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熙阳站在原地注视了一会儿他们消失的方向,然后身子一晃,扶住身边的树干这才站稳。
背后的伤疼得火烫,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虽然包了纱布上了药,但这种药效好的民间方子,都是会疼得人怀疑人生的类型。
他是偷溜回顾家的,顾震山不知道他离开过,也当然不知道他回来,顾震山一向刚愎自用,在他眼里,挨了他的打的顾熙阳,永远都会像小时候一样,独自呆在哪个角落里等待自己自愈再出来,又好像无事发生一样相处。
这次顾震山很可能对他真的起过杀心,但是,十几年的相处,顾熙阳不觉得他能立刻下得了这个手。
如果是陆槿,或许顾震山会毫不犹豫地埋葬,可如果是顾熙阳,他或许会犹豫。
这是他养大的狼崽子,就算最后咬了他的腿肉,他也不会直接弄死了事,更可能的选项是折磨,给他长期的折磨。
顾熙阳太了解这个男人了,受什么折磨都无所谓,只要能替那些“朋友们”报仇,只要能救下他想救的人……
他在脊背的剧痛中思索着之后的计划,每一步都不能有闪失,一旦出现破绽,陆槿很可能会被他害死……
“明明?怎么坐在这儿?”
顾熙阳猛然睁眼,抬起头看向来人。是到花园闲逛的莫妮卡与杨叔叔,杨氏夫妇。
他猛地站起来,疼得眼前一黑,“杨……杨叔叔,莫阿姨。”
“怎么了?低血糖?来吃点糖,我带了。”莫妮卡迅速从手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顾熙阳。
顾熙阳把巧克力塞进嘴里,甚至尝不出甜味。他满嘴都是苦味,味觉似乎都有些失灵。
“躲在这儿干什么?小陆正在找你,你……”莫妮卡说到一半,神色有些复杂,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
顾熙阳猜出他们的意思,主动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陆槿的身份。”
他抬眼,认真地看了看二位长辈。
“……但我对他,是真心的。”
杨氏夫妇静默良久。
“他是你哥哥……”
“不重要了。我很快就会离开顾家,这里的一切,我都会交给他。”
“你……明明,你……唉,你那个爸爸,太苛刻了。”莫妮卡眼泪已经涌了出来,她抬手擦了擦,又把面前高大的男孩搂过来,心头地看了又看。这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小时候一言不发,阴森吓人,到后面慢慢活泼起来,甚至和杨氏的各种实业企业理念非常投缘,跟着他们也请教了很多兴办实业的经验,他们着实非常喜欢这个聪明又肯下功夫的孩子。
奈何他是顾家的养子。顾震山是什么样的人,杨氏夫妇又何尝不清楚,可豪门深似海,身在其中的人,命运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决定方向,所有人向来如此,谁又能独善其身。
“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很失败。”顾熙阳在莫妮卡肩头小声道。
杨爹严肃:“谁说的!离开顾家正好,我们教你办企业!”
“我喜欢他,他又和别人订婚了……”顾熙阳被女性长辈这么温柔地心疼着,搂在怀里,倒真的生出几分委屈,眼底又湿了,眼睛红红的,像是小动物一样。
他没有父母,其实从心底,是吧杨氏夫妇真正有看作父母看待的,所以才会和杨明瑞走得那样近,杨明瑞也的确继承了他父母的城府,看起来不着四六,实际上靠谱的厉害,顾熙阳和他在私下所有的计划和事情,杨明瑞从没跟任何人透露过半个字,包括杨氏夫妇。
“喜欢这种事情,哪有什么羞耻的。”莫妮卡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心疼道,“喜欢就应该争取。”
“我……”
“林家的千金是个好姑娘,但阿姨觉得她也并不是两情相悦才和小陆订婚的,小陆很喜欢你的,一直在问你去哪了。”
“你们见到他了?!”
“他就在我们房间,和明瑞还有几个朋友一起。”
“他……他喜欢我吗?”顾熙阳有些难以置信,“我觉得他对我很冷漠……一直都是……”
“怎么会呢。”莫妮卡摸着顾熙阳的头发,“我们提起你的名字,他的眼睛会轻轻地亮一下,这不是喜欢你,是什么?”
“……真是胡闹。”杨爹还是有些脸黑,他对于自己家儿子以及“干儿子”都喜欢男人这件事始终难以释怀,但看着顾熙阳失落小狗耷拉耳朵的模样,还是拍拍他的肩,拍的顾熙阳嘴唇一白,差点疼晕过去,但强行压了下去没让他们发现。
“男子汉大丈夫,既然你父亲做了决定,把继承权交给了他,这就是他肩头的责任,你原本也并不适合顾家这份生意,我看这样更好。”
“至于你们兄弟俩感情的事情……”
顾熙阳略带期待地看着一向严肃的杨爹。
“咳、你知道我当初怎么追到你阿姨的吗?”杨爹举拳咳嗽一声。
莫妮卡微笑不语。
顾熙阳头一次听到这种陈年惊天八卦,眼睛一亮:“怎么追的?”
“原本她和我大哥订婚,但是我把她抢过来的。”杨爹脸色微微泛红,但是依旧严肃正经,“咳,说这个就是想说,像我们这种家族,感情的事情,如果当时你不去争取,或许这辈子就这么错过了。”
“哦……”顾熙阳有些惊讶,杨氏夫妇一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看不出私下感情多好,他其实一度以为两人只是联姻搭伙过日子的关系,却没想到其实背后还有这段“狗血故事”。
“咳、这种事情不羞耻,也不丢人!男子汉抬起头!就算他拒绝你,把你送的东西全扔出去,下次还是要继续登门。没有点魄力和毅力,别说感情,商道也照样不成。”
顾熙阳点头:“谢谢杨叔叔!”
“明明,阿姨和叔叔都是你的家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来我们这儿,小陆也一样,你们要好好相处啊。”莫妮卡再次抬起手捏捏顾熙阳的脸蛋。
“唔知道了……”顾熙阳含糊道。
三人都笑了起来。
夜晚的宴席很快便开始了,众人参与舞会,社交,顾震山在主位被众人围着,聊些生意上的事,还有些他不太干净的道上的那些“合作伙伴”,也有趁着夜晚来看他的,晚宴相对白天更加热闹了。
而陆槿一觉醒来,发觉外面天已经黑了。
他脑海中迅速闪过顾熙阳的影子,他赶紧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可酒精作用还没彻底消退,他整个人一晕乎,眼看就要向地毯栽去——
一双手在黑暗中托住了他,随后便抱了上来,温暖的热度紧贴上来,陆槿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放松下来。
“我抱着你,我们从外面花园回房间。”顾熙阳亲昵地蹭了蹭陆槿的脸颊,把呼吸洒在他脸上,然后就要打横抱他。
陆槿却不配合,往他肩膀上一按,顾熙阳疼得哀痛一声。
“怎么了?”陆槿又闻到了血腥味,紧张起来。
“呜呜……好疼,挨打了。”顾熙阳把脑袋钻到他怀里。
第56章
“挨打?”陆槿在黑暗中, 只能看到面前人的一个剪影,微弱的光线让视觉变得晦暗,却反而放大了那丝血腥气, 陆槿在黑暗中摸到了顾熙阳的脸,抬起他的脑袋, 只能看到他一侧的眼睛,幽幽地泛着一点琥珀色的光。
“怎么受的伤。”通过顾熙阳身体略僵硬的反应,陆槿已经确定这血腥味儿是来自他自己。
陆槿这句话并不是一个问句,而他的态度让顾熙阳不得不回答。
“……我昨天去找过顾震山,说我要继承权, 不想让你订婚。”顾熙阳闷声道。
他没有说实话,但不想让陆槿订婚绝对是真的。就算知道陆槿和林月订婚是假戏,他也嫉妒的快疯了。现在满脑子都是陆槿和林月在人群中, 相拥而舞的样子,郎才女貌,看起来那么登对。
相比之下,顾熙阳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陆槿总是拿自己当小孩子看待了。看到陆槿和林月站在一起,顾熙阳就明白了。有些气质是他没有的, 那种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稳重,他这种搏命的疯子是学不来的。
但他所有的, 也只有这条命罢了。
“他打你了?”顾熙阳都能听出陆槿语气中的“皱眉”,随后感觉到陆槿的手顺着自己的肩膀往下查探,很快便感觉到了绷带的存在, 陆槿手指一顿。
顾熙阳:“……背后, 打了几下。”他把脸埋在陆槿胸口, 试图贪恋更多面前这个人的温度和气味。
“胡闹!”陆槿生气了。这是第二次顾熙阳听到陆槿对自己生气,之前是在江城大学那天晚上, 陆槿浇了自己满身冷水,要自己放弃继承权,把“赴死”的机会让给他。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呢?还是因为继承权吗,还是因为……心疼自己的伤。
顾熙阳心里酸酸胀胀的,难受地如同酒酿。在陆槿面前,他总是有种想要“放肆”发泄情绪的冲动,悲伤,欣喜,很多很汹涌的爱意。陆槿给他全部的包容,是顾熙阳在任何人那里都没有体会过的安全感,可以容纳他发疯,发狂,失控,陆槿都会拉住他,神色清明地拥住他,语气淡淡地告诉他不能这样。
可是不会对他动情。
但他已经弥足深陷,又怎么走得出这段从开始便淬了剧毒一般的关系。
“我没有胡闹。”顾熙阳在一片黑暗中说,“我昨晚去郊区的陵园了。”
“去那儿做什么?”陆槿想起顾震山之前说过的一件事,关于“陆槿”的生母,就葬在郊区的陵园。
“我得到消息,有人告诉我,顾震山书房里有一个保险箱,里面装着关于计划的资料,而钥匙就在他‘最爱的人’手里。”
“……他这种人渣,一辈子也不配说这个字。”顾熙阳狠狠说着,“从小,只要我挨了打,顾震山便暂时不会找我,我趁着这个机会,去阿姨的墓前找到了钥匙,就在石板下面的空洞里。”
“我没给她带花,陆槿,如果你下次去见她,替我多带一束花吧。”
陆槿想起地下室走道尽头的那幅巨幅油画,赤|裸的女性死在绿色的地砖上,样貌和自己惊人的相似。
顾震山用这种变态的方式来怀念自己的妻子,他就像一个变态杀人狂,把妻子死亡的现场画面冷冻,成为永久的艺术品,一生都在那场对至亲的虐杀里沉醉。
“最爱的人”,在她的墓碑下藏着肮脏的钥匙。讽刺的字眼。
“我不会替你带。你自己亲自带着花去。”陆槿说,“所以你在书房里找到了什么?”
“关于……原始实验室的地址。”顾熙阳说。
这句话一出,室内静了下来。
良久,陆槿才开口:“在哪。”
他的声音还是很冷淡,听不出什么起伏,顾熙阳觉得他问什么都会是这个语调,即使是下一秒就踏入地狱的入口奔赴死亡,陆槿也还是会这样问一句,“门在哪”。
顾熙阳没有着急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又往陆槿身前走了半步,彻底贴住了对方,把自己最柔软的腹部尽情向对方展开。陆槿没有躲开,只任由顾熙阳抱住他,轻吻了一下他的耳廓。
“……我们可以去早上那间房里说吗,那是我的卧室。”
陆槿没有回答,黑暗中,双方面贴面,如果有人从后门外看进去,只能看到一对亲热的情人相拥。
可两人却都沉默着撕扯着气氛。
在顾熙阳连续吻了好几下陆槿耳垂上的痣,将他耳廓吻得微微发烫之后,陆槿终于低低地“嗯”了一声,道:“走吧。”
顾熙阳如获至宝,扶着陆槿从后门绕着小花园,来到老宅的主楼。
宾客们还在后院花园里热闹,聊着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生意,谈着能改变无数人命运的项目,拿着足以撼动股市的股票,每个人都高不可攀,可他们衣香鬓影,看起来如同虚幻的影子。
命运的手掌握着每个人,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是主动走到这里,但命运的手推向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陆槿的人生从没选择过。
他从一出生,就注定是一把刀,他不需要有感情,有留恋,他只需要杀戮,拯救。这就是他的责任,是他永远不可逃离的命运。
但今晚有人给他选择的权力。
顾熙阳关上浴室的门,看着靠在洗手台前的陆槿的眼睛,默默地解开身上的衬衫,身上的绷带渗出的血色看起来狰狞可怖,混着黑色的药水仿佛一幅抽象画。
“陆槿。”顾熙阳走到他面前,双手撑在他身侧的洗手池上,大理石的触感冰冷,和陆槿深海般的眼睛一样。
“你答应过我的,我把继承权让给你,就让我一次……”顾熙阳的呼吸在他的颊边缭绕,疼痛感让他的呼吸略带颤感,主动说出这样的要求,也让他有些羞赧,血色爬上耳廓,他低着头,柔软的头发轻轻蹭着陆槿的颈侧,血腥味在略显狭窄的浴室里更加明显。
陆槿被他挤得向后微仰,那形状完美的喉结就在顾熙阳的眼皮子地下动了动,修长的脖颈隐没在紧扣的衣领下,那颗血色的红宝石熠熠生辉。
“……和我谈条件?”陆槿抬起手,抓住顾熙阳后脑的头发,将他的脸朝向自己,四目相对,顾熙阳的神情如同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强撑坚强,很是可怜。
陆槿看到这双眼睛就觉得心生悔意。不应该看他的眼睛。
只要看到这双眼睛,他就会不可避免地做出妥协,他拒绝不了一个依赖着他,且给他全部信任的孩子。
“不是条件……是……”顾熙阳的唇开合,露出一点不明显的虎牙,“是你答应过的,不能反悔……”
陆槿看到他嘴里两排牙齿,像是拽着小狗脖子那样抓住他的后颈检查他的牙口,顾熙阳“呜”了一声,抱怨:“疼……”
“长牙了。会谈条件了。”陆槿有些感慨,他一手捏住顾熙阳的下颌骨,另一只手伸出手指,探了探他上面的两颗虎牙,顾熙阳乖乖张嘴让他看,然后拉着他的手,一副想要立刻扑上来亲热的样子。
陆槿拦着他贴近的胸口,向后仰着,后脑贴住了洗手池上的镜子,看着面前的人:“我要是说,反悔了呢。”
“不能反悔!你说的我把继承权给你,你就唔——”顾熙阳被陆槿捂住了嘴。
“你先告诉我那个地址到底在哪。”
“唔唔唔……”顾熙阳在陆槿的手掌心里说着含糊的话,然而眼睛已经“说”出了他的诉求。
他今天一定要。
“……”陆槿警觉他的舌尖擦过自己的手心,带起一阵痒意,他想要缩回手,却被顾熙阳抓住了手腕,吻了吻他的指尖。
顾熙阳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好不好……”
“这么重的伤,还想那些事。”陆槿感觉着手心的热度,淡淡看着面前脸色绯红的人。
“这伤是为了你的,我故意惹怒他,故意让他打我,我想让你只看到我……我看到你和林月在一起,我真的嫉妒疯了!我想把你的视线黏在我的身上,想把林月赶出去,让你只能看到我一个人,订婚、订婚……我简直想把你关起来,就算你打我,骂我,把我揍得爬不起来,我也要把你锁在我面前……”
陆槿看着面前有些疯癫的人,神色晦暗不明,深邃的眼睛藏着情绪,却又让人看不透底。
原本的剧情就是顾熙阳的占有欲作祟,做出了囚*禁的事情,两个人发生了一些几万字却没有任何剧情的故事。
顾熙阳抬起视线直直撞到陆槿的眼底:“我想要你……”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顾熙阳眨眨眼,看向面前冷淡的男人。
陆槿:“为了满足这点情*欲,就把自己的命当儿戏,顾熙阳,我看你永远都长不大。”
陆槿下手并不轻,他原本就力气大,顾熙阳光滑的脸颊马上肿起一点手指印,红肿热烫的印记直连到他清晰的下颌线,和他通红的耳朵连在一起。
“对。我就是长不大。”顾熙阳呼吸乱了,被陆槿扇了一巴掌他好像还更来劲了似的,扑到陆槿面前,把他推在洗手池上,陆槿的背贴着冰冷的镜子,隔着厚衬衫都察觉出了凉意。
顾熙阳手撑在他身侧,倾身阻挡他离开。
他脸颊肿着半边,眼圈泛红,眼泪就在下睫毛上挂着,身上还缠着血迹斑斑的绷带,陆槿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推开他。
“……我就是长不大,还总冒犯你,你讨厌我,觉得我烦,觉得我是少爷脾气,我认,但就算你要打死我,那也是明天的事。今天,你要向我履行你的承诺。”
顾熙阳哽咽了一下,眼泪就掉了下来,陆槿坐在洗手台上,这热烫的眼泪就落在陆槿的西装裤上,陆槿低头看了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顾熙阳倔强的眼神还在眼前,陆槿抬手,抚了抚他刚刚被打的那半边脸颊,温柔的抚摸让顾熙阳呼吸急促,他眼泪又想涌出来,被陆槿用手指擦掉了。
“陆槿。”顾熙阳倚靠着他的那只手低声说,“我是没有来处的人,注定也没有归处。如果你对我有一点点感情的话,做我的归处,好不好。”
陆槿心中一动。
他永远都在送别,他目送所有人离开,可他没做过任何人的归处。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可以把这里的一切都当做大梦一场的话,陆槿也想有自己的归处。世间人类亿万万,都有可以舔舐伤口的归处,可是陆槿没有。
顾熙阳,也没有。
陆槿垂下视线,眼帘微微阖上,浓密的睫毛盖住他冷清的眼睛,浴室的顶灯打在他脸上,睫毛遮住了一片小小的阴影,让这个强大的男人流露出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放松,顾熙阳用鼻尖戳了戳他的脸颊,陆槿侧过脸,但并没有拒绝他的亲密。
顾熙阳吞咽了一下,然后按着他身后的镜子,凑到他面前,吻住他温度偏低的唇瓣。
陆槿没有反抗,顾熙阳察觉到了他的默认,扶住他的脸颊,更进一步触碰他的舌尖。或许是自己受了伤体温高的缘故,他感觉陆槿的温度冰凉,就连柔软的舌尖都是凉的,这个看起来永远都裹着冷漠冰壳的男人,舌尖却软得让顾熙阳紧张。
他没有过这样的经验,而陆槿却也不回应他,顾熙阳从小心翼翼,到情不自禁,再到吻得陆槿上手推开他的脑袋。
温热潮湿的呼吸在两人唇间游移,陆槿的唇色本就鲜艳,这样一来更显得如画般生动,顾熙阳心动不已,背后伤口的疼痛以及心脏剧烈的跳动让他眼前发黑,他默默按住胸口快要跳出的心脏。
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已经彻底成了陆槿的俘虏,且甘之若饴让他踩在自己的肩上。
顾熙阳伸手,在一旁打开浴缸的热水出口,很快蒸腾的水汽便弥漫了整间浴室,哗哗的水声充斥着狭小的空间,刚刚还冰冷的洗手台逐渐变得炽热烫人。
顾熙阳看着陆槿在雾气中的眼睛,身体逐渐向下,直到跪在他面前。
陆槿垂眸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熙阳。”在顾熙阳的爪子搭上那枚纽扣之前,陆槿开口叫他的名字。
顾熙阳手指一顿,仰望着他。
陆槿伸手摸着他的头发,神情隐藏在热雾中,顾熙阳只能注意到,他略微泛起粉色的耳廓。
“无论是什么条件,你都不应该这样做,这样对你,是我的过错。”陆槿沉下的嗓音,垂下的视线,都让顾熙阳觉得浑身发烫,他像是渴了一般仰视着他,吞咽着。
只听到陆槿接着说道:“……是我有愧于你。”
顾熙阳往前跪了半步,垂下视线,感觉头发里的手指缓缓收紧力道。
等到雾气充满了整间浴室,几乎要让人呼吸困难的地步,顾熙阳才爬起来,急促地吸着为数不多的氧气,贴到陆槿面前。
再次交换一个吻,顾熙阳才缓过一口气,“……喜欢吗?”
陆槿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就连接吻的时候,陆槿也没有闭上眼睛。视线相接,顾熙阳心脏猛地跳了跳,又问了一遍:“喜欢吗?”
陆槿还是保持沉默。
顾熙阳拉起他刚刚抓着自己头发的手,吻了吻他的手背。
“……绷带不能沾水,拆了吧。”陆槿在他扑上来之前,还是那么冷静地拦住他,语调依然那样带着清冷,仿佛他从不曾动过任何真情。
浴缸里的热水溢了出来,顺着浴室的地面流向下水口,陆槿提醒他去关掉水阀,可顾熙阳却充耳不闻。
两人的衣服全都湿透了,陆槿领带上那颗价值连城的血色红宝石崩开,“噗通”一声掉在浴缸的水里。
水色波纹将那抹鲜艳夺目的红色晕开,直到坚硬的珠宝变得如水般柔软。
顾熙阳躺在床上,手脚依然搭在怀里的人身上,陆槿穿着扣子齐整的睡衣,发丝还略带湿意和香气。
顾熙阳身上的绷带也是陆槿给换过的,已经是深夜,两人的困意都在天灵旋转。
关了灯,一片黑暗里,顾熙阳迷迷糊糊中听到身边的人对他说:“从今往后,你不许再直呼我的名字,也不许越过这条线半步。”
顾熙阳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往枕头上躲了躲,似乎不愿意听这样的话。
第二日,陆槿睡到快中午才起。而身边的床铺已经冷了。
他默默坐起来,思考了一下现状,然后好像失去站起来的勇气似的,一直坐着不动。
……他好像又做了一件错事。
忽然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陆槿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经纪人康曜。
但拿过手机的动作把手机下面原本压着的东西带落在了地毯上,陆槿掀开床帐,把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那个“瑞sir”联名款的徽章。画着顾熙阳。
陆槿看着手里的徽章,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康曜的来电被自动挂掉,他才反应过来,给康曜打了回去。
“你到哪儿去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乱套了,全都乱套了!你们顾家的人真都是疯子!”康曜激动的声音从听筒传来,陆槿心头一紧,一下便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捏紧手机,“……出什么事了?”
“还问出什么事!财经新闻头条头版!顾家养子退出顾氏集团,父子解除关系,顾氏集团新继承人身份不明!你昨天到底有没有和顾熙阳说什么!你还见过他没有?”
“我、咳……我……”陆槿不知道该说自己见过还是没见过,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陆槿第一次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顾熙阳到底在想些什么?而且,他还没有告诉自己他在顾震山的书房里到底得到了什么信息。
……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债。
康曜察觉到他说话声音像是刚起床,关心道:“怎么,你刚醒?”
陆槿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嗯”了一声应付过去,“我昨天没再见过他了。”陆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