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御捻着指节上的指带,破破烂烂的布条子缠了几天也不见他换,反而视如珍宝。
林析沉安安心心补了觉。
林羽披胄戴甲的模样在快淡出自己回忆之时,又疯狂地入他的梦。
林析沉快忘了年幼时 几分不可多得的春风化雨,母亲死后,待他极致温柔的人悄无声息离去,自那后,林羽也跟着变了个人。
缄默,沉闷,甚至是暴怒,一边把自己推向
未知的前方,又在快把他摔得粉身碎骨时,
追悔莫及地接住他。
林羽任总指挥用几年,酒肉穿肠,寻花问柳,诸君谁见了不说,老太爷觉得他去家族的脸,把他打了一顿,家将守着他跪祠堂.
后来亲友一个个走了,独留林析沉站在庭院中间,守着一个支离破碎的家。
作者有话说:
旗开得胜!高考加油!!!
第96章 结局-晚烟久戍
十六部年来互相磨合,作战的方法渐渐融合起来,也层出不穷,难以对付。
许涧的表现让江御有些意外,非但没有因为自己的惩戒泄气,在关键时刻凭借积累的经验,极大程度上减少了魏冰死里逃生的次数。
“盛溪亭去打攻防,交战地留给你。澹金华跟进辎重,保持战地音信无碍,调令所有守备军投入作战,搬空城池粮饷,包括但不限于放火烧山。”
江御果决地把兵权交付,给了他调动上万兵马的能力,众人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闭了嘴,江御翻身上马,打了哨,“其余将士从岷北绕上,随我收复十二线!”
大仗!收复沙三营!重铸十二大线。
魏冰马不停蹄跟在卢炜后面,调派统筹规模不小。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安排不怕两败俱伤吗?
魏冰无论如何也没问出这句话。
江御带的兵不是轻骑旧部,却凭借大大小小的战役证实了一个道理,无论是谁,有军旗升起的地方,注定迎来曙光。
他严明治军的态度与战功彪炳,早已经把手底下的人捏成指哪儿打哪儿,无条件服从的亲兵。
跟着他,就能赢啊!
魏冰往前望了望,江御打马开道,直奔十六部在北重地。
西北腹地刮来的飓风有一种沧桑之感,夜色,风沙,皆是他们军途的掩护——但是江御并不打算遮遮掩掩。
高举火把的军队洋洋洒洒,城门上打盹儿的蛮人被火光撩醒,揉了揉眼睛,不明所以,是哪里放了烟花,还是燃了狼烟。
旁边另一位巡逻兵一拍大腿:“蠢货!敌袭!”
年久失修的塔楼地震一般开始叫嚣,荒凉的大漠迎来不速之客。
“谁?!”
刺耳尖锐的警告惊动了宁静的沙帐,查干巴拉越过沙盘,问道:“有多少人,领军带队的是谁!”
传令兵颔首:“万人攻城!来势汹汹啊!夜色太深,三五将帅左右开道,战车数十,床弩三架!”
白虎扛起大刀,集结兵力,他不敢轻视江御的第一次反攻。
战中派了先锋军交涉,几乎是耗费了查干巴拉大半兵力,迅速传令增派人手,“这一仗不能输!一旦城防破了,我们就失去了最有利的地势!他们不会再掉以轻心!我们不可以丢掉现有的优势!”
三大线闻声而动,自将传信递交,查干巴拉便毫无顾忌地横戈跃马,冲锋陷阵。
许涧在通往东北方向的粮马道埋伏,自求助信传出后,断了周边所有的音讯,查干巴拉那边很快会知道这场骚扰,但他绝对不会上心。
因为江御所有的兵力全部集中在打他三大营那里,分身乏术!
正因如此,江御非常轻松地深入后阵,把正在睡梦中的小侄子生擒活捉。
江御必须打得快速,他只带了不足三千人火骑,深入万人营垒,拼的是调令而出的死战。
一旦错过了这个让对手掉以轻心的绝佳时机,很难再有迅速蚕食的效果。
江御目不斜视,屈指扣响膛线,他的侧脸刚刚卸了铁面罩,好看的轮廓沾了不少脏污的血水,流淌直下,恍如罗刹在世,骇人至极。
只听上下薄唇一碰,温和道:“小侄子别来无恙。”
刘穹仰快吓尿了,当机立断爬上去要抱住江御的腿,嘴里忙道:“好舅舅!好舅舅!你是来接我的吗?我早待不住这鬼地方了!”
伸出的手被江御嫌弃地踩在脚底,嫩皙的皮肤让人瞧不出劣待之际,不过现在有了。
尖锐的炮火甲片碾在刘穹仰的手背,骨节随着皮靴移动的幅度咯吱作响。
伴随着剧痛,刘穹仰歇斯底里吼道:“你不能杀我!我是刘氏的王!乱臣贼子!!!”
江御笑了。
他反复碾压脚底的浆糊,亲兵立刻在旁提亮嗓子:“梁王伙同前朝七皇子投敌祸国,按律当以凌迟!”
“梁王?!!”
刘穹仰根本不信:“胡说!梁王不可能策反!”
江御冷冷一哂,背后纷飞的战火预示压倒性的胜利,更加让人胆寒心惊,“小侄子跟梁王关系很好啊?”
刘穹仰深深吸了口气开始后怕——自己的声嘶竭力是多么欲盖弥彰。
江御背的重弓,战时状态变化莫测,他没有时间处理这小子,遥遥一望远处疯狂弥漫的火光皱了皱眉,吩咐道:“拖下去问,问不出就往死里揍。”
左右的亲兵闻令而动,刘穹仰瞪大眼睛:“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寄人篱下!番邦人怎么可能轻易对我和盘托出!”
江御把磨破的皮手套脱下,继续策马围剿,与此同时,岷北起初打的仗在后期抢占上风,查干巴拉要的援兵被江御的炮火炸进了塔尔玛,血流如注的湖水上让人分辨不清楚,这到底是一船血尸,还是一船燹火。
魏冰靠在战壕里修他的破刀,卢炜做闭目养神状,间隙中,北境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带来喜报,魏冰大惊:“又烧到了塔尔玛?!”
其余凑热闹的士兵反复确认,只见传令兵点头如捣蒜,激动不已,唯有卢炜泰然自若,休养完后领兵列阵,淡淡一笑:“他还是没有变。”
启明之后,久违的日光破土而出,滚烫的烈阳如同掐得出汁水的溏心,送来阳和启蛰。
正真排资论辈,江御还是年轻了。
卢炜的前半生过得默默无闻,当然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出于西北军中的风气问题,倒不是说一群臭老爷们儿,而是当地的官吏不管,武将难求。
哪儿有没钱没粮打胜仗的道理?
江御的声名鹊起并非偶然,他在军中不像一些主帅,胸无大志莽撞处事,或者是一点就炸的火药桶脾气,取而代之的是公平公正,赏罚分明。这种东西是个稀罕物。
但卢炜在他身上看到的却是一种野性难驯的模样——咬人的狗不叫。江御是个把穷兵黩武做得最漂亮的人。
他的偏执,他的不知天高地厚,疯狂极端的处事态度,卢炜真就没见过。
敢打,敢往深处打,疯狂到极致的时候又有那么点零丁的意志,像一条虚无缥缈的缰绳,死拽脱缰的野马。
譬如当年非要越过交界线,好好的胜仗掰成双方都不好收场的局面。
可他根本不在意。
他的眼中只有猎物。
那些王侯将相门第是不配养出来的,有人问过江御本家,大家都很欣赏这个提刀跨枪的英勇少年。
江御要么是避而不答,要么心情好点,编些志怪故事散播,让人哭笑不得。
林析沉等到垂暮,问了一名负伤撤下的火骑,“怎么还不回来?”
那骑兵的手被炸得血肉模糊,军医在一旁急忙医治,林析沉见了触目惊心的伤口心中更是担心,连再次开口询问的力气都没了。
那人却坦率,朗声笑道:“前线大捷!伤情也不过我们几个扛不住事的!”
林析沉显然有些疑虑,牵了匹马,江御安排的人直拦手做劝,林析沉正愁找不到借口出来,理所当然道:“不是说大捷吗?我去迎他。”
江御回来的途中因事耽搁,卢炜北上还是在敌营里发现这家伙的。
“交出‘药庄’相关记载资料,保你塔尔玛那边水草丰润。”
回泽部首领万万没想到,第一个不收拾生擒的主帅,反在他身上动刀子。
这样的要求事出有因,蛮毒在军中散布广泛,尤其是在没有被列为禁术的时候,以此为交换条件引不出猜疑。
哪知这首领死鸭子嘴硬,声泪俱下:“几百万年前就烧了!哪里还有记载啊!”
总而言之,卢炜负刀在帐外等了很久,等到里面的惊叫声渐渐平息,江御才拖着鲜血淋漓的轻裘,百无聊赖地走出来,同一个老头耳语片刻,再跟他汇报的进程。
江御手负了轻伤,没带刀枪,腰间别了一把火铳,背的一张重弓。
历来讲究投鼠忌器,这家伙开弓势不可挡,绵延的火势不绝,烧尽寥寥枯荣,卢炜见状,问道:“反扑?”
“用不着。”
江御的铁面罩没戴,刚迈出帐被呛了几口粉尘,只好背风从兜里摸出副临时皮革手套,把重弓让亲卫取去修理,对着苍茫暮色道:“把火灭了吧。”
卢炜没急着去灭,难得多问了一句:“哪儿搞的火药?”
“当年押送进京的那批黑火药。”江御无甚在意随口一答。
卢炜难以掩饰地笑了笑:“好小子。”
那是一批脏手的大款,理应是在宫变的时候随着先帝赶赴黄泉,没想到在入宫的时候就已经被偷龙转凤了。
“最后一次了。以后想用可就用不上了。”
“此战大捷,可保边境二十年安定。”
余烬泯灭,荒凉的平原中,唯故土有晚烟久戍。
江御背对着寂寥的夜,敏锐地察觉到身后踏地而来的声音,正回头,林析沉携来一股晚间凉风翩翩而来,身体还未好利索,加之见着眼前浑身是血的人心下慌措,下马的时候腾了个空,落入一个银胄泛寒的怀抱。
“你身上有血。”
林析沉说完要推开他查看伤情,江御附在他的耳边,低声安抚道:“都是别人的。”
“时远还记得边防铁线吗?”
江御轻轻拂过他的面颊,十二大营在此刻高举阵云,浓密热烈的烟涛亲吻夜幕,唯一不同的,是今晚没有战火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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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御自被疆回来,很爱黏人,但或许是种错觉,毕竟自己一天中脑袋清楚的时间屈指可数。
梁王的策反给江御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讨伐名头,之后林析沉细问,才知是他有意为之,等的就是未来的某一天。
老东西活了大半辈子差不多够了。
林析沉先闹着要陪他善后,待一切重回正轨在归京,于是拖到了春末初夏。
归程后身体渐渐恢复,有了到处溜达的劲儿,偶尔路过樵秋,来了兴致,就会去替江御张罗一堆有的没的。
林析沉想要什么,江御就给他什么,当初林析沉只当玩笑,张嘴要了来,哪知江御十分尊崇言必行,不出半月,内阁首辅的椅子便留了出来,北疆十五万兵符调了出来。
只手遮天的位置拱手相让,丝毫不逊色于坐在龙椅上的感觉。
江御怕林析沉累,几乎所有的事情还是他一人打理,只不过挂的林析沉的名。
一如往常,林析沉闲的无聊,许涧跑外面撒欢,小半年没见那祸害,心中竟有些空落落的,孟池渊也在忙南洋流寇,打扰不了,兜兜转转进了江御常办公的书院。
“修缮官驿的事情这老油条插什么嘴?”林析沉随便挑了一本奏折,目不斜视,一目十行后继续道:“钱州河不去淹他家祖坟,难为史稹苦口婆心。”
骂完之后抛回了去,又随即挑选下一个即将被责骂的幸运儿:“往年祈福选的都是明安寺,脑门上别着‘功德无限’,借名作威作福不说了,他真是当银子多如流水吗?这宋珺是想钱想疯了,还是觉得活够了?”
总指挥不耐烦地把折子甩回案上,江御则默不作声将其叠好,林析沉已经懒得骂,索性倚在案角打哈欠,摇摇欲坠的影子把江御办公的光全挡完了。
江御耐性出奇地好,莞尔一笑看着林析沉的披散在腰侧的长发,混着跳跃的暖阳,闪着青墨的尾光。
晚上饭桌多置了壶酒水,二人都没了饮酒的习惯,江御为了起好带头作用,强制自己“戒酒”,实在是馋,便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偷偷满几杯尝尝味儿。
林析沉在外客宴,摆上的酒水要么是果酒,一股甜腻的果味儿,要么是不知掺了多少水的酒,比前者还要难喝。
江御殷勤地斟上,一边道:“这酒不齁,品来也不辣。”
林析沉见江御这么主动,欣然一饮而尽。倘使换做往常,多贪几杯酒味都得顶着他的唠叨,甚至然后直接对其进行缴纳,情况严重时,断他几个月酒水也不是不可能。
这酒比想象中的更为清甜温和,后劲儿的酒味正宗,与小时候掉酒缸里泡的味儿如出一辙。
林析沉咂了咂嘴,甘甜的酒水转瞬即逝,忙去再倒,江御忽而把酒壶拿起不许他再喝,唤了下人抬走,架势果决,甚至不给他望梅止渴的安慰。
“好歹让我多喝几杯啊。”林析沉望眼欲穿,痛斥江御不道德的行为。
江御忙赔礼,直往碗里夹菜,“身体才渐渐好转,多喝闹风寒。”
傍晚时分,林析沉在案前捏着书卷看书,隐约窥见了些端倪,头脑昏昏沉沉不至于睡着,晕头转向涣散了眼睛,上下文错了几行字都没察觉出。
待江御鬼鬼祟祟摸身过来,林析沉更加断定自己的猜想,当即扶额骂道:“混蛋。”
江御虽说挨了骂,脸上笑颜不减半分,林析沉缓缓起身,想往外走透透气,刚刚迈出几步,便被江御一把拽到就近的梳妆台的椅子上。
意料之外的动作叫他毫无防备,江御个子高挑,微微弯腰俯身的动作直欺压人,林析沉迫不得已保持仰在椅背的姿势,心下本该慌张,泛了不少倦躁,脸颊也跟着染了绯色。
江御被迷得神魂颠倒,近距离端详那人柔和平缓的呼吸声,到渐渐焦躁的情绪,左右摇着脑袋,快把他憋死了。
江御用手轻轻地划过他的下颌线,抵触在耳朵后的痕迹处,林析沉怕他瘾又犯了去咬,冷不防打哆嗦。
江御见他的反应低沉地笑了笑,仅揉了揉那个地方,心想还好直喂了一杯,多了就出岔子了。
“我曾想,日后娶妻三书六聘,现下连个正殿都凑不齐,大抵是全天下最穷的皇帝吧。”
江御揉着林析沉的耳朵,有些粗糙的指腹按压,出奇地舒服,把他哄得快睡过去了,自然是没有搭理他。
江御升了一股怨气,作势要去咬,唇齿贴碰的触感挠心窝子,林析沉烦闷地扭头躲,被掐着下巴反抗不了,立即开口卖软语求饶。
江御吃够了这套,面不改色道:“我刚刚说的什么?”
他哪儿知道这家伙心里憋闷,没事找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什么。
没听见回话,江御又要蠢蠢欲动,逼得林析沉胡言乱语,喊压着伤口了,喊头疼,就跟着一段似有若无的呻吟苦言,并且对二话不说下他酒的事进行申诉。
江御快被他气笑了,也不知道是谁前一秒醉生梦死。他听不进去弯弯绕绕的话,索性一口含咬住残存着点甜味的唇角,从浅浅的含舔,到放松警惕后宣泄的咬合,像是在进行告诫,轻车熟路地把挣扎的手按到一旁。
林析沉自知糊弄不过去他,有些后悔当时应该诚恳致歉,否则也吃不了这苦头。
说起来,江御的确是穷,从一个腆着脸求京城拨军饷的穷酸将军,到现在日进黄豆,粗茶淡饭的穷日子,成天想着如何如何充盈国库,鸿鹄之志不提,好歹不能拖欠工资。
这边看顾好了,又开始愁远处久戍的军队。
江御才刚刚脱离苦海,打发了一群使臣,现下身上满是酒汗味儿,湿漉漉的额发蹭了蹭林析沉的肩窝,最后垂头丧气地离开,沐浴去了。
林析沉扒拉着太师椅喘气儿,头脑昏昏沉沉眼睛飘忽,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跟椅子长眠,奈何硬邦邦的木头硌人。
林总指挥吃力地支起双手,最终在走几步路躺床上去和醉生梦死在原地,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仅仅眯一眼的功夫,林析沉便被抱上了床,烛火葳蕤,映衬在线条流畅的下颌,来的人稳稳当当,却让林析沉睁了眼,下意识握住江御的手,睡眼惺忪。
灌小半碗就不省人事啦。
“我不困。”
江御正想替他盖好衣被,然后回去处理剩下的公务,转头见恹恹欲睡的人强撑着坐起来,聚焦目光,盯着他看。
江御索性坐回了那把太师椅,支起下巴,盯回去。
林析沉扶着案台起身时,发现不知何时端来的一方服料,江御似也是才发觉,抢在林析沉拎起它之前,欲盖弥彰地挡住他的视线,“早些休息,明日赶早朝。”
翌日,林析沉醒得早,江御躺在太师椅上眯了一个晚上,兴致缺缺睁开睡眼懒懒地打哈欠,便见林析沉一脸菜色地拎起那方衣料。
江御偷偷一笑,三两下绕到林析沉身后去抱他。
林总指挥简直无言以对,噎了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是……怎么说服礼部的?”
江御憋不住笑,抱得更紧了,整个人半压到林析沉身上。
林析沉一脑门官司,而江某人仍无甚在意般枕在他青筋暴起的颈边笑得不亦乐乎。
“你、害不害臊啊?!”
一股令人羞愧的浪潮迅速烧到耳根,江御十分不要脸地凑到他耳朵边,醉意未散,笑吟吟道:“时远穿给我看好不好?”
林总指挥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但深知,这样的服饰配色与规格,穿出去且不说外人怎么看,御史台不得天天指着他骂,而且……
很丢人。
林总指挥镇定道:“逛过青楼楚馆吗?”
江御没搭话,林析沉不动声色道:“那儿肤白貌美的妓女多,我认识几个江南一带的老鸨,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姑娘个个似水,比我……嘶——”
话未说完,软绵绵的脚被人轻轻顶了一下直往榻上扑,江御伸手把褥子扯到床板上垫着他的背好让别摔疼了,而那赭红似血的礼衣被压在腰后。
江御亲了亲他,喜怒不辩,“漂亮姑娘?时远常去看啊。”
“谈不上风姿绝艳,比起你那番邦女小巫见大巫了。”
“我那番邦女?”江御挑了挑眉,不知林析沉从哪儿听来的浑话,淡了笑颜,去刮他高扬的下巴。
“嘶——”林析沉故作深思,恨不得三下五除二把那非人的礼服甩到九霄云外,吃力地算起账来,“年末,十二大营祝酒,不少媚眼如丝的歌女唱和,余音袅袅快飘到我帐中了——哎不对,你在外寻花问柳,我在病床上扎成刺猬,这笔账我还没讨,你却蹬鼻子上脸?不好吧。”
江御听得头头是道,甚至半附和地点头,林析沉咂咂嘴,表示孺子可教,不动声色地把爪子伸到衣料边角,想把那破玩意儿焚尸灭迹。
江御握住他胡乱扒拉的手,一本正经道:“时远看不惯,休提歌女,叫这宫中不留一个女子侍奉,有进献的娼妓,皆卖进远山瓦窑。”
林析沉顿时语塞,生怕他的“行必果”,忙道:“好好的女子卖了做什么!”脱口而出才发现有些歪了重点,立刻调整角度,故作计较:“不行,于情于理也不该背着我贪图享乐……我逮着一次,心里便难受一次,怨念压在心尖上,每一天都该算上,好几个月下来,你欠我不少,合该我讨你甜头啊。”
江御长长地“嗯”了一声以表赞同,林析沉又催眠似的点头自卖自夸。
江御趁他睡着没少贪杯,酒气还没有散,近日事务繁重又不修边幅,扎人的胡子留了些,很是挠人。偏偏这家伙又喜欢蹭他的脖子,唇齿腻在耳根,又缓缓移到岌岌可危的青筋处。
“时远想讨什么甜头?”
“……”
林析沉吃力地别过头,一把推开脸上热潮未褪的人,要死不活道:“江庭晏,你留指甲了。”
作者有话说:
后声交代细节
林析沉趴在江御腿上帮他修指甲。
区区小事难得受总指挥关照,三分钟热度硬是专心致志闷头苦干半天,江御略微动动手指被人狠狠一拽,愠道:“别乱动。”
林析沉修得细致,吹屑末的时候阵阵呼气痒痒人,还要揪着他的指称未修完,趴在他的身上继续作妖。
江御去挑他后颈上的发,按了按那处突起的颈骨,林析沉不耐烦“啧”了一声,好歹习惯了此人的小动作,没有出言呵斥,抬了抬眼:怎么?”
“时远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林析沉独自“嗯”了好一会,待把最后的拇指修完,江御眼疾手快地抽出袖子,林析沉不慎落了空,扑腾在他的大腿上,江御腾出的手也没闲着,掐了掐左支右拙的人的脸。
回溯过往,林析沉从没奢望过有人能站在他的背后,关心他,记挂他,把他护在身后。
年少的自己被洪流推着向前,路途迷茫,他孤零零站在黑暗里不知所措,前方的路苦短凶险,他只能往前走。
江御曾经追问他恨不恨自己。
林析沉的回答始终是“没有”。
倒不是不介意他从背后将自己踹向无尽的深渊,而是,自己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反目成仇的朋友,冷眼旁观的兄弟,暗地里捅刀子、倒戈相向的袍泽,只是江御那一脚踹得有点狠,自己差点没挺过来,而已。
倘不是江御卯足劲追问,林析沉大抵也没那个心思从头到尾细捋荒诞的亲前半生。
他不喜欢捅刀子的人,可是打你的人多了,怎么恨得过来。
江御会自责,总认为林析沉在骗他,每每耐不住追问的时候林析沉就不想再说了,可是江御太过偏执了,问不出话自己想入非非,惹得人生气。
“情爱之事哪有盖棺定论的话?”
由于捧着脸,说话十分含糊不清,林析沉去扒他的手,不知是不是江御故意屈腿,重心一下没能稳住,差点儿侧身摔下去,被他单手抓住腕子捞了上来。
江御手劲大,林析沉直接半扑了上去,活生生把他一个人给压倒,某人没心没肺地笑出了声,甚至揪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提。
林析沉曾经试过江御的力气,没有想象中惊骇的爆发力,可不知为何,总是在交手中占下风,战败的果子不好吃。
不行,总指挥在暗处鼓了鼓士气,灵活地翻了个身,用了一道擒拿之术想反困住他,可惜多年没有磨刀,刀法锉顿,漏洞百出,一手好牌打得稀烂,难逃死摁床板的宿命。
林析沉只好使出杀手锏,装睡,装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