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蓬莱—— by郁都

作者:郁都  录入:09-08

明无应在他唇上蹭了蹭,片刻后稍稍分离,低声道:“张嘴。”
听清这两个字的时候,谢苏几乎有种错觉,他的耳朵是不是真的烫得要烧着了。
他这一瞬间的愣怔,似乎让明无应误会了。
“干什么,不让亲?”
谢苏是在摇头之后才发觉自己又上当了的,因为明无应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沙沙的。
比咫尺更近,他们此刻呼吸相闻,额头相抵,明无应的鼻梁轻轻顶着他的,随即微微偏开,带了点力道吻下来,撬开他的唇齿,反复流连,吻得深入而缠绵。
过了很长或是很短的一瞬间,明无应放开了他。
谢苏低声道:“第二次。”
他其实是在自言自语,却没想到明无应听懂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还反驳道:“是第三次。”
谢苏神色纯然,而明无应说出来的话果真印证,他是听懂了的。
他气定神闲道:“在天清观的第一个晚上,你梦游了,你上了我的床,还亲了我。”
谢苏怔了怔:“我没有。”
明无应捉住他的手,牵着他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眉心,带着笑意揶揄道:“不相信?那你用镜花水月来看啊,我看你用这个术法,不是用得挺纯熟的么?”
他神色不似作伪,谢苏不相信自己会在梦游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决计不肯看,抬手推了明无应一下,说道:“我……我用镜花水月看到了阴长生的阵法,他找到了牧神剑,当时真的掉入了酆都……”
谢苏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向来拙劣,他耳垂微红,眼见得是十分赧然。
明无应更不肯轻易放过他,伸手在谢苏的耳垂上轻轻一捻,漫不经心道:“不就是他找到了牧神剑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苏抬眸:“这把剑是我送给你的,我从空明天掷下来的。”
他在山河璧碎裂后看到的一切记忆,他的来历,只是删繁就简对明无应说起过一些,涉及到牧神剑,谢苏却无论如何也没那么轻易说出来。
可这时,却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明无应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有丝丝缕缕的笑意散在他的眼睛里。
“我在天河之中看到你剥去龙骨,化为群玉山截断了弱水,当时,我……”谢苏解释了两句,反倒有了点语无伦次的意思。
明无应听他说完,笑了笑。
“原来那个时候,你就看上我了?”
“那不是——”
明无应神色之中的得意太过明显,谢苏心知此事说破,是要被他拿住一辈子的,从前不是,如今也是了。他索性淡了神色,故意道:“是啊,那是我给你的聘礼。”
明无应从善如流,笑道:“夫君果然慷慨。”
“你……你好好说话。”
明无应了然道:“不喜欢我叫你这个,那以后怎么称呼?相公?还是……苏苏?”
谢苏脸上一热,不知该说些什么,绕过明无应,径直向外走去。
明无应含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知道了,你送我的剑,我一定取回来。”

第138章 死生契阔(四)
说话之间,酆都城中的烟云越来越浓,已经到了废墟之外什么也瞧不清楚的地步。
谢苏在镜花水月境中见过酆都往日的景象,自然知道这烟云与阴长生脱不去关系。
往日数度与阴长生交手,面对的总是他用蛊术捏出来的化身,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就是谢苏在昆仑问剑峰斩落的那一个。
阴长生自己说过,那个化身只有他的三成法力,如今见到他一招便斫了鬼王的项上头颅,又逼得郑道年连出手抵抗也是不能,不得不使出龟息之术避其锋芒,谢苏便知道阴长生那日所言,并没有夸大之处。
他可是千年之前就过得天门的人物。
而阴长生的阵法也已经将酆都的生魂和鬼差全数卷入,令偌大一个酆都成了一座空城,他已占尽上风,为何不肯显露真身?
谢苏注视着头顶的烟云,神色不曾松弛下来。
明无应看他一眼,忽然问道:“那个空明天,要怎么样才能过去?”
“你问这个做什么?”
明无应做事情向来随心所欲,谢苏是知道的。他有时正经说话,旁人万万不可当真,可他有时说话就如玩笑一般,却不能等闲听之。
看到谢苏的眼神,明无应反而笑了笑,问道:“我是长得很丑吗?”
谢苏一怔:“当然不是。”
“丑媳妇才怕见公婆,”明无应神色坦然,还向谢苏眨了眨眼睛,“我长得又不难看,你怕什么?”
谢苏到此时才知道他是有意逗自己,仍是忍不住看着他,莞尔一笑。
眼前这个人,被他放在心上放了这么久,可直到片刻之前,他们才真的算是互通心意,此时回望,无数回忆涓滴般涌来,丝丝缕缕汇成汪洋。
因缘流转至此,却好像说迟也不迟。
谢苏低头想了一想,这才认真答了明无应的话。
“空明天想要的,哪怕只是天河里的一滴水,也会拿到,空明天不想要的,终其一生也无法进入。”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地方。”
谢苏微微一笑:“是不是个好地方不一定,但一定是一个你不会喜欢的地方。”
明无应挥手撤去谢苏先前所下的禁制,声音中带着笑意:“走吧,再耽搁一会儿,怕是郑道年要以为我们临阵脱逃了。”
二人自玄天宫的废墟之后走出,谢苏见到丛靖雪等人投向自己的目光,这才觉得自己方才布下一个禁制,实在是有一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他面上些许有些不自然,好在在场之人要么老成持重,要么温柔敦厚,是绝不会有人问起他们究竟去做了什么的。
谢苏神色之中这丁点变化,全被明无应收入眼中。
他嘴角一勾,心情甚好,连带着觉得石碑之上那颗面色青白的鬼王断头都不那么难看了。
残缺的十二旒冕之下,鬼王脸上的皮肤渐渐干枯龟裂,开始剥落。
郑道年和方长吉渡了几次灵气,没有什么用处。鬼王自知大限将近,见到明无应和谢苏走近,也不再出言讥讽,只是目光阴沉地望着天上浓密的烟云。
郑道年让丛靖雪展开袖中符箓,他师徒二人一道将灵力加诸其上。
符箓的字印中闪过一道紫光,随即渐渐消失不见,整张符纸也化为灰烬。
这符箓是郑道年亲手所制,他前往酆都之前,在昆仑紫霄峰的大殿之中,也留了一道气息,用此符箓便可召唤门人。
明无应笑了笑,低声道:“郑老头儿倒是舍得下本钱。”
方长吉却是面露忧色:“昆仑才遭劫难,元气未复,还是我将清正司的人召来此处吧?也恐昆仑弟子全数汇集于此,有人会趁虚而入。”
片刻之前,郑道年已经听丛靖雪将金陵城中发生的事情如实禀报,此时微微一笑道:“清正司还要取水为百姓解毒,你又有多少人手?”
方长吉还想要再劝,郑道年举起手来示意他不必再说。
“我怕道门存亡,就在今日了。”
他凝望着浓厚烟云,神色却堪称平淡,当真一派宗师气度,又向丛靖雪温和道:“璇玑剑是历任昆仑掌门佩剑,靖雪,你要拿好了。”
郑道年这话说得平静,话中之意却几乎已经挑明。
丛靖雪握剑的手垂在身侧,闻言一紧:“师尊,我……”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你可明白?”
丛靖雪一怔,缓缓道:“……是,弟子知道了。”
郑道年双目微阖,再睁开时精光射出,望向明无应,郑重道:“若是今日之后,道门得以保存,可否请蓬莱主对我昆仑一脉稍稍看顾些?”
明无应仿佛早就知道郑道年嘱咐过丛靖雪之后,必有这一重托付,挑了挑眉,并未说话。
石碑之上,那鬼王头颅却忽然开口:“郑掌门,我一向敬重你的为人,今日酆都遭难,得昆仑鼎力相助,这份恩情,酆都上下都会铭记于心,但成败结果还未可知,何须说这样泄气的话?”
他右眼白翳更加模糊,左眼眼珠也渐渐浑浊,说话时有气无力,但话中凌厉之意却十分明显。
明无应笑了笑,说道:“难得从你嘴里听到一句中听的话。”又向郑道年道:“老头儿,酆都上下就剩他这一颗脑袋了,说什么恩情铭记的,这句你只听听就是了。”
鬼王勃然大怒道:“天地之间只要有人,自然有生魂,自然会有鬼差判官,我死之后,自然有新的鬼王接替。怕是你们道门今日气数断绝于此,酆都仍有重建的一天!”
“说什么你们道门,”明无应笑道,“我跟他们可不是一回事。”
他看了郑道年一眼:“所以照拂昆仑这种事情,还是你自己来吧。”
许是怕明无应再说几句,鬼王真的会被他给气死,方长吉轻咳一声,上前打了个圆场。
“酆都城门关闭,至今未开,连我们都是靠着玉屏山中的那条通道才来到这里,但不知是否因为青木棺已经被人夺去,扰乱了洞中气机,这通道在我们进入之后便已崩塌。若不是有蓬莱主以气息牵引,我和温姑娘怕就要迷失在烟云之中,那些昆仑弟子又该如何进入酆都?”
谢苏抬眸:“酆都城门从外面打不开,未必从里面也打不开。”
阴长生封闭了酆都城门,为的是不让城中鬼差和生魂有机会逃出,好收入他的阵法之中,也不想在阵法落成之前有消息传出去。此刻酆都已经尽在他的掌握,那城门处的守备,不见得依旧严密。
丛靖雪正色道:“我去想办法打开城门。”
在他身旁,温缇稍稍靠近一步,轻声道:“我同你一起。”
那鬼王头颅已是油尽灯枯,闻言,转动浑浊的眼珠,望向丛靖雪及温缇二人,说道:“带我同去,城门设有阵法,你们不知道阵眼在何处。”
丛靖雪向郑道年点了点头,将鬼王头颅抱在怀中,与温缇一起消失在烟云之中。
方长吉疑道:“我怎么觉得……这烟云好像淡了一些?”
他们坠入酆都的时候,城中的烟云就好像灰色的浓雾一般,就连宫殿的匾额都要走到近处才能看见,可此时烟云似乎变淡了,隐隐约约显出二十六宫八十八殿的影子。
谢苏侧目望去,见明无应嘴角嘲讽一勾,仿佛对此早有预料。
下一瞬,仿佛有狂风自平都山的山顶吹来,所过之处扬起无尽尘埃。
然而那些尘埃在腾起升空的一刻便已经静止,仿佛有一股强大无比的气势,生生将弥漫整个酆都城的烟云凝固下来。
与此同时,大地却忽然摇撼起来,裂缝爬满地面,渐渐越来越宽。
在这样的地动山摇之中,酆都城中的无数屋舍倒塌,街头巷尾砖块瓦砾破碎滚落,掉入裂缝,地裂之声却渐渐被一道更大也更深远的声音所取代。
冥河好似在瞬间沸腾,汹涌的水涛溢出,自裂缝处轰隆隆滚落。
而冥河之后,平都山在剧烈的摇动中缓缓升起,变得越来越高。
在漫天凝固的尘沙之中,平都山黑色的轮廓再度膨胀,最高处已经接入烟云,好似天与地正在融合。
血红色光芒从山巅爆发的霎那,所有悬浮于半空的尘沙飞灰猛地扬起,向四面八方荡开。
与此同时,尘沙背后的巨大力道强压而来,几乎迫得人无法呼吸。
那血红色的光芒原本只是一簇,骤然向周遭铺开,化为数百道血色流光,蔓延至整座平都山,像是血脉一般若隐若现,奔流却是极快。
眨眼之间,酆都城中空无一人的宫殿和巷陌全数被那血红色的光芒淹没,陷入一片死寂。
山脚下,十几道血色光柱冲天而起,照亮四野。
每一道光柱之中,都有一样灵宝幽幽漂浮,缓缓旋转,蓬勃的灵力随即被榨出,融入冲天的血色光芒,将上方浓密的烟云照得斑斓涌动。
郑道年极目远眺,望着光柱中的灵宝,凝重道:“青木棺、沉燃火,还有……无极宫的无极画卷。”
他博闻强记,将那些灵宝一一道来,越数到后面,越是觉得心惊肉跳。
阴长生以一人之力,竟然搜集了这么多天生灵宝。
血红色光芒之中,那些灵宝显得莫名妖异。而每一处灵宝旁,都有一个鬼面人镇守。
山巅处,一道光芒爆发而出,与烟云搅在一起,浓云转淡,一圈圈合围上来,像是一只巨大的血红色眼睛。
那眼瞳之中照出一道光芒,缓缓投下来。
相较于此刻已经高不可攀的平都山,原本修建在高处的二十六宫八十八殿显得十分低矮,那血红色的眼睛仿佛在俯视他们一样。
仅仅是被那血红光芒笼罩,就好似有万钧重量压在身上。
方长吉皱眉道:“这是阵法中的魂魄之力。”
他们已经跃上殿顶,谢苏站在明无应身旁,凝视着覆盖整座平都山的大阵,微微蹙起了眉,学宫的典籍中涉及阵法的,他看过的总有九成以上,其中邪异的不在少数,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阵法。
而郑道年望着血色大阵,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惶之色。
明无应问道:“这是什么阵法,你可看得出来?”
“这像是,像是……”
“你也不用看我,我向来不在阵法上花心思,以前有牧神剑在手,就算是天门阵,砍了就砍了。今天这个阵法,我是真的从未见过。”
郑道年苦笑道:“一力降十会,原本是不错的。阵法本就是自身修为不够的时候,借助外物的法子。若是己身修为强悍,这天下的阵法,无有破不开的,连天门阵也是一样,只是这个阵法……”
明无应淡淡道:“这个阵法又如何?”
郑道年长叹一声:“若我记得不错,此阵名为荧惑守心。所有的杀阵之中,荧惑守心大阵是最为不祥的一种。”
方长吉问道:“不祥?”
“此阵若成,意在弑天。”郑道年缓缓道,“我辈修仙之人,自然顺应天道。弑天之阵,不祥至极。”
谢苏轻声道:“师尊……”
明无应望着他,笑了笑:“你猜到了是不是,阴长生真正要杀的人是谁。”
就在此时,他们脚下的玄天宫废墟忽然被不同于阵中血红光芒的青光照亮。
星星点点的淡青色光辉从那些鬼王神像的碎片中漂浮而出,聚成一团,爆发出一刹那的强光,竟然迫使平都山上的血光停驻片刻,无法继续向城中蔓延。
荧惑守心阵中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呼号,好似万鬼同哭。
“这是……鬼王已逝,我怕……”郑道年望着那行将消散的青色光辉,喃喃道。
丛靖雪与温缇携鬼王头颅前去城北打开酆都城门,现今鬼王已逝,城门却还未打开,郑道年露出担忧之色。
谢苏平淡道:“我去找他们。”
明无应看了他一眼,随即转向方长吉和郑道年:“请你们二位各选一处,迫近阵中的灵宝,越近越好。”
“我也这样想,此阵抽取的是灵宝中的灵力,若是能夺回几件灵宝,也可将阵法削弱一些。”方长吉连声道。
明无应却道:“不,这个阵法,我暂时还不想动它,只是希望你们一东一西迫向阵中,做个样子,牵制一下阴长生。”
郑道年回望而来,辨认明无应的神色,片刻后,率先向西边而去。
在他身后,方长吉虽然不解,却也依言照办,向东飞掠。
酆都修建之时与人间的城池是反着来的,不是坐北朝南,而是宫殿在南,城北在北。谢苏心知明无应要他们二人从东西两面去牵制阵中的魂魄之力,是为了自己能去往北边的城门,而不引起阴长生的注意。
离去之时,谢苏回头看了明无应一眼。
“那你呢?”
明无应站在宫殿扬起的飞檐之上,荧惑守心阵中的血色光芒似乎无法沾染他分毫。
“我留在这里,就是对阴长生最大的牵制,”他笑了笑,说道,“相信我。”
暗色的烟云之下,他眼瞳中幽微的流光似乎更亮了一些。
有那么一瞬间,谢苏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年之前的蓬莱,回到了明无应伤重,以至于不得不陷入沉眠的那一天。
不同之处在于,这一次,他相信。

谢苏自冥河上御剑而过的时候,看到了水面上漂浮着的无尽尘埃。
随着平都山越升越高,宽阔的地缝几乎让酆都城变得四分五裂,冥河的水将要流尽。最后一点河水覆满尘沙,臃肿地流动,蜿蜒的河床形如一道伤口。
这一眼令谢苏回想起了天河。
天河之中无数的尘世就像水中的沙砾,或是沉降,或是漂浮,全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而空明天高高在上,看三千尘世在天河之中沉浮。
荧惑守心大阵的血色光芒从平都山向下蔓延,已经笼罩大半个酆都城。
烟云转淡,辨别方向并不很难。谢苏御剑从血光的边缘飞掠而过,已经能够看到酆都的城门。
城门内侧并没有鬼面人把守,然而谢苏也没有看到丛靖雪或是温缇。
他回头望了一眼平都山,那漆黑的山巅没入烟云之中,完全看不到阴长生的身影。谢苏却知道此刻他一定身在那团烟云中,牧神剑也在那里。
他收回思绪,御剑下落,落地的瞬间听到了丛靖雪的声音。
“谢苏,我在这里!”
此地空无一人,漆黑巨大的玄铁城门就伫立在谢苏身前,几乎看不到顶。
城门之下,一道雪亮的剑光划过,仿佛空中有一道紫光织成的帘幕被挑开,涟漪扩散,凭空向谢苏掀开一角。
而丛靖雪站在那道紫光之后,沉着地注视着他。温缇也在他身后,在谢苏看不到的紫光帘幕之后,好像还站着十几个人,都裹着披风,风帽遮脸,看不清楚。
这隐匿气息的术法一望即知是丛靖雪的手笔,他在术法一道向来很有造诣,若非主动出声呼唤,谢苏恐怕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发现他是带着温缇躲在这里。
如水般的痕迹在半空中漾动,紫光织成的帘幕在他身后阖上,谢苏开门见山道:“鬼王死了?”
“是,”温缇指着地上一小团灰烬,“他指点了我们开门的法门,但是没有用。”
温缇脸上略微流露出烦躁之意,又抬眼望向平都山,眸中映出血色的光芒。
丛靖雪这术法却也巧妙,从外面丝毫看不出此地有人,自里面向外看去,却是一清二楚。
谢苏看了看丛靖雪身后,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他问话的声音不高不低,那些人中已经有瑟缩着主动摘下风帽的,都是鬼差。
丛靖雪低声解释道:“我们到了城门处,见到这些鬼差相伴而行,想要逃出城外,只是城门封闭,他们逃不出去。城中烟云散去大半,我怕阴长生注意到此处,才用了术法掩盖气息,打算想法子先打开城门。”
谢苏眉头一动,对那些鬼差的戒备却没减去半分。他没有直接去询问城门为何无法打开,也是因为这个。
阴长生用蛊的手段出神入化,而丛靖雪的性情谢苏是了解的,有时怕是比他自己还要容易轻信他人。
他虽未说话,但这意思写在脸上,丛靖雪如何看不出来,苦笑道:“莫要怪我多管闲事,只是这里面有一个你的故人。”
谢苏挑起眉,他离开学宫之后向来独来独往,中间又横贯着十年生死,实在想不到自己还会在这里遇到故人。
丛靖雪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娇小的身影上前,摘下头上风帽,望向谢苏的目光很是奇异,仿佛第一次见面,却又莞尔一笑。
“吕微?”谢苏顿了顿,又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吕微解开披风,露出下面的黑色衣衫,与鬼差们是同一式样。
她望着谢苏,神色中流露出些许无奈,还有些委屈,扁扁嘴道:“跟你分开之后,没过多久,我还是被鬼差捉来酆都做走无常了。”
谢苏被白无瑕唤醒重生的第一个晚上,是在一间明光祠里过夜的。那时吕微还是柳家的外门弟子,在明光祠中给他让了一个位置出来。
后面他们机缘巧合在临江城中相遇,又误打误撞一同进入了鱼岩鬼市,在逐花楼中大闹了一场。
这女孩子机灵狡黠,谢苏对她印象颇深。
丛靖雪说道:“方才遇到她时,她掌中化出一团银亮的云雾,可以隐匿身形,我便认出那是你的术法,想来她与你有些关系。”
吕微不失时机道:“所以宋道友不是宋道友,是谢道友。”
在鬼市之中,谢苏在吕微面前一向如此自称,她也没有见过他现今这具肉身。但明无应为他在逐花楼取回承影剑一事天下皆知,吕微又在酆都做了走无常,天南地北,消息灵通,她狡黠聪明,大概一早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是,”谢苏淡淡道,“那术法是我教给她的。”
他的目光越过吕微肩头,望向后面那些鬼差。在他们进入酆都之前,阴长生的荧惑守心大阵便已经将城中鬼差尽数卷入,这吕微如何能带着十几个人逃到了现在?
此刻并没有多少时间来刨根究底,谢苏分出心思注意着那边几个一直没有摘下风帽的鬼差,向丛靖雪问道:“温姑娘说城门无法打开,究竟是什么原因?”
丛靖雪也看出谢苏的心思,让温缇戒备着,自己带着谢苏走到城门前,将璇玑剑拔出鞘,平平地刺了过去。
一阵刺耳的刮擦声过后,离城门两尺多远的地方赫然出现一道白色的痕迹。好像璇玑剑划过的地方是一面镜子,透过镜子看得到城门,却根本无法触及,剑锋只能在镜子上留下一道划痕。
丛靖雪皱眉道:“我试了许多种法子,能确定这里有一道禁制,只是破不开,或许你用承影剑试一试。”
谢苏却道:“以璇玑的锋利都划不开,我也不用试了,看来是得想点别的办法。”
他望着城门,璇玑剑留下的那道白色划痕转瞬即逝,立刻又变得毫无破绽。
“你们昆仑的人,是否已经到了城门外?”
“师兄最擅阵法,接到师尊的消息后,必已将留在山中的长老们通过阵法请来此处。进出酆都,从来便只有这么一条路,他们此刻应当也在门外想办法进来。只是那符箓只能用三次,已经没有效力了。其余传递消息的术法我也试过,隔着城门,都是无用的。”
漫说能不能打开城门,他们现在被一道镜子般的禁制束手束脚,这城门是连碰都碰不到。
然而谢苏心中微微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极轻极快地滑过去,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他还在思索,却听到那边温缇的一声喝问。
“把你的风帽摘下来!”
话音还未落下的时候,温缇便已经出手去摘其中一个高个鬼差的风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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