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霍振庭慢悠悠晃到长条沙发处落坐,把卓大夫往傍边挤了挤。
对方顺势起身给他俩倒茶水,并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一包盐焗葵花子与二人分享:“来吧,闲着也是闲着,讲讲你们在屠宰场有啥奇遇?”
厉海抓一把瓜子放霍振庭手心,对法医同事嘁笑:“能有啥奇遇……里头那个味儿哟!好险把我隔夜饭熏出来。”
卓磊哈哈大笑:“那个厂子挺大吧?”
厉海点头,刚要说话就被霍振庭塞进嘴里一颗瓜子仁。
俩人不经意对上眼神,小傻子笑得甜丝丝,厉探长目光温柔,惹得卓大夫连声咂舌调侃:“哎哟哟,贴心小棉袄的嘞!”
厉海脸上一热,竟然有点儿难为情。
霍振庭嗑瓜子,自己吃一颗,送给厉海一颗,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卓法医百无聊赖的也抓一把瓜子在手里,和霍振庭一起将小零食嗑的咔咔作响。
厉海抱臂微微欠身,边嚼瓜子仁边抱怨屠宰场规模:“那可老大嘞,五百多职工,光负责放血掏下水的就有一百多人,我是不晓得要怎样排查。
不过庭庭说那个女的叫‘一粒香’,左眼下方有颗黑痣。”
“一粒香?”年轻法医困惑嘀咕:“他咋知道的?”
厉海:“你别管他咋知道的,就说她左眼下面有没有痣?”
卓磊:“我不知道。有也挖没了好伐?你下午在公园里不是看了一眼么?”
厉海撇嘴:“我当时没看仔细,怪吓人的。”
卓法医瞥眼瞧向霍振庭:“他真有阴阳眼呀?”
霍振庭反问:“啥叫阴阳眼?”
厉海拍他大腿:“啥也不是,你专心吃瓜子。”
“哦。”霍振庭乖乖听话,又把一颗瓜子仁塞他哈尼嘴里。
厉海含糊其辞对同事解释:“反正有时候能看见点儿东西,他自己也不太懂,你别细问,容易吓着他。”
卓磊了然点头:“你觉宰牲厂是第一案发现场?”
厉海扁嘴思索两秒:“那我可不确定,但这事儿肯定跟里边的人有关系,否则庭庭不会在那里看见她。”
“嗯,懂了。”卓法医轻吁口气:“反正时间多得是,我给你们讲讲我这边的发现?”
厉海痛快点头,但眼神略怂:“不用讲太详细哈,特别瘆人的环节,麻烦您技术性跳过,谢谢。”
第140章 差一点就破案了
年轻法医耸眉嘬唇思忖一番:“你这要求可真是……跳过瘆人的环节,我都不晓得从哪块儿你给你说起哎。”
厉海端起水杯嗔怪:“不会全是瘆人的环节吧?”
“……”
卓法医无言以对,隔半天才一脸嫌弃开口:“我尽量给你说委婉点。”
“首先……后脑勺枕骨处有击打伤,有伤口,但不致命,当时顶多就是给敲晕了。
最终造成心脏停跳的原因是窒息。
脖颈处一条勒痕,符合吊颈条件。
但奇怪的是,从颈部斑痕来看,她是咽气之后才被人吊起来的。”
“不奇怪。”厉海理所当然摇头:“一点都不起怪,他们屠宰厂处理肉材的‘水房’里没案板,需要把人……倒不全是人哈。
反正就是那个……得吊起来挂勾子上开膛摘下水。”
卓法医瞠目结舌,皱眉呸掉一片瓜子皮:“刚不是说,瘆人的环节,技术性省略么?”
厉海扭头观察霍振庭,看他没啥特别反应,又支胳膊肘碰碰对方:“达令,下午咱俩去那个厂子,你怕不怕?”
霍振庭从自己齿间捏出一颗新嗑的瓜子仁塞他嘴里:“怕,太臭了,都给哈尼熏吐了。”
厉海嘴角使劲往下弯了弯:“确实臭。”
年轻法医的嘴角也使劲往下弯了弯:“你俩可真会腻歪,我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霍振庭智力水平有限,而且因为从前很多年被关在家里没什么见识,所以遇见陌生词汇往往会自行忽略;不仅他自己看见的东西很难描述清楚,别人描述的画面他也无法产生联想。
就像三五岁的小孩子,在外头受了委屈想告状,回到家里却讲不清楚。
旁边两位讨论“吊颈”、“开膛”、“摘内脏”,把彼此恶心得呲牙咧嘴。
霍振庭低头嗑瓜子、仰脸饮暖茶,俯仰由心、自在于行,因为脑子里没画面,心里清静得很。
厉探长放宽心,继续追问法医同事:“还有啥发现?”
卓大夫:“像有深仇大恨,全身十三处创口,剖腹那条最整齐。
按你推测,凶手如果是宰牲厂工人,那一刀是为了掏内脏,的确够专业。
其他地方,每一处都割得乱七八糟,除了泄愤实在想不出其他解释。”
“啧,万一凶手是个神精病呢?”厉探长又开始漫天浑猜。
卓大夫哈哈窘笑:“你是探长你说了算。
第二个让我觉得很困惑的问题是,她下面提取到少量精斑,说明生前和男人刚干过那事;同时指甲很干净,四肢关节没有挣扎反抗留下的挫伤痕迹,说明她是在自愿情况下和对方干那事。”
厉海想当然往下接话:“凶手是她男朋友或者老公。”
“总之就是关系很亲密嘛!”卓法医点头附和:“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人都弄死了还非要来一遍凌迟,那肯定很大仇对伐?
可如果有深仇大恨,咋还能搞到一起去呢?”
厉海思考不到三秒,猛地一拍大腿:“我懂了!她是拆白党。”
“啊?……为啥?你怎么想到的?”卓法医满脸不可思议。
厉海浅抿茶水,深吸一口气,神情笃定给同事分析:“首先你想想沪城什么样的女人爱给自己起艺名?”
卓大夫迟疑开口:“舞女?”
厉探长扬眉点头:“除了明星,就是那些欢场女子。况且难道你不觉得‘一粒香’、‘小茉莉’、‘小水桃’、‘一枝梅’,听花名就很像住同个楼子里的姐妹?”
年轻法医顿觉自己被醍醐灌顶,瞠目惊呼:“海哥有见识啊!以前没少逛吧?”
厉探长羞涩摆手,讪笑自谦:“哪里哪里,道听途说而已。”
卓磊的年纪其实比厉海稍大一点,但此刻拿出看前辈的尊崇眼神打量对方:“哎呀,我跟海哥相识恨晚呐,现如今结了婚,家中那头河东狮管得严,唉……晚矣,晚矣!”
厉探长嘿嘿一乐,神态慷慨:“怕什么?茶楼听段故事能花几个钱,回头我请你。”
“听书啊?”年轻法医撇嘴嫌弃:“那算了,我习惯拿收音机听,听腻了还能换台呢。”
厉海也撇撇嘴,但没出言反驳同事。
厉家家教严格,别说逛妓楼子,就连沪城遍地开花的歌舞厅,厉二爷都没进过。
卓法医脸上嫌弃,脑子却不由自主顺厉海思路转了转,很快点头称赞对方:“厉探长,我觉你天生就是查案子的料,你脑子可太快了。
这可是无头案呐!才一个下午的工夫,凶手和被害人的身份全被你圈出来了。
可以说案子到此已经破了百分之八十,你简直是个天才。”
“哇!庭庭的哈尼是天才!”霍振庭满眼崇拜追问卓法医:“天才是不是好厉害的?”
卓法医点头:“是啊,你哈尼太厉害了!眼看又能破大案。”
他话音未落,老关探长推开了办公室的房门,表情惊讶:“这么快就破案啦?”
厉害正被俩外行夸得云里雾里,看见真正侦察界前辈立即脸红起身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刚有点想法,正闲聊呢。”
卓法医笑着站起来去给老关探长倒水:“您那边开完会啦?”
关探长:“没呢,我这边的汇报做完了而已,局长让我过来看看你们需不需要帮忙。”
关键是厉海和卓大夫都比较年轻,办案经验有限;厉江怕他俩尽走弯路闹笑话,遂请一位脾气好的前辈过来帮二人把关。
卓法医放下水杯又坐回原来位置,好整以暇给老探长把自己验尸结论和厉海的推理讲一遍。
并给出结论:“死者很可能是女拆白党,拿捏了凶手的什么把柄,勒索凶手,所以被对方杀害,并辱尸泄恨。”
关探长时而表情惊讶,时而点头表示认同,听完端起水杯思索:“一粒香,一粒香……我好像在哪见过。”
厉海诧异:“您消费过?”
卓法医小声感慨:“老当益壮啊。”
老关探长眉头逐渐拧出个川字,但并非因为后辈同事胡说八道生气。
他说:“啧,我想起来了。一粒香是我闺女订那本《新友月刊》里的专栏作家。”
“啥?”
“什么?”
离谱探长与草率法医齐声惊呼:“作家?!”
关探长点头:“应该是她,我闺女很喜欢她写的文章,还给她寄过信。
这人文笔蛮好,专门写中外杰出女性的小故事,鼓励女孩子自信自强,走出家庭为社会做贡献什么的。”
“册那……大意了。”厉探长目瞪口呆,喃喃自语:“我竟然忘记,除了明星和名妓,文人骚客也爱给自己起笔名的呀。”
第141章 进展飞快
老关探长出于个人工作习惯提出要亲眼看一看解剖室里的被害人,并邀请厉海同去。
厉海连忙摆手:“我看卓大夫的尸检报告就行。”
关探长却不依不饶:“哎呀走吧,我们陪着你,不用害怕。干我们这行的哪能怕看尸首呀?”
话说到这份上,厉探长不好再推辞,起身同时吩咐霍振庭原地等自己,然后不情不愿的跟着关、卓二人一起移步解剖室。
这间房为了尽可能使“客人”们保持冷静,不仅提供方便他们休息的急冻单间——大冰柜,还比别的办公室多加装两台制冷机。
一进门满鼻子都是冰凉的消毒水味,倒是不太能闻见腐臭了。
关探长走到解剖台前没着急看尸体,而是双手抱拳小声叨咕了一句:“人生苦短,一路走好。我们来给你处理身后事,唐突莫怪。”
说完才轻手轻脚掀开遮尸布。
厉海站在关探长侧后方一步左右的位置,关探长掀布的同时,他默默侧过身,回避直视女尸。
老关探长先大致扫一眼尸体身躯:“下手是蛮凶的哦,关节这几刀好像是想要分尸,但最终放弃了。”
卓法医点头附和:“对,可能刀具不顺手,或者赶时间,反正最后是没切下来。”
关探长伸手指指解剖台旁边的移动边桌:“那里面是什么?”
边桌上有一方白钢托盘,盘上扣个钟,卓法医掀钟给他们看,下面扣着的是一块微腐软组织。
“一小块肺,凶手没揭干静。”
法医为了把这一块连着吸呼道和气管的肺组织完整取下来判断死因,将尸体胸膛完全剖开。
此时女尸的胸腹之内有骨有肉,但没有任何脏器,也看不见血液,一整个完美诠释“虚怀若谷”。
老关侧首称赞:“小厉了不起哦,凶手的路子大概真叫你摸对了;他就算不是屠宰场的工人,也是个卖肉的。这手法简直不要太熟练!”
“嗯嗯,您快给她盖上吧,怪冷的。”厉探长怂的像只鹌鹑,躬背耸肩一会儿往左边侧身,一会儿往右边闪躲,就是不敢往解剖台上看。
关探长和卓法医只好展开遮尸布把女尸胸部以下全部遮起来。
厉海这才敢转身正眼打量死者。
女尸面部被法医重新清理过,虽有少许腐坏,但好歹能看出长相了。
她皮肤表面看起来油腻腻的,在白炽灯光照射下略显刺眼。
厉探长好奇询问法医同事:“卓大夫,她身上涂了东西?”
卓磊:“确实有一些油脂,但不是我涂的。”
关探长走到女尸头部位置,指其右侧脸颊处刀口问两位年轻同事:“你们觉得这一刀是什么意思?”
卓法医摇头:“不晓得,死后下刀,说泄愤辱尸吧,他没像别的地方那样多开几刀。
说为了掩藏身份给她毁容吧……可也没真正毁成,目前还是能看出长相的,不影响做人脸拼图。”
厉海往自己脸上颊上按了按:“不会是刀尖被牙齿卡住,把凶手吓着了吧?”
卓法医当场弯腰撬开死者嘴巴,拿小手电筒往里照,最后竟然真的用镊子从女尸右侧臼齿的齿缝里抠出一块比芝麻大点儿的金属断刃。
老关探长拍案赞叹:“太好了!接下来只要找到那把刀。”
厉海一脸怔愣望住对方,既震惊又困惑,心想好在哪里?上哪找?
关键是屠宰厂那么大,几百号人,可能有上千把刀,如果再加上市场上那些卖肉的散户,只剔肉刀恐怕都多到没数。
如果让他一把刀、一把刀的去排查,下半辈子干完这件事,他厉海应该可以直接退休了。
老关探长等卓法医取出断刃碎片,抬起只手虚遮女尸左眼,认真审视片晌:“啧,有点眼熟。”
厉海与卓法医:“您见过?”/“您认识?”
关探长缓缓点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本名应该叫袁香秀。”
他话音刚落,身后紧接着响起扑通一声,好似有人跌倒。
解剖室里原本十分安静,又没其他人,这一声响把站在解剖台跟前的三名警官吓得齐齐打了个哆嗦。
三人同时回头,发现竟是霍振庭一动不动倒在地上。
这傻子不晓得什么时候无声无息跟进解剖室。
厉海和关探长这边聚在尸体头部方向讨论事情;他悄没声掀开尸体脚上的遮尸布往里瞧,当场吓晕过去。
“哎哟!他怎么进来啦?”老关探长瞠目惊呼。
厉海和卓法医两个跑过去,一个把霍振庭抱起来摇晃,尝试叫醒,另一个给霍振庭掐人中。
负责掐人中的卓大夫咂舌埋怨:“哎你别晃他,我这使不上劲了。”
关探长把遮尸布盖好,急急吩咐两名年轻同事:“快把他抬出去,在这弄醒过来还得再吓一回。”
五分钟后霍振庭在他嗑了一晚上瓜子那张沙发上睁开眼,表情很快由惊恐变成迷茫,抓住厉海胳膊喃声倾诉:“哈尼,庭庭刚才做梦了……好可怕呀。”
厉海顺他话风询问:“达令,你不会是梦见怪物了吧?”
霍振庭迷迷糊糊点头:“好像……好像是怪物,好可怕。”
厉海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给他盖身上:“那你再睡会儿,这次做个好梦。”
他俩早上六点多起床,这会儿的确也该睡觉了,霍振庭缩缩脖子,把下半张脸遮厉海衣裳底下,小声央求:“达令你陪着庭庭吧……”
厉海理所当然点头:“放心,我没别的地方去,就在这陪你,睡吧。”
霍振庭把他老公的外套按脸上深吸一口气,顿时感觉无比安心,翻身面朝沙发靠背,合眼重新酝酿睡意。
十来分钟之后,卓法医与关探长推门回来,告诉厉海:“刚才火华哥也去看了一眼,他说没错,就是袁香秀。”
老关探长往沙发上呶呶嘴,问厉海:“他是一直没醒,还是又睡着了?”
霍振庭没等厉海开口,自己小声咕哝:“庭庭快睡着了。”
然后把厉海外套往头顶推推,死心塌地继续睡觉。
“啧,真乖哦。”老关探长咂舌轻笑,搬把椅子到沙发这边,仍跟厉海、卓磊两名年轻同事围坐在一起。
“翠湖公园这件裸尸案,原以为是件无头案,办起来会很麻烦。
但现在死者身份明确下来,凶手活动范围大体也清楚了,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排查。
小厉,要不你就接着办吧,后续如果遇到困难,咱们再一起想办法。”
厉海点头,微蹙眉心压低声音:“关叔,我刚才在解剖室门口听你嘟囔了句‘报应’,是什么意思啊?
还有,为什么你和火华哥都认识袁香秀,是不是她之前犯过案子?”
第142章 报应还是报复?
老关探长端起自己刚刚用过的水杯,将里面已经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问厉海和卓法医:“你们还记不记得,从前有个艺名叫如霜的电影明星?”
厉海迟疑着点了下头:“有点印象。”
卓法医:“我知道,前年去世还登报来着,报上说她对爱女思念成疾,久病不愈抱憾离世。她女儿前些年被人绑架撕票,好像死得很惨。”
老关探长点头:“好多年前如霜火过两部电影,你们年轻,对她能有点印象就不错了。
她十六岁开始拍电影,十九岁嫁给个东瀛男人息影,后来据说因为那个男人经常打她,二十几岁时带个女儿回到沪城,重新开始拍电影。
她走那么多年,已经没了名气,既没钱又没青春,更没有金主资助,全靠靠跑龙套和在歌舞厅献唱把女儿养大。
她女儿出事那年十四岁,她三十四岁,那时她好不容易在电影圈重新闯出点名堂,还有电台请她做主持人,买了新房子,日子总算好过一点。
谁成想就是这样被歹徒盯上,把她女儿绑走,逼她交赎金。
她当时刚买完房,手里也没多少现钱,于是到处找朋友筹借。
大概因为借钱对象太多,有人走漏风声,竟然将她女儿被绑票的事情透露给报社记者。
而那名记者为搏关注,把这件绑票案直接刊登在了报纸上,还一本正经请求市民帮忙提供破案线索。
结果可想而知,如霜还没筹够钱数,就收到了绑匪的撕票警告,信件里面还附有一根她女儿的断指。”
厉海忽然插嘴:“那个缺德记者,不会就是袁香秀吧?”
关探长点头:“就是她。
如霜当时虽然没有大红大紫,但好歹是位名人,巡捕房看到报纸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但如果明晃晃出警,如霜的女儿更危险。
所以当时老局长下令成立专案组暗中调查,定下几条计策。
最理想当然是救出小姑娘,抓捕绑匪。
但如果营救难度太大,就暂且按兵不动,让如霜先把女儿赎回来,我们再行动把绑匪捉拿归案。
和如霜电话沟通后,她选择第二条方案,我们只动用外勤便衣悄悄跟进案件。
那次带队的人是简爷,我和火华当副手,每天打扮成卖水果的小商贩去如霜家附近摆摊。
和我们一起蹲守在如霜家门口的,还有那个袁香秀。
我们守了几天,绑匪那边一直没有新动作,如霜多次驱赶抱着相机坐在她家门口的女记者,可袁香秀说什么都不肯走,最后逼得如霜给她下跪,求她不要害死自己女儿。
这样袁香秀才肯离开。
可她并没有就此放过如霜。
她假扮成如霜的影迷大闹巡捕房,说我们玩忽职守,对百姓生死不闻不问,哭闹不止搅闹不休。
老局长不认识她,以为她真的只是如霜影迷,下来安慰她两句,叫她赶紧回家,说巡捕房不会对如霜的案子坐视不理。
就这一句‘不会坐视不理’,又叫她写了篇文章,说巡捕房已经立安侦查,一定会将绑匪绳之于法。
袁香秀第二篇文章见报三天后,如霜女儿的尸首在郊外一条臭水沟里被发现,经尸检,那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生前遭多次强暴,活生生被切断一根手指,打折一条腿,最后被勒颈窒息而死。”
厉海听得头皮发麻,恨声斥骂:“册那!不查了,什么香死有余辜。”
卓大夫点头附和:“报应,活该,啐!”
老关探长对二人观点不置可否,继续道:“事情到这还没完。
老局长因为这件事担责,临退休从正局长降成副局长;如霜自此精神失常,生活事业再次陷入绝望低谷。
更可气的是,袁香秀那份报纸连续两周卖脱销,其他报社期刊嗅到商机纷纷围上来追访,给我们后续追捕绑匪徒增难度。
两名绑匪在逃离沪城之后没几天,在邻县又犯下一起奸杀案,死者是一名生完小孩刚出月子的少妇。”
“册那!”
厉海现在除了骂两句粗口,实在没别的办法表达窝憋心情。
卓法医:“后来呢?还有后续吗?”
关探长:“后来厉局长走马上任,听说这件事情后写了篇文章,建议沪城政府约束整治无良报纸,由其是时讯类报刊。
袁香秀所在那家报社转年被勒令停刊。
可是到那天我们才知道,袁香秀写那两篇文章时,还是个大学没毕业的实习记者。
报社停刊之前她就已经回到学校继续念书去了,据说还因为两篇爆红文章拿了笔奖学金。
再往后,想必就披上笔名继续为祸人间了吧?
我要是知道一粒香是她,绝不会让闺女看她的文章。
我该找一家报社,给她也发两篇扒皮文章翻清楚旧帐,到底谁害死如霜母女,谁害死邻县少妇。”
厉海愤然叹气:“后来绑匪抓着了吗?”
关探长摇头:“没有,我和火华从沪城追到金陵,再到南直隶地界,直到所有线索完全中断,只能就此作罢。”
办公室内三名警官各个心情都很复杂,不约而同选择暂时静默,一时间只能听见霍振庭轻缓鼻鼾。
隔半天卓法医才讷然开口:“袁香秀的死,要说是报应,这报应来的着实轻了点。”
厉海苦笑追问:“怎么说?”
卓法医:“凶手不该先捂死她,再给她开膛破肚。我看她适合活刮。”
老关探长攒眉哼笑:“你们真的全都相信报应吗?”
卓法医:“我信的。”
厉海略迟疑:“我……信吧?”
老关探长:“虽然我有时会把‘报应不爽’挂在嘴边,但其实我是不信的。
‘报应’这种事太虚无缥缈,而且那些敢伤天害理夺人性命的人,都不信。
我二十岁入行,在巡捕房干了快一辈子,经手的案子有将近一半并不能把真正凶手绳之于法。
有的因为破不了案,有的破了案却抓不到人;经历太多次无可奈何,最后发现所谓‘报应’,只是我最无能为力时对自己的安慰罢了。”
厉海呵呵苦笑:“您说得对。但是像袁香秀这样急功好利、私心自用的人,就算不遭天遣报应,早晚也会有人索命报复的。”
卓法医立即点头:“瞧她现在这副死相,不就是遭人报复来了?
要我说,报应跟报复本就相辅相成殊途同归。”
他说到这里骤然顿住两秒——
“哎?你们说……凶手会不会是如霜真正的影迷?杀她为自己偶像报仇。”
第143章 贼惦记
卓法医一丝不苟仔细推敲:“倒也未必是影迷。其实如霜的亲朋好友,所有关心她的人,都有作案动机。”
仿佛他才是职责所在的正牌探长。
而两位真正探长却好像事不关己。
年长的讲完旧事,专心至致垂眼饮茶润喉。
年轻的勾唇带笑拉开小傻子蒙脸衣襟,拿指尖捏人家睡得红扑扑软乎乎脸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