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筹不远不近缀在二人身后,心想:“今晚我俩恐怕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
你是真该打,我管不动你,也活该。
我俩巡捕房的差事想必干不长,唉!早漏底早解脱,赶紧卸职还能少挨两顿骂。”
小跟班嘀嘀咕咕暗自琢磨,对厉海明为帮霍少爷保暖,实则恬不知耻揩油的行为愈发看不上眼,一个没忍住,高声提醒:“二爷,他冷侬把外套借他穿嘛!侬外套下面不是还有件马甲?”
厉海扭头瞪人:“要你管?多嘴又多事!”
但转回身想了想,还当真原地脱下皮外套给霍振庭披身上。
霍振庭也没跟他乱客气,抬抬胳膊立即把外套穿妥当,然后告诉厉海:“庭庭大衣掉在大房子里喀,等庭庭把衣裳拿回来,这件就还给哥哥。”
厉海不解:“啥个大房子?”
霍振庭攒眉努力思考:“很多人……那个,甲六号。哥哥,等下你陪我去拿衣裳好不好?”
厉海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是刚刚那间拘留房。但是巡捕房我都不打算回了,我还去什么拘留房?
他们在街边随便选一间早餐铺,生煎跟小笼包各点一份。
范筹给自己叫了份价格相对低廉的馄饨,结果反被厉海奚落:“你怎么这么不合群?”
范筹:“二爷,您明白人讲明白话,我怎么不合群啦?”
厉海指着桌上早点:“你看我们点的,生煎、六只、小笼包子、六只;六只的意思,就是带上你的份,每人吃两只,要跟你分享的呀!结果你可好么,点碗馄饨,没得分。真是好没良心。”
范筹抬手一巴掌糊自己脸上:“阿拉这脑子笨的,阿拉应该点锅贴。”
“哎,这就对了么,下不为例。”厉海说着伸手把小跟班馄饨碗挪到自己和霍振庭这边,然后从他们这边碟子里各夹两枚生煎、小笼包送给范助理。
范筹感激涕零收下少爷好意,给自己盛碗免费稀粥把干面点顺下肚。
他喝粥的时候心里莫名感觉自己吃亏了,但具体吃亏在哪又说不清。
厉海看他很快吃完东西,立即发号施令:“庭庭有件大衣落在甲六拘,你去帮他拿回来,我们在这里等你。”
范筹追问:“二爷,你真的会在这里等我回来?”
厉海:“当然,阿拉说话算话的。”
“啧啧啧……”范筹一迭声咂舌:“‘阿拉’都讲出来了,摆明要糊弄我,我才不去。”
厉海父母都不是沪城本地人,厉海和他大哥厉江没有在沪城出生,但是在沪城长大。
他们全家搬来沪城后,被吴侬软语同化十几年,但也只到能听懂大部分沪城吴语的程度。
厉家人讲话带沪城口音,但不正宗。
如果刻意追求正宗,那就是在讲「刻意话」;而「刻意话」十之八九都是瞎话。——这条在厉二少身上尤为适用。
厉海冷脸哼笑:“想不到我俩相处多年,连这点信任都没攒下;看来咱们主仆缘分已尽,你回家跟老爷说一声,去帐房支工钱吧。”
范筹愁得直把五官往一起揪,换个角度重新斡旋:“二爷,要不咱打个赌,我回去取衣裳,你要是不在这原地方等我,是不得给我点彩头?”
厉海扬眉瞠目:“要什么彩头?我不等你,说明你走的慢呀!你快去快回我为什么不等你?你看我热馄饨还没吃进嘴呢。”
范助理一拍大腿认命起身,快马加鞭往巡捕房跑。
厉海舀起一枚馄饨送到傻乎乎的霍大少嘴边:“哎,总算是只有咱俩的双人约会了,等吃完馄饨我带你去看电影好不好?”
霍振庭张嘴含调羹接下馄炖的同时,抬手把馄炖碗也往自己面前挪了挪:“谢谢哥哥,庭庭会自己吃。”
【作话】
注:街(gai一声)溜子
收到瓜瓜、一禾、zl仙女姐姐的打赏好开心好开心开心到转圈圈~~还有各位送票票的老铁们~~~希望这个故事大家依然喜欢。
写这篇文主要是想在寒冬腊月里给自己和读者小宝贝们带来一点温暖跟正能量——平凡人用心也能做成了不起的事业。
灵感来自《追梦赤子心》
风骚大神探厉害哥和他的满级锦鲤小奶包,组队出发啦~~~
厉探长用过早点,当然没可能原地等他跟班。
正所谓「六根不净、耳根要静,耳根不静、人不坚定。」
厉二少坚定罢工,必定要先给自己肃清杂音。
厉海在心里盘算,先带霍振庭看场外国爱情电影,外国电影里亲热镜头多,好看。
看完电影差不多就中午了,正好去兰麝书苑听平弹,点几个小菜吃吃,哎呀这一天蛮惬意的就混过去了。
最后当然要把霍振庭这尊活证据带回家,跟厉江那个大王八干一架。
厉江对厉海说,霍宅凶案傻子都能破。然后把个傻子丢给厉海。
如果案子当真够简单,厉海倒也不介意自己当回傻子;问题他现在真的被他哥当傻子遛呀!
——绝不能忍。
厉海拉霍振庭一只手缓步徐行,心里暗自嘀咕:“我倒看看这案子是霍振庭自己能破,还是说我把傻子带回去,你厉江马上能破?……册那!”
正思忖心事的厉探长忽遇清风拂面,促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他不肯等跟班取衣裳回来,不代表他是铜皮铁骨,寒暑不侵。
厉二少吸吸鼻子,问身旁霍大少:“喂,你家有衣裳的吧?去你家找件衣服穿,好把我的衣裳还给我。”
霍振庭默默点头,他看出厉海挨冻不舒服,犹犹豫豫解衣扣,打算把外套还给对方。
良好的家教和智商关系不大,霍振庭记得妈妈教过他不可以随便抢占别人的东西,他一向记在心里面。
厉海却难能可贵体贴一回,按下霍大少手背:“算了算了,又没多远,我俩走快点去给你拿衣裳穿。”
于是两人勾臂搭肩快步朝迎宾大街跑去。
迎宾大街是沪城一条较为宽阔的城内主干道,街道两旁尽是洋行、大商场;时毛的洋服店、神秘的古董铺,还有数不胜数的食坊酒楼,远看近瞧皆显热闹鼎盛。
霍宅所处那条弄堂就在迎宾大街的西头,叫作西合弄。
迎宾大街宽阔,这边弄堂也格外敞亮一些,弄堂宽窄是差不多可以把汽车开进去的程度。
弄道两旁的小楼形制各异,但打理得都很整齐,说明这片区域内的居民收入颇为不错。
弄堂内建筑紧密,刮不进疾风,厉海与霍振庭走进来之后脚步也自然而然放缓许多。
霍宅座落在西合弄尽头,高门大院十分气派;门前这一侧植有几棵上年头的老树,有梧桐也有香樟,树冠无一不是又高又宽又茂密,这些大树把院子里的洋房三遮四掩盖住一半,人在门外无法一眼看出房屋全貌。
此时霍宅大门上交叉贴两对瘦长封条,一对封大门大锁,一对封大门上淘出来的小脚门。
正门大锁已经盖满锈迹,应该很久没敞开过。
脚门才是常用门,上面装了把新式暗锁,门板上只露个锁眼,使用上更安全也更方便。
厉海在大门口站定,问霍振庭:“有钥匙吗?”
一般人口少的家庭,都在门外藏把备用钥匙,防备万一出门忘带钥匙,进不得家门。
果然霍家也不例外,霍振庭听厉海管他要钥匙,走到门前蹲下来,手从门低缝伸进去,反手往上掏,最终从门板上抠下来一支钥匙交给厉海。
厉海正要开门时身后忽然有人叫了声:“霍公子?霍公子你没事呀?”
霍振庭跟厉海一起转过身,他们背后这时已经站定三女一男,其中两个是穿黑袍戴白头巾的洋修女,一个六十来岁,一个五十多。
另外一男一女是西合弄里的老街坊,俩人各系一条白布长围裙,男人身上的围裙沾满面粉,女人的围裙则略显油腻。
他俩身后那栋小楼门楣上挂块布幡:陈记包子。
卖包子的女人看见霍振霆,脸上显出几分神色:“庭庭,早饭吃了伐?姨姨给你拿两个包子好伐?”
她男人同样满脸关切:“庭庭,你家是不是出事了呀?你姐姐还好不啦?”
男人说话时,老板娘已经回手拿油纸包两枚包子塞过来:“庭庭你先吃点东西,不要饿肚哈。”
“多谢姨姨,嗯吃过了。”霍振庭接过包子对老板娘道谢,并给大家介绍厉海:“哥哥请我吃早点,哥哥送我回家。”
包子铺男人仍纠结霍家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伸头追问:“庭庭,你姐姐还好不啦?一早上没见到她。”
霍振庭冲男人憨笑:“庭庭今天也没见到姐姐。”
包子铺男人:“侬家里为啥贴封条?”
话音未落就被他家婆娘拍一巴掌:“庭庭哪会知道?”
男人抓后脑勺窘笑:“是哦是哦。”
两位洋修女等卖包子的夫妻说完话才开口,年长那位双手握住胸前的十字架吊坠,神态关切而虔诚:“上帝保佑,霍公子你到底清不清楚家里发生什么事情?您的太太,霍曹美莲女士在哪里?我们需要尽快见她一面。”
厉海不想查案,但内心好奇,忍不住追问洋修女:“姆嬷,你们为什么着急见霍大奶奶?”
年轻一点的洋修女反问厉海:“请问先生您怎么称呼?”
厉海裤兜里有本警察工作证,他悄悄拿指尖勾出来一半,稍一犹豫又给塞回去,反而跟修女打马虎眼:“我好奇,随便问问。”
年长修女朝她的姐妹摆手,对厉海诚恳解释:“我们是顺清仁保育堂的修士,霍公子父母生前曾在我们那里存了一笔钱,请我们在他们去世后代为照顾霍公子。
大家都没想到他们会走那么早,而他们去世之后,由霍曹女士直接照顾霍公子,我们每月会来看望霍公子,并给他们留下三十块生活费。
今早听说霍宅这边来了一些警察,门被贴上了封条,我们不得不过来看看霍公子与霍曹女士是否安然无恙。”
厉海了然点头,但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包子铺夫妻就主动接起话题,男人说:“对对,今早来好些警察,问我们昨晚有没有在这附近看见可疑的人。我起始还以为霍家遇盗失窃了,可后来竟看见门上贴封条。”
他老婆在一旁叹气佐证:“昨晚下那么老大雨,一直一直滚闷雷,没人乱出门的,连我们都没得生意做,早早关门,能瞧见啥呦?”
【作话】
大厉害:精神在摆烂,才华不允许。
第6章 双尸凶宅与女变态
厉海没兴趣听西合弄里街坊闲扯,拉过霍振庭胳膊随口编瞎话:“我是庭庭表哥,接庭庭去家里住两天,我们回来取两件衣裳就走。”
包子铺老板似乎还想多打听两句,但被他婆娘拉扯一把低声提醒:“回屋里,莫看闲事。”
“是是,啥都没看见。”男人低声附和着跟老婆转身回包子铺里继续干活。
他俩主要是不想看厉海和霍振庭上手撕封条,警察说撕条犯法,但眼下不让人撕,太不近人情。
两位老修女见状也没有多作逗留管闲事的意思,给霍振庭身前虚画十字,请上帝保佑他,并告辞。一气呵成。
说到底,没人愿意平白无故沾麻烦。
而霍振庭现在看起来可太麻烦了,包括他本人和他家里人都很麻烦。前者生活不能自理,后者生死不能自已。
厉海等围观的街坊与修女各自散去,抬手用霍振庭给他那柄钥匙较为锋利的一侧向前挥出,“嚓!”一声划开脚门封条。
随后好整以暇拧开暗锁,回身叫霍振庭:“庭庭过来,我们拿完衣裳就走,快一点。”
霍宅从外面瞧着郁郁葱葱,进门再看只觉枯木朽株十分寂寥。
院子里杂草落叶无人打理,昨晚的暴雨没有把它们冲刷出清新的味道,今早太阳一晒反叫人嗅到一股闷闷的腐朽气息。
旧时花圃的位置上偶有几朵彩色花儿从乱糟糟草稞子里支棱出来。
厉海侧目往花圃处瞟一眼,他从这些娇滴滴的花朵上面体会不来圣人眼中的坚强与美好;只觉它们生不逢时,注定命途多舛。
今早在巡捕房所见那份凶案初步侦查记录上说,今天早上夜香郎来取夜香,没看见本应提前搁门口的夜香桶;于是敲门提醒,结果大门应手而开。
夜香郎自述因出于好心进门查看,实际上很可能是想进屋顺手牵羊。
……不过这不重要。
那名夜香郎沿着厉海现在脚下这条泥泞小路走向前方三层高的阳黄色西式建筑。
他一边上楼一边呼唤:“霍太太,倒夜香喽,侬睡过头了伐?”
二楼主人房房门大敞,夜香郎猜想主人家肯定已经起床,上前两步继续抻颈叫人。
结果这声“霍太太”未及出口,他就发出一声惊恐凄厉的尖叫,整个人吓到腿软神散,跌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厉海探头探脑往二楼主人房里瞧,房里有张很漂亮的西洋铁艺高床,床上被褥胡乱打团堆在枕头上,枕头边有星星点点暗红色喷溅血迹。
报告里有写,霍大奶奶的奸夫贺勇男是被人用大烟枪从脑后多次击打致死。床上这些血迹应该都来自贺勇男。
哦对,这间房里原本还有一张烟桌,以及一柄烟枪。不过这些东西已经做为证物被早上来的警察搜走了。
霍大奶奶曹美莲尸首被发现时倒在地当间,全身上下只有条西洋胸衣。头部、身躯也有被烟枪击打痕迹,不过致命一击是贯穿胸口的刀伤。
记录上写道:现场没找到行凶刀具。
厉海眼下只能在这间卧室地当间看见一滩凝固半干的深褐色液体。
他从前以为血液都是鲜红鲜红的,如今才晓得原来这东西放在不同材质上留下的痕迹也不尽相同。
哗啦声响,厉海循声望去,见霍振庭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屋里,他拉开曹美莲梳妆台抽屉,伸手在里边扒拉着拣出几张毛票,笑眯眯走过来递给厉海:“这个给姨姨,买肉包。”说着连他另只手里捧着的两颗羊肉包也塞给厉海。
“你老婆姐姐对你蛮好嘛。”厉海不明白霍振庭为什么把钱和包子都交给自己,但觉得霍振庭能从曹美莲屋里随便拿钱,那说明两人关系还不错。
霍振庭不置可否,但是告诉厉海:“姐姐的钱,可以买肉包。”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只可以……买姨姨家肉包哦。”
厉海往屋内走几步,这间房从窗口刚好可以看到他家院门外那间陈记包子:“你是不是经常帮姐姐下楼买包子呀?”
霍振庭点头:“是呀。”
所以陈记包子夫妻档跟霍振庭很熟,看见他也显出几分真心实意的关切。
厉海转过身刚好看见曹美莲铁艺高床的床尾方向有只黑色丝绸眼罩。
这东西就是块芯子蓄海棉的软布,用皮筋绑脑袋上遮眼。洋人发明的东西,据说可以提高睡眠质量。
国人大多没见过,不过刚巧厉海有一只,是他那位洋派童养媳送他的温心寿礼;平常塞枕头底下,睡懒觉时拿出来戴一下。
床尾那边的铁栏杆上绑着两条绣蕾丝边的旧丝袜。很明显那里就是曹美莲偷情时拴霍振庭的地方。
厉海上前几步,一脸玩味捏住眼罩边缘皮筋,拎起来问霍振庭:“这是你的?”
霍振庭下意识小步往后退,结结巴巴反驳:“还……还没……没黑天,不……不用睡觉。”
厉海扁扁嘴,随手把眼罩扔回去,他现在最好奇的其实是曹美莲,到底怎样一种心态会让一名少妇执着于逼迫丈夫陪她一起偷情呀?
无论她出于何种心态,都好变态呦!
霍振庭虽然傻,但明显是个有家教、懂礼仪的傻子;笑脸迎人、开口道谢,不贪好处、不占便宜。
厉海觉得霍振庭对曹美莲所做所为的感受应该相当羞耻,但他对曹美莲又没甚明确怨言。
曹美莲这边更古怪,她在床上虐待霍振庭的行为,明显出于某种复仇心理。
按理所她该在生活中方方面面都虐待霍振庭才合理,这个家里又没别人,饿一顿打一顿肯定没人管。
但曹美莲又好像把霍振庭照顾得很好,两只手滑嫩的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也不过如此。
厉海思及此处,又想去捏霍公子的绵花手心。
厉二少想到就去做,伸手拉住霍振庭:“你衣裳放在哪?先给你拿衣裳去。”
霍振庭笑嘻嘻点头,带厉海出卧房上三楼,三楼所有房门都大敞四开,所有房间里都又脏又乱,桌椅沙发横躺竖倒,很多灰尘。
包括霍振庭那间房,同样简陋得吓人。
房里没有床,只有张弹簧床垫和一条旧棉被;唯一一件正经家私,是霍振庭的衣柜。
霍振庭主动脱下厉海借给他的外套,随后从衣柜里翻出件款式差不多的黑色短款皮衣套自己身上。
好像献宝一样跟厉海挽手:“哥哥,我们现在去哪里呀?”
厉海伸手给可可爱爱的霍公子拨顺刘海:“当然去看电影喽。”
他越看这栋房,就越觉这件凶案扑所迷离。
不过人间富贵花厉二少,本着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原则,想不通立马就放弃了。
何必跟个破案子死磕?有他哥在,他这辈子都当不上局长大人。那还折腾个屁?
厉探长捏着霍公子的绵花手心缓步下楼,路过曹美莲卧室的时候,刻意扭过头不往里面看,省得莫名其妙又被吊起好奇心。
谁知霍振庭这时忽然抽开手,好似脚底抹油一样转个身闪进那间双尸凶案发生的大卧房。
“庭庭!?”厉海下意识惊呼出声,跟着转身追进去时,霍振庭已经钻到曹美莲那张铁艺高床的床底下。
第7章 才华不允许我摆烂
厉海三步并两步追进昨晚刚死过两个人的曹美莲卧房,一把掀起床笠裙边,蹲跪俯身在床边呵斥:“快出来!”
霍振庭缩在床底下左顾右盼,好像在找东西;不等厉海视线适应床底黑暗,霍振庭已经拣起个什么玩意儿塞进自己衣兜里。
厉海皱眉催促:“霍振庭你在干什么?快点出来听到没!”
霍振庭抬脸望过来,表情很为难:“等等,哥哥等一下,姐姐让我帮忙拣东西,我找……找一下……很快找到。”
厉海脑壳子嗡一声响,感觉头皮被人揪起来似的浑身发毛,立即抬头在房内四顾。
这间房朝向好,虽然窗外有高树,但屋子里并无荫郁之感。
曳地的轻纱窗帘、西洋式橡木白漆衣橱、西式四脚带镜梳妆台、铁艺大床……
房间虽然很大,但屋里就这么点东西,显得有点空旷,也没有哪里可以躲藏。
厉海因为紧张,脑门上沁出一层白毛汗,语气更严厉呵斥霍振庭:“你快出来!立刻出来!”
“找!找到了……”霍振庭在床底末个身终于开始往外爬,人没出来先把手里东西举出来:“哥哥我没骗你,我真的在找东西。”
厉海目瞠口呆对住面前半只肉馅包子。
这只肉包皮被咬开的边缘已经脱水反生,肉馅同样很干瘪,但是还能闻到一些香味。
就是说,丢在床底的时间不长,还没有发馊发臭。
厉海往后挪半步,扯住霍振庭手臂把他整个人拽出床底,随后下意识的低头闻了闻刚刚上楼之前霍振庭塞给他那两只包在油纸里的羊肉包。
“唉,还是新鲜的香。”厉探长轻吁口气,把霍振庭拉出曹美莲卧房询问:“你怎么知道床底下有吃剩的包子?”
霍振庭抿抿嘴巴,认真解释:“我不知道,是姐姐说她床底有脏东西。”
厉海嘶声吸气,他也不晓得自己此刻算是生气还是瘆得慌;霍振庭脑子不正常,谁信了他的鬼话不就是跟他一样傻?
脑子稍微转两下,感觉还是生气成份较大,于是瞪眼斥责:“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刚才我看见你把什么东西藏起来了,拿出来!快点!”
霍振庭嘴角憋约着抽抽两下,似乎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但正在努力忍耐。
厉海看他磨磨蹭蹭心中更觉烦躁愤懑,一把扯住霍振庭,伸手强行掏他衣兜。
霍振庭终于忍不住滚出两行热泪,哭唧唧嗫嚅:“我的……那是我的……别抢我东西……别……”
他一边哭一边扔掉手里那半只隔夜肉包,两只手拼命捂自己衣兜,不让厉海把东西掏出来。
厉海在抓住霍振庭藏衣兜里那个东西后,立刻就后悔了。
因为这个东西的大小跟手感,他可太熟悉了!
他自己有整整一铁皮盒子,一晃稀哩哗啦震天响。
厉海一只手被霍振庭捂在衣兜里,另只手一把搂住霍振庭肩膀,和颜悦色放软语气:“庭庭侬莫哭呀,是哥哥不对,哥哥跟你闹着玩呢_,哥哥不要你珠子,哥哥就想看看什么花色,哥哥家里也有好多珠子,咱俩一起玩好嘛。”
他说着在霍振庭湿漉漉脸上亲两口,脑门上也亲一口,只当自己在哄小孩:“庭庭呀,哥哥老喜欢你的,你不要哭,哥哥好心疼。”
见习探长厉二少这时差不多已经想通霍振庭刚刚为何忽然跑去钻床底。
——事情其实很简单,霍振庭昨晚在床底下边吃包子边玩弹珠子,结果游戏中被曹美莲或她姘夫打断,使得霍振庭嘴里手里两样东西全都掉落床底。
刚才下楼时霍振庭突然想起这件事,害怕被老婆姐姐责备乱扔东西,所以编个小谎爬床底把东西拣出来。
霍振庭止住啼哭后依然抽抽嗒嗒,一只手按住厉海插他衣兜那只手的手腕子,另只手挤进衣兜,愣是在巴掌大小的口袋中,把玻璃珠子从厉海手心抢回到自己手里。
然后才拿出来给厉海看——好大一颗玻璃弹珠。
厉海故作惊艳,假装自己非常羡慕:“哇哦!是蓝大王呀!好亮彩,好大颗呦!”
霍振庭难得遇到一位玩伴知音,喜形于色连连点头。
但只高兴一下,又哇一声哭起来,这次哭得更伤心更可怜。
转身回抱厉海肩背,把脸埋在厉海颈窝哽噎倾诉:“阿拉灰灰……阿拉灰灰被抢走了!灰灰被抢走,庭庭没有灰灰了。”
厉海一个头两个大:“灰灰……灰灰又是什么啊?”
霍振庭:“阿拉灰灰,是熊熊,是庭庭的,毛熊熊。”
厉海腾出一只手,绕过霍振庭颈后捏自己眉心,敦促自己保持冷静:“灰灰是在哪里被抢走的呢?”
霍振庭:“在大房子,今早……是今早。”
厉海秒懂:“好的,哥哥知道了,等下哥哥去帮你把灰灰拿回来。庭庭不要哭了好不好?”
霍振庭频频点头,小声吸着鼻子慢慢平复伤感。模样乖巧惹人怜爱,可惜长了副瓦特脑子。
厉海看霍振庭逐渐收住啼哭,伸手拉他继续往楼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