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造疯者—— by不官

作者:不官  录入:08-20

对面的女声沉默了。
背景音中,很多道没有意义的语句堆砌在一起,像是觅食的蚂蚁, 细细啃食皮肤。
“卡佩小姐死了。”
江秋凉搭在桌上的右手用力按下去, 指节被压成了白色:“你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突然没了呼吸, 心源性猝死。”
江秋凉瘫坐到椅子上, 电话那头还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 他一个字都听不清。
这就是霍根引导他回到过去的原因。
卡佩小姐没有未来, 这个时间段是挽回的唯一机会。
江秋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听筒的反光映照在天花板上, 金色的光泽很漂亮, 入眼成了惨淡的灰色。
他再次穿过长长的走廊,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前面走, 思维却慢吞吞地跟在身后, 麻木的恍惚感占据了他的神经。
白色的走廊, 漾不开的纯白, 有一个房间是开着的。
江秋凉走进里面,房间里有两个人, 对他的出现视若无睹。
窗外白色的尖塔在阳光下如同一片苍白的唇,亲吻碧蓝的天空。
墙壁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足有近百张,照片大部分是两个人,卡佩和霍根站在一起,有时是一个人,卡佩偷偷拍霍根,不同角度的,不同天气的,不同心情的。
在覆盖了一整面白墙的照片正中央,粘了一张纸条。
纸条是从书页上撕下来的,边缘有凹凸不平的痕迹,显得意外笨拙。
是《圣经》里的句子——
“不要惊动我爱的人,等她自己情愿。”
房间的正中央,只有一个模糊身体轮廓的霍根抱着嘴唇青紫的卡佩,哭得泣不成声。歇脚在尖塔上的鸽子被哭声惊动,扑棱着翅膀飞向了远方。
地板上有很多片撕裂的纸张,风从敞开的窗户外吹进来,碎片飘到了江秋凉的脚边。
——他走遍了全世界,想要寻找一位真正的公主。
——她说她是真正的公主。
——我差不多一整夜都没有合上眼。
美好的童话被撕碎了,捻烂了,翻来覆去竟然也会满目疮痍。
江秋凉把照片中央的那张纸条撕下来,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他没有多加停留,而是再次走进了长长的走廊,被望不到尽头的白色包裹。
哭声越来越远,逐渐成了一个混沌的底音,吞噬在时间的洪流中。
江秋凉听到走廊里有奇怪的响动,说是响动,不若说是某种生物在蠕动。
悉悉索索声越来越近,从四面八方凑近。
江秋凉停住了脚步,目光投向了墙壁。
因为四周都是晃眼的白光,墙壁近看之下没有任何不对劲。
声音分明是来自这里……
江秋凉把手掌贴在墙壁上,立刻察觉出不对劲。
墙壁不是坚硬的,而是有生命一样蠕动,在江秋凉的触碰下,它深深陷进去了一块,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感知到了江秋凉的存在,争先恐后地挤过来。墙面上浮现出一个个不具体的形状,贴得很近,江秋凉猛地把手从墙壁上松开,他看清了——
凑过来的是一张张模糊的人脸,和一只只伸出的手。
面部的轮廓很奇怪,眼睛在鼻子下边,嘴巴在鼻子右边,五官错位的还算正常。
潦草点的不是缺眼睛就是缺嘴巴,脸型也不是圆形。
手不都是五根手指的,有两根手指的,有六根手指的,甚至还有四根连在一起的。
它们是如此用力挤过来,厚实的墙壁被推拉成了薄薄的一层,近乎成了蝉翼,里面的东西还在拉扯阻碍,似乎在下一秒就要突破墙壁,涌入走廊。
脚下的地面突然往下凹陷,江秋凉没有片刻犹豫,拔腿往前跑去。
脚像是踩在了软绵绵的云朵上,步伐轻浮使不上力气,身后有嘈杂的异动,是喉咙在吞咽新鲜的肉,还是脚踩在脚上,肌肤和内脏难分彼此?
江秋凉没有回头。
眼前的白光是希望的曙光,一扇又一扇的门是浮光掠影,眼前的身影转身闪入其中一道门。
快到了。
脚下的地面猝然崩塌,江秋凉借助最后一点支撑挑起,抓住了把手!
他的身体悬挂在金属的门把手上,格外的沉重……
江秋凉低头,瞳孔猛地一缩。
白色的地面尽数崩塌,之前被困在墙里的无数怪物被摔进万丈深渊,说是怪物算不上准确,这些肉瘤粘连在一起,一幅躯体上有这么多的脸,这么多的手,这些脸上的眼睛散发着怨怼的光,死死咬住了上方的江秋凉,即使坠入黑暗,那些亮光也始终在盯着他。
有一只手抓住了江秋凉垂着的右腿,六根指甲嵌入江秋凉的小腿里,撕裂的疼痛从抓着的地方传来,鲜血顺着怪物毫无血色的指尖蜿蜒而下,它抬起脸,眼睛的地方赫然是两个深陷的洞,它没有鼻子,一张嘴巴格外的大。
一滴血流到它的脸上,它伸出猩红的舌尖吮吸走,表情看起来像是在品尝前所未有的玉露琼浆。
它张大了嘴,上下排牙齿粘连出几丝口水,舌头在口腔里甩了两个圈。
江秋凉肯定,它在笑。
“别……走……”怪物在发音,“你……走不了……”
江秋凉低头,眼中难掩厌恶。
“凭你?”
怪物的指甲深深陷入江秋凉的小腿里,它妄图借此攀附在江秋凉的身上。江秋凉没有给他继续向上爬的机会,直接一脚踹向它的下颌,仿佛这一脚牵动的不是自己的皮肉,而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累赘。
这一下的力道极大,角度刁钻,只听咔一声轻响,怪物的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扭转。
六条狰狞的抓痕瞬间让小腿血流如注,江秋凉收起腰腹用例向上一蹬,顺势爬上了那道门,他冷冷瞧了一眼摔入深渊的怪物,重重摔上了那道门。
小腿的伤口很深,好在现在是在诊室,应该不难找处理的药品。
江秋凉忍痛坐到书桌前,拉开一格格抽屉,很快翻到了用来纱布和消毒的酒精。
他把那一卷纱布咬在嘴里,打开了酒精,对着血淋淋的右腿浇了下去。
钻心的疼。
江秋凉死死咬住纱布,额头上沁出了冷汗,愣是没有哼出一声。
最初是疼,再后来是凉,到最后是麻木。
江秋凉处理完自己的伤口,地板上血迹和酒精混在一起,猩红融入透明,血腥味混杂在酒味,竟然勾勒出了别样的昳丽。
鬼使神差,他伸出指尖勾出一点混合在一起的液体,抹在自己的唇上。
味道很熟悉。
说不上为什么,江秋凉突然很想笑。
是发自内心那种想笑。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自己被父亲锁在地下室,灌完红酒之后,也是这样草草处理自己的伤口。
酒精和鲜血在黑暗中纠缠,痛楚唤醒沉睡的神经,现实和虚幻在眼前交织融合,压抑的绝望成了深刻记忆的绝佳刀片。
过了这么多年,逃了这么远,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江秋凉胡乱的思绪。
江秋凉接过电话,线在他的指尖绕了两个圈,松开,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他慢慢舔掉了残存的血,擦在唇角的液体冷下来,粘腻在舌尖。
江秋凉垂下了眼。
“嗯,请卡佩小姐进来吧。”
江秋凉弯腰擦掉地上的最后一抹血迹时,卡佩小姐恰好推门而入。
即使擦掉了地板上纵横的血迹,空气中仍然有盖不住的血腥味,卡佩小姐显然是闻到了,合上门的手犹豫了一下。
“擦伤。”
江秋凉把沾满了血的布料攥成一团,在空中扔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
垃圾桶猝不及防之下摇摇晃晃转了两个圈,堪堪立住。
“随便坐。”
卡佩在沙发上坐下,坐姿拘谨,背部绷得很直,她的视线从垃圾桶滑到江秋凉脸上,将信将疑。
江秋凉没有在乎她异样的眼神。
他没有机会了,回到过去的路已经被堵死,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逼迫他孤注一掷。
“卡佩小姐,接下来的话会很离奇,或许你听完之后会怀疑自己的心理医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但我要声明,我现在没有喝酒,没有嗑药,我的神智很清醒,以保证我接下来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
江秋凉从口袋里摸出那句《圣经》里撕下来的句子,递给卡佩。
“窗外有一个白色的教堂尖塔,你能看到,我看不见。你的口袋里放着一张合照,是和你的‘哥哥’霍格一起拍的,我能看见他的样子,你看不见。还有照相机,是你从一个不存在的照相馆里要来的,照相馆的主人是个老人,他和你说,如果相机损坏不必归还。而在相机坏掉以后,你就再也看不见霍根了。我说的的对吗?卡佩小姐。”
卡佩小姐看向江秋凉的眼神由疑惑转而讶异。
“你怎么知道……”
“你亲口告诉我的。”江秋凉说,“或许你根本不相信我的话,我自己也不相信,我真的在这个时间段重复了三次。”
卡佩小姐茫然地望向他,微微张开嘴。
江秋凉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这种超自然的现象,懊恼地把额前的碎发一把抓到后面,继续说:“这是我从墙上扯下来的纸条,你不相信也很正常……”
“不……”
卡佩小姐打断了他的话,轻轻把纸条放在茶几上。
“我相信你说的话,你真的回到了过去,在同一个时间段重复。因为……”
卡佩小姐撩起自己绿色长裙的袖子,江秋凉在看清的一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被遮住的手臂上,原本白皙光滑的皮肤上,密密麻麻覆盖着新旧不同的撕裂伤口,像是纵横交错的蜘蛛网,把她死死困住。
卡佩小姐的声音很平静:“因为你经历过的我也经历过,只是我是一次又一次回到1883年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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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惊动我爱的人,等她自己情愿。
——《圣经》《雅歌》
他走遍了全世界,想要寻找一位真正的公主。
她说她是真正的公主。
我差不多一整夜都没有合上眼。
——安徒生《豌豆公主》
今日第二更~九点三更

“你知道莫比乌斯环吗?”
“知道。莫比乌斯环是德国数学莫比乌斯和约翰·利斯丁1858年的发现, 是典型的拓扑图案。于罗马人,它是千,于希腊人,它是万, 同时它也代表无穷无尽, ”说到这里, 江秋凉目光一凛,“没有开头,没有结尾,循环往复,困在其中,直至永恒。同时也是……交错时空不可能的重合。”
“原因与结果、手段与目的、种子与果实是无法割裂开的。因为结果孕育在原因之中, 目的事先存在于手段之中,果实隐含在种子之中。”卡佩小姐笑道, “爱默生的话, 我很喜欢。”
“所以这是……莫比乌斯环?”
江秋凉皱眉。
如果是莫比乌斯, 岂不是周而复始,永无尽头?
不对, 回到过去的走廊已经断裂, 这个莫比乌斯环还是完整的吗?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
卡佩小姐用指尖轻点自己的伤口, 脸上有痛苦的神色。
“我已经回不去了,循环往返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就是我的代价。”她的视线落在江秋凉的腿上,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这是你的代价吧。”
江秋凉眯起眼:“你从进门第一眼就确定了?”
卡佩小姐没有否认:“你也回不到过去了, 不然你不会孤注一掷,对我坦白回到过去这样荒谬的说法。我能回到和霍根初见的1883年, 是因为我后来再也看不见他了,你能回到这个时间段,是因为……”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像是突然疲倦了一样把后背靠在沙发上,呼出了长长的一口气。
江秋凉留意卡佩小姐的神情,发现她得知自己的死亡,脸上却没有应该有的恐惧和悲伤。
“你可以告诉我,改变这一切的方法。”
卡佩小姐望着他,过了很久才说:“没有,根本没有改变一切的方法。没让人类发明出穿梭时空的机器,是神明的仁慈。根本没有人能扭转过去,命运在冥冥之中早已写定了结局。”
“我数不清自己多少次回到1883年的夏天,所以如果你曾经听我如何详细的描述,都一定是真实的。我一次次想要留住他,把相机锁在柜子里,包裹在毛毯里,甚至扔到床底,根本改变不了它会被砸坏的现实。”
所以卡佩小姐说听过好多遍《豌豆公主》,家庭教师写她过目不忘……
早在卡佩小姐开口以前,线索已经在暗中指向了真相。
卡佩小姐在家里不受重视,不管是父母还是仆人在她的童年阶段几乎是缺席的,除了霍根,根本不会有人有耐心一遍又一遍给她讲幼稚的童话故事。
家庭教师说她过目不忘,不是的,是卡佩小姐在无数次的循环往复中早将这些书籍记得滚瓜烂熟,所以才能脱口而出。
如果说未来是不可知的,当下的甜蜜当然是美好的,但若能预先知晓最后失去的结局……
江秋凉背脊生寒。
“无论我回到过去多少次,无论我付出怎样的努力,结局都无法改变,”卡佩小姐脸上有淡淡的笑意,不是十几二十岁明媚的笑,更像是五六十岁历经沧桑的苦笑,“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次次失去他,所有的一切压在我的身上,最后只能留下无可附加的痛苦。”
窗外传来了细碎的响动。
大晴天,艳阳高照,外面竟然飘起了小雨。几滴细雨从敞开的窗户飘到室内,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稍纵即逝的小圆点。吹来的风有阳光和雨水的气味,仿佛两个错位时空的奇妙交叠。
气温难得缓和。
卡佩小姐也看向了窗外,那里空空如也,她盯着天空中的一点虚无,目光专注。
江秋凉知道,她的眼中有别人看不见的,独属于她的白色尖塔。
“最美好的盛夏衰败了,”她说,“我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
“我原本的打算,是去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往北边去,去冬天更加寒冷的地方。1883年的夏天太躁热了,足以驱赶余生每一个有关夏天的回忆,以后的每一个夏天,只不过是枯燥乏味的虚影而已。”卡佩小姐的手指无意识抚摸着相机的裂痕,“既然如此,住的远一点,冬天冷一点,对我而言也没有什么。”
她说出了和之前完全相同的一句话:“我只是太想他了,仅此而已。”
江秋凉开口想要安慰卡佩小姐,抬眼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卡佩小姐的身边。
霍根还是照片里的模样,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卡佩小姐的头安慰她,手掌径直穿过了卡佩小姐,落入空气中。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透明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江秋凉想,他真的很悲伤。
太阳雨还在继续,阳光是真实的,雨水是真实的。
真实一切凑到了一起,反而给人一种虚幻的假象。
“卡佩小姐,”江秋凉兀然开口,轻唤出声,“你听说过狐狸之窗吗?”
“狐狸之窗?”
“我之前听过一个传说,晴天突然降临的大雨,是狐狸嫁女的征兆。在太阳雨的日子里,有一定概率从狐狸之窗里看见已经故去的亲友,受害者的怨灵或者历史名人的鬼魂,也有传说认为这是连接现实世界和另一个世界的通道。我之前没有尝试过,不过现在想来试试也没坏处,对吧?”
江秋凉说着,努力回忆自己以前看过的具体步骤,在现实世界中,他自诩是个坚定唯物主义的无神论者,当时觉得荒谬只是一扫而过,好在还有一些粗浅的印象。
“这样,中指和无名指并拢,下弯和大拇指抵住,翻转手腕,小指贴住食指。”江秋凉凭借印象做出一个大概的手势,耐心指导卡佩小姐,“拇指扣住中指和无名指的指肚,就像这样……”
卡佩小姐笨拙地跟着他摆弄手指,手指搭错了地方,江秋凉探身过去纠正她的手势。
“我记得就是这样的……”
江秋凉坐回沙发,猛地一下站起来扯到了伤口,鲜血透出纱布,他依旧面色如常。
卡佩小姐把狐狸之窗对准了霍根的方向,突然停住了动作。
江秋凉没有意识到,自己摒住了呼吸。
“你看见他了吗?”
卡佩小姐对着那个方向很久,垂下手摇了摇头。
不过是一次成功几率微乎其微的尝试,江秋凉心中却莫名有种希望落空的失落。
“你说的那个人一定存在,我敢肯定,他也正在等你。”
他很少说出如此确定的话,逻辑学教给他的思路是严谨,肯定的说法在理智面前大多夸张而虚浮。
可是面对卡佩小姐,江秋凉恍然,情感面前,或许所谓的虚浮才是真正能够带来安慰的存在。
荒谬的悖论,现实中又何止这一件。
“谢谢你。”卡佩小姐没有多说什么,她抬眼看时间,“我想我该走了。”
江秋凉没有挽留,他知道自己的挽留没有任何意义。
他只是从门口抽出一把伞,指了指窗外的雨。
“下雨了,路上小心。”
卡佩小姐接过他的伞,这是一把绿色的伞,是夏天抬头就能看见的枝繁叶茂。
“你相信平行世界吗?”她突然开口。
江秋凉愣了一下,坚定地回答道:“我信。”
“我现在发现了,或许世界很奇怪,它们不都是平行的,也有交叉的。相比于平行世界,这样更加痛苦。经过了短暂的交汇,余生的每一天不过是在渐行渐远。”
卡佩小姐手指拢起雨伞的边:“我想去他的世界看看,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过去。一辈子太短了,总归有些终其一生也无法解决的难题。”
“那就不要多想了,”江秋凉学着之前霍根的动作,摸了摸卡佩的头发,“没必要在一生中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卡佩愣了一下,这个动作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他也曾这样摸她的头,安慰哭成一团的她。
过往的浮沉被抹开,模糊了视线。
卡佩擦了擦自己湿润的眼角,眼中笼上一层水雾。
“江,你帮了我很多。”
她的手搭在门把上,视线扫过角落,定在江秋凉身上,留下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别等夏天过去了,才去怀念。”
卡佩小姐走以后,江秋凉坐回沙发,伤口撕裂后鲜血汩汩流出,濡湿了洁白的纱布。
纱布贴在伤口的感觉很不舒服,这里的气温太高了,即使经过简单的处理,伤口依旧容易感染,特别是在二度撕裂的情况下。
江秋凉弯下腰,伸出手想要解开纱布,指尖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道。
卡佩小姐说的不错,没有发明活到过去的机器,是神明的仁慈。
余光中,书桌下蜿蜒的电话线引起了他的注意。
江秋凉强撑身体走到书桌边,用手臂撑着上半身,探身从书桌下面揪住那根电话线。
指尖勾住了电话线,揪出根本不费什么力气。
线在手指间缠绕,江秋凉抬眼看向电话,有一瞬间的晃神——
诊所的电话,从始至终,根本没有连上过线。
他之前是在和谁通话?
江秋凉想起了电话那头嘈杂的背景音,女声称呼他为江,很寻常的称呼。
卡佩小姐也称呼他江……卡佩小姐给他的感觉是更加拘谨的一个人,她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得体,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让她将应有的礼节融入一言一行,除了……称呼。
不对,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江秋凉冲到书桌前,把每一份资料一张张翻过来。
没有……没有他想要的。
如果不是在桌子上……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亮了茶几和江秋凉坐过的沙发,独独避开了卡佩小姐坐过的一小块区域,像是一根冥冥之中的指南针。
江秋凉翻开了卡佩小姐坐过的沙发上层层叠叠的毛毯,停住了动作。
毛毯下面有两样东西,一张剪裁过的报纸和一颗翠绿的豌豆。
报纸抬头显示的时间是1892年8月23日,标题触目惊心——
卡佩家族的独女猝死!
江秋凉颓然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对着这张年代感的报纸发愣。
卡佩小姐提过,1883年时,她六岁。
1892年……她应该十五岁。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卡佩小姐的声音之所以听起来只有十四五岁,因为她在十五岁那年就已经死了,根本没有活到看起来的二十多岁。电话那头从没有所谓陌生的女人,电话从不在卡佩小姐在时打来,从头到尾控制一切,根本就是卡佩小姐本人。电话那头的嘈杂,卡佩小姐能看见尖塔,是因为她所处的世界和江秋凉根本不是同一个。
他们两人的相遇,根本就是莫比乌斯环中两个不可能的世界短暂的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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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莫比乌斯环、狐狸之窗参考相关文献资料
原因与结果、手段与目的、种子与果实是无法割裂开的。因为结果孕育在原因之中,目的事先存在于手段之中,果实隐含在种子之中。
——爱默生
今日三更完成!(power!!!)
以后每晚九点准时更新!

江秋凉将后背抵在沙发上, 说不清自己在得知真相这一刻的感受。
他的情感很寡淡,像是一块丢进池子的方糖,没来得及触及池底,已经消融了个干净。
江秋凉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经过两次循环之后大不如前, 之前卡佩小姐在, 他还能靠着意志强撑装作一切如常, 现在诊室只剩下他一个人,疲倦如潮水一般迎面而来。
他咬了一下泛白的下唇,背靠在沙发上,抬手抹去额头上的薄汗。
雨不知何时停了,星星点点的残痕尚未干涸, 仿佛悬浮在半空中。
江秋凉叹出一口气, 原先他还担心卡佩小姐会在路上被雨水淋到, 如今想来不过多此一举。
午后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泼洒到室内, 是夏天最后的缩影, 一年中余下的每一天, 不过是在与盛夏背道而驰。
江秋凉在无人打扰的空闲时光里回想起了过去关于夏天的细枝末节。
最开始是关于母亲的,准确来说, 是母亲生病以前的样子, 她盛着一把伞, 挡住了烈阳,长裙在温热的风中起伏, 撩在江秋凉裸露的小臂上, 是酥麻的痒。她笑起来很好看, 特别是低下头的一瞬, 酷热的暑气在她的眼前漾出一圈圈的温柔。
后来是关于父亲的,他在仲夏夜回到空荡荡的别墅, 一身臭烘烘的酒气,在外人眼里的不动声色在家里撕得粉碎,他是怪物,是恶魔,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索命者。他当着所有佣人的面抓着江秋凉的头发,打他,酒瓶砸在身上,很疼,碎片划破皮肤,红酒渗透到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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