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造疯者—— by不官

作者:不官  录入:08-20

枪口之下,江秋凉终于抬起脸,他的嘴唇因为失血而苍白,一双眼亮得吓人。
“哦?”
江秋凉歪头,似乎在细细品味他方才的那句话。
“或许是吧,”江秋凉在枪口下毫不畏惧,耸了耸肩,“但是我不是阿兰,你得先看你打不打得过我。”
大卫不解地看着他,突然感觉到右手一阵酥麻。
子弹砸着面前那人的耳侧,击中了身后的墙壁!
刚才颓然倒在墙角的人转瞬就到了大卫的眼前,他的右手手腕在半秒之内扭曲成了一个常人绝不可能的弧度,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只能看到枪从自己的指缝中划出,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有一双修长的手自然地接住了他掉下的枪,下一瞬,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下而上贯穿了他的下颌。
大卫的身体不受控制飞起,重重落在了一片狼藉的书桌上。
他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与此同时一只铁钳一般的手死死卡住了他的喉咙,年轻英俊的面容近在咫尺,和身后的狄奥尼索斯重叠在一起。
江秋凉单膝跪在大卫右肩的伤口上,左手卡住他的脖子,右手举着枪,滚烫的枪口贴在他脆弱的颈部,活动了一下自己发酸的脖子。
他将自己所有的重量压在大卫身上,叹了一口气:“我本来想留你一命的,可是你太无礼了。”
右臂的伤口在不停渗出鲜血,一串串血滴顺着紧握的枪滴在大卫的脸上,江秋凉却好像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他怜悯地注视着身下野兽般面目狰狞的男人,轻笑出声:“我是一个善变的人啊,怎么办呢,你让我改变主意了。”
枪声在他话音刚落之时响起,大卫睁大眼睛,永远维持震惊的表情。
江秋凉没有回头再看一眼,晃晃悠悠站起身,双管转轮手.枪在他的指尖轻巧转了个圈,甩出的血珠溅在地毯上,色彩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既然诺埃尔和休对他说了这么多谎,他说一个也算是礼尚往来吧。
比如,没有开过枪这件事。
江秋凉抹了一把脸上被大卫溅上的血,自己手心里的血反而将脸弄得更加脏污。
他轻笑一声,无所谓地垂下手,转身走出卧室,融入烈焰火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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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狄奥尼索斯参考希腊神话
Mitrailleuse HDH双管转轮手.枪参考百度百科

明明只隔了几米的高度, 二楼的喧嚣传到三楼,仿佛另一个世界的狂欢。
踩着楼下的杂音,犹如踱步在缀满星光的夜色之中。江秋凉指尖的血一滴滴落在走廊绵软的地毯上,化作夜空中的星辰。
血色的, 绝望的,刺目的星辰。
枪只是虚勾在右手食指上, 大拇指搭在枪托上,指腹留着子弹出膛的余温,热度和夏夜残留的暑气相配。这是一个看似轻松的姿势,实则不然,即使生疏, 江秋凉依旧有把握在三秒之内举枪瞄准射击。
他快步走到走廊尽头的客房, 本来只是打算试探性拧一下把手, 没想到门竟然开了。
有东西从窗口一闪而过, 江秋凉握着枪的手指一紧, 下一秒已经对准了摇动的黑影。
不清晰的轮廓, 左右晃动。
江秋凉又把手垂了下来,不过是法式落地窗外面影影绰绰的树枝罢了, 虚惊一场。
走廊的亮光照了进来, 很有限, 但是已经足够看清这间所谓的客房了。
客房……不,已经说是客房了, 这间巨大的卧室在终于在江秋凉面前露出了全貌。
江秋凉猜测的不错, 这里远比阿兰的卧室要大, 装饰还是如出一辙的华美, 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床榻,厚重繁复的手工窗帘, 奢侈地堆叠在闪着金光的窗框边,犹如世界上最为昂贵的画框,修饰着窗外的一片乌黑。
丝线的低垂之处,是酒红色铺开的绵软地毯,血色晕染本该是地板的每一寸空间。
璀璨一路从地板延续到天空,天花板上是异常精美的花纹,让人想到了洒在蛋糕上的焦糖粉末。
江秋凉听到心里响起了一声不存在的哀嚎——
万恶的资本主义啊……
显而易见,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拿这样的房间做客房。
不过江秋凉无暇顾及,他的目光被墙壁深深吸引了。
这间卧室的墙壁不同,不是贴的墙纸,而是大片没有逻辑的涂鸦,第一眼带来的震撼远大于奢华的家具。
红橙黄绿青蓝紫黑,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完全是直接端着桶泼上去的,溅起的色彩混杂交叠在一起,生命力蓬勃而出。
坠在云端,跌入深谷,从海底飞跃而出,掠过无尽丛林,扑到高楼耸立中,又缓缓升起。
每一种颜色都有说不完的话,声量不同,音色不同,语调不同的话语涌在耳边,深夜覆在江秋凉耳边的窃窃私语早已被吞没。
江秋凉站在这样的巨作之前,觉得自己随时会被吞没。
他抑制着呼吸,仔仔细细审视着墙上的涂鸦,目光凝在下方的一处,他蹲下身。
涂鸦的中间偏下方,有几个奇怪的形状。
很奇怪的形状,如果一定要用语言形容的话,是一个不规整圆形的延伸,陌生而熟悉。
江秋凉偏过头,试着换一个角度来观察,在歪头的一瞬间,他突然明白这是什么形状了——
不是方正按上去的,而且大小也和成人不同。与其说是成年人的,不如说是小孩子的。
一共有两双手掌,红色的要小一些,蓝色的要大一些,都是小孩子的手。
江秋凉忍不住把左手贴在小小的红色手掌上,果然小了很多,贴上的一刻,他耳边的杂音潮退一般散去,只剩下了小男孩稚嫩的笑声。
“哥哥!哥哥你快来看!我在这里按了两个手印!现在,我也是你作品的一部分了吗?”
哥哥……?
江秋凉闭着眼,数年前的暑热刺痛了他的神经,窗外的阳光明媚到刺眼,炫目的光彩振翅高飞,消失在远处欢声笑语的街道。
他仰起脸,有人用左手指腹擦掉了他脸上的颜料,回应道:“阿兰,你的脸上沾了颜料。”
睁开眼,少年栗色的头发在耀眼的光下,末梢化作了浅金,脸上有化不开的笑意。
熟悉而陌生,居然真的融合在同一张脸上——
是诺埃尔。
时间飞逝,不过转瞬,又回到了嘈杂的夏夜。
江秋凉踩着台阶,缓步走到二楼,很多人与他径直跑过,却没有人注意到他。
是啊,怎么会注意到他呢,他本来就不属于这段回忆。
书房门口,他和一个慌慌张张从里面横冲直撞的士兵擦肩而过,越过那人宽阔的肩膀,江秋凉看见了倒在血泊里的人。
克洛德将军倒在地上,脸色苍白,黑色的地毯吸走了他身上流出来的血液,湿漉漉的一片,有文件散落在他的身边,末端沾上了触目惊心的红。
休跪在他身边,脸色和克洛德将军一样苍白。
没救了。
江秋凉瞥了一眼正中心中的伤口,冷静想道。
担架被抬了上来,休指挥着士兵把克洛德将军送上担架。
窗子敞开了一半,有风凑热闹,从外面吹了进来,撩动着桌上被钢笔压着的信纸。
墨迹尚未干涸,最后一个字被拉得很长。江秋凉走到书桌前,拿起那张纸,一目十行读完,脸色一变。
他把信纸塞进口袋,快步绕过人群,想要向着地下室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知道答案了,答案如此昭然若揭,几乎摆在了他的眼前,而他却一直对真相视若无睹!
不断有人上楼,不断有人下去,江秋凉挤在人群之中,被限制了速度,心急如焚。
克洛德将军被抬了下来,摆放在了一楼,除了他的担架,边上还有一个担架。
年轻的狄奥尼索斯撕开画布,挣脱禁锢,从画作中走了出来。
只是此时此刻,在江秋凉的面前,在将军府一个注定不平凡的夏夜里,他没有沐浴阳光,没有谈笑风生,没有露出优雅的微笑,他躺在雪白的担架上,合着眼,子弹穿过他的左眼,残酷地击穿了他的头颅。
不,他不是狄奥尼索斯,狄奥尼索斯是宠爱弟弟的哥哥给他开的一个小玩笑。
此时躺在担架上,已经死去的年轻人,是被父亲宠爱的儿子,是被哥哥关爱的弟弟,是克洛德将军的小儿子——阿兰。
江秋凉被推搡着,本能遵循着下楼之前最后的念头,麻木地走向地下室。
真的阿兰已经死了,他早就想到了。
如果真的阿兰不死,他根本不可能在这个世界成为阿兰。
但是诺埃尔是把真的阿兰放在地下室吗?
江秋凉总觉得不对。
地下室有很浓的葡萄酒味,温度比户外要低,确实不失为一个存放尸体的好地方,但是如果诺埃尔真的把阿兰的尸体放在地下室,有些事情根本解释不通!
江秋凉想到了最开始来这里的那个雨夜,狂风暴雨,诺埃尔在楼下摔了一个葡萄酒杯。第二天江秋凉在台阶附近发现了棕色的玻璃碎片。
棕色的玻璃碎片是什么?诺埃尔那天晚上摔碎的真的是一个普通的葡萄酒杯吗?
答案的得出过于轻易了,昭然若揭的真相闪烁在他的眼前,像陷阱一样诱人。
可是诺埃尔能把完整的阿兰放在哪里呢?除了地下室,这里还有别的地方可以放置一个占地不小,很快腐臭,行将暴露的尸体吗?
江秋凉刹住了脚步。
他知道了。
凉意从心底升起,他在夏夜不寒而栗!
真相的关键根本不在于哪里,因为存放的基础,是完整!
江秋凉在这一刻醍醐灌顶,他用力拨开挤过来的人,坚定地走向了楼梯。
完整……
如果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是完整的呢?
所有的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他从未像此刻一样嫌弃来往的人群拥挤,楼梯口近在咫尺,却犹如远隔着千山万水。
原来,阿兰一直在离他们这么近的地方。
近了,只要几步,他就能掀开盖着真相的纱布了。
二楼传来了巨大的爆破声,热浪卷裹意识,浓烟夺取呼吸,江秋凉本能用手挡住了脸,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他根本没想到,二楼竟然有人引爆了炸弹。
有一个身躯从台阶上扑过来,把他按在怀里。温暖有力的怀抱隔绝了热浪和浓烟,一双手臂紧紧把他拥在怀中。那人的下巴搁在江秋凉的头顶,江秋凉听到了他模糊的闷哼,这是一种拼命想要压制却根本控制不住的泄露,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他的颈后滑入脊梁骨。
江秋凉想要去看抱住他的是谁,可是爆炸根本没有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即使被人护在怀中,他所站的楼梯口也实在离爆炸点太近了。在那个扑过来的惯性力作用下,江秋凉整个人扑倒在地毯上。
呼吸不过来,整个人像是被丢到了火焰中,反复燃烧。右手臂的疼痛随之到来,江秋凉听到自己的右臂咔嚓一声脆响,失血过多的眩晕重新浮了上来,他在剧痛中失去了意识。
江秋凉闭着眼,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午后,他盖着报纸,坐在吊椅上发呆,等待着送货的伙计叫走诺埃尔,这样他可以偷偷去探寻地下室的秘密。
他知道,休会在下一刻掀开他的报纸,笑意盈盈看着他。
他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回到这一幕,直到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小男孩稚嫩的声音。
“哥哥,哥哥……你想要买一朵玫瑰花吗?”
江秋凉掀起报纸,有些诧异。
有个小男孩蹲在围墙外,一头黑色的卷发,大眼睛忽闪忽闪盯着江秋凉,眼中是好奇和羡慕。
他穿着破旧的衬衫,脸上灰扑扑的,头发上沾了落叶,看上去很是狼狈。
可是他的手里,有一只娇嫩的,带着露珠的玫瑰花。
红色的玫瑰花,在墙外枯枝败叶的衬托下,鲜艳到刺眼。
第一眼,江秋凉有一种错觉,王尔德笔下让夜莺献出生命的玫瑰花,应该就长成这样。
“哥哥,”见江秋凉没有反应,小男孩又喊了他一声,听起来楚楚可怜,“哥哥,你要买我的玫瑰花吗?它是世界上最美的玫瑰花,我只有这么一朵,你能买下它,让我去换一片面包吗?”
小男孩的眼中逐渐蓄满泪水,眼神痛楚,让人不忍直视。
一无所有的小男孩,带着他身上仅有的一朵玫瑰花,换取片刻果腹,童话一般的情节。
如果是在童话书中阅读到这样的情节,江秋凉或许会动容,也是他知道这是现实,现实只会让他心惊。
一朵玫瑰花的长成,要合适的照料,要细心的呵护,要温情的浇灌。
如今街道破败,战争迫在眉睫,人心惶惶,又有谁能有心思养出这样一朵娇嫩到心惊的玫瑰花?
更可况将军府以外守卫森严,这么多的士兵,怎么会让一个小男孩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这里?
江秋凉知道这根本不能,这里很危险,他想要逃离这里。
跑啊!跑吧……
可是他的身体根本不受意识控制,他走到围墙边,蹲下身,摸了摸男孩的头发,手感比看起来还好。
“好啊,这朵玫瑰花真美,你打算卖我多少?”他听到自己说。
小男孩露出了很惊喜的笑,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江秋凉看懂了他的口型——
“先生,我的玫瑰花值十万法郎!”
十万法郎……
诺埃尔说,阿兰让克洛德将军买下了那幅画着狄奥尼索斯的《血泪》,也花了十万法郎。
好巧……
江秋凉感觉自己翘起了嘴角,仔细去端详手里的玫瑰花。
真好看,好看的就像是假的一样。
娇嫩的花瓣之间有什么一闪而过,小男孩露出了一个与年龄格格不入,狡黠的笑。
热浪扑面而来,江秋凉感觉自己重重倒在地上,午后的烈阳一点点淡去,温暖弃他而去,冰凉的黑暗将他吞噬,抓着他的脚踝将他拉入悬崖。
明亮到黑暗,天堂到地狱,江秋凉失去了所有的思维,正从万丈光芒落入无底深渊。
原来诺埃尔在画里故意拿错角度递过来的画,是冥冥之中早有所料的预言。
被困在那幅画里的,其实是他……
喉底泛起苦涩,心脏被纠成一团,江秋凉剧烈地呼吸两下,终于从混沌中挣脱。
眼前光线很暗,只有隐隐火光,照亮了蹲在他身前的男人。
“江,你终于醒了,”诺埃尔眼中栖息着疯狂的光,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恐怖,“现在你一定准备好成为阿兰了,对不对?”

第28章 易碎收藏家
地下室一如想象中冰凉,闪烁的火光让浓郁的黑色融化,燎原的疯狂燃烧寂静,烛油滑落,犹如一串无言的泪珠,将灰烬衬得黯然失色。
空气中的葡萄酒味很重, 这不是密封的酒窖应该有的味道, 过于浓烈了,是有人故意把葡萄酒泼到了地上,掩饰住这里原本的味道。
酒味之下,是交缠的血腥味,江秋凉的脚边有暗红色的液体, 他不知道是血还是酒, 或是两者的混合。
“你一直都知道, 我不是阿兰。”
“你当然不是, 阿兰从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诺埃尔伸手抬起江秋凉的下巴, 正视着江秋凉冷漠的目光, “不过你很快就是了,我的阿兰很快会回到我的身边。”
江秋凉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 看到了身后的景象。
黑暗中的尽头, 有隐约的酒桶, 近处是密密麻麻的架子,放着数不清的画作。
一眼过去尤为壮观, 数以百计的画, 没有一幅是相同的。
每一幅都很熟悉, 画着爬山虎的, 画着吊椅的,画着午后阳光的, 画着厨房的,画着卧室的……一个个日常的景象和江秋凉看到的如出一辙。
除了景物还有人物,有穿着军装的男人,有送货的伙计,有阿兰,还有……
视线停在一半陷入在黑暗中的画作,画中的男人低着头,用铅笔在书页上划出标记,柔软的长发在光下胧上了一层朦胧,五官轮廓分明,眼眶深邃,深灰的眼睛趋近于黝黑。
诺埃尔转过头,顺着江秋凉的目光看向身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画作,语气中带了宠溺的笑:“为此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呢。”
“我所看到的所有这一切,都是你画出来的?”
“是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画出来的,”诺埃尔眼中闪烁着欣喜,“是我创造了你们。”
“可是你并不满足于此。”
诺埃尔的笑依旧挂在唇上,眼中的光彩黯淡下来:“我的作品能够还原记忆深处最贴近的模样,却还原不了温度。”
他摩挲着江秋凉的下巴,遗憾道:“比如此刻,江,我让你用着阿兰的身体,可是他是冰凉的。”
江秋凉撇开脸,躲开了诺埃尔的触碰,目光在黑暗中微不可察的一凝。
他的手被捆在椅子上,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谁干的。
诺埃尔像是一头困兽,被他的一个动作轻而易举激怒了,他暴力拧过江秋凉的脸,一双蜘蛛网一般爬满了红血丝的眼珠在不足五厘米的距离狠狠盯住江秋凉。
“你会成为他,你一定会成为他,你只能成为他。”
诺埃尔从齿缝中恶狠狠挤出每一个字,恨不得把它们烙印到江秋凉的皮肤上。
“成为他的只是我吗?”江秋凉直直望进他的眼中,“你的左臂呢?你骗我是炸伤,真的是炸伤吗?”
诺埃尔的眼珠动了一下,他后退了一步,发出了笑声,说是笑声,不如说是哭声,尾调的尽头皆是一片空虚的灵魂。
“你果然怀疑了。”
他卷起袖子,露出左臂上平整的伤口,和江秋凉的预想一样,伤口的切口根本不是血肉模糊的炸伤痕迹,而是非常规整的切痕。
“你说的不错,我的左臂根本不是在战争中炸伤的,”诺埃尔声线平稳,与其是在诉说自己的过往,更像是面无表情讲述着别人的故事,“是我用自己的右手砍断的。”
“你断送了自己的天赋!”
“那又怎么样?!”诺埃尔突然情绪激动,他用颤抖的右手指尖指着后面数不清的画作,“你知道闯到我画室的士兵们怎么评价我的作品吗?他们说,这是不值一文的废物,只有闲来无事的富家公子才会画这些无聊至极的东西!”
他用右手掩住自己的脸,陷入到可怕的回忆中:“他们当面毁掉了我的每一幅作品,用刀尖挑烂它们的皮肤,用脚底踩过它们的身躯,用烈火烤干它们的血液,他们最后还笑着告诉我……”
诺埃尔抽噎了一声,泪水吞没了他后面的话。
江秋凉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缠过绳子,诺埃尔只有一只手,打得结很拙劣。
“该从富家公子的梦里醒来了,你的父亲和弟弟已经死了。”江秋凉模仿着军官傲慢的语气,“是这句话吗?诺埃尔,你从没有和我说过实话,你说阿兰是克洛德将军的独子,不是的,克洛德将军是两个儿子,而他的长子就是你。”
江秋凉最初怀疑,是诺埃尔带着他参观将军的书房。
诺埃尔无意识抠着书桌上一个不易察觉的凹陷,这不是一个管家在进入主人私人场所该有的表现,而且据诺埃尔自己说,他很少被允许进入克洛德将军的书房,既然如此,他不可能发现这一处再小不过的瑕疵。更加欲盖弥彰的是,他藏起了家里的合照,这也情有可原,他不得不藏起合照——
合照上除了克洛德将军和阿兰,还有他。
江秋凉最终确定,是进入那个房间。
三楼走廊尽头的那间房,不是客房,根本就是诺埃尔的卧室,墙上按的两双手印暴露了一切。诺埃尔锁起卧室,是为了锁住过往的回忆。
但是,看不见真的意味着遗忘吗?
诺埃尔的右手缓缓垂了下来,脸上全是泪水,他看着江秋凉,却好像是透过他在看遥远的另一个人。
“你说的不错,只是语调温和很多,”他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天赋……或许天赋很重要吧,可是什么是天赋呢?”
江秋凉看到了他眼中的癫狂和疑惑。
“你知道吗?你说过的一句话,和阿兰一样。”
江秋凉想到之前颤抖着声音的诺埃尔。
“你的画里有你的呼吸声?”
“不错,阿兰也说过这句。”诺埃尔陷入到回忆之中,“我的天赋不是我的,是他赋予了天赋意义。”
江秋凉一凛。
在国王赏识前,夜莺的歌声只是歌声罢了,只有国王割舍了嵌满宝石的假夜莺,朝思暮想期待着它到来时,真夜莺的歌声才被赋予了真正的价值。
诺埃尔猛地一把握住了江秋凉的手臂,右手正好按在伤口上,江秋凉微蹙起眉头。
诺埃尔眼中摇曳着疯狂的火光:“江,所以你能原谅我的吧。你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只有你能带回阿兰,只要阿兰回来了,父亲也会回来的……”
“不会。”
江秋凉斩钉截铁打断了诺埃尔的胡言乱语:“我不会原谅你,我没有任何义务牺牲自己成全你。就算我原谅你,那些被你运进这里的死者也不会放过你的。”
“雨夜你摔的根本不是葡萄酒杯,而是棕色福尔马林瓶。你清理干净碎片,在雷声的掩护下摔了所谓的葡萄酒杯!”江秋凉用眼睛死死咬住诺埃尔,眸中闪过狠戾:“这些年你通过马车运的根本不是蔬菜水果,而是和阿兰相似的尸体!你把像阿兰的肢体放进棕色福尔马林瓶里,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该死的私心!”
诺埃尔深深被他的话刺伤了,他的一双手像是烙铁,有湿润从江秋凉的右臂流下。
“是什么让我产生了该死的私心?是我吗?”他突然笑起来,笑声在地下室里回荡,“我回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找不到阿兰了,他怎么会死?他不可能死的,他只是迷路了,于是我在整个法兰西找啊,找啊……”
“既然我的画没有办法还原他的温度,那把碎片拼起来呢?他的心,他的肝,他的肺,他的右手,他的腿……”诺埃尔一字一顿,“他以前总是和我说,他很想家,很想父亲,很想我,他走失了这么久,一定很着急,说不定会在夜里哭的。我就快拼起一个完整的他了,可是我发现,少了一个关键……”
“左臂?”
“我的左臂,”诺埃尔温柔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臂,“未来就是阿兰的左臂了。”
江秋凉不寒而栗。
“只要一个仪式,一个简单的仪式,把你的血引进他的身体里,一切就大功告成了。阿兰会重生,回到我的身边,永远不会离开我。”
“狄奥尼索斯的重生不过是个神话!”
江秋凉视线扫过黑暗中闪过的亮光,没有任何停顿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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