的比格,啊呜一口咬住丁昭裤脚。
低头往下看,先露出两只湿润无比的大眼睛。
你为什么才来!才来!
小狗叼住丁昭裤子,嘴里呜噫长鸣,满含委屈,实足一个在街头走失的小孩子。
丁昭没想到是叉烧,登时心软。大半年过去,个头大了,却显得更瘦了——某人到底会不会养狗?
谁啊你!本来表演坐姿的比格见到同类吸引教官注意力,立刻驱赶,二话不说拱开它
刚找回失物的叉烧急了,嗷呜一声,要和比格打架。好在各自主人发现及时,同时手一紧,将它们拉回去。
嘘。程诺文示意叉烧安静,狗不听,一点面子不给,冲他狂嚎,引得一众狗家长侧目。
丁昭做个手势,安抚叉烧的情绪。小狗顿时不叫了,伏到地上眼泪哗哗。
实在不忍心,丁昭干脆抱起它。叉烧晃动爪子,牢牢趴到他身上,恨不得将丁昭下一刻就绑回狗窝。
多少个晚上,多少个开门瞬间,它冲去坐到门口,却看不到熟悉的人。
呜呜,呜呜。你是不是不要宝,你是不是不爱宝。
小狗在他怀中发抖,丁昭鼻子一酸,别过头,亲了亲叉烧,慢慢哄它,“乖了,乖。”
颤动逐渐平息。圣诞节也是团聚日,叉烧依偎在丁昭肩膀,闻他的气味,仿佛一切回到最正确的位置。
哄得差不多了,丁昭轻轻放下小狗,望向带它来的人:“你怎么过来这里?”
他警惕:“你跟踪我?”
“不是。”
被忽视大半天的程诺文解释:“我是听Kate说这里有活动,所以带叉烧来玩的。”
丁昭眯起眼,查探这句话中的真假,看得程诺文几近露馅才收回目光,“那随便你,我很忙,你要有问题,请找其他人。”
“你忙,不打扰你。”
程诺文嘴上体恤,暗中松一下牵引绳。叉烧与他一对眼,明白了,迅速把握有限的自由,转头飞扑到丁昭身上。
小疯子。丁昭没办法,暂时留下,点它的小鼻子:“你又不乖了。”
叉烧立马坐到地上,朝他吐舌头:宝乖!
“它还是只听你的话。”程诺文幽幽道。
丁昭当这声音不存在,他问旁边的摊位拿了一小杯可食用奶油,喂给叉烧吃。小狗左舔右舔,脸都染成奶白色。他耐心给叉烧擦干净,然后拍了拍它,说我还有事,待会再来陪你好不好?
“好。”
“没和你说。”
程诺文也不气,刚要开口,被谁从后面撞上来,“这位叔,麻烦您让让。”
叫他什么?这个称呼让程诺文表情极其缤纷。冒失的男孩是场地志愿者,来找丁昭说用电问题,嘴一咧,两排闪亮的大白牙,模样非常开朗。
他对丁昭一口一个哥,叫得极欢快,手上也没距离感,勾肩搭背相当熟练。
一群小人在程诺文神经上起舞,但见丁昭在认真处理事情,他也不好多说,只能拉着叉烧退到旁边。
他给庄晓朵发信息:我很老?
庄晓朵:?
有人叫我叔。
庄晓朵发来一连串哈哈哈。
正常的,你明年34了,对年轻人来说,算老家伙了。
我现在还33。
可你前段时间开刀,的确有点沧桑。
庄晓朵又转他一条链接,主题:失眠燥热?警惕中年危机。
程诺文黑着脸,按下手机。
开会时听Kate说丁昭在搞领养活动,他问如何报名,女人不解:你没看他朋友圈?他常发啊。
……他屏蔽我很久了。
噢。Kate拉长语调,同情道:我这周要去呢,你有兴趣的话,可以一起。
程诺文没有拒绝的道理。虽然他现在能天天(透过天堂鸟)见到丁昭,光看已知足,但叉烧不行。再不给它见一见,家里是一件家具也别想留了。
回去后,程诺文对叉烧郑重说:宝宝,周六我带你出门。
小狗没兴趣,继续刨地。在它多个星期的不懈努力下,成功将桃木地板掀起一角。
程诺文将T恤围到它身上:去见丁昭。
叉烧耳朵竖起,半信半疑看着他。下午出门,仍是犟头倔脑,让它往东它往西,直到坐上车,往集会地址开。小狗像是有了心灵感应,明白要去见谁,坐在安全椅上长吁短叹。
下地后,叉烧鼻子贴地,领着他穿过狗群人群。看见丁昭,小狗魂都没了,撇下他与其亲近。
交代完事情,志愿者发现程诺文一脸严肃站在那边,问丁昭是不是他朋友。
“同事,不太熟。”
男孩性格热情,一张传单塞进程诺文手里:“没事的,叔,欢迎您常带您的小比来玩,更欢迎您给其他小狗献献爱心!”
程诺文想应不能应,僵硬地点点头。
等人走了,他咳嗽一声,问丁昭:“我下次还能来吗?”
“公共活动,你想来就来,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可以不来。”
丁昭弯腰逗叉烧,飘来一句:“那我在公司不想看到你,你是不是准备辞职不干了?”
逻辑大师甘拜下风。程诺文语塞,他不想给丁昭任何压力,进一步不行就退一步。于是瞄一眼传单,“那我下周再来。”
一人一狗待在原地,远远看丁昭忙碌背影。
程诺文拉手中的牵引绳。小狗停在那里不肯走,仍是痴痴望。它在等丁昭,明明以前都是三个一起回去,它不懂,失而复得的宝物,为什么不抓紧拖回窝里。
小狗瞪程诺文:爸爸笨!
“不是你想他回来,他就会回来。”
程诺文直视它:“我要努力,你也要努力,所以下个礼拜我们再来,好吗?”
叉烧懵懂,隐约感觉今晚回去,废墟般的家中估计还是只有自己,以及面前这个笨得它想狠狠咬一口的人。
呜咽一声,小狗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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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点更,零点前还有一更。
这两周常常错过十点,不好意思,时间还是不改了。我有拖延症再延迟就无底洞了,所以依旧十点,当警钟,请假会提前,不请假就是无论多晚我都会更,等不及的朋友第二天来看或者攒点再看都行。
连载五个月,谢谢一路追更包容。前段时间状态有点混沌,最近调节好了,写文是自我修炼,定好方向就执行,瞎想八想反而容易把自己套进去,所以现在的目标就是把这篇爽爽写到完结,看文的大家也请轻松随意,开心最重要哈!
小狗领养组织每周一场集会,程诺文不敢懈怠,每个周末带着叉烧报到。
丁昭不是每次都在,三次里来一次,说不准。程诺文只能做到全勤。去的次数多了,常在那里聚会的比格家长拉他进群,其中有人和丁昭比较熟,会聊日程安排,程诺文便将群聊置顶,用于追踪信息。
见过丁昭之后,叉烧在家收敛少许,它有一半时间蹲在窝里咬T恤衫,另一半继续掀地板。周六出门,它最兴奋,如果能看到丁昭,当晚会赏程诺文一个面子,安分与他回房间。若看不到,地板再往下刨两寸。
总体还是有所改善,至少衣帽间不去了,程诺文的行头幸免于难,三件套恢复整洁。
A组对此评价:小会议室必然有妖,会吸人精气——你看Nate,出来办公之后,神清气爽多了。
CO2怪谈物语又添一桩。
转眼年底,众人关心的几件大事,无非升职与年终奖。CO2本年度效益下滑,员工都有所察觉,乔蓓心知这种时候不能苛待大家,钱一旦发得少,人心易散。于是勒紧裤腰带,按照正常比例结算,给够给足,将年后的离职率保持在可控范围之内。
来年应再接再厉,众人不以为然,只当生意有起有落。
一月寒冬,开年,乔蓓投下重型鱼雷:CO2即将空降一位GM。
众人收到老总邮件,皆是瞠目结舌。乔蓓介绍得很简单,只说这位GM之后会自组一个团队,负责单独开拓新业务线,各大部门不作任何变动。
字越少,事越大。连底层实习生也看得出苗头:CO2的金字塔来了一名自由人。
根据人员架构,GM(总经理)的职位仅次于乔蓓,然而HR那边飘出风声:合同没签在CO2上海,工资发放都走香港那边。
言下之意:此人不归乔蓓管。
通知先行,这位神秘的空降兵到底是男是女,除去几位管理层,无人知晓。
邮件发出后一周,有人翩翩到来。
CO2三人合伙,其中两位常年待在香港,特派的GM自然也是同乡:典型的青年才俊,三十不到,长得帅,学历完美,还是个gay。
骆家安来的第一天,行政将迎新放在办公室,他与所有人见过面,介绍自己时坦荡大方,对性取向毫不掩饰。
alb当日好几个泡泡:f**k,广告公司真的没有直男。
虽在香港长大,但骆家安的普通话非常标准,加之父母是上海人,还能讲一口流利沪语,与本地同事交流无阻。
他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进CO2第一周,主动与每个部门的负责人吃饭,透露的意思非常简单:我是外来人,初到贵宝地,还望各位多多指教。态度非常谦逊。
比态度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其执行力。骆家安来CO2自带资源,手上两个大客,入司后立即请HR帮忙,不到一个月,迅速组成本地团队,在办公室开辟了独立大桌,运转极快。
新同事带进业务创收,对于BD、创意或是其他支持部门,影响不大,他们不用出人,也不存在直接的竞争关系。客户组两位AD则完全不同。程诺文就不说了——骆家安来没几天,就有人拿他们两个做比较,没办法,从年纪、长相再到定位,两人重叠的地方太多。
公司私下形容:Ian不就是更年轻、更随和的Nate?
人对于和自己相似的类型,总是挑剔,不容易抱有好感。程诺文自然戒备,另一位也好不到哪里去。丁昭楼下和边晔抽烟时,少见他如此凝神思虑,叫两声都没反应。
话题点到骆家安,边晔弹掉烟灰,问丁昭:“听说你们昨天出去吃饭了?”
空降以来,骆家安的饭局就没断过。他为人随和,听说BD组内有聚餐传统,常来参加,一来二去,已和整组混熟。
丁昭对骆家安印象蛮好,有礼貌、有能力,讲话谈吐也文雅,抬头虽高,却不摆架子,没有那种上位者的臭毛病。
“刚结束一个比稿,Kate请客,Ian昨天正好也在,就一起去吃了。”
“我看他昨天发照片,你们续摊还喝酒了?”
“他说有家香港特别好的酒吧来上海开了分店,概念很不错,就带我们去试试——他还认识老板呢,试了几种梅斯卡尔,都很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