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 by仪过

作者:仪过  录入:09-01

虽说琼笙书肆给文人的润笔费高,但那也是因为他们找的文人都是有名有姓之辈。
——这样的书生即便不来琼笙书肆,就是单单自己写一篇策问,也有无数人追捧。
琼笙书肆将这些‘好到足以被文人追捧背诵的’策问整合、集结起来,再邀请大学士把关最后一道审核流程,所出书籍自然不愁卖。
所以说,‘羊毛出在羊身上’,文人们所赚到的钱,也都是自己凭实力拿到的。
故此,琼笙书肆找文人们约策问时才会不限字数——字数多了,一般情况下言语就不会那么精简,就难以通过审核;偶尔即便通过了审核,也难以被评为‘甲’等。
三百字的‘丙’等,和两百字的‘甲’等,后者润笔费比前者高了一千余两银子呢。
何似飞回去后,石山谷正好把饭菜热好,见他进屋,立刻将这些摆在桌上。
“少爷可算回来了,您昨晚可是没休息?我早上来给您叠被,发现床铺都没碰过。而且啊,您今日连早饭都没吃——我见您一直在书案旁写字,也不敢上前打扰。您赶紧吃饭休息,午饭正好是热乎的,您尝尝合不合口味。”
石山谷最后这句话纯属是谦辞。这两个多月来伺候何似飞起居,已经完全能摸清他的喜好,做得饭自然都是合乎口味的。
并且,何似飞从不薄待下人,石山谷不仅能吃饱饭,还有适当的月银,整个人再也不复起初见面那样茫然和空洞。生活有了盼头,石山谷总是眼睛亮亮的,加上最近身量明显拔高了一些,脸上也有肉了,显地整个人更加机灵几分。
何似飞原本熬了一宿没什么吃饭的欲望,但看着这清淡适口的饭菜,突然便有了胃口。
石山谷确实很会照顾人。
——而且他的这份专心并没有在何似飞确定收他在身边后就减少,反而愈发精心的伺候起来。
何似飞坐下后,忽然道:“我方才从书肆回来,听说你们那边已经开始登记是否修葺房屋了?”
石山谷擦了擦手,连忙道:“是,登记房屋是十日前开始的,祖父已经登记过,只收银子,不负责修葺了。只是那会儿公子尚在病中,中,祖父不让山谷将此事说给公子劳神。”
石山谷家里房子那边,如果自己不出钱修葺,便是等于将曾祖父买下的房子贱卖给朝廷。许多贫民再也没了京城的落脚之处。
何似飞看向他。
石山谷接着道:“爷爷先前给余老爷寄信时,还给村里寄了封信——就是曾祖父祖籍所在的村里,也在绥州,好象是禹唐府。村里有石家本家人,祖父说要从京城回去,本家人都很开心。爷爷还说了,有朝廷给他补的银子傍身,能在村里买一户院子,他回去后可以在村子里当个教书先生,只给幼童启蒙,偶尔收一些束脩,日子也能过得不错。”
说到这里,石山谷目光中带了感激,要不是少爷将他留在身边,爷爷心头积郁也不会那么快消散,身体也不会这么快恢复。
先前,爷爷给曾祖父所有关系好的同窗都写了信,只有远在绥州的余老爷给了回应——可余老爷毕竟在绥州,无论如何,他们到底是没守住曾祖父在京城的家业。
石山谷现在还记得,爷爷当时给他说话的语气已经近乎像是在交代后事,毕竟爷爷年纪大了,回乡路途遥远,能不能坚持到回村都未曾可知。
——如果爷爷没了,石山谷一个半大的孩子,带着一笔不菲的银钱,能不能安全回到本家,本家人能不能好好待他……这些都是石爷爷忧愁的事情。
他不敢将自己唯一的孙子托付给未曾蒙面的本家人,毕竟,他们这一支跟本家已经近乎五十多年没有过往来,万一他们拿走了孙子的银钱,孙子这么瘦小,又该如何安身立命?
所以,石爷爷宁愿让孙子去给余老爷当仆从,余老爷仁厚,他爹死了这么多年,还惦记着同窗之情,将石山谷托付给余老爷,石爷爷至少能放下一半的心。
剩下一半心便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毕竟为人长辈啊。
但自从何似飞在京城落脚后,对于石家而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石爷爷看了出来,何少爷只是看着面冷,但对下人一点也没有不假辞色——这样的主子在京城可以说得上难得。
眼看着孙子这边渐渐有了着落,石爷爷觉得未来的盼头足了,自个儿才渐渐从‘丧子之痛、丧儿媳之痛’中走了出来。他原本年纪就不算特别大,不过半百出头,调整好心态后,整个人的精神和身体也在逐渐恢复,再也不复此前风烛残年的模样。
身体好了,精神矍铄了,也就能扛得住旅途奔波了。
何似飞道:“禹唐府同罗织府近,如果你爷爷要回乡,我这边可介绍一些合适的商队或者镖局。等到了罗织府后,再转乘去禹唐府也算方便。”
石山谷喜出望外:“多谢少爷!”
何似飞吃完饭后便去补眠,午后邹子浔前来给他送书——邹子浔没考中贡士,但也没急着回乡,他同木沧县学前来考会试的教谕们一起等何似飞的殿试排名。
要知道,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何公子已经连中三案首、解元、会元,就差最后一个殿试排名,便可以连中小三元后再连中三元。
如果真中了……
不仅是见证本朝第一位十六岁的状元郎,更是、更是一种与状元郎同样来自木沧县的与有荣焉!
遑论,何公子也曾在县学读过一年呢!这怎能让县学教谕们不兴奋?
不仅是他们,就连来自行山府的落榜举人们一个个也都没回去,总归殿试在九日后,出排名约莫在十二日后,京城客栈虽贵,他们也等得起!
何似飞睡得迷蒙之余,听到石山谷的声音:“邹公子,我家少爷昨晚可能没休息多久,又写了一早上文章,这才刚躺下不久。”
邹子浔道:“无妨无妨,让何兄好好休息,这个节骨眼我也不敢来打扰何兄休息或是读书,我只是来给何兄送书,这些是近三年来琼笙书肆所出的《策问精选》,都是我们木沧县县学的教谕们一起买的,如果能对何兄写文章有帮助就好了。可惜甲等的书籍供不应求,我等实在买不到,只能买些乙等和丙等的了。不过,听说今年的甲等书籍不日便会推出手抄版一百册,我们已经早早排队去买,买到后定第一时间送来。”

第144章
这些话何似飞听得隐隐约约模模糊糊, 有心起来招待一番邹子浔,奈何窗外交谈声戛然而止,何似飞已经要起身的动作便像是按下了休止键, 意识便进入更深的睡梦中了。
不过,何似飞毕竟正处于精力外溢的年纪,这一觉也没睡太久,晚饭前便自己起来了。下午那会儿是正当困时, 才一下就睡过去的。
洗漱过后,他去书房打算继续温书看笔记, 刚点好烛火,便看到桌上多了几本陌生的书籍,翻开一看,果然就是半下午时所听到的那些。
何似飞将其翻了一下便放下开始重温四书五经、算学书和律法。
临到考前, 何似飞不大喜欢看别人总结好的思路和答案,反倒是喜欢将这几乎已经翻烂了的四书五经再一次进行温习阅读。
他手上这一套书籍已经不是起初老师送自己的那套京都书局印刷发行的了, 但依然已经到了快要寿终正寝的地步。
——用不了多时, 就会散页、开线, 一张一张备注笔记密密麻麻的书页将零碎的往下掉。
说起京都书局, 何似飞忽然想起,与琼笙书肆并称京城三大书肆的还有京都和乘月。
他现在所接触也仅仅只是琼笙书肆,若是有幸能与另外两家也合作一番,何似飞觉得婚礼应当就不愁了。
这个念头也只在何似飞脑海中出现了一瞬, 很快就被温书给盖过去。
翌日傍晚,何似飞练完字, 打算在院中做一百二十个俯卧撑锻炼身体, 才做到一半,便听到有人叩门。
何似飞擦了擦额角的汗, 走过去开门。
“何公子。”
“邵掌柜,”何似飞有些惊喜,“您来了,请进。”
何似飞在看到邵掌柜表情的第一眼,便确定自己那份长篇策问,应该是过审了。
果然,邵掌柜脚还没买进门呢,便开口:“恭喜何公子,恭喜啊。您的万字策问过审了,咱们书肆的审核先生才看到一半,恰好曹先生看到了,便直接将其带回府给大学士过目,方才派人来告诉我这本过审了。恭喜何公子啊!”
何似飞的眼角眉梢已经多了喜色,正要道谢,忽然听到听到掌柜的用‘本’来形容自己的策问,笑容中带了些许尴尬。
……他确实写得有点多。
虽说没有刻意堆砌辞藻,但刻意没有按照科举的百字、千字策问写法下手,也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邵掌柜先前有说过可以随意发挥的。
不拘泥于科举套路,也是随意发挥的一种。
邵掌柜态度比前几日还要客气许多,道:“书肆一般会在殿试前三日先出一百册手抄本,因此,最晚明日这个时候就要出终稿。您看还有细节需要推敲么?这本手稿我们已经誊抄了一份,公子若是不需要再改,便按照这版来。”
何似飞从邵掌柜手中接过自己的手稿,略微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今晚便仔细检查纠错一番,明日将终稿带去交给掌柜。”
“您到时候派人来知会我一声,我过来取就行,您马上要参加殿试,这种小事我们来。”邵掌柜忙道。
何似飞颔首答应,他其实还想知道最后的稿费有多少,可这个在最后尘埃落定前不好问出口,于是暂时只能按耐住,先送邵掌柜离开。
要是放在旁的十六岁年少有为的书生身上,邵掌柜定然是要多叨扰一番,以此来拉近两人的交情。
——书肆和文人是相辅相成的,他作为掌柜的,自然得拉拢优质的合作对象。
但想到何似飞即将参加殿试,邵掌柜便不敢多说废话,言简意赅的交代了后续后,喝掉仍带烫意的茶,很快离开了。
又过了一日,何似飞带着修改后的手稿来到琼笙书肆,邵掌柜一见他来,立刻邀请他去往二楼雅间,边走边小声说:“曹先生说何公子今日会来,用了饭便在雅间候着公子了。我先前还觉得您可能要安心备考,不会来呢。正愁怎么劝曹先生,公子您就来了。”
他一脸的笑意:“您说这叫什么,难道是叫英雄惜英雄?”
说着,邵掌柜敲门,屋内传来一声温润的“进来。”
曹义光拿着一把碧绿色手握的剪刀,正背对着两人修剪枝叶,从两人的角度看去,剪刀极为惹眼。
邵掌柜眼皮一跳,心说自己都把这盆重彩胭脂天竺葵给端走了,怎么还是被曹先生给找到了……
正想着,就听到曹先生说:“邵掌柜,我方才上楼时,看到这盆花在阁楼,那地方阴沉昏暗,花朵都见不着日光,这怎么行。我便给你端来修建一番。”
邵掌柜心在滴血,却还是强颜欢笑:“多谢曹先生。”
忍了又忍,他没忍住,道,“先生,那花……您、您慢慢剪,慢慢来,啊。”
曹先生赶人了,道:“会的、一定会的,你放心,咱们何公子的时间宝贵,我且跟他说几句。”
邵掌柜走后,何似飞上前一步,行了书生礼:“见过曹先生。”
起身时,何似飞将那盆花现在的模样收入眼底,心说自己总算知道掌柜的方才为什么那样痛心了。
曹先生看起来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照顾其花朵来,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辣手摧花’。
偏偏曹先生自己觉得没有一点不对,颇为欣赏的看了一眼,道:“何公子,看看我剪得如何?”
就在何似飞准备开口时,曹义光道:“这关乎了何公子的稿费。”
何似飞:“……”
何似飞诚恳的夸赞:“自然是鬼斧神工独具匠心巧夺天工。”
曹义光笑着收起剪刀,从框中拿出一份卷轴,将其递给何似飞,道:“何公子看看。”
何似飞接过,打开一看,发现这正是一份‘约稿协议’,打眼一扫,报酬优渥,且没有约束他的人身自由,只是要求至少每年过稿一篇策问,合约期是六年。
何似飞有些不解,他觉得今年邵掌柜找自己约策问稿子,已经算是看得起他。或者说,是因为他开年那常宴会上表现突出,后来又因为京城小报而得到了不少关注,这才有了被约稿的资质。
但这份长期协议,怎么看都是对他有利,何似飞不觉得琼笙书肆这种级别的有必要跟自己这么一个小人物谈如此优渥的合约。
如果是出于乔影的关系……
何似飞觉得乔影应当不会给曹先生开这个口才是。
他信任乔影。
何似飞将卷轴放在桌上,双手指端并拢,开门见山道:“曹先生,恕在下愚钝,这份合约中的约稿价格比邵掌柜先前对在下所言,至少高出五成。甚至还提出如果单册销量过三万,会有额外分成。”
他抬眸看着曹义光先生的眼睛,道:“不知先生可否解惑?”
态度放得低,语气却一点也不弱。
“如果我说我看中了你的才华,估计你也不会相信,”曹义光叹了口气,坦然的看向何似飞,道,“但事实确实如此,何公子,你觉得这些银子算很多么?”
何似飞依然看着曹义光,没有开口。
曹义光觉得头疼,十六、七岁的少年还没经历过世事打磨,平时看着一副乖顺听话的样子,其实性格比谁都倔,一点都不知道圆润变通。
“既然如此,我便给你交个底。”曹义光道,“京都书局背靠上面那位,在你没入朝当官之前是不会对你示好;另外一个,乘月书肆,一向雅俗共赏,诗词歌赋他们出,话本评书他们也出,且销量都不错。据我所知,乘月书肆的幕后大掌柜同唐阁老交好,而何公子作为本次会试所有举人中唯一一个写出那道不计分算学题的举人,唐阁老很可能对乘月书肆的大掌柜交代过此事。恰好,最近乘月书肆要出一册算科难题集锦,可能会找你帮忙核算或者校对。因此,不是看中了何公子的学问还是什么?”
何似飞还是微微拧眉,这一点并不能说服他。
都说到这个地步,曹义光也懒得再瞒,继续道:“何公子,唐大学士看好你的算科,家父可是非常看好你的文采,先前你的乡试答卷就被送到过家父手中,他是去年乡试的主考官,你大概还有印象吧。对于我父亲看好的书生,琼笙书肆自然会不遗余力的拉拢。”
听到这里,何似飞面色再也淡定不起来,错愕、惊讶齐齐涌入他的双眸。甚至就连面容都有一瞬间僵硬。
仙风道骨曹义光这回懒得再打住了,道:“先前不想说这些,是因为何小公子马上要殿试,担心情绪波动大会影响心态,但后来转念一想,总归现在距离殿试还有五日,何公子一定能在殿试前调整好的,对吧?”
何似飞抿了抿唇,硬着头皮道:“……是。”
何似飞离开后,也懒得去算这本策问自己能分到多少钱,总归是一万五千两白银以上——这些钱足够他一跃成为京城中下层家底的人士。
“别人都是藏着掖着财不露白,我这倒好,但凡被琼笙书肆约过稿的书生都知道我会有多少银子……”
何似飞觉得有些头疼,当初在木沧县就有人议论过他出版了那么多诗文,应该能赚不少润笔费。
——两三百两银子在木沧县确实算大户了。
但那会儿大家都算乡亲邻里,即便是议论,也都是悄悄地,不会放到明面上来,后来随着何似飞考中解元,这股羡慕嫉妒的声音便散了。
可现在在京城,何似飞只能算一个‘乡野来的破落小子’,突然一跃成了‘大户’,定然会被嚼一段时间舌头。
何似飞倒不是害怕,他就是觉得没必要。
而且,任谁都不喜欢被别人讨论——‘他家里有多少钱’这种话题。
正想着,何似飞又看到一个稍微上了年纪的老者站在自家房门前,似乎正在敲门。
他走近了,听到石山谷的声音:“先生,我家少爷才出门不久……少爷,您回来了,这位先生是乘月书肆的、的……”
老者接话,道:“老朽姓程,是乘月书肆审稿之一。”
“程先生,快请进。”何似飞道。
老人似乎只是为了见一见何似飞,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下,笑着道:“不了,何公子还要参加殿试,我就不叨扰了,只是奉唐大学士之命,询问小公子,可否将你会试答卷上的解题方法记录在我们书肆即将要出的《算科难题集锦》中?此外,公子考完殿试后,欢迎常来乘月书肆,交流算科的解题和应用技巧。”

在正式殿试之前, 今年的考中会试的所有贡士还得先参加一场由礼部主持的复试。
只有考核通过后,方可参加殿试。
这场复试难度不算大,甚至也不像此前那样是笔试的形式。而是由礼部尚书现场抽签选题, 在场贡士每十人一组,一柱香时间后,每组所有贡士依次口述答案。
场内礼部官员仔细聆听审查,确保贡士们都有真才实学。
不然, 若是数日后殿试当场出丑,惹得陛下大怒, 官员们也担待不起。
四月初三清晨,何似飞早早的洗漱、束发,只带了身份文书后便前往皇宫。
紧接着,在一百九十一位贡士到齐后, 开始审查身份。
这回倒是只检查了身份文书,并没有要求大家脱衣服查看是否有夹带小抄。
毕竟一会儿时口试, 大家都站在一起, 要是有人能抽空看一看小抄, 那也是水平高。
随后, 众人被要求全程肃静,不得东张西望,被一位礼部官员和太监一起带着朝内走。
何似飞轻微的抬了抬头,看到匾额上三个大字——保和殿。
根据典籍, 这座宫殿是皇帝除夕、正月十五时,宴请外藩、王公, 亦或者是一二品大臣的宫殿。前朝曾在此举办殿试, 但本朝的殿试则是在太和殿举行。
因此,这座宫殿被礼部尚书申请到, 给他们这些贡士们举办复试用。
虽说何似飞已经知晓了复试流程,但真实的站在此处,看着这宛若艺术品的宫殿,心里没有感触是不可能的。
难怪从古至今,那么多人要不择手段的向上爬。
站定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在一派落针可闻的寂静中,何似飞敛眸静立,他有心还原方才那一段路程,但他们并非从正门进入,而是从旁侧七拐八绕的过来,两侧皆有侍卫把守,全程又不允许左右打量,这会儿也只能记下一个大概。
礼部官员们并没有晾着贡士们太久,很快便按照排名将其分为十九组,最后多出来的一个人,被安排到了何似飞所在的第一组。那人当时又兴奋又震惊又紧张,多种情绪在脸上交错出现,就差同手同脚的往过走了。
礼部尚书头戴乌纱帽,身穿绯袍,胸前身后补子上皆有绣工精湛的锦鸡纹样,在太监端来的签筒中连续抽取十份系着绸带的小卷。这便是本次复试的十道题。
按照排名序号,第一、第十一、第二十一……第一百九十一位的贡士们准备同一道题,紧接着是排在第二位的,以此类推。
加之每十人分组不同,完全杜绝了作弊现象。
看着自己的考题,何似飞目光沉静,默默在心里思考解答逻辑,并组织语言。
一炷香时间到,何似飞同其它排名中带‘一’的贡士们一起口述答案,十多位礼部官员在每位公式旁仔细倾听。
在场所有正在口述的贡士们都没注意到,那位绯袍大人在他们身后各自转了一圈,最后在会元何似飞身后站定,背手倾听。
但这一幕被其它贡士们看在眼里,见那位官至二品的大人都对何会元的答案微微颔首,心中压力更甚。
尤其是会试中排在前十的贡士们,他们本想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夺得状元桂冠。
——何公子虽然才名在外,但年纪也太轻了点,大家都会下意识觉得他能连中两元,并非是因为他文采超出大家多少,而是他年纪小,诸位大人照顾他,才钦点了他第一的名次。
毕竟,三十岁的连中三元和十六岁的连中三元,后者显然更符合大众的期待,也更容易有很大的影响力。
但经此一役,众人现场领略到何似飞出口成章的能力后,心思突然转变成了:
“不管怎么着,这个榜眼我得保住。”
“何公子长得这么俊俏,听说陛下喜欢钦点俊俏的少年郎做探花,万一给何公子点一个探花郎也未曾可知。”
“何公子的文采是没得挑,我等继续努力,看看能不能争得传胪或者探花榜眼之类的位次。”
礼部官员考察完所有贡士后,并没有让他们出宫回家,而是让所有人原地等待,稍后会送来馒头和粥饭。
紧接着,礼部官员们便依次退出,空荡荡的大殿内只于他们这些贡士,和在柱边沉默垂首的宫女太监。
何似飞心下略微存疑,看样子,这是不让他们尽快回去的意思。
只是,稍后还要做什么?
再考一场么?
似乎是看出何似飞眼中的疑惑,站在他旁边的青年道:“何兄,稍后应当是有礼部的大人教我们觐见陛下的礼仪。估计得晚上才能出宫了。”
“多谢叶兄答疑。”何似飞道谢。
虽说他没见过这位叶兄,但他知道自己旁边这位叫什么。毕竟放榜时大家的名字都挨着,如今所站之位同样挨着,何似飞要是装作不知道,那就显地太清高孤傲了。
“何兄客气,在下姓叶名辰,字如松,久仰何兄大名。”叶辰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袍,气质比花如锦还要温润三分。
毕竟年纪在这儿,何似飞和花如锦都是十来岁的少年,身上有股跳脱的锐气还未曾消散。
“叶兄真不愧是顾侍郎的弟子,连这都知道。”有人阿谀奉承。
“侍郎大人当真待叶兄极好!羡煞我等。”
那位给何似飞答疑了的叶兄则拱手笑了笑,未置一词。
少顷,便有侍卫送上来一筐馒头和一缸稀饭,旁边还有人拎了一竹筐的碗,并没有调羹和筷子。
何似飞没舀粥饭,只拿了一块馒头——毕竟如果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万一要喝粥喝多了要如厕,那便稍微有些有失体统。
要知道,科举第一场县试时,那可是去如厕一趟都要被盖上‘屎戳子’的。
不过,何似飞也知道,皇宫内并非没有厕所,只是这地方连‘如厕’都等级分明。
——有皇帝专用的,有太后专用的,还有后宫妃子们专用的,除此以外,太监、宫女们也有专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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