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的膝盖撞在了那块儿青石砖上,怪我,我该提醒王爷的。”
这一路他都该小心的,宁咎听到磕到了膝盖心里都是一沉,怕什么来什么。
这外面风凉,就是检查也不能在这里,他将身后小厮追着送过来的披风裹在了阎云舟的腿上,微微弯身便将人抱了起来。
离得近了他都能看到那人疼的狠了,额角处的冷汗,心疼的厉害,紧了紧抱着人的手臂:
“我在呢,没事儿的,别怕。”
阎云舟这辈子受过的伤多了,战场哪一次见血不比这一次摔的一跤重,但是这样被人抱在怀里紧张,珍视的感觉确实很好。
难得的他没有出声说什么“我没事,我不怕”之类的话,而是放松了脊背,窝在了宁咎的怀里,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嗓子眼中只“嗯”了一声。
宁咎一路上不敢走快,他自己摔了不怕,阎云舟可再受不了,进了屋子,他才小心地将人放在了榻上,帮他脱了靴子,抬头问:
“现在膝盖还能弯吗?”
“能,就是很痛。”
宁咎掀开了他的外袍,撩开了裤脚,看见左膝的时候还是微微一窒,这两天这人的膝盖本就有些肿胀,此刻膝盖上红肿一片,估计过一会儿一定会青紫,就是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这里根本没有能够外视检查的设备,想要看看里面的损伤情况都不可能:
“去准备冷水和毛巾。”
“再将之前的药油还有我的那个药箱拿过来。”
屋内伺候的人听着声去准备。
看着膝盖上的伤,宁咎拧着的眉心就没有松下来过,眉宇间的着急和担心遮掩不住。
他刚才看到阎云舟磕的青石板的,那青石板还有个棱角,阎云舟的膝盖本就滑膜受损,再来这一下,估计过不了今晚膝关节便会出现积液的情况,他不断在心中计较,若是出现积液要不要直接手术。
阎云舟歪着身子靠在身后的迎枕上,看着宁咎皱着的眉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发出声儿来。
这几日刚刚复印开朝,宁咎之前还和他说过能不能在府中休息几日,晚些日子再去兵部,只是他闲不住,加上开春之后北境那边的粮草便要运送了,他想盯着点,这才日日都去兵部。
不曾想今日竟然栽到了家门口,他是知道宁咎为了他膝盖的这个手术紧张忧虑的,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儿也不知道会不会对手术有影响。
他倒是不太在意自己,只是不想宁咎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努力白费,也有些怕宁咎怪他这些天逞强去兵部。
宁咎一直在低着头查看膝盖的情况,脑海中将后续的手术再一次过了一遍,没有发觉身边那人有些惴惴不安的神色,也没发觉这一会儿的时间,屋内有些过分安静了。
他拧了的冷水毛巾覆在了阎云舟的膝盖上,起到一个镇定的作用,又在膝关节周围进行了加压包扎。
后续的情况还是要观察,若是真的出现积液,也不能直接手术,这样无疑是增加术中感染风险,实在不行只能先穿刺。
宁咎起身净手的时候才抬起头,只见阎云舟微微闭着眼睛,脸色惨淡,唇上有些发白,人瞧着没什么精神。
但是对上他的目光还是勾唇轻笑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这副模样无端便让宁咎觉得这人不对劲儿。
他洗净了手上的一股子药味儿这才坐到了人的身边:
“疼傻了?这么半天都不说句话。”
他将小侍刚刚端上来的姜茶递了过去:
“来,暖暖身子。”
阎云舟接过了茶:
“是我今日不小心。”
他这一句话将宁咎给说的有些懵,这语气,这人是在和自己道歉?他立刻再次转过了身子看向他,顿时明白了那人的想法,心底酸涩又有些心疼,手臂一揽直接揽住了人的腰:
“说什么呢?那是路滑,和你有什么关系?我都心疼死了,你可别招我了,小心我哭给你看。”
宁咎知道这人心思重,必然是觉得他摔了给他添麻烦,又不知道会不会对手术有影响,怕他生气,怕他失望,明明疼的人是他。
他这一句话倒是引得阎云舟弯了唇角,宁咎的手自然地在那人的腰身上轻轻按着:
“疼的厉害吗?我给你拿一片止痛药吧?”
阎云舟顿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对手术有影响吗?”
宁咎就知道他心里自责,侧过头在他的唇角亲了一下:
“现在看不出什么,不过瞧着过一会儿怕是会出现积液,不能直接进行膝关节的置换手术,不过好在我本来也没有计划这几天就为你手术,出现积液我就用穿刺将积液吸出来。
再配上一些消炎药,不会对手术有太大影响的,就是你要遭些罪,疼的厉害就吃止痛药,吃止痛药不影响的。”
他说话的时候阎云舟一直看着他的面色,似乎在确定是不是在骗他,半晌他才松下了身上的力道:
“那你给我拿一片吧。”
膝盖上的疼痛确实让他心烦,晚上两人是在榻上用的晚膳,阎云舟累了一天精神本就差一些,这会儿止痛药的药劲儿上来了,他便有些昏昏欲睡,宁咎叫了人进来伺候他洗漱:
“乖,困了就睡吧。”
阎云舟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只是伸手拉了一下宁咎的手:
“好,我陪你。”
两人比往常躺下的时辰都早,宁咎其实给阎云舟的止痛药中便带些镇定,他就怕夜里膝盖上的情况反复,影响他休息,没一会儿身边人的呼吸便平稳了下来,宁咎不敢睡,时不时便会起身查看一下阎云舟腿上的情况。
一个时辰之后青紫,血瘀开始渐渐显现,红肿的情况也更加严重了一些,整个膝盖肉眼可见地涨了起来,膝盖积液是跑不了了。
阎云舟是从后半夜开始起烧的,宁咎这一晚都没怎么睡,一直在看着他的情况,第一时间便发现了,烧来的有些凶,身上的酸痛感还是让阎云舟醒了过来,这一醒便再难睡着了。
屋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灯,但是这点儿光亮还是让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嗓子干涩沙哑:
“煜安?还没睡?”
瞧着他是有些睡糊涂了,宁咎凑过去:
“醒了?你有些发烧,身上难不难受?”
“浑身酸疼。”
平躺了太久,他觉得腰上都僵了,下意识就要翻个身,腿上一动之下,膝盖上的痛意便再次复苏,他的动作徒然一僵,钻心的疼让他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别动,别动,膝盖水肿,是不是躺的不舒服了?我抱你,你腿上别用劲儿。”
宁咎一只手护住了那人的腿,一只手揽过了他的腰身,带着人面向他转了过来。
退烧药和布洛芬吃了下去让阎云舟勉强在天亮之前又迷糊了一阵子,但是宁咎实在是半分的睡意都没有,搂着怀里人只剩下了心疼。
到了第二天膝盖上的情况就有些可怖了,肿的锃光瓦亮,一戳都能感受到里面的“水”,宁咎早早便悄悄起来到隔壁梳洗完毕,准备好了刺穿做需要的一些用具,这才再次回到了主屋。
阎云舟已经醒了,正看向门口,是在找他,宁咎大步过去,直接便扑到了床上亲了床上那人一口。
“我的睡美人醒了?”
不知道宁咎是抽的哪门子的风,不过醒来便有抱,有吻,阎云舟也满意地不去多问,只是抬手轻轻划过宁咎的眉骨,落在了他的眼角上:
“顶着这么大的一个黑眼圈,昨夜是不是都没什么睡?怎么起的这么早?”
宁咎发觉他对眼前人的爱一日一日有增无减,看不得他疼,看不得他痛,最看不得的阎云舟心思重的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他过往苦了那么多年,现在他只希望这人娇气一些,难伺候一些,也比什么都打碎了往肚子里咽的好。
“我家娇花磕了腿,我不得昼夜伺候着?”
提起这句“娇花”阎云舟自己都觉得好笑,不过做一朵“娇花”也没什么不好,谁不喜欢有人疼呢?他干脆直接抬起手臂圈住了宁咎的脖子:
“那劳侯爷伺候我起身了?”
他顺杆爬的样子让宁咎都弯了眼角,他一个用力,手托着他的脊背便将人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先梳洗,用早饭,一会儿准备刺穿,膝盖里的积液要抽出来。”
阎云舟昨天晚上发烧也和膝盖积液是有关系的,时间长了容易引起炎症,早抽出来,上抗生素,等到皮下水肿消下去一些,他准备直接手术了。
长长的针头在无菌包装袋里面,宁咎在阎云舟的面前晃了晃:
“怕不怕?”
阎云舟有些好笑:
“怕,你快去准备个脸盆,小心我一会儿哭出来。”
打趣的声音倒是冲淡了几分有些紧张的情绪,宁咎正色出声:
“好,现在开始术前告知,这个膝盖刺穿,抽积液的安全性还是比较有保障的,一般来说无比较严重的基础病患者不会出现什么危险,但是毕竟这算是有创操作,还是要遵医嘱,避免感染的,所以王爷这几日的兵部可以告假了。”
严谨的术前告知落到实处就是阎云舟被禁足,不准上班了,被禁足的人自然只能乖乖听话。
宁咎将阎云舟抱到了软塌上,上面已经铺了无菌布,他将阎云舟的整条腿都进行了消毒,这个操做其实并不难,注射器的针从膝关节的上方刺穿入膝关节内腔抽取即刻。
但是说起来不难,操作宁咎却是第一次,他先是计算好了麻药的用量,给阎云舟先上了麻药,是局部麻醉,人还是清醒的,麻药开始生效之后他开口:
“我要开始了,你要是不敢看就闭上眼睛。”
见惯大风大浪的焰亲王此刻却颇为配合,直接闭上了眼睛,还转过了头,宁咎笑了一下之后便集中了精神开始下针,针刺入关节内腔之后便开始缓慢抽取积液。
整个过程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他给创口的针眼消毒,贴上了无菌贴:
“好了,这两天这只膝盖不能受累,躺在床上好好养养,我准备等这一次恢复好一些,便给你手术。”
阎云舟被勒令在家,宁咎怕他无聊,便将每日在书房做的事儿都搬到了卧房来,没事儿陪着他说说话打发时间。
过了十天左右,阎云舟膝盖的水肿消下去了不少,青紫也褪了下去,宁咎再三检查之后,又去了手术室一趟,确定一切准备的都差不多了,他晚间回来才开口:
“我准备三天后给你手术。”
正在低头喝汤的阎云舟抬起了头:
“听你的。”
手术的前一晚宁咎有些失眠,他明天要做手术,不能休息不好,但是人躺在床上,越是想睡便越是睡不着,失眠若是能控制那就不叫失眠了。
虽然他动都没动,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阎云舟的身边,但是阎云舟光是听着他的呼吸声便知道他没睡。
宁咎的腰间忽然扣上来了一条手臂,随后便听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却有些贱兮兮的声音:
“宁主任紧张的睡不着觉了?”
宁咎……病人调侃主任可还了得?他不甘示弱地回抱住他,在他的脖颈边吹了一口气磨牙出声:
“现在我不是主任,我是家属。”
耳边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笑声: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在山上打猎的时候捡到了一个小猫崽,小猫崽是黄色的,身上还有斑纹,漂亮极了,那时候大雪封山,小东西快饿死了,他便将它带回了家,但是没想到,小猫崽越喂越大,巴掌都是肉嘟嘟的,能拍死一只野兔。
然后小男孩发现小猫崽不吃鱼,吃肉,然后别人告诉他那不是小猫崽,是小老虎,要放回山里,小男孩故作坚强地和小猫崽告别,送它回到了山里,在别人面前他表现的若无其事,但是夜里的时候偷偷哭了好几次。”
低沉的声音在晚上更显得迷人,宁咎听着耳边的声音,眼前似乎有一幅画面一样,小男孩儿兴冲冲抱回家准备养的小猫崽长大却成了小老虎。
小男孩儿依依不舍地和小老虎告别,回去仰着头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晚上却躲在被子里掉金豆豆。
那小男孩儿的脸渐渐和阎云舟的脸重合,宁咎闭着眼睛轻笑出声:
“这个小男孩儿后来是不是长成一个男子汉了?”
“当然,小男孩儿后来变得特别厉害,还找到了一个很喜欢的人,把人拐回了家。”
阎云舟的声音低缓柔和,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没一会儿的功夫宁咎还真的放松了下来。
困意渐渐袭来,人慢慢睡了过去,阎云舟侧过头,借着今日外面的月光瞧着那人朦胧的眉眼,心中感叹小男孩的眼光就是好。
第二日早膳之后宁咎便抱着阎云舟上了马车,直奔那手术室的院子,这里还是阎云舟第一次来,看着那巨大的琉璃被镶嵌在棚顶还觉得有两分新奇。
宁咎和阎云舟入了预备间:
“在这里换上衣服,我准备的是全麻,一会儿你就没有意识了,相信我,会好的。”
阎云舟点了点头:
“好,不要压力太大。”
这是宁咎第一次在这个专门的手术室中进行手术,里面已经布置好了,无数的白色灯最大程度上模拟无影灯的效果,杨生为助手,两人都换上了圈套的无菌服,刷手,消毒,这次进去了手术室。
麻药的劲头上来,阎云舟的意识已经渐渐消失,宁咎深吸了一口气,正式开始。
阎云舟的体位为平卧位,屈髋外展,以便手术。
“一号刀。”
杨生将手术刀递到了他的手中,宁咎没有选择髌旁直切口和外侧髌旁直切口,而是选择了置换手术中最常用的前正中切口,宁咎的目光极其专注认真,逐层分离皮肤层,肌肉和筋膜层,直到打开关节囊,切到胫骨,然后便是术中的第一个难关了。
他需要将髌骨整个翻上去,露出膝关节的内部结构,宁咎没有着急,每一步都很稳,很准,他强迫自己忘却手术台上的人是他的爱人,只将他当成一个躺在他的手术台上的最平常的病人。
不去带入身为家属的忧虑,只一心做好自己的工作,阎云舟说过他们赌这一场,各自尽力,现在是他尽力的时候,他也相信阎云舟,往后便是再难,他也会坚持下去。
髌骨被翻了上去,接下来便是这一次手术的主题了,他需要切除膝关节中受损的组织,内外侧的半月板,前交叉韧带,这一步至关重要,因为如果这里有操作失误,以后植入的假体便很容易出现位置异常等情况。
从前跟过的台,看过的文献,手术视频都已经好宁咎手中的手术刀融为了一体,一个外科医生不是全能的,但是触类旁通:
“擦汗。”
杨生立刻拿了一边的纱布给他擦汗,其实他的心中也忐忑,眼前的画面对他的震撼不亚于他第一次看到宁咎给人的肚子开刀,毕竟他,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宁咎会将整个膝盖给掀开。
这画面他以为只可能在最残忍的牢房中出现的,却没有想到现在躺在床上任人宰割的竟然是他们家王爷,而下刀的是他们王妃。
杨生半点儿动静都不敢出,就怕宁咎一个手抖。
处理好了切下的组织便需要进行骨准备,这是为了让假体更加合适,这一步务必要精细再精细,因为这一步直接影响后面的假体会不会无缝链接。
之后才是植骨,说是植骨,其实假体是金属材质的,将金属扣置在已经处理好的骨头面上,胫骨和股骨之间用医用塑料垫片,以求能够光滑。
每完成一步宁咎的心便能落下去一块儿,他带了太阳能的医用电钻,在将韧带处理到平衡之后,他用电钻将骨面上钻孔,用螺钉和骨水泥将假体固定在了骨面上。
直到这一步完成的时候宁咎才算是能在口罩下长舒一口气了,假体固定完成,昭示着这一场手术的重头戏都已经唱完了。
接下来便是清创和缝合:
“生理盐水。”
为了保证手术的成功,就连这生理盐水都是宁咎背过来的,没有用这边配置的生理盐水,用温的生理盐水灌注关节腔,同时注入一些消炎和止血的药剂。
完成止血之后开始缝合,杨生看着宁咎开始缝合紧绷的神经才算是松了下来。
膝盖缝合和腹部缝合还是有挺大区别的,宁咎之前去跟台的时候还特意多看了膝盖下针缝合的特点,动作精细又认真,直到最后一针结束他才后退了一步,将目光落在了阎云舟的脸上。
手术的整个过程他都不敢去看阎云舟的脸,只是怕多看了一眼下手的时候便会有犹豫,便会失了准头。
“恭喜你,一半的手术完成了,我们开始另一条腿。”
做手术最开始的时候是注意力最集中的,所以宁咎将左膝的手术放在了第一个,左膝结束之后才做右膝的。
宁咎将阎云舟的体位微微变换了一下,人也换了一侧的位置,长征继续开始。
第146章 膝盖置换手术(二)
右侧膝盖的情况没有左边的膝盖严重,但是宁咎还是不敢放松精神,右膝的手术比左膝的用时要短上一些,最后一针反缝合之后宁咎闭了一下眼睛,后背都已经湿透了,杨生看着他的表情小心地问:
“侯爷,是,是成功了是吗?”
宁咎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
“是,这第一关总算是过来了。”
膝盖置换手术,手术的这一步是难度最大的,但是手术成功不代表最后的成功,这后面抗感染,抗凝,术后关节恢复,桩桩件件都是难关。
这手术室中的床是按着宁咎的要求做的,可以推动,里面便是他已经布置好的休息室,他亲自推着人进了屋子。
屋内他谁都没有留,只自己坐在床边等着阎云舟醒来,人是小半个时辰之后醒来的,阎云舟的神志还有些混沌,第一个觉醒的感官便是嗅觉,是很明显酒精的味道,宁咎双拍他的双肩:
“阎云舟,阎云舟,能听到我说话吗?”
熟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阎云舟下意识便勾了一下唇角,点了一下头,那双幽深的双眸终于恢复了清明,目光落在了宁咎的脸上:
“听得到。”
宁咎附身将人抱在了怀里:
“你很坚强,手术很顺利。”
阎云舟身上还有些麻木,手有些不听使唤,但还是勉力抬起了胳膊,环住了宁咎的腰身:
“是宁主任技艺精湛。”
虚缓甚至有些沙哑的声线让宁咎一下红了眼睛:
“都这个时候还不忘吹我牛逼啊?”
阎云舟周身的直觉随着时间开始慢慢苏醒,这才看到周边并不是王府他们的院子,宁咎拉着他的手:
“你现在的膝盖不能颠簸,也要少移动,这几天我们先住在这边,王府伺候的人也会跟着过来。”
阎云舟对住哪倒是无所谓,只要宁咎在他身边就好。宁咎从边上搬过来了一个输液架:
“我给你点上一点儿抗炎的药,效果会好一些,你要是困了别撑着,睡就行,我不走,一直在这儿陪你。”
术后抗菌消炎在这个时代的意义甚至比现代还大,因为这里很难处理一些并发症,宁咎几乎是眼睛都不错地盯着床上的人,不断地盯着时辰,手术后12个小时要开始服用抗栓药物。
下肢大手术若是不进行抗凝血治疗,几乎有一半的几率会出现深静脉血栓,那就真的是大麻烦了,但是这抗凝的药物也不能吃的太早,否则容易出现出血的风险。
宁咎在点滴的药中加上了些镇痛的药物,否则这术后的疼痛怕是也十分的磨人,阎云舟中午也没有什么胃口,只是吃了一点儿,下午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十二个小时的时候,正是深夜,宁咎将人叫醒:
“娇花,醒醒,我们得吃药了。”
阎云舟迷迷糊糊地醒来便听到了这两个字,抬眼剜了他一眼,宁咎笑着拿过了利伐沙班和水:
“这是抗凝的药,需要服用21天左右。”
利伐沙班是口服的药,在术后的抗凝治疗中也比较常见,阎云舟喝了药,这才握住了宁咎的手:
“还不睡吗?你也别老这样熬着。”
“这就躺下,就为等你吃这个药呢,身上有任何的地方有异样都要及时告诉我,不能挺,有问题趁早才好解决,知不知道?”
宁咎的脸色严肃,术后病人的反馈同样非常的重要,阎云舟也知道轻重:
“好,我知道的,今天不能在一个榻上了。”
宁咎有些好笑,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是不是在一张床上?
“你好好恢复,等稳定了一些就带你回府。”
这一晚宁咎睡的不是太踏实,时不时便会看看身边的人,手也时长去探阎云舟的额头,确定没有起烧这才又闭上眼睛眯着。
这置换手术之后的术后恢复和手术本身相比也是同样重要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阎云舟身上的麻药劲儿才算是全部过去了,他靠在了床头上,宁咎刚从外面端了梳洗的水盆等东西进来。
阎云舟看着他忍不住问出声:
“怎么亲自去拿?院子里的人呢?”
“这几日这屋子也只有我能进,你刚做完手术,人多容易增加感染的风险,就由我伺候我们王爷几天。”
阎云舟一下想起来还在打仗的时候,他那一次重伤,宁咎也是将他关了快半个月的时间,那个时候宁咎精神状态很紧张,还夜夜做噩梦,现在一想想,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宁咎伺候人还是有一套的,服侍阎云舟漱口,洗脸,洗手,就是有一样他无能为力:
“那个,头发我实在是不会弄,要不然就这么散着吧。”
因为术后几天都不能洗澡,昨日术前的时候阎云舟是特意沐浴过的,一头长发顺滑无比,但是宁咎看着就头痛,他实在是不会束发,阎云舟瞥了他一眼开口:
“披头散发成何体统,你将镜子拿来,我自己束便好。”
宁咎坐在那人身边举着眼前的镜子,离得近了才看见阎云舟的发丝间已经见了不少的白发,平常束起来还不算太明显,这样一散下来便明显了不少,他轻轻碰了一下那人的发丝,阎云舟低头瞧着了一眼便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了:
“有白发了,别嫌弃。”
宁咎的手扯过他一缕发丝,十分不上道地问:
“嫌弃怎么办?”
阎云舟微微低头,将那一缕头发拿回去,什么也没说,只是很细心地将白发藏到黑发中,一个动作一下戳到了宁咎的心坎上:
“好了好了,我胡说的,你别乱想,白发算什么啊?这叫人生的阅历,好看着呢。”
他没看见他低着头的那人唇边得逞似的笑意,这屋内宁咎俨然成了阎云舟身边的小厮,端茶送水,恨不得饭都亲自喂到他的唇边,引得阎云舟越发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