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手上的力道倏然加重,江秋凉猛然觉得一股冰水涌入了自己的胸腔,他剧烈地咳嗽了几下,拼命想要把肺里面的水咳出来。
眼前的景象突然清晰起来,冰水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退去,房间里没有半点水漫金山的痕迹,就连墙角也是干燥的。
江秋凉收回视线,凌先眠的手死死掐在他的手腕上,力道很大,像是想要把自己的手指关节嵌入他的骨头里。
不知道是不是江秋凉的错觉,他觉得这一刻凌先眠的表情在灯下很苍白,他看着自己,漆黑的眼眸中有江秋凉不熟悉的情绪。
“你在想什么?”
江秋凉坐在床边,而凌先眠单膝跪在他的身前,松开了他的手腕,揉了揉他被掐的有点红肿的皮肤,这是江秋凉第一次以俯视这个角度观察凌先眠,之前不论何时,凌先眠始终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这让他莫名产生了近乎于不真实的错觉。
“无关紧要的小事。”
江秋凉摇了摇头,礼貌地推开了凌先眠的手,他想要自己静一静,就像是之前在奥斯陆的日日夜夜所做的那样,一个人消化掉所有的负面情绪。
凌先眠的手被他推开,很快又握了上来。
江秋凉皱了皱眉,他不懂凌先眠为什么装作听不懂他的话外之音,他明明已经说得这样清楚了,就差摆在台面上一五一十地跟他说清了。
江秋凉冷漠地收回手:“和你没有……”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江秋凉的眼中映出凌先眠的模样,此刻的他抓住江秋凉的手,把它放到自己黑乎乎的狐狸耳朵上面。
“知道了,真小气。”凌先眠没有偏开视线,他直直看向江秋凉,不闪不躲,眼底荡出几分促狭,“让你摸回来还不行吗?”
凌先眠挨着江秋凉坐下,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不抽,只是虚夹在指尖。
他的手指很漂亮,不是那种瘦弱的纤长, 而是有力的骨节分明。江秋凉想起之前有人形容自己的手, 说这是一双天生适合琴棋书画的手, 第一眼就让人想到翻动书页的模样。凌先眠的手不同,很难想到什么柔美的词,他的手似乎天生更为适合举着酒杯,或者……
江秋凉想起之前凌先眠拿枪的样子,这个画面始终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的手搭在自己的手上, 隔着自己的手指扣动扳机。
无法否认, 那一刻, 江秋凉的心跳确实很快。
当他会想起这一幕的时候, 很难把心跳和动作泾渭分明地划分开, 他的眼前总是首先浮现出凌先眠的眉眼,然后才是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香烟的顶端没有点燃, 却仿若有一点点星火在闪动, 细碎的烟灰会抖落在地上, 点燃这个房间,将他们一直留在这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 只是彼此沉默着, 反倒显得生疏。
江秋凉叹了一口气, 凌先眠转头看向他, 烟在指尖转了两个圈,没有开口催促, 像是一种等待。
“介意吗?”
江秋凉没有谈及那个避讳的话题,转而虚指向凌先眠手里的烟。
凌先眠抬了一下手,这个世界根本点不了火,江秋凉即使拿到了这支烟也没有什么用。凌先眠想了想,不置可否,把手里的烟递给江秋凉。
江秋凉把烟抵在鼻前,轻轻嗅了一下,眉毛很快就蹙了起来。
“果然还是不习惯这股味道,”江秋凉把烟还给凌先眠,“不过我好像懂了为什么有人会喜欢抽烟了。”
凌先眠看了他一眼,把烟塞回到口袋里。
“几点了?”
凌先眠把表盘转向江秋凉的方向,是七点二十三分。
“该干正事了。”
江秋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左右伸展胳膊活动筋骨,端起床边的纸灯,直接俯下身去看床下的痕迹。
床下蒙了一层灰,不用猜都知道已经许久没有打扫过了,纸灯的光线照进狭窄的缝隙之间,表面浮起了一层绒绒的光。
灰尘之下,那道水灵灵的爬行痕迹格外的扎眼。
之所以说是爬行,因为光滑的那块地板是呈现出近似于长方形的拖拽,没有脚印,没有手印,甚至不是正常小孩没学会走路之前应该有的凌乱痕迹,就好像婴儿的整个身体是沉下来的,它不得不整个身体匍匐在地上,以这种姿势行动。
是它特殊的行动方式,还是有什么东西压在它的背上?
江秋凉一只手拎着纸灯,一只手用力,想要把床板侧过来。
这个姿势很难用得上力道,床板轻轻移了一点位置,没有丝毫被举起来的趋势。
江秋凉思忖着要不要放下纸灯,先把床板侧翻过来再说,举着床板的力道一轻,原本站在边上袖手旁观的凌先眠上前一步,帮他翻过了床板。
他原本想道个谢,可是凌先眠的动作太过于自然,反倒让江秋凉显得多此一举。
床板上的景象果然和江秋凉想象的一样惨烈,湿漉漉的大团形状拍在上面,有几道抓痕,不知道是指甲还是别的坚硬物体,陷进去很深,以至于有几片木屑落在地上,脏兮兮的。
“嘶,多大仇多大怨。”
江秋凉嘟囔了一声,把床物归原位,手指搭在床沿上,江秋凉突然抬眼,想起了什么。
“不对啊,”江秋凉皱眉,“昨晚不是只有哭声吗,你听到抓挠床板的动静了吗?”
这话刚出口,江秋凉就后悔了,他意识到这和直接指着试卷问监考官这道题选什么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对方八成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但是凌先眠不属于那常理中的八成,他摇了摇头,明目张胆帮着江秋凉作弊:“没听到。”
诚然,这剩下的两成坦坦荡荡,全然毫无避讳的意识。
江秋凉抿了一下唇角,说:“走吧,这个地方阴森森的。”
何止是阴森森的。
房间的门是锁上的,婴儿爬行的痕迹在门口戛然而止,无论是走廊的左侧还是右侧,都一如来时干干净净,没有留下半点让人回味的痕迹。
它就像是一个幽灵,消失在了门的方向。
江秋凉踩在走廊上,四周黑魆魆的,依旧只有纸灯黯淡的光,他循着记忆找到来时的路,好在那条摆满纸灯的大路没有消失,时间缝合在了一起,仿佛又回到了来时的重叠。
“一个服务员也没有……”江秋凉轻声道。
一家酒店,就算是生意最差的淡季,有可能只有女主人一个人吗?
江秋凉想起了堆砌的高高的宣传图册,和宣传图里面那张热闹的节日盛况,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他们很快循着来时的路走到了厨房的位置,边上的一整条道都有纸灯,可是厨房没有,江秋凉记得之前厨房分明是有灯的。
月光从窗外扑进来,肆无忌惮泼洒在室内,即使如此,厨房的光线还是太过于暗了些。
隐隐有个人影坐在椅子上,江秋凉不确定那能不能称之为人影,因为这道影子过于巨大了,吞掉了好大一片月光,它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仿若一尊定格的雕塑。
江秋凉盯着这个画面。
眼前这一幕实在太诡异了,明明是他站在明亮处,影子站在黑暗处,江秋凉却产生了微妙的错觉,好像自己站在黑暗处,而影子站在明亮的地方。
他说不上来这有什么区别,只是莫名不舒服。
“你确定现在是早上七点多吗?”江秋凉偏过头,又去看凌先眠手上的表,“不可能吧,外面的天怎么还黑着。”
他们不可能一觉睡到晚上七点,江秋凉睡眠浅,通常六个小时的浅眠可以让他恢复到正常的状态,昨晚被吵醒之后意外睡眠质量好了很多,但是醒来也只是恢复到平实的状态而已,证明他实际睡眠的时间也只会在三个小时左右浮动。
江秋凉又看了一眼,秒针正在匀速运动,说明手表性能良好,没有受到这个世界的影响。
还是说……
“这个世界的设定是永远不会天亮。”江秋凉说出自己的推测,“和极夜一样,在通关之前天会一直都是黑的。”
这无疑给通关增加了难度,黑暗会放大恐惧,也会让原本显现在光亮之下的线索易于被人忽略。
更何况目前看来,照明仅有的两条途径是稀薄的月光和微弱的灯光。
死亡率为100%的世界……
意识到这个,江秋凉的第一反应不是麻烦,也不是恐惧,一种欲动的战栗顺着他的心脏流向四肢,他的指尖有微微的一点酥麻,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潜意识告诉他,他在期待,期待见证注定走向死亡的游戏,是怎么样的引人入胜。
余光中,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影子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了他的方向。
江秋凉站在原地,他不躲不闪,直直地注视着那个庞然大物。在这一刻,他的呼吸很平静,心底没有掀起一丝波澜,好像走向他的根本不是什么恐怖的怪物,而是一头乖顺的麋鹿。
那张脸露在光下,因为光影的缘故,只有小半张是清晰的,其余尽数隐匿于黑暗之中。
围裙比昨天更臭了,也更脏了,围裙的主人毫不在意,它阴恻恻地低下头,俯视着不速之客。
“早上好啊,异乡人。”
女人的脸上戴着一副面具,那是一张小丑的面具,大部分的色调是惨白,其余的色调铺开,全是浓烈的艳丽,色调之间的反差让这副原本寻常的面具在当下看起来格外的惊悚。
小丑的嘴巴裂的很大,几乎到了耳朵根,一双眼睛一眨不眨,渗出的笑意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早上好。”
江秋凉看着这样一张脸,嘴角上扬,随意回了句问候。
“很遗憾,我记得你们,可是我太饿了,一下子把早餐都吃完了。”
女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的肚子依旧鼓鼓囊囊的,如果不是江秋凉亲耳听到了昨晚的婴儿啼哭声和看见了床底下爬行的痕迹,他几乎就要相信这个婴儿不过是即将分娩之前的存在。
江秋凉扫了一眼月光下的四只碗,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心道本来就不敢吃你做的早饭,面上很体贴地谅解道:“没关系的,我们今天正好要出去转转,你们这里有便利店的,对吧?”
“当然。”女人开口,“这里什么都有。”
“方便指个路吗?”
“哦,大概是在这个方向,你一直走就能看见了。”
女人指出一个方向,很快收回手:“后门出去有个代步工具,你可以随便用,只是现在里面一滴油也没有了,你要自己去找找。找不到也别来问我,我困了,要去补觉。”
需要油的代步工具……
江秋凉第一个想到的是汽车,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这里的道路不是很宽敞,一路过来江秋凉没有看到任何画出来的双向通道或者是单行道,更不用说这种多石板的路大多起伏,再好的汽车也能颠簸出拖拉机的风范。
后门不难找,就在厨房拐过去一个弯的位置。
江秋凉没抱什么希望,这个酒店破成这么幅百八十年没有人打扫的机会模样,自然而然会让人下意识降低心里的期待指数,他推开门,以为自己会看见一辆破旧的甲壳虫或者小破摩托。
不管是什么,能在找到加油站以后姑且代步就行。
心里念叨着,江秋凉打开了后门。
月色流淌,一部线条流利的银黑色哈雷戴维森宇宙星舰停在门口,摩托车被擦得锃亮,银色粉末熔入电镀过程的新技术让它看起来熠熠生辉,宛若一颗误入人间的流星。
江秋凉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68章 假面歌舞会
车是好车, 再好的车没有油,也不过是个装饰品,可能连装饰品都算不上,占地还积灰。
江秋凉摸了一把摩托车, 又偷偷摸了一把, 心里勉为其难将它列为秀色可餐的“废铁”, 再三确认是真的没有油了开不动,推起来又太费劲,这才一步三回头踏上了寻找加油站的路。
奥斯陆冬天昼短夜长,江秋凉习惯了极夜的影响,倒也不太有排斥心理,他举着一盏从酒店里拿出来的纸灯,摸索着在陌生的城市里行走。
两人沿着女人指往的方向走, 江秋凉在前, 凌先眠在后, 凌先眠没有拿纸灯, 也没有根据自己想法的走向,只是漫无目的地跟在江秋凉身后。
没有了来时的向导指引, 走路变成了全凭感觉的一件事。
感觉这东西, 说来很玄幻, 你越需要它,它越不准确, 就和对着干一样。
江秋凉不认为自己方向感有多好, 但也算不上傻白甜的路痴, 他对自己有非常准确的认知, 同一条路走上三遍,他基本可以保证近三个月不会迷路, 走上一遍,能在有个大概的印象,只要不是太远,基本上能做到八九不离十。
走了不过十分钟,江秋凉发现有点不太对劲。
这个城市的道路错综复杂,或许受到悬崖之上地形的起伏影响,这里的道路不是城市规划中应该有的规矩笔直,而是弯弯绕绕的,遇上了阻碍物,路就往左右两个方向延伸,这里完全不像是常规思路中的道路,更像是随遇而安的河流,或者说,是有意设计的迷宫。
建筑物鳞次栉比,更要命的是外墙的颜色太过于艳丽了,仿若调色盘上没来得及化开的颜料,富有攻击性地闯入视网膜,留下一连串让人头晕目眩的脚印。
江秋凉很快就察觉到,不同颜色的建筑随着前进显现出一种熟悉感,同一个颜色的建筑物外观大多相似,起码一晃眼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之处,颜色之间的交替遵循着规律,像是接近于1而又无法抵达的无限循环。
“这个城市太容易迷路了。”江秋凉停住脚步,“和酒店一样,我们有一定的概率把同一条路走了很多遍,还误以为自己一直在前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需要求救吗,江教授?”
江秋凉看了凌先眠一眼,反问道:“你觉得我会需要吗?”
很利落的回话,显露出几分江秋凉一向来掩藏在随和冷淡外壳之下的锋芒,凌先眠的唇角翘起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没有搭话,无声接纳了江秋凉的拒绝。
这座城市是安静的,可又不是全然安静的,一点点小的动静像是进食中的蚂蚁,一下下啃噬着听觉神经。
女人说过,“它”在日历上画下日期,开启倒计时以后,这里的人就很少出门了。
很少出门,从正面角度看,是城市里的人深居简出,因为畏惧而进行徒劳无功的躲藏,从侧面看,是这里的人根本没有离开这个地方。
想来也是,悬崖峭壁上的城市,有稳定的生活方式和坚固的社交往来,思维被固定在一个不上不下的高度,即使明知灾难即将来临,也会有固步自封的人心存侥幸,不愿离开这一方从小生活到大的世外桃源。
左边的建筑物隐隐传来洗漱的水声和拖鞋趿拉的轻响,江秋凉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屋内的动静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沉寂。
江秋凉很有耐心地又敲了敲门,既然屋内的动静在敲门声响起之后消失,那就意味着屋内有个活人,还是个耳朵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活人。
抵触心理……小问题,大不了就破门而入,这里又不是现实社会,可没这么多非法侵入住宅罪的条条框框。
“有人吗?”
江秋凉试着喊了一声,他肯定屋里的人一定听到了,而且说不定正在用猫眼偷偷观察他。
敲了三四下,江秋凉的耐心逐渐告罄,他偏过头,正想要再敲一次门试试运气,就在他头转过去的那一瞬之间,原本隐藏在黑暗中的某个细节撞入了他的眼底。
江秋凉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维持着叩动的姿势,凑近过去看。
建筑与建筑之间的交界处,不同于外墙皮浓烈的色彩,交界处的颜色是不显眼的灰色,灰色的墙上覆盖着很多的蚂蚁,成群结队聚集在一起,有更多的蚂蚁覆盖上来,不知道是被甜食还是别的什么气味吸引。
墙皮是灰色的,蚂蚁又是那样的小,月光浅浅泼洒下来,轻易掩盖出了这一处的秘密活动。
或者不止一处……
江秋凉又去看不远处,一、二、三……
每两栋建筑之间都有灰色衔接,灰色地带上都匍匐着数不清的蚂蚁,它们以相同的姿势,相同的速度,向着相同的方向靠拢。
肯定有什么寓意。
江秋凉在近处端详了一会,除了因为蚂蚁的爬动和重叠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以外一无所获,看久了还容易产生一种自己身上也正有蚂蚁在爬的错觉。他怎么看怎么诡异,默默退后了两步继续观察。
这一退之下,原本散乱的点在眼前凑成了一幅具象化的画面,江秋凉顿时明白过来,这和凑近看电视机只能看见几个像素点,而退后才能看到完整画面是一个道理。
灰色象征着天空和地面,蚂蚁组成了一座桥的形状,越来越多的蚂蚁在桥柱上攀附,模仿着桥下被水流冲过来的怪物。
不会是巧合吧……
江秋凉很快消除了自己的想法,这根本不是巧合,他在昨晚根据水流的大小推测过怪物聚集的速度,对桥梁高度和增速有印象,尽管灰墙上的空间有限,根本没有办法走到一比一的还原,但是这些蚂蚁确实是在等比例递增。
这就像是盛大的实时直播,计算着死亡的倒计时。
夏天离去留下的风谈不上凉爽,秋意将至未至,江秋凉却觉得有一股风从远方吹来,裹挟着海水的咸腥味。
江秋凉移开视线,正当他刚想喘一口的时候,刚才被他敲过门的猫眼处,原本模糊的猫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一眨不眨,布满了血丝的眼珠。
眼珠直勾勾盯着他,不知道已经盯了多久,边缘处看上去已经有了干涩的磨砂质感。
江秋凉下意识退后了一步,腰上碰到了什么阻碍。江秋凉转过头,发现凌先眠站在自己的身侧,一只手臂挡住了他退后的路,而离他的脚后跟不到五厘米的地方,有一处因为地势起伏而设置的台阶。
“多谢。”
江秋凉匆忙到了句谢,很奇怪,在和凌先眠相处的这几个小时里面,他发现凌先眠和自己脑海中最初架构出来的那个嗜血冷漠的天才设计师有很大的不同,尽管没说几句话,没干什么事,却总给人一种趋近于记忆而非现实的错觉。
可是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您好,加油站是在哪个方向?”
江秋凉问那个眼珠,眼珠盯着他,过了五秒钟,平静地移动向了一个方向。
“祝你好运,异乡人。”
屋内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呢喃。
猫眼处一黑,啪的一下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好的,谢谢……”江秋凉莫名其妙,顾自对着闭合的门念叨,“这算是指路吗?”
江秋凉又沿着眼珠指向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还是觉得不对劲。
“我怎么总感觉又绕回来了。”
江秋凉又敲响了一扇门,问了同样的问题,然后那个眼珠呆滞了五秒,转向了他来时的方向。
更加奇怪了……
江秋凉不死心,连敲了三四家的门,每一颗眼珠都很有耐心地给他指明了方向。
可是,每一颗指的方向都不一样。
每一扇门都会给他留下一句“祝你好运,异乡人”,分明是祝福,江秋凉却觉得瘆得慌。好运,是飘渺如浮云的虚幻,给人一种心存希望一步步走向深渊,身不由己的无力感。
“不对,方法肯定用错了。”江秋凉否定了问路的方法,“这里肯定还有什么行得通的办法,可以找到正确的路。”
话音未落,江秋凉想起了女人在灯光之下递给自己的宣传册。
“我知道了!宣传册!这个城市之前每年都会有很多游客来造访,所以这个城市为了方便游客,肯定会在沿街放置宣传册或者地图……”
有一家橙黄色的店铺关着门,像是经营当地食物的餐厅,透过玻璃橱窗可以看见室内等候处整齐摆放的一排杂志。
门没锁,江秋凉推门进去,快速翻阅前面的几本杂志,夹缝里没有,他推开挡在前面的几本,果然在杂志和搁放架的间隙里找到了一张已经褪色的地图。
“这藏得可真够隐秘的。”
江秋凉跨出餐厅,摊开对折的地图,根据现在所处的位置寻找将要去到的方位。
“方向是这样的,”江秋凉根据眼前的建筑锁定了目前所在的位置,快速适应了地图的方向,“我们现在在这里,这是一家主营西班牙菜式的餐厅。”
“加油站在这里,我们住的酒店应该是这一家……”
江秋凉在地图上虚画了一个圈,指尖停留在酒店的方向,蓦然顿住。
“不对啊。”
江秋凉抬高了地图,意识到了某种危险的信号。他皱起眉头,印象中女人指出的方向和地图中的指向根本无法重叠,甚至……
“她给我们指了个反方向?!”
第69章 假面歌舞会
抛去过于庞大的体型和奇怪的举止, 一个以经营酒店为生计的老板,有可能指错城里加油站的方向吗?
当然,不排除现实中真有指错的可能性,毕竟人也不是万能的,可是现在他们所在的根本不是在现实世界, 而是在虚拟的游戏世界, 游戏世界不同于现实世界,每一步都可能是暗示之下的线索,设计师以近乎于变态的严谨思路,把剧情走成一个环环相扣的闭环。
江秋凉不信这是女人一时大意之下的疏忽。
这更像是一种暗示,暗示女人或许根本不希望他们找到加油站的位置, 或者说, 她希望至少能够拖延他们找到这个位置的时间。
她之所以这么做的目的, 是为了什么?
江秋凉偷偷瞟了凌先眠一眼, 对方的视线落在地图上, 似乎没有察觉到江秋凉此刻的怀疑。
至于女人指向的方向……
江秋凉视线循着那个方向一路望下去, 如果顺利的话,一路直行没有迷路, 他们会沿着另一条和来时不太相似的路线回到桥边, 一切归于原点。
努力白费, 时间白费。
江秋凉心里产生了一种猜想,他现在不能够确定, 需要验证之后再得出结论。
他也没有把自己的猜想告诉凌先眠, 而是仿若无事向着加油站的方向走去:“便利店和加油站是一个方向, 正好顺路了。”
有了地图, 排除弯弯绕绕的干扰选项,问题变得简单了很多。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省时又省力,江秋凉当即选出了一条最接近于直线的道路。他有一个习惯,一旦确定了方向,走起路来就很快,发呆是一回事,走路是一回事,在相对私人的空间里怎么浪费时间无所谓,他单纯不喜欢在路上耽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