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筹在一旁小声吐槽:“是,钱是少,那也不用自己赶着投胎,就拿全巡捕房垫背吧?
今天要不是我跟老大赶巧碰上,让你把事情闹大,明天整个巡捕房的兄弟都因为你被罚奖金。
你是找好下家了,我们怎么办?没奖金连二三十块都没有,难道我们不用养家糊口?”
白立群扭头冲他笑笑,并没显出丝毫愧色:“那就算我对不起兄弟们,等我发达了,再回来报答你们。”
谈到这里连厉海也觉无话可说,各人路各人走,道不同不相为谋,再多说也没意思。
和白立群一起出警那位搭档,大概了解他的作派与为人,心里憋着气,一出大楼就自己快步离开,这会儿早已走得不见踪影。
范筹翻着白眼不屑冷哼,坐进厉海摩托车的车斗:“老大,走吧。”
小警员白立群站在原地,珍而重之收起蔺宏远留下的名片,缓缓脱下警服上衣搭在胳膊上,片刻后打着口哨吹小曲走向一辆黄包车。
厉海把范筹送到他家弄堂口,停车熄火却不让范筹走:“你等会儿,那个蔺家到底什么来头?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范筹咂舌:“就是「三皇一后」那个蔺家嘛!「三皇一后」您总听过吧?”
厉海实话实说:“黄安平、章展鹏、陆明月,我知道,沪城三个活人惹不起的土皇帝,对吧?「一后」没听过。”
范筹呵呵窘笑,耐心给他老大普及沪城基础社会科学:“「一后」指的是黄安平的原配夫人,蔺傲南。三十年前,蔺傲南是沪城第一名妓,有自己的妓楼子。
那时黄安平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警员,就像白立群一样。
据说黄安平当年爱慕蔺傲南美貌,不介意她妓子身份,苦追数年,直到蔺傲南动凡心与他结婚。
蔺傲南不仅拿本钱给黄安平做生意,还将自己手中一众龟公教成打手,送给黄安平差遣。
夫妻俩生意越做越大,蔺傲南顺势创立青帮,招揽人才培植势力。黄安平呢……呵呵。”
范筹说到这里忽然表情古怪轻笑出声。
厉海耸眉催促:“你笑什么?快点说啊。”
范筹:“黄安平呢……他老婆翻手为云办大事的时候,他看上了个戏子。那个戏子说愿意跟他,但不做小。
然后黄安平就脑袋一热跑去跟蔺傲南谈离婚。
据说蔺傲南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当时俩人的儿子还不到十岁。她同意黄安平养个外室,但不希望儿子少个爹。
但黄安平越闹越凶啊,后来还动手打了蔺傲南。蔺傲南没办法,只能同意离婚,带儿子净身出户。
她是没拿黄安平一分钱,但她手握青帮四通八达人脉。打从蔺傲南跟黄安平分开,黄安平各桩生意一落千仗。
原本青帮除了蔺傲南只有黄安平一位大佬,而蔺傲南和他离婚后,青帮很快就有了二号人物章展鹏,和三号人物陆明月。
而且后面两个,一个比一个骁勇强横,黄安平根本不是他俩对手,现在沪城人人都怕陆明月、章展鹏,有几个还提他黄安平?
没有蔺傲南,黄安平啥也不是。
反观蔺傲南蔺夫人这边,章展鹏是她义弟,陆明月是她义子。
所以「三皇一后」里那个‘后’,不是皇后的‘后’,是太后的‘后’。
听说黄安平跟蔺傲南离婚没两年就后悔了,把那个戏子扫地出门,三天两头上门求蔺傲南复婚,可惜晚了,蔺傲南根本不搭理他。
黄安平要是闹的厉害,蔺傲南就让章展鹏和陆明月帮忙给劝回去;但具体是拿棍棒劝,还是拿长枪短炮劝,咱也没看见,咱就不知道了。
蔺夫人和黄安平离婚后,让儿子改随她姓蔺,那么刚刚那个蔺宏远蔺小姐,应该就是蔺傲南的亲孙女。
所以白立群那个小子啊……!”
范筹说着用力叹一口气:“这回算是攀上高枝儿了。”
市井小民讲市井传奇,自然是津津乐道、滔滔不绝。
范筹每每提及蔺傲南的名字,眼睛里都会绽放出一抹神往的光采。
可见白立群那样附翼攀鳞的心思绝非个例,大部分人只是没机会,或不懂把握机会而已。
厉海当然不在“大部分人”之列,他家三代之内不乏官爵,厉老爷虽已蛰伏市井,但在厉海他爷的眼里,仍将所有江湖人士都视为摆不上台面的草莽之徒。
此等观念对子孙当然有所影响。
「三皇一后」的故事,在厉海听来,也不过就是段故事而已。
听完就算了,既没有结交之心,更无畏惧之感。
范筹把旧事讲得跌宕起伏,厉二爷却听得波澜不兴,得知蔺大小姐来历只撇嘴笑笑:“这个是真土匪,哈……难怪脾气比我还臭。”
说着重新发动摩托车,扣下风镜朝范筹摆手道别:“明儿见。”
厉海一路风驰电掣,带着霍振庭堪堪在七点钟之前赶回家中。
结果一进门就被老管家丁叔催促:“哟!二爷您可算回来了,这是去哪儿了?大爷早就到家了,他说没叫您加班呀。”
厉海连忙看腕表:“我没错过饭点儿呀,咋了?找我有事?”
老管家侧身催他快走:“戴小姐八点钟火车回燕京,等您给送站呢。”
“八点?那不是现在就得走?”厉海闻言满脸不情愿:“我饭还没吃。”
老管家讪笑:“是呢,今儿个照顾戴小姐赶火车提前摆饭了。太太说等您送戴小姐回来,给您补顿宵夜。”
等厉海进花厅一瞧,果然晚饭已经撤得干干净净。
门边放两口四方手提箱,父母哥嫂正坐沙发里陪戴齐天聊天,一家人只等他回来送名誉未婚妻去赶火车。
厉海进门刚把脚跟站定,肚子里就很争气的发出咕噜一声,饿的不言而喻。
霍振庭也摸了摸肚子,苦着脸扭头小声问厉海:“哥哥,不饭饭么?”
厉海大嫂因为小产在自己房里静养了整整一星期,原说还要再躺一星期,今天大约因为送戴齐天,破例出来跟家人一起用膳。
年轻的厉大奶奶穿了件颜色十分鲜亮的桃红缎面旗袍,好吃好睡七八天,把脸色也养得十分红润娇俏,瞧着不像刚小产过的人,反倒像刚嫁进门的新媳妇,喜兴得很。
听霍振庭说“饭饭”,大嫂第一个笑起来,从手边小几上拿起碟点心招呼小傻子:“庭庭,来吃块儿糖酥垫垫肚子,等会儿还有宵夜吃。”
霍振庭跟她不熟,而且十分畏惧她老公,被邀请款待也不敢冒然上前,只扭头拿可怜巴巴眼神询问厉海。
厉海身体力行做试范,推霍振庭往前走两步,到大嫂跟前捏起两块点心跟傻媳妇儿分食。
“哎?还热乎的。”厉海咬一口糖酥,觉得好吃又多拿一块塞给霍振庭。
大嫂笑吟吟的把一整碟都递过来:“你哥下班路上买的,说是人家刚出炉,拿回来时还烫手呢。”
霍振庭嘴里的还没吃完,左手捏着厉海给的,右手接住厉大奶奶送的,虽然倒不开嘴说话,但心里很欢喜,他觉出人家对他好,开心得眼睛都笑眯起来。
厉海让他坐大嫂旁边慢慢吃,顺便打趣厉江:“老大抠门得紧,不常买东西,赶上就得多吃两口。”
厉江放下茶盏:“费记的招牌点心,费记你还记得吧?就是冀姝好她婆家。”
“嗯?”厉海略表惊讶:“你去他家啦?”
厉江:“是啊,我下班顺路过去看看,寻思过两天去楚县的时候也叫他们跟着,顺利的话直接把人接回来,你这案子也就算结了吧。”
厉海嘿嘿哂笑:“是该结了。可你找那个老太太干嘛呢?你该去找她干儿子,让那个开粮号的齐老板一起去,叫他多带帮手,让楚县那帮伪君子长长眼,看咱沪城媳妇才叫真精贵,有人撑腰的。”
厉江点头,但没接他话题往下说,反而换个角度数落起来:“我下班去跟人聊了个案子,也早早回来了。你和范筹没等下班就跑没影,逛到这个点钟才回家,你们上哪儿浪去了?”
厉海皱眉咂舌:“你才见一个费老太太,有什么好得意?你知道我俩聊了几个吗?
我俩在莱恩上班那个地方,从八层聊到十一层,不仅结识了一位蔺大小姐,还全程目击白立群……小白警官,有勇有谋跳曹青帮。
妈耶,比看戏都精彩,你要听吗?我能从现在给你吹到天亮。”
厉老爷面露笑意,抬手肘碰碰自己夫人:“不错啊,阿海这是渐入佳境,懂得正经工作了。”
厉太太更是笑靥如花满脸欣慰:“阿海长大了哦,可眼下没工夫细细的夸,你还是让他赶紧送宁宁去火车站吧,别误了发车点钟。”
“来得及,也没多远。”厉海说着端起佣人送上来的茶盏,递到霍振庭嘴边:“喝水,别噎着。”
“嗯嗯。”霍振庭开心的不得了,吃东西时不停打量身旁人面孔,就着厉海递过来的杯盏呷一口。
随后忽然站起身,拍掉衣襟上点心渣,面向厉老爷、厉太太深掬一躬:“谢谢伯伯,谢谢孃孃。”
再转向厉海的大哥、大嫂掬躬:“谢谢大哥,谢谢大嫂。”
接着走到戴齐天面前,仍旧认真掬攻:“谢谢姐姐。”
厉家人莫名其妙被傻公子道谢,全都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霍振庭不等大家琢磨明白,快步走回厉海身边,促不及防弯腰搂住厉二爷脖颈在对方脸颊上亲一口:“谢谢老公,庭庭今天好开心。”
小傻子开心的是面前这家人全都对他和气亲切,让他感觉自己终于被大家接纳,也成为家中一员。
结果“老公”两字一出,厉家人的脸色简直可以用五颜六色来形容。
厉海故作镇定,嘿一声笑逐颜开:“乖,等下老公出去办点事,庭庭自己回小院儿,认得路不?”
他把这话理直气壮说出来,主要是提醒家人,首先霍振庭是个连路都认不清楚的低智人士;其次“老公”这个称呼是他教霍振庭说的,就算有不恰当,也不能责怪霍振庭。
果然等厉海说完,他家人脸色全都缓了缓。
戴齐天也哈一声轻笑,起身走过来逗弄小傻子:“哎呀,都会叫老公啦?”
边说边嘻皮笑脸伸手捏小傻子脸蛋儿:“庭庭真可爱,这么快就学会跟姐姐抢老公了哦?”
霍振庭听不懂人家帮他解围,反而委屈地小声辩解:“没抢……”他想厉海本来就是他的。
戴齐天笑嘻嘻搭霍振庭肩膀:“抢了姐姐也不生气,姐姐也喜欢庭庭呢,等姐姐当家,一准儿给你个名份哈。”
霍振庭听戴齐天说喜欢他,嘿嘿傻笑:“名份是啥东西?”
“好吃的。”厉海见缝插针把一块糖酥塞他嘴里:“还是老公送你回屋吧……等下可别自己走丢喽。”
厉太太咂舌,脸上表情不甚开心。
她儿子管人家叫达令,她全当是小孩子胡闹开玩笑;人家管他儿子叫老公,她立刻就觉这玩笑有点开过头了。
反倒是厉老爷冷静机警,对着夫人往戴齐天那边递眼色,意思是那个小魔王还没走,他家「儿婿局」暂且拆不得。
厉海拎着戴齐天的行李箱,带霍振庭出花厅,走到自己小院儿门口时忽又改变主意,脚步只稍顿了顿就继续挎着傻媳妇胳膊往外走:“反正你自己回屋也没意思,还是跟我一起送姐姐去吧。”
厉二爷主要是怕自己一走,厉太太跑来追问霍振庭,他这个“老公”当得到底是真还是假。
真的当然假不了,亲了、抱了、插了、睡了,早晚得坦白;但这么大的事,要说也得厉海去说,小傻子哪里搞得定?
霍振庭当然愿意跟他老公形影不离,当即点头说好,兴高采烈跟厉海去坐大汽车,送戴齐天去火车站。
火车站附近的街道,无论早晚都比别处繁忙,车流如织堪比闹市。
戴齐天不等他们汽车开进落客区就异常体贴开口:“二爷,前面车多,你贴路边停一下,我自己进站。”
厉海往后视镜瞥一眼:“真不用我送你上车?”
戴齐天难得对他笑出一脸谄媚相:“让你和庭庭快一点回去吃宵夜嘛,听大哥说你最近案子多,蛮辛苦,回家早点休息。”
厉海面无表情踩刹车,把汽车停在火车站外的马路边上。
戴齐天笑吟吟推车门,顺手拍他肩膀:“你别下车了,我自己开后备厢拿东西。”
厉海眉头微攒,低声提醒:“人挺多的,注意安全。”
戴大小姐嘿然一乐:“别太想我,过两天你们回燕京祭祖,咱就又见面了。”
厉海点头,脸上隐隐显出不安神色。
去年瑞森拍卖行那批奉天旧宫拍品失窃大案的前一晚,也是他把戴齐天送到这个地方。
有些事厉海不仅不敢问,连想都不敢想。
霍振庭挪挪屁股,扒车窗朝拿好行李的戴齐天摇晃手臂:“姐姐再见,姐姐再见!”一连喊了好几声。
直把走出十来步的戴齐天又喊回来。
戴大小姐笑嘻嘻弯腰亲他脸颊:“庭庭乖呀,要听你老公的话,姐姐得空再来看你们哦!”
厉海心里七上八下,忍不住回过头来又叮嘱一遍:“喂!你注意安全啊。”
“嘿……”戴齐天轻声哼笑,这次加快脚步,转瞬就消失在进站的人流之中。
至于是不是真的进站上火车,只有她自己清楚。
厉海待看不见戴大小姐身影才松刹车重新踏油门,掉转车头带霍振庭回家。
戴齐天如果真是那位古董大盗,厉海就是帮凶。
厉海身为沪城巡捕房警官,内心自然很忐忑;但做为中国人,厉二爷并不想看见自己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被洋人一批接一批带去海外。
所以厉海很矛盾,理智上不允许自己参与其中,感情上却希望戴齐天布帆无恙一往无前。
……总之捞多少算多少吧。
厉海跟霍振庭前脚进家门,后脚就有佣人把宵夜送过来;汤水鲜甜的小馄饨配蒸蛋羹,暖胃好消化。
俩人在自己屋里吃饱喝足,一?韩@各@挣@离个打呵欠,一个抻懒腰,厉海提议:“洗澡?”
霍振庭立即响应:“嗯,好,庭庭困,想睡觉。”
但他嘴上乖乖听话,身体却很诚实地直奔里屋床榻,看样子连牙齿都懒得刷。
厉海哭笑不得追上去把人拽去卫生间:“你别光嘴上‘听话’啊!”
“就睡吧……”小傻子肚子饱起来立刻犯食困,连讲话都慢半拍,黏糊糊的好似在撒娇。
厉海一边给浴缸蓄水一边督促他脱衣裤,但霍振庭这边把衣裤脱干净,浴缸里热水仍没蓄起来。
傻少爷暂时泡不进浴缸,就一脸坦然在卫生间里东一下西一下乱晃。
他裸得大方,厉海欣赏的也很自在。
霍大少命途多舛,但前半生在深宅大院里,小日子过得也算养尊处忧。
至少把身子养的白白嫩嫩,很叫人赏心悦目。
厉海跟他一起等热水,抱臂坐浴缸沿上色眯眯吹口哨。
谁知刚吹两下霍振庭就哎呀一声惊呼:“想尿尿!”
厉二爷表情骤窘:“我吹的呀?”
霍振庭坐马桶上点头:“嗯。”
厉海乐的前仰后合,看热水攒起半缸,自己也开始解衣扣除衫,同时指挥傻媳妇:“庭庭,尿完去刷牙。”
“嗯。”霍大少今天心情好,所以特别听话。尿完尿立刻去盥洗台拿牙刷。
厉海脱完裤子悄没声抬腿迈进浴缸,霍振庭在盥洗镜里看见厉海要跟他抢浴缸,含一嘴泡沫举着牙刷冲过来阻拦:“庭庭要泡泡的!”
并拽厉海胳膊,赶他去花洒下冲淋浴:“老公去冲冲。”
厉海故意逗他,一屁股坐进水里:“公平点呀,之前都让你泡,今天该换我了,你去冲澡。”
霍振庭表情甚为震惊,好像受了很大委屈一样:“庭庭……庭庭也想泡呀……”
厉海笑嘻嘻伸开长腿霸占整个浴缸:“我先进来的,你牙还没刷完呢。”
霍振庭哭唧唧拉扯他胳膊:“你出来,出来呀!这是庭庭的。”
厉海被他傻兮兮模样逗得快要笑岔气,抬手往傻媳妇儿脸上弹水花:“哎不是,浴缸上又没写你名字,我先进来的,当然我先泡啊!”
他俩正僵持不下时,卫生间的门板促不及防被人敲响,厉江在外头高声询问:“阿海!你俩在干嘛呢?”
厉海收不住笑意,随口支应:“洗澡呀,哈哈……跟我抢澡盆!”
厉江拔高声音质问:“你俩一起洗?”
厉海蓦地愣住两秒,随即跟他哥打马虎眼:“咋了?那还分开洗呀?上学的时候我们还几十号人一起洗嘞。”
厉江在门外也愣了愣:“哦,那你们快点,我有话问你。”
厉海故意用不耐烦语气撵人:“唉!行行,大晚上的什么事啊……你等会儿,洗好了我去找你。”
“给你一刻钟。”厉局长发官威,强势框定时间。
厉海竖食指对霍振庭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支棱起耳朵听见房门开合声才松口气,随后蜷起双腿把霍振庭也拽进浴缸:“这么大地方呢,一起也泡得下。”
霍振庭进浴缸之后,原本与厉海楚河汉界各踞一方。
但浴缸分头尾,他坐的是搁脚的尾端,背后没斜坡,脑袋后头也没有浴枕,不仅硌脊梁,稍微往后倒一倒,屁股底下还打出溜滑。
而厉海虽然蜷着腿,但上半身躺得很惬意。
小傻子很快发现问题关键,又开始拉扯他老公胳膊央求:“换一下,换一下吧。”
“不换。”厉海合眼哼笑,坏叽叽逗弄媳妇儿:“让你进来就不错了,别得寸进尺。”
然而霍大少已经不是刚“进门”时那个小怂包,这家伙已经被厉二爷娇惯出小脾气,见自己坐着拽不动厉海,就站起来,像拔萝卜一样,要把他老公从洗澡水里拔出来。
厉海却伺机伸开长腿,再次占领整个浴缸。
这回霍振庭想坐下都没地方了。
二人对峙数秒,霍振庭身上沾了水,冷嗖嗖的很不舒服,他见厉海耍赖,自己也有样学样,干脆趴对方身上。
“啧啧,漂亮老婆投怀送抱。”厉海顺势搂住傻媳妇儿腰背,要跟他亲嘴儿。
霍振庭却不打算让对方得逞。
厉二爷刚撑头把嘴凑过来,霍大少就在水里翻个身,直接仰躺,拿后脑勺对住他这位不懂谦让的笨老公。
但屁沟就正好压在人家半硬不软的小兄弟上面。
厉海歪头打量傻媳妇儿笔挺鼻弓和大酒窝:“哎?庭庭今天这么有情趣吗?”
“哼!”小傻子觉着身后人形大靠垫并不太舒服,所以单音节回应中仍夹带愤懑。
厉海倒是蛮称心如意,热水浮力帮他承担霍振庭部分重量,二人舒展身躯放松筋骨,软玉温香抱满怀,想摸哪摸哪。
可惜只有一刻钟……
厉海想起他哥的时候,脑子总算清醒回来一点点。
心说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还是干点儿修身养性的正经事吧。
于是捏捏小傻子软乎乎棉花肚:“庭庭,老公给你上一课,你认真听。”
“哦。”霍振庭听说要上课,稍微端正态度点头答应。
厉海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眼儿,郑重开讲:“庭庭,每个人身上都有不能让别人看的小秘密,你已经长大了,也要学会保护自己的小秘密,不能把秘密给人看,更不能给人碰,明白吗?”
霍振庭不明白:“什么小秘密?庭庭好像没有秘密……”
厉海:“当然有啊,就是你腰……肩膀以下,膝盖以上,都是小秘密,懂伐?”
他本来想说腰部以下,但手正放在对方银装朱果相映生辉的白皙胸膛上。
稍一犹豫就把羞耻线往上提了提。
“啊?”霍振庭当然不懂,表情困惑回头瞥眼瞧厉海:“为啥?”
“不为啥啊。”厉海被他问的有点儿懵,跟霍振庭对视片晌,琢磨个更通俗的说法给傻子讲解:“你想想,我插你的时候,你想叫别人在旁边看吗?”
霍振庭摇头:“不想,庭庭会害羞。”
厉海:“对啊,那你想想我插你的时候,都摸你哪儿了?”
“哦……”霍振庭认真回忆一番,好像明白了。
厉海:“那些羞羞的地方,不能给老公以外的人看。”
霍振庭点头:“嗯,庭庭记住了。”
厉二爷欣慰浅笑,但这不是他今晚教学终点,因为霍振庭不认识他那小二十年里,也没在外头裸奔过。
厉海真正想跟他说的是:“所以,在别人尿尿的时候,你不能看,那样很不礼貌。当然,庭庭尿尿的时候,别人也不能看,谁看你谁就是臭流氓。”
“哦!”霍振庭恍然大悟,想起自己今天在巡捕房看别人尿尿,满脸羞愧:“庭庭今天变成臭流氓了。”
厉海轻拍他胸口安慰:“庭庭以前不懂,不知者不怪,但下不为例。”
“嗯嗯。”霍振庭忙不迭点头。
厉海抬手拽条毛巾随手帮他擦抹身体,继续上第二课:“庭庭,咱俩是什么关系?”
霍振庭:“厉海哥哥是庭庭的老公,庭庭是厉海哥哥的老婆。”
厉海又问:“那你知道孃孃和厉伯伯,厉江大哥和大嫂,是什么关系吗?”
霍振庭:“不知道。”
厉海哭笑不得,但正要耐心给对方解释的时候,霍振庭自己忽然想明白了,问厉海:“也是老公和老婆吗?”
“哎,对!”厉海拿毛巾打湿霍振庭头发,给他搓皂粉:“庭庭真聪明。那庭庭有没有听过孃孃叫厉伯伯‘老公’?有没有听过大嫂管大哥叫‘老公’?”
霍振庭摇头:“他们为什么不叫呢?是因为已经离婚了吗?”
厉海把他脑袋按自己肩膀上,继续用湿毛巾给他往水里擦泡沫:“他们也叫啊,只是不在外面叫,怕害羞。他们回睡觉的屋里,关上门偷偷叫。”
“哦!”小傻子又想明白了,回头问厉海:“那庭庭在外面的时候,要叫你‘老爷’,还是‘大江’呀?”
厉海表情微窘:“那倒不必。庭庭想怎么叫都行,但是‘老公’也是我们的小秘密。”
霍振庭点头:“叫‘亲爱的’行吗?”
厉海想摇头否决,但心里又觉蛮甜蜜,于是笑吟吟提议:“老公教你个洋人的词儿吧。”
霍振庭:“啥词儿呀?”
厉海:“哈尼,以后你在外面管我叫‘哈尼’,我管你叫‘达令’,都是‘亲爱的’的意思,既让别人听不懂,又很特别。”
其实很多人听得懂,不过这种洋词儿国人不常用,有点像开玩笑,亲密而不黏腻。
“好的哈尼。”霍振庭现学现用欣然卖乖。
厉海亲亲他脸蛋儿:“达令你真可爱。”然后推他后背:“起来吧,洗好了,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