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谢眠打开了盒子。
猝不及防地，白昙目光骤然收缩。
盒子里放着一张女人的照片，紧贴在盒子上方，随着盒子打开，便正立在他面前。
她仪容端庄，漂亮而温婉，宁静又祥和，穿着一身黑裙，正朝着镜头看来。她的眼睛很大，睫毛长长，是双眼皮，瞳仁占比较多，是很漂亮的一双眼睛。
然而照片只有黑白两色，不知怎么，那双眼睛就显得异常空洞。
是白婕。
白昙的脸色有些白。
他在这个世界的记忆自孤儿院开始。
对这位早已经死去的母亲，他分明只在资料上了解过。但是不知为何，此刻却觉得这张脸异常的熟悉，熟悉到让他感觉有些颤抖。
“不必慌张。照片只是一个媒介。真正的‘灵’，还在被召唤的过程之中。现在，你目视她的眼睛……很好，就是这样。”
谢眠用低柔的声音引导着，如同一位真正在施展通灵术的巫师，苍白的手盖在黑色的绒布桌面上。
等他再次将手移开，一叠黑色扑克牌就突兀出现在他掌心刚才放置的地方。
【不可思议，这是魔术吧！你们有看清楚他动作了么？】
【没有，我还在倒放，尝试一帧一帧分析。】
【该死的节目组，这机位不行啊，根本看不出来破绽。】
“好了，现在，生与死之间沟通的桥梁已经建立完成。你在心中默念出一张扑克牌，包括它的花色和数字。”
“首先是花色，分别为黑桃、红桃、方块、梅花，从中任选其一。其次是数字，分别为1、2、3、4、5、6、7、8、9、10、J、Q、K，再从中任选其一。”
“白助理，你选好了吗？”
白昙点头道：“嗯……嗯。”
谢眠微微一笑，开始洗牌。
他双手灵巧得不可思议，切牌的动作轻盈而漂亮，引起了直播里许多以前没有见过他表演的观众的惊呼。
“好了。”
谢眠将洗好的一副扑克牌推向白昙。牌面向下，没人能够看见牌面上的图案。
“现在，请你想着刚才想好的牌，然后一张一张将牌放进盒子里。速度不需要很快，也不必很慢。放牌的时候，手不要碰到盒子两边的金属链条。”
这个盒子很大，随便放下两幅纸牌都绰绰有余，放牌的时候不碰到两边的链条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白昙接过纸牌，指尖颤抖了一下。
他又感受到了那种仿佛冰库里面拿出来的冷意。
不过现在已是寒冬，扑克牌在外边放久了，这种温度也正常……的吧？
他咽了一口唾沫，开始往盒子里放牌。
一张、两张、三张……
并没有什么怪事发生。
白昙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盒子上方那张黑白照片上的女人还在凝视着他，让他觉得有些不详。
他恍惚了一下，然而下一秒，还没等他把下一张牌拿起来，耳边传来啪嗒一声响。
盒子合上了。
【救命！盒子怎么忽然之间就合上了？我刚才看的很仔细，白昙的手绝对没有碰到盒子的链条！】
【是风吗？一定是风吧！】
白昙也吓了一跳。
他确信自己并没有碰到链条。
而且周围静寂，根本就没有任何风。
他蓦然抬头，谢眠漆黑的眼睛正凝视着他，双手交叠放在桌前，微笑对他说。
“现在，你可以将刚才自己想的那张牌说出来了。”
白昙咽了一口唾沫。
之前在《极限探秘》的时候，他就已经上过对方一次当了，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对方随便掌控节奏，让对方顺利把表演进行下去。
“我、我其实刚才什么都没有想。”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我太紧张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不好意思。”
只要什么都不想，无论对方做出了怎样的诡计和安排，也都没有办法进行下去吧？
谢眠薄唇弯了弯，“什么都没有想吗。”
【emmmmm，白昙这波是非常的不配合啊，想张牌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吧。】
【他们两个人之前有过什么冲突吗？】
【废话，他们俩一起出道，之前广告打擂台打的可激烈了，白昙那边输的彻底，现在那组广告还被挂在论坛上群嘲呢。】
【不过在节目里耍小心思，白昙气量是不是稍微有点小了。这样眠眠还选择他协助自己的表演，也是很勇啊。】
【你们这么说，我现在倒是信他们两个人在表演之前应该没有过任何商量了。】
【白昙这一次这么不按常理出牌，我有点好奇通灵该怎么继续下去。】
“不想也没什么关系，”谢眠微笑道，“最初步的通灵已经完成了。’它’感知到了你的想法，自己合上了盒子。白助理，你现在可以把你面前最上面那张牌掀开了。”
白昙愣了一下。
还要翻牌？
他目光注视着自己身前放着的那一叠黑色纸牌。
最上面那张牌，他刚才还能没来的及拿起来，盒子就忽然啪嗒一下盖上了。
他知道谢眠精通魔术技巧以及心理分析。
他毫不怀疑，如果他按照对方设计的流程走，那么此刻他掀开的最上面一张牌，也许就是他内心所想的那一张。
可是他刚才什么都没想，谢眠又能够拿他怎么办？
白昙定了定心，把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叠牌最上面一张掀开，在看到牌面的那一刻，却骤然白了脸色。
Joker。
这是一张鬼牌，牌面上只有黯淡的黑和白——没有花色，没有数字，不就等于是他所说的什么都没想吗？
最中央那个小丑对他咧嘴大笑，仿佛在嘲讽他拙劣的算计。
白昙拿着牌的手颤抖起来。
“你的行为已经触怒了盒中的‘灵’。接下来的通灵，恐怕会有一些难以想象的事情发生。”谢眠道。
他食指轻叩了一下桌面。
站在旁边的江岚再次摇响了铃铛。
叮铃——
铃声清脆。
谢眠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蛊惑人心。
“现在，请你再次把魔盒打开吧。”
谢眠动作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桌面上，那个用宝石装饰的盒子静静放在那里，仿佛神话传说中的潘多拉魔盒，拥有着诡秘而不详的力量。
导演曾林看得津津有味，忽然碰了下隔壁道具师的手，好奇问道：“小徐，这是个什么盒子？里面有什么特殊结构吗？”
道具师正眼也不眨地看着台上表演，闻言，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道。
“我准备的时候，谢眠只说随便一个普通的盒子就可以。哦，对了，他还说，最好要一个漂亮一点的。”
曾林：“……啊？这还真是挺、挺随便的。”
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
白昙额头已经满是冷汗。
要打开盒子吗？
表演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谢眠总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还是他现在干脆掀翻桌子，结束这不可预知的一切？
冷静、冷静。
仔细想想，还有什么结果会比自己搞砸这次节目更坏？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参加节目的机会，不能功亏一篑。
谢眠和他早有私怨，所以故意在节目里逼迫他出丑，一切都只是对方的诡计而已。
这样想着，白昙稍微冷静了一点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了哐哐哐的声音。
——他面前的盒子居然震动了起来！
它剧烈摇摆着，简直就像是、就像是什么活物在里面想要挣脱一样。
盒子的开口正朝向着他，这让他差点就坐不住从椅子上蹦起来。
“乖孩子，不要闹了。”
谢眠忽然开口，抬手温柔抚摸了一下宝石盒子。
盒子的震动马上就停止了。
“你犹豫不决，迟迟都不肯把它打开，”谢眠抬眸看他，“这让‘灵’越来越生气了。你在害怕它吗？”
白昙：“不……不，我没有。”
“是吗，”谢眠笑了笑，解释道，“不必害怕。大部分时候，‘灵’是友好的存在。它愿意倾听我们的诉求，满足我们的愿望。当然，你惹怒了它，也许才会因此遇上一点小小的恶作剧。正如此时。”
他的声音轻柔而不疾不徐，仿佛含有安定人心的魔力。
白昙喉结干涩地滚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想不出合理拒绝的办法，伸手打开了魔盒。
盒盖非常的轻，仿佛不是被他用力抬起，而是近乎主动的、迫不及待地就立了起来的。
贴在盒子上方的照片瞬间弹入了他眼帘。
白昙瞳孔收缩。
黑白照片上的人，不再是白婕的模样，而是一个样貌精致的少年，正扯着一个僵硬的笑容，睁着黑色的大眼睛看向镜头。
——这模样，分明是他自己！
“通灵”是与死者进行沟通的术法，刚才照片上的白婕是已死之人，那么，现在照片换成了他自己，又寓意着什么？
白昙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在一瞬间耸立了起来。他豁然抬头看向谢眠。
以谢眠的角度，因为有盒盖的遮挡，应该是看不到那张立起来的照片的样子的，但他却好似知道发生了什么，薄唇微勾，轻笑着道：“‘灵’又对你做了一些恶作剧，是吗？”
恶作剧？
你管把他的黑白照片塞进盒子里叫做恶作剧？
这难道不是你在故意针对他吗？
这样想着，却发现台下摄影师和观众们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异样。
白昙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似乎由于过于激动，居然把心里想的东西也说了出来。
【白昙怎么了，玩不起就别玩呗，只是一个表演而已，搞得气氛这么尴尬干嘛。】
【虽然说通灵这么诡异的事情害怕也正常，但直接开口指责表演的人就很离谱了，他这综艺感……啧啧啧，简直不忍直视。】
【而且一开始不配合的人明明是白昙啊！不是他刻意违背规则，怎么会惹怒盒子里的‘灵’？这不是自作自受是什么？】
【难道弹幕里只有我还在试图解谜吗。你们看出来眠眠是通过什么手法完成这一切了没？】
【我已经倒放好几次了，还是没有。呜呜呜我的奖金，难道我要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它们挥舞着小翅膀飞走了吗？不要啊，这太残酷了。】
“你太敏感了。照片只是媒介，不会对你本人造成任何实质伤害。”面对他的质疑，谢眠却仍然不紧不慢地道，“而且，幸运的是。通过这个媒介，现在你自己身上也有了‘灵媒’的一部分资质，拥有一些超出常人的力量。”
他话语一顿，朝白昙微微笑了笑，“你好像不太相信？”
白昙当然不信。
然而刚才不小心说出心里话已经犯了一次错，这时只能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会呢。”
谢眠：“那么，现在就把你的手放进盒子里，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吧。”
白昙看向盒子。
盒子里面漆黑一片，看不清到底有什么东西，甚至不知道到底有多深，就像一张深渊巨口，吞噬光源和视线。
他迟疑了一下，面对着观众们催促的目光，还是将手放了进去。
盒子的底部确实很深。
首先接触到的，是一块柔软的绒布——盒子里的东西最上方被一块黑色绒布挡住了，绒布的黑色与盒子内部的颜色完美融为一体，所以刚才他才看不见下面的物体。
然后，他碰到了东西——触感不像是他之前放进去的那些扑克牌，要更宽一点、也更薄、更柔软一些。
他咬了咬牙，干脆一下子把东西全都拿了出来。
正午的阳光灿烂，落在他手中的东西上，反射出光芒，晃到他的眼睛，有些刺痛。
白昙眯了眯眼，定睛看去，才发现拿在手里的，是一叠照片。
一叠彩色的照片。
因为是彩色的，白昙一瞬间居然没有思考之前的扑克牌哪里去了，而是深深松了一口气。
——不是黑白的就好。
【嘶，居然是照片？刚才放进去的那些扑克牌呢？】
【我猜测盒子里面肯定有夹层机关，操纵的开关就在谢眠那边的桌子上。可恶的摄影师，倒是把机位再往前靠一点啊，这样不是存心拿着奖金来钓鱼吗。】
被冤枉的道具师：哥们准备道具的时候并没有想过那么复杂的机关呢。呵呵。
谢眠用食指敲击了一下桌面。
然而，江岚这一次动作却迟疑了一点。
他灰色的大眼睛紧盯着那盒子里面，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
刚才他好像看到了一只小小的、惨白的手从盒子里缩了进去……是错觉吗？
这时候，谢眠的手忽然在桌面下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伸过来，捏了捏他掌心。
“要专心。”谢眠轻声道。
江岚的脸颊倏然红了起来，脑子里都是掌心里谢眠握着他的柔软的手，再也没空再去想什么盒子里诡异惨白小手了。
他连忙摇响了铃铛。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为这一部分的通灵表演拉开了序幕。
谢眠：“因为拥有了部分灵媒的力量，现在的你，能够从物品的表象之中分辨出隐藏其下的真实。利用好你的直觉，将你现在手里这叠照片迅速分成两类吧。注意的是，每一张照片，分辨的时间不要超过五秒。”
白昙已经摸不清他这次的路数了。而且，他刚才实在是被吓怕了，唯恐谢眠又说自己激怒了‘灵’，会被恶作剧一类的话。
于是只好依靠直觉进行分类。
需要分类的照片大概有几十张。
分着分着，他忽然发现手里的这一叠照片，有一个共同点——这些全都是人像照。
人像照，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他皱起眉头，试图找出其中人的共同点和异常之处。
然而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里面的人或笑或闹，有的在草地上奔跑，有的在品尝蛋糕，有的在厨房里烹饪，有的正在种植花草。
看起来都很正常。
直到手里的照片被分到剩下两张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
那是刚刚出道时候的他。
站在舞台上，一身白色长裤马甲，手拿话筒，满脸自信，星光闪耀。
他把这张照片放到了右手边。
再下一张。
还是他自己。
面容要比现在稚嫩一些，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模样，背景是长满绿藤的孤儿院，脸上的笑容天真而羞涩，还带着点躲避镜头的怯懦。
他对着照片看了三秒，下意识想要将这张照片放到左手边。
然而，脑子里却忽然横插出一个声音——明明都是你自己，你为什么要把两张照片放到不同的两边？
是啊，为什么呢？
他皱起眉，决定把这张照片也放到右手边去，然而，就在他刚刚拿起照片的那一瞬间，指尖忽然感觉到莫名的僵冷——就好像被风吹久了要冻结成冰一样。
也与此同时，魔盒再一次“啪嗒”一声合上了。
那声音吓得他一激灵，拿着照片的指尖自然松开了。
正好忽然有一阵风吹过，照片就被吹到了他的左手边，那一叠被分好的照片了。
谢眠微微笑道：“两分半钟，动作相当快速。不过最后的时候，你似乎犹豫了一下……难道你是对‘灵’通过媒介赋予你的能力，感到不信任吗？”
伴随着他的话语，那盒子又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响。
傻子也知道不能回答“是”。
白昙抿了抿苍白的唇，“不，不是。我只是刚才手分久了，有点抽筋。”
“这样吗。”
谢眠微微一笑，揭过了这个话题，“好了，现在，你可以把两叠照片翻转过来了。”
翻转过来？
这些照片背面难道有什么东西吗？
白昙惊疑不定。
他先翻转了放在自己右手边那一叠。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红色的规整的大字——
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谢眠。
谢眠：“你可以一张一张继续翻开看。”
白昙于是翻开了下一张照片，照片背面书写的字，依然是“生”。
他的手僵了一下，翻下一张，依然是“生”。
生、生、生、生、生、生……
整整齐齐三十张照片，包括那张他刚出道时候的那张，全都是“生”。
难道这些照片背后全部都只写了这一个字吗？
白昙忽然涌现出些许不详的预感。
他快速拿起放在自己左手边的那叠照片翻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个黑色的扭曲的大字——
他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下一张。
再下一张。
死、死、死、死、死、死……
这一叠照片，背面所写的字，全部都是“死”！
——包括了他在孤儿院前照的那一张照片。
白昙的背后已经冷汗淋漓。他看着自己的手，满眼不可置信。
这些照片上的字，应该都是被人事先就写好在照片上的。
而他在分类的时候，甚至不知道照片的背后有字。
那么为什么……两分三十秒，整整六十张照片，他在那么快的速度里面分类好的这么多照片，它们背后写的字，居然一丝一毫都没有被他分类出错？
【不可思议……】
【就算他们事先有过商量，但是六十张照片啊，里面有几张照片的构图还特别的类似，乍一眼看过去根本分辨不清哪个是哪个。白昙即使事先看过，又是怎么才能全部记住，一张不差的？】
【照片背后的生和死有什么寓意吗？难道，这是‘灵’作下的标记？】
【我有一个更加大胆的猜测……】
白昙太阳穴突突跳动，他觉得胸口有些窒闷，忍不住深深地喘息了一下。
“恭喜你，准确完成了分类。”谢眠轻轻鼓了鼓掌，“虽然这些照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可供区分的地方，但事实上，你右手边这一叠照片里的人，直到现在都还全部活着，而放在你左手边这一叠照片里的人，却已经全部都过世了。这就是‘灵’所赋予你的，辨别生死的能力。”
“胡说！”白昙大声反驳道，“最后一张照片里的，那明明是我，难道我也已经死了吗？”
“你确定那是你吗？”
谢眠漆黑的瞳孔看着他，表情十分平静。
白昙嘴唇抖动了一下，面对他漆黑的眼瞳，居然无法立刻回答。
照片里面少年羞涩而天真的笑容还仍在眼前，可他却已经想不起自己究竟实在何时、何地拍摄过这样一张照片，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他在那个年纪的时候，究竟在做什么呢？
一些凌乱的、模糊的记忆像是纸张被燃烧殆尽之后的灰烬一样纷纷扬扬飞过脑海，笼罩成一片阴翳的雾霭。
他看到倒塌的房屋、模糊的尸体、无光的天空。那些场景转瞬而逝，不留一点痕迹。然后他看到了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颤抖着身体含着泪花看他，惊声喊道——
“别杀我！”
画面陡然一转。
他跌倒在了地上，不断地往后退。
然而，那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少年，没有了身体，唯独只剩一个脑袋，上面却还穿了一个大洞，不断朝他凑近，血和脑浆哗哗往下流，有一些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不，不，那不是我——”白昙开始疯狂摇头，“我还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谢眠微微勾起唇。
第一步完成了。
为了让白昙的灵魂与身体不再严丝合缝地契合，他凭借一系列的暗示和诱导，使其产生对【自我】的动摇。
就像之前在白小云的惊吓之下，对方陷入了意识疯狂，被拖进警局关了十几天。
那时候，白昙的灵魂和身体出现了些许缝隙。
但是还不够。
白昙的大脑中，有一个自我保护机制。
每一次遇到了超出对方预料之外的事情，对方都会进行一次【选择性失忆】和【自我重塑】，就像是试图把硬盘格式化以去除病毒一样。
手法虽然笨拙，但效果意外地还不错。
在他之前闯入白昙房间，失手差点把对方杀了的时候是如此。
在之前对方受到白小云惊吓之后也是如此。
白昙这种状况，很像是受到了一种高级的、持续性的催眠暗示。有特定的触发开关，固定的运转流程。
而要对抗催眠，最好的办法无外乎是——
白昙满脸满身都是冷汗。
他的脑袋不断摇晃着，整个人高度紧绷，仿佛随时要陷入昏厥。
谢眠托腮观察了他一会儿，估摸着人就要承受不住把自己给格盘了，才用食指敲击桌面。
这次江岚迅速摇铃。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稍微唤醒了一点白昙的理智，他抬起被汗水沾湿的睫毛，有些茫然地看向谢眠。
“放松一些，不要激动。”谢眠用轻柔的声音安抚道，“这世界上有两朵开的相似的花，当然也有长得相似的两个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而你现在仅仅只通过‘灵’的力量，就顺利把你和他分辨出来了，这难道不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吗？”
白昙喃喃道：“长相相似……我和他，只是长相相似吗。”
他的心情似乎平复了一些，但太阳穴处的青筋还是控制不住地在跳动。
“我所说的只是其中一个可能。”谢眠微笑着道，“而这个世界上，充斥着无数种可能。所以，我们才需要借助‘灵’的力量，让它带领我们去追溯真实的过去，分辨真正的生死，预知既定的未来。那么现在，让我们进入最后的通灵环节吧。”
他打了一个响指。
白昙手里那叠写满了“死”字的照片忽然开始燃烧了起来，他惊慌地松手，照片就飘落到了地上，化为灰烬，被海风吹散。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觉得他的灵魂好像也随着那叠照片一样落了地，被吹进海里，被水浸湿了，沉甸甸，又轻飘飘。
有谁能够抓住他的手？
他仰头，看到了一袭黑袍，忽然之间有了一点了悟。
只有岸上的巫师能够。
“把盒子打开吧。”谢眠道。
白昙几乎没有犹豫，就伸手把盒子打开了。
而这一次，盒子里的照片不见了。
只有一张镜子竖立在那里，倒映出白昙自己的模样。
白昙好奇地伸头望向镜中自己。
明明是日日夜夜都在看的一张脸，哪里长一颗痘都会被立刻发现，然后郁闷几天，妆容也要亲自去画最精心设计适合自己五官的，不能假别人之手。
然而现在不知怎么的，白昙却越看越觉得陌生，甚至觉得……这根本不是自己的脸。
但如果这张脸不是他的，那他真正的脸，又是什么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