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夙寒声在那乐颠颠玩着,夙玄临一时竟然有些畏惧,若自己过去后,少年脸上的笑容会不会再次变成熟悉的厌恶。
应见画迟疑道:“师尊?”
夙玄临只是停顿了一瞬,很快就回过神来,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很混账地心想:你要厌恶那我也没办法,谁让我是爹呢。
夙玄临快步走到跟前,抬手一把按住玩得正欢的夙寒声的秋千绳子,居高临下看着他:“起来,让我玩一会。”
夙寒声:“?”
应见画脸都绿了。
夙寒声好奇看着他,他像是刚出生的孩子,人情世故一概不懂,别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见状乖乖“哦”了声,起身将秋千让给夙玄临。
夙玄临毫不客气地坐下,又蹬鼻子上脸:“叫声爹来听听。”
夙寒声不怕人,直接喊:“爹。”
夙玄临:“……”
夙玄临立刻察觉到不对,幽幽看向应见画:“他出什么事儿了?”
应见画如实告知:“……估摸着只有三四岁的神智,记忆也全无了,师尊瞧瞧能不能让他尽快恢复原状。”
课不能不上啊,该挨的揍也得挨呢。
夙玄临蹙眉,抬手朝夙寒声一招。
夙寒声听话地走过去,让蹲下就蹲下,让伸左手绝不伸右手。
夙玄临一边给他探脉一边心情复杂。
小时候的夙萧萧都没这么乖巧过,情愿去亲近一个佛修都不肯理他,不知道的都要以为崇珏是他亲爹了。
这么乖顺的儿子,头回见。
夙玄临很快探完脉,也放下心来:“没什么大碍,过段时间神智就能长全,记忆的话也没被封,若想彻底恢复得看他自己想不想。算了,听天由命吧。”
应见画古怪看着捏着夙寒声脸颊玩的师尊,有点怀疑他纯属就是想多点时间和这么乖的儿子相处。
师尊好像也有点为老不尊。
不愧交了世尊这样的朋友,物以类聚。
远在昆仑山的崇珏耗费了足足五日,才终于从玉珏中凝出人形。
他起身化风为白衣裹在身上,莫名觉得耳朵尖发烫。
好像有人在骂他。
崇珏无奈失笑,估摸着自己离开这几日,夙寒声得把他念死了。
他本觉得夙寒声此时应该在闻道学宫上课,但刚御风下了山便感觉到自己送夙寒声的佛珠竟然感知到在应煦宗。
闻道祭结束,不该在学宫吗,怎么好端端回家了?
莫非是因为夙玄临?
崇珏也并未多想,直接瞬移前去应煦宗。
夙玄临已然感知到他的气息,起身出来迎他入宗。
崇珏也懒得和他寒暄,直接道:“萧萧怎么没去学宫上课?你将他扣下了?”
夙玄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幽幽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种人?”
“是。”崇珏直接道,“谁知道你为了和萧萧拉近关系,能做出多少招人恨的事儿?”
夙玄临:“……”
夙玄临默默磨牙,强撑着露出个温文尔雅的笑容。
“没错,我就是这种人,这都被世尊瞧出来了。”
崇珏见夙玄临这副吃了鬼的表情,也起了恻隐之心,叹了口气道:“要不等会我在萧萧面前为你说几句好话?”
夙玄临皮笑肉不笑:“成啊,有劳世尊。”
世尊表示只是小事。
崇珏轻车熟路地便去了寒茫苑。
夙寒声正在院中练剑。
虽然他爹夙玄临是以剑入道,但夙寒声却是从小到大从来没练过剑招,他嫌累又怕枯燥,平日碰都不碰,还不容易连射箭好玩。
夙寒声一身蓝衣,腰封将腰身掐得极细,身形颀长宛如游龙般,握着夙玄临的本命剑在漫天落叶中穿梭,竟然练得有模有样。
崇珏眉尖一动。
夙玄临不是说还在和萧萧拉近关系吗,怎么如今夙寒声都开始拿着他的本命剑练剑了?
这叫关系不好?
夙玄临等夙寒声练完后抬手一招:“萧萧,来。”
夙寒声收剑入鞘,随意一瞥,眼眸登时亮起来,高高兴兴地快步跑来。
崇珏下意识抬起手想要将他接住。
……却见夙寒声目不斜视跑到夙玄临面前,弯着眼睛道:“爹。”
崇珏一怔。
夙玄临抬手将夙寒声发间的落叶拿掉,淡淡道:“萧萧,这位是爹爹好友,你该唤叔父的。”
夙寒声听话地对崇珏行了个晚辈礼:“叔父。”
崇珏看着夙寒声脸上的神情和看向自己时那陌生至极的眼神,终于意识到不对,狠狠一皱眉。
“萧萧?”
夙玄临将怀中用灵力护着的糖人递给夙寒声,温声道:“乖,去一旁吃去吧。”
夙寒声高兴接过,颠颠去旁边啃去了。
崇珏冷冷道:“这是怎么回事?”
“凤凰骨剥离的后症,过阵子就能好。”夙玄临倒是有点讶然崇珏反应会如此大,“——你脸色怎么差成这样?”
只是叔父而已。
崇珏视线一直在注视着夙寒声,总觉得自己刚修复好的玉珏又开始密密麻麻开裂,夙寒声那陌生的眼神轻飘飘的,却让他心间阵阵发疼,许久无法平息。
“没什么。”
夙玄临还不知两人的猫腻,只以为崇珏难得这么宠爱一个小辈。
他似笑非笑,拿刚才崇珏的话一次不差地堵了回去:“要不等会我在萧萧面前为你说几句好话?”
崇珏:“……”
崇珏从昆仑山回来,通天塔的残局夙玄临已经收拾妥当,不必多费心思。
只有邹持之事,崇珏将一片当年邹持所赠的龙鳞在前世凤凰骨埋骨之处埋下,立了冢,拿着一坛酒在墓前坐了许久才离开。
往事不可追,只愿故友来世安康,不再受分离之苦。
自从宗主回来后,应煦宗每日热闹得很。
这十几年来一直因仙君陨落而始终瞧不上应煦宗的各大门派,知晓仙君“死而复生”,又像是扑棱蛾子似的扑过来,大献殷勤。
夙玄临闲着没事,带着夙寒声一起去一一接待。
仙君端得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牵着儿子笑眯眯地道:“萧萧,还记得这位叔父吗?”
夙寒声摇头:“不认识。”
那名门派长老见少君如此不给面子,脸都要笑僵了。
夙寒声连道侣都不认识,更何况是其他陌生人,夙玄临却故意没事找事,摇着扇子懒洋洋地道:“也是啊,你爹我死后十六年,他一回也没上门过,我的萧萧自然没资格认识。”
长老:“……”
谢识之在一旁重重咳了一声,示意差不多得了。
夙玄临这段时日的乐趣就在这儿,但见谢识之肺管子都要咳出来了,只好皮笑肉不笑地收了神通,看着众人满脸尴尬地离开了。
十六年过去,那些端坐高台的老不死差点忘了一个事实。
夙玄临就算被称为“仙君”,他也仙不了。
就是个混不吝的狗东西。
狗东西双腿交叠着听着谢识之在那熟练数落他,含糊地喝了口茶:“那些趋炎附势的东西,我耍一耍又怎么了?”
谢识之怒得一拍桌子:“夙玄临!”
夙玄临将茶杯一放,“砰”地一声,茶水四溅,他冷冷看着谢识之:“我错了还不行吗?”
谢识之:“……”
没见过用这么强的气势认错的。
两人正吵着,崇珏带着一身寒意从外而来,手中还捏着一块刚做好的糖人。
夙寒声自从傻了后,整个人乖巧安静得很,不找他说话他能坐那半天都不吭声。
崇珏随意冲夙玄临一点头,走到夙寒声身边,试探着将糖人递过去。
夙寒声疑惑地仰头看他。
崇珏眼眸温柔,声音情不自禁地柔和至极:“不喜欢吃吗?”
昨日夙玄临给他时,不是吃得挺开心吗。
夙寒声没接,转头看向夙玄临:“爹,我能吃吗?”
夙玄临交叠着双腿,掀着眼皮看了崇珏一眼。
崇珏幽幽瞥他。
夙玄临一笑,淡淡道:“认识这是谁吗?”
夙寒声这几日见了太多“叔父”,脑袋有点懵懵的,有点分不出人,但他知道这是见过的叔父堆里最好看的,便点点头:“叔父。”
夙玄临大发慈悲道:“叔父给你,那就吃吧。”
夙寒声这才接过来:“谢谢叔父。”
崇珏:“……”
之前相处,往往都是夙寒声主动黏上来,玩闹、说笑,甚至亲吻,崇珏要么拒绝,要么无可奈何地纵容,甚少主动对夙寒声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此时夙寒声记忆全无,看他的眼神和其他那些“叔父”没有分毫差别,崇珏还是头回感觉到心中铺天盖地的酸涩,不适得很。
夙寒声都啃了半天糖人,见这“叔父”竟然还站在原地垂眸看他,不解地瞅他。
崇珏勉强露出个笑,俯下身像是哄孩子般。
“山下有集市,想出去玩吗?”
清淡的菩提花香隐约而来,夙寒声下意识往椅背里靠了靠,想也不想直接摇头。
崇珏:“……”
崇珏碰了个钉子,又耐心哄了他几句,说给他买拨浪鼓。
夙寒声却油盐不进,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夙玄临难得看到崇珏吃瘪,在旁边乐得不行。
崇珏隐约瞧出夙寒声估摸着是雏鸟情节,把最先对他好的夙玄临当成了亲爹——不过人家的确也是亲爹,要想哄他和自己多亲近,得从夙玄临下手。
崇珏当机立断,拽着夙玄临出去商议。
两人不知商讨出了什么,夙玄临手指各种比划,最后比了个三。
崇珏点了下头表示赞同。
夙玄临这才优哉游哉地回来,对夙寒声道:“萧萧,想不想下山去集市玩?”
夙寒声这下不假思索地点头,连糖人都不吃了,站起身来道:“好啊,去玩。”
夙玄临一指崇珏:“那你就跟着叔父去玩吧。”
夙寒声:“……”
夙寒声愣了下,剩下的半块糖人“啪嗒”一声从爪子里掉下来,他目瞪口呆看了看夙玄临,又看了看崇珏,一副被卖了的震惊表情。
片刻后,崇珏还是将夙寒声拐下了山。
夙寒声还是头回展示出不高兴的脾气,被崇珏牵着手下山,虽然不反抗,但眼神却凶巴巴地瞪着那只爪子,看样子像是很想咬上去。
崇珏带着人下山到了集市,就算不去看也能察觉到夙寒声凶狠的眼神。
他莫名觉得好笑,微微偏头看去。
夙寒声赶紧收回视线,闷闷不乐地垂着脑袋。
崇珏明知故问:“不想和我出来?”
夙寒声还没学会说谎,直接点头:“嗯。”
崇珏强忍笑意:“那为何又愿意了?”
“爹让来的。”夙寒声委屈极了,“我听爹的话。”
崇珏:“讨厌我吗?”
夙寒声愣了下,茫然抬头看他,好一会才道:“不,没有。”
崇珏笑了起来,声音越发温和:“那为何和我出来会这般不高兴?”
夙寒声:“啊?”
夙寒声自从失忆后,无论何事全都是跟着本能来,哪里思考过这个问题,崇珏这短短一句话差点把他问懵了,眉头紧皱险些成一个黑豆,拼命思考自己为什么会不高兴。
叔父给自己糖人吃,还带他出来玩,为什么自己这么不情愿?
他想不通。
崇珏见好就收,温柔笑着道:“今日想玩什么吗?”
夙寒声被唤回注意力,犹豫地四处看了看,摇了摇头:“不喜欢人多。”
崇珏一怔。
夙寒声竟然不喜欢热闹?
不过想想也是,夙寒声之所以爱凑热闹是因为自小到大一直在寒茫苑待着,没多少人陪他玩,长大后好不容易能出去,自然次次都往人堆里扎。
但如今的夙萧萧从意识浑沌无知开始时一直有人在他身边,父亲、师兄、尊长,还有应煦宗其他弟子,都恨不得把天上星星再给他玩,他不缺爱,自然也不会贪恋人群的热闹。
崇珏的心瞬间软了下来:“那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夙寒声本想说直接回家,但想了想,试探着道:“我……想去看雪。”
崇珏微一挑眉:“雪?”
“嗯。”夙寒声眼睛亮起来,“可以吗?”
崇珏虽然不懂他为何想去看雪,但还是点头应下,朝着夙寒声一抬手:“我带你去。”
夙寒声还没和陌生叔父这么亲近过,莫名扭捏了两下,才小心翼翼将手探过去。
崇珏摊开掌心时,气度始终是温和内敛的,瞧着没有半分压迫感,夙寒声如今的所有反应皆来自动物似的本能,意识判断此人没什么危害,警惕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可在手刚搭在男人宽厚的手掌时,崇珏眸瞳微微一动,一直虚虚摊开掌心的五指猛地一收拢,瞬间钳住夙寒声的爪子。
浑身温和的气势也陡然变得满是侵略感。
夙寒声吓了一跳,本能想要逃跑。
崇珏力道用得极大,一把拽住少年的手微微一施力。
单薄的躯壳猛地一个趔趄,猛地撞入男人怀中。
菩提花香笼罩全身,明明是那样温和清冽的气息,在夙寒声看来却危险得直接往自己骨子里钻。
夙寒声被彻底吓住了,脑海刹那间空白一片。
他身体紧绷,感觉到这古怪的男人将他拥入怀中,温热的手轻轻顺着他的后背往下抚,最后停在自己的后腰处……
“要被吃了。”夙寒声惊恐得一动都不敢动,“他要吃我!”
本能将这股压迫感理解为被猎人逮住的恐惧感,夙寒声差点哭出来。
就在这时,那只手将他一拢,接着脚下好似直接飘了起来。
天旋地转间,伴随着一股奇特的清冽气息,一股寒意倏地袭来。
崇珏将夙寒声放开,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到了。”
夙寒声眼睛都不敢睁,胆战心惊地心想:什么到了?鬼门关吗?爹救我!
崇珏感觉到少年紧绷的身体,体贴地将他放开,往后退了几步,温和道:“别怕。”
夙寒声耳尖一动。
这句“别怕”隐约觉得熟悉极了,好像有人经常在自己耳畔温柔地说过无数遍一般。
没察觉被开膛破肚的疼痛,夙寒声试探着睁开一只眼睛,入目便是白茫茫一片。
须弥山巅,漫天大雪。
崇珏站在雪中,垂着眼看他,眸中全是夙寒声看不懂的情绪。
夙寒声反应半晌才意识到这人并不是要吃自己,而是带自己来看雪,他安定心绪后,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羞赧地看了崇珏一眼。
崇珏还在笑,似乎没察觉到他之前的警惕和畏惧。
夙寒声悄悄松了口气,很快就没心没肺看起雪来。
崇珏见他还不懂用灵力抵御寒冷,抬手召出一件斗篷披在少年单薄肩上,又恢复了寻常的内敛温和,瞧着像是个温润如玉的正人君子。
夙寒声终于卸下心防,高高兴兴玩起雪来。
崇珏瞧着镇定,但心中却也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看来讨人欢心的确是件力气活。
也不知之前自己总是拒绝,夙寒声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这样一想,崇珏心中越发酸涩。
夙寒声玩得高兴极了,直到日落西沉才意犹未尽地牵着崇珏的手回应煦宗。
崇珏很懂得适可而止,也很会撒网,博得夙寒声欢喜后没有得寸进尺,而是话中有话道:“往后你爹不愿意带你去的地方,告诉我便好,无论哪里我都陪你去。”
夙寒声没听出来“叔父”在点他爹呢,高高兴兴地点头:“多谢叔父!”
崇珏满意了,笑着看他回寒茫苑。
夙寒声乐颠颠走了几步,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转身认真道:“叔父,我日后定会像孝敬爹一样孝敬您的!”
崇珏:“…………”
崇珏的笑容瞬间被这个“孝敬”给打裂了。
若是再长此以往下去,夙寒声记忆还没恢复,自己倒彻底成为需要“孝敬”的叔父了。
崇珏活了太多年,早已活成无欲无求的石像,三界万物于他而言唾手可得。
除了夙寒声。
那孩子没失去记忆前也是个让崇珏完全猜不透他行为举止的脾性,一会哭一会笑,刚才还在凶巴巴龇牙,下一刻就能嬉皮笑脸挨上来胆大包天冒犯他,没有半分羞臊之心,赤城又坦荡,像是小火团般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当时崇珏一心向佛,识海皆为善念,只想夙寒声成为他记忆中那乖乖巧巧温和良善的团子。
现在可倒好,一朝如愿,孩子乖顺叫叔父,举止端庄没有半分逾越之举。
崇珏却根本笑不出来。
看雪后的第二日,周姑射就前来应煦宗。
上苑州和应煦宗自来交好,哪怕夙玄临之前“陨落”,上苑州周真人也时常派人前来问候夙寒声,夙玄临也没像耍其他人那般吊儿郎当,让人恭敬将周姑射迎了进来。
入座后,周姑射没有任何心思和这位仙君寒暄,连茶都没喝,开门见山道:“萧萧呢?”
夙玄临看小医仙的气度越来越像得道高人,心中也不知盘算着什么,但面上却端庄得很:“他还在睡,我让人叫他起来。”
周姑射点头,惜字如金,哪怕人人想见的仙君在此也懒得吭声。
夙玄临更满意了,连连点头。
“姑射啊,如今你在何处历练修行呢?”
周姑射蹙眉:“仙君有事吗?”
闲着没事问这个干什么?
夙玄临难得碰了个钉子,他也不生气,笑吟吟道:“关怀一下小辈嘛,毕竟我和你师尊是多年好友。”
“哦。”周姑射大概后知后觉记起来师尊叮嘱她要问候下夙玄临,点了下头,问候仙君,“我四处修行,为人诊治疑难杂症——仙君有病吗?”
夙玄临:“……”
这问候,挺别致啊。
谢识之在一旁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咳,我没什么大碍。”夙玄临瞧出这孩子脑子大概缺根筋,并非故意呛他,道,“那你今日来应煦宗,是为了萧萧吗?”
周姑射点头。
夙玄临不知怎么,拍了下掌,笑眯眯道:“好,好啊。”
谢识之瞥他一眼,总觉得宗主脑子是不是在盘算什么坏东西。
片刻后,夙寒声还没来,崇珏倒是先到了。
夙玄临一挑眉,道:“你怎么还在我这儿待着?”
谢识之和周姑射起身行礼。
崇珏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正想坐下来等夙寒声,夙玄临却神神秘秘一把拽着崇珏的手出去:“有个事儿和你说。”
崇珏不明所以被拽了出去。
夙玄临回头看了一眼坐下喝茶的周姑射,小声对崇珏道:“小时候因为凤凰骨,我给萧萧定了门婚事,现在想想的确是冒失了,还好最后没酿成大错——当年你也在,记不记得这小医仙还追着萧萧嚷嚷着要嫁给他这回事?”
崇珏:“?”
崇珏眉头紧紧皱起:“什么意思?”
“你瞧啊,萧萧脑子受伤的事儿也没宣扬,这位小医仙却来应煦宗来看萧萧。”夙玄临肃然道,“这定是有真情在的!”
崇珏:“……”
崇珏再也忍不住,冷冷道:“是我传信给上苑州,周姑射才前来应煦宗。”
这都想到哪里去了,乱七八糟的。
“看来你小子也很看好这位小医仙啊。”夙玄临却是狠狠一拍崇珏肩膀,赞同道,“我又冒失了,不能再想之前那般左右萧萧婚事,得让孩子们自己看对眼了才行,我再观望观望。”
崇珏:“……”
崇珏深吸了一口气,许是和恶念融合得差不多了,他颇有种想和此人决一死战的冲动。
这时,夙寒声终于从寒茫苑赶来。
昨日玩得太开心,他兴奋得熬到半夜才睡,此时睡眼惺忪,长发衣袍都乱糟糟的,瞧见两人在长廊站着,乖巧地行礼。
“爹,叔父。”
夙玄临下意识就要给夙寒声整理衣袍,手还没伸过去,却见崇珏熟练地往前半步,微微俯下身将夙寒声额前的发理了理,温声道:“没睡好?”
夙寒声困懵了,下意识往崇珏掌心蹭了蹭,说话都带着鼻音:“起太早了,想再去睡。”
崇珏轻声哄他:“让小医仙为你诊治完就能回去睡了。”
夙寒声点头。
夙玄临在旁边看得总觉得哪里奇怪,但仔细一想自己离开这些年,崇珏应该和萧萧关系匪浅,亲密点……好像也没什么。
完全就是一副叔慈侄孝的场景嘛,一点都不怪。
夙玄临彻底放下心来,笑眯眯地看着崇珏牵着夙寒声的手进去了。
倒是谢识之瞧见这一幕,眉头轻轻皱起。
夙寒声一进来,周姑射立刻双眼放光,一溜烟冲上来,拽着夙寒声往椅子上一按,难得振奋地为他诊脉。
夙玄临看得满脸笑容,得意地朝崇珏使了个眼色。
看吧,这小医仙瞧见萧萧,都有笑脸了。
崇珏瞥他一眼,心想这人是不是被伪天道附身太多回,识海都给搅碎了。
周姑射是个很通透的人,除了医术外没有多余心思,比夙寒声还赤城,她昨日听说夙寒声好端端的人傻了,当即连夜从上苑州赶过来。
人家只是对“疑难杂症”有笑脸罢了。
夙玄临觉得两人很配。
周姑射激动得不得了,夙寒声明明看着识海经脉没有半分问题,但却记忆全无,躯壳也变成十七岁的模样了,说明定是个难以攻克的大病!
太有挑战性了。
周姑射一把抓住夙寒声的手腕,沉声道:“这段时日你莫要出去,要随叫随到,记住没?”
夙寒声迷迷糊糊的,但见爹和叔父都没阻止,便乖乖点头。
“哦。”
夙玄临看向崇珏。
看吧,都要形影不离了。
崇珏:“……”
周姑射为夙寒声短暂诊治完后,便住进应煦宗待客的院落,不知道忙活什么去了。
夙寒声打着哈欠,用眼神询问自己能不能回去睡觉。
夙玄临正要说话,崇珏就道:“我送你回去吧。”
夙寒声点头,拽着崇珏的衣角迷迷瞪瞪地走了。
注视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谢识之眉头轻蹙:“宗主,你有没有觉得……世尊对萧萧好像很奇怪?”
那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一个小辈,行为举止也全无世尊的高深莫测,反而有种故意亲近的感觉。
怎么瞧着像是在对待心上人?
“哪里奇怪了?挺正常的啊。”夙玄临“啧”了声,道,“行为举止不过亲密了些,也无妨啊,多一个人疼萧萧不好吗?”
谢识之:“……”
疼萧萧的崇珏将人带回寒茫苑,见夙寒声始终迷迷糊糊的,便轻柔地将他的外袍脱下,将人扶到榻上睡觉。
夙寒声几乎沾枕头就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