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女子还以为他要独自逃命,尚未来得及放松心神,下一瞬便见眼前白色的袍袖飘飞,劲风凌空袭来。
她一惊,连忙将琵琶转手抡了出去。
她的真身是西海巨龙,因此虽然外表看起来是个娇柔女子,实际上却是力气极大,这一下是将琵琶当成了铜锤巨棒一般的兵刃使用。
然而下一刻,手中一沉,领头的女子猛然将头后仰,一截青色的剑锋已经擦着她的鼻尖无声无息地划了过去。
——慕韶光身法诡谲,并没有被她的琵琶击中,反倒足尖轻点,立于琵琶顶端,居高临下地垂下眼来。
琵琶打磨光滑的玉面上映出他冷淡的面容,那神情宛若俯瞰人间的神祗。
领头女子的心中莫名感到了一阵战栗。
随即,就是下一刻传来的巨响!
轰鸣声中,琵琶四分五裂,凄厉的音波引动所有人手中的乐器震颤着发出共鸣,而后同时炸裂。
这时,慕韶光才身形疾撤,倒掠回殷诏夜的身畔,头也不回地扣住他的肩膀,将他一提,飞身跃过了满地狼藉,这才稳稳落地。
——七情阵已破。
殷诏夜却还未醒。
他实在陷的太深,又不是因为七情阵而生出的情欲,是以连阵的溃散都没能完全令他清醒。
他在诱人的迷梦中挣扎沉浮,在现实中也隐约感到那人陪在身侧,便下意识地反握住那只手,就像黑暗中的人握紧唯一一盏灯光,可这时,慕韶光却停下来了。
“你已出七情阵,协议达成。”
慕韶光的语气淡冷无波:“至于其后,自求多福吧。”
他在魔域数日,虽与这些人同门相称,心中却从未忘记魔的种种可憎可恨之处。
殷诏夜并不是什么无辜之人,慕韶光接近他,只为任务,任务完成,情义不留。
殷诏夜的身体滑倒在地,慕韶光眼中毫不动容,一点点松开了手,忽然听见一个声音低低阻止道:“主人,还不行。”
这声音从慕韶光的怀里传来,竟是那盛放眼泪的玉瓶所发出的。
慕韶光道:“寒玉,怎么?”
寒玉道:“那滴眼泪并非真情实意而落,其中的‘欲’太重,没有完全把他体内由魔神封入的力量碎片带出来。”
这通过获得眼泪来收集魔神力量碎片的法子,此前从未有人试过,乃是在唐郁前往穹明宗说出天机之后,门派中各位经验丰富的前辈们聚在一起商议出来的方法。
慕韶光执行起来也是步步摸索,到了今日,寒玉才是第一回尝试,发现了这个问题。
慕韶光怔了怔,而后思量片刻,说道:“是这样吗?也说得通。”
寒玉有些忐忑:“主人,您受累了。”
慕韶光不急不躁,声音沉稳:“做事哪能没有波折呢,不用慌,再解决就是。”
他话音未落,突然抬手拔剑,翻腕在殷诏夜身前一挡!
“嘶啦——砰!”
尖锐的摩擦和撞击声中,一名女子身形乍现,她对殷诏夜一击不中,旋即退后,在慕韶光对面不远处站定。
方才那领头的龙族女子失声道:“侧妃!”
——来人正是此次行动主策划者,西海龙王侧妃妫海腈。
她束发披甲,英姿飒爽,妖艳面容上满是冷峻之色,冷冷斥道:“无能!”
在场的龙族男女呐呐低下头去,不敢多言。
妫海腈也没有和她们多说什么,目光很快转到了慕韶光的身上,淡淡道:“唐尊使,龙族内部争端,何劳你在此费神呢?”
慕韶光微笑道:“自然是有利可图。”
妫海腈倒也未曾想到他的回答如此直接,略怔了怔,道:“你想要什么?”
慕韶光道:“抱歉,你不可能给的比殷诏夜更多。”
妫海腈脸上流露出一重冷意。
殷诏夜身为魔神弟子,他母亲又是鲛人一族的公主,妫海腈虽然贵为侧妃,但出身寒微,确实难以和殷诏夜相比。
只是此事她费尽口舌才鼓动西海龙王同意,又已闹到这般地步,彼此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做不成就没有回头路了。
要不是这个唐郁从中作梗,事情又怎会如此难办?
片刻之后,妫海腈摇头轻笑,妩媚动人,眸光却冷的如同雪中利刃:“唐尊使,你先天资质有限,却能练成这样的功夫,想必是颇为不易的,如今你却要陪着你身边那人走上一条死路,值得吗?”
慕韶光微微一笑:“落子无悔,不问其他。”
妫海腈见他不知好歹,杀心顿起,冷笑道:“唐尊使有这样的义气,敢不奉陪!”
时间不容耽搁,她一定要赶在天劫到来之前彻底将殷诏夜控制在自己手中,妫海腈厉斥道:“结阵!”
这一次,主阵的人变成了她,七情阵眨眼重结,于是瞬息之间,海水漫天,寒意刺骨,冰凌丛生,杀机澎湃,凛冽风潮裹挟住海涛平地而起,直冲云霄!
所有的多情到了最后,都是一场最为肃杀的血战。
慕韶光衣袍发丝狂舞,手却始终稳稳按在剑上,拇指顶住剑柄,微一用力,寒芒出鞘半寸。
妫海腈为求速战速决,直接将西海之水调遣到了封夷山上,顿时引得封夷山山体震颤,地气窜流,生活在山上各种精怪慌不择路,四下逃窜。
一群小兔妖原本把窝安在山脚下的低洼处,此时听见涛声隆隆,生怕大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漫过来淹了自己的家,就都背上用树叶的藤条变成的小背包,里面装着最心爱的草籽和菜叶,纷纷往山上跑去。
小兔妖们一边跑一边议论:
“这是怎么了?封夷山只有小湖,从来没有这么大的水呀。”
“以前也从来不会打这样凶的雷,一定是有坏人来了!”
“可是……可是山神爷爷说,有芷忧君保护我们,坏人都不敢来到这个地方的,为什么这次会有坏人来?”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芷忧君的样子,我阿嬷说他长得比仙女还要好看……可是仙女的故事都是假的,会不会芷忧君也是假的?”
这时,一只一直沉默不语的小白兔忽然在旁边说道:“不是!”
他的语气很坚定,同伴们不禁道:“你为什么那么肯定,难道你见过吗?”
“好看吗?”
前面是一个上坡,跑起来有些吃力,一帮小兔子在深深的长草里呼哧呼哧地跑着,连耳朵都被一会压趴,一会又竖起。
说话的小白兔也有些气喘,但毫不犹豫:“我当然见过,他是世界上最好的最温柔的人!他肯定不会不管我们的!”
这时,忽然有一道轻风吹拂过来,所有的小兔子都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变得轻飘飘的,跑起来也不那么费劲了,好像腾云驾雾一样,一下子就到了山顶。
一个声音响起来:“不错,芷忧君从来都不会扔下任何人。大家去山神庙避一避吧,很快,你们的家园就会恢复如初的。”
小白兔猛地抬起头来,听到这道清亮悦耳却又陌生的声音时,不禁又有些失望,问道:“那……芷忧君不住在封夷山吗?他去哪里了呢?”
那声音中带着敬仰与恭敬,含笑回答:“他一直在保护着你们啊。”
当所有的精怪们都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后,刚才说话的人影才从原地显出身来,是一名穿着穹明宗皓月孤松服的年轻修士。
他一直奉命驻守在这里,至如今已有二十八年了,也从未见过这样怪异的天象,可见事情不小。
刚才对小兔妖们说的话并非虚言,但那个人……孤身一人,潜伏魔域,处处掣肘,还要想办法获得眼泪,本就辛苦,就算再说是能者多劳,这些也不能都让他一人承担。
年轻的修士想好之后,取出传音符,将这个消息报了上去,然后自己也大步向着出事的地方赶去。
封夷山这一头传往穹明宗的消息被迅速报了上去。
最高峰之上,掌门静室久经考验的门板被急促地敲响。
穹明宗现任掌门问千朝正坐在一堆厚厚的卷宗中间埋头处理本门事务,听到门响无奈地摇了摇头,扬声道:“小师姐?快进来吧!”
一把将门推开大步疾行而入的是名相貌极为秾丽的女子,紫衣飘飘,风姿过人,但与外貌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她冷冽若冰雪的神情,两种特质融合于一身,使她看上去尤为夺目。
她正是慕韶光的师妹,也是穹明宗掌管刑堂的堂主,岑芝。
“掌门!”
她抱剑一礼,随即不等问千朝询问,就快速说道:“封夷山出事了!”
问千朝一怔,道:“怎么?”
“我峰弟子陈冉近年来一直奉命驻守在封夷山上,他传来消息,说是仿佛有西海龙族在封夷山上内斗,引动地气窜流。封夷山是大师兄一番心血,岂容那帮人胡乱糟蹋!”
问千朝一整天都没有关注外面的消息,闻言眉心一凝,取过自己的玉简,注入灵力。
玉简的表面亮起,顿时各种各样的消息都传了过来,很快就让问千朝和岑芝把整件事情的经过了解个大概。
问千朝手里摩挲着玉简,沉吟不语。
原本看到慕韶光就在现场,那么以对方的智谋和修为,应该是天大的事都能顺利解决的,可是却谁也没有觉得放心,两人眉宇间反倒更添隐忧。
岑芝道:“自从师兄卸任掌门之后,身体一直不好,魔域那破地方连个照顾他,给他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住的定然也不舒服,现在看来居然还争端不断,真是个不祥之地!”
问千朝道:“他走之前,我在他随身的乾坤袋中放了各种进补的灵药,还配了字条写明用法,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服用。”
岑芝没好气地说:“他岂是那种顾惜自己身子的人!多半嫌麻烦,连打开都没有打开过!”
她一咬牙,忽地抱拳行礼,说道:“掌门,请派我去封夷山吧。我不亲眼看看情况,终究不放心。”
“行。”
问千朝终于开了口,将玉简收起来,说:“咱们一起去。”
岑芝一怔,反倒迟疑:“你是掌门,亲自去的话,会不会太过显眼?若暴露身份,师兄只怕会生气。”
他们虽然嘴里都埋怨慕韶光不知道顾惜自己,但也清楚这位师兄素来说一不二,任何事情只要他自己不愿,谁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
所以就算平日大家再怎么心疼他或者不赞同,也都从不敢违拗慕韶光的意思,实在拿他半点法子都没有。
问千朝听了这句话,倒是轻轻笑了一下,说道:“小师姐,看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惹过他生气?我可舍不得。”
岑芝道:“可——”
问千朝摆摆受,已随即敛容转身:“时间不多,师姐,走吧。”
两人达成共识,即刻出发,为了低调行事,只带了十几位道慕韶光身份亲信弟子,御剑赶往封夷山。
并非他们过于兴师动众,而是这七情阵虽然看起来荒诞,但实际上威力不容小觑,里面的龙族男女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精英,从小接受特训,练就了极为精纯的幻术。
再加上阵法中千变万化十分奇妙,只要入阵的人就很难挣脱,要不然也不可能被拿出来对付殷诏夜了。
说来说去,他们最为担心的就是,师兄为了隐藏身份,必然不会动用仙门功法,那么,他又要怎样与七情阵抗衡呢?
不光是他们,就连陷入幻梦之中的殷诏夜,都感受到了妫海腈身上那熟悉的杀气。
杀气中的森寒恨意与贪婪,如同一支穿越时光的利箭,穿透了他两世的灵魂。
从小到大,他跟这个女人打过太多次的交道。
她原本是母亲的侍女,母亲死时,曾经承诺好好照顾他,但母亲死之后,她就成为了父皇的妃子,陪伴着父亲写下了一首首怀念母亲的诗篇。
渐渐的,父皇的女人的儿女越来越多,可依旧宠爱她,他们的话题中也不再有母亲。
他曾经把两个人当成亲人,又在一次次的期待中意识到自己的愚蠢。生日的时候,父皇总算想起了他,赐给他一斛明珠,他上前领珠谢恩,却被一跤绊倒在地,将明珠摔的遍地都是。
父皇勃然大怒,斥他出去,他抬起头来,看见妫海腈温柔的笑着,为他求情的脸。
那后来,他又知道了很多,父皇厌恶他,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事,而是发现他体内先天的龙魂之力越来越强,感到了威胁;
妫海腈派来照顾他的侍女,并不是真心仰慕的忠诚于他,对方在每日给他端来的羹汤中放入药粉,令他体内留下经年日久难以恢复的慢性毒素……
妫海腈身上这熟悉的杀气,他第一次感觉到是在十七岁那年,身上的毒第一次发作,妫海腈亲自率人来杀他,被他费尽全力逃脱。
逃到一处空旷无人的山谷里,终究伤重不支,倒在地上起不来了。殷诏夜疼的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那时候年纪又还小,只觉得满心凄怆委屈,兼有害怕。
他怕自己就这样死了,满心指望着有个什么人路过,能够大发慈悲将他救起来,给点止疼的药,或者给口水喝。
可惜,他没有等到这样一个人,有三三两两的路人看到他这样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一团就吓得跑了,后来一直到太阳西沉再到重新日出,都再也没有人路过。
但是他没有死,因为下了一场雨,龙遇水则活,无根之水冲去他身上结干的血迹,滋润了他的伤口,让他勉勉强强捡回了一条命。
那以后,机缘巧合,被魔神收为弟子,彻底习惯并满意魔域的 阴沉冷漠,学会怎么躲避追杀并反过头去杀别人,在又一次的重伤时不再期待被人来救,得到玉灵,献祭肉身,横行天下,自爆,重生……
不再畏惧疼痛,反倒爱上了血液的气息,因为只有疼,才能证明,自己是真切地活在这个世间。
不再期待惊喜与温暖会出现在生命里。
这些事只要想一想,就会感到一种从灵魂深处渗透出来的灰败冷意。
他沉迷在情/欲的幻梦中,越逐渐意识到这是梦,越急切地对身下那具温热的躯体索取无度,因为梦醒了,什么都不会有,他一向知道这个道理。
直到妫海腈的杀气席卷而来,深植骨髓的警惕让殷诏夜灵台一醒,顿时触及到了梦与醒之间的界限。
界限一侧,是抵死缠绵,温香软玉,界限另一侧,是双手紧握,生死不弃。
而两边的人,都是——他。
殷诏夜双目睁开。
这一次的危机到来之际,不再是他独自一人舔舐伤口,竟会有人执剑为他而战。
可……为什么?
若即若离,似敌似友,有情无情?
妫海腈袖中翻出一把匕首,银亮锋刃寸寸逼近,转瞬已至眼前!
慕韶光心中顷刻已有了主意,正欲拔剑,小臂忽然被一只男子的宽大手掌按住,随即,另一只手抬起来,生生握住了妫海腈锋锐的刀刃。
鲜血汩汩流出,慕韶光一转头,殷诏夜咳嗽两声,嘶哑着声音说道:“你……用不了灵力……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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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龙族魔域封夷山全部沦陷,仙门团宠慕韶光即将变成全宇宙团宠。
师弟掌门亲自出马争风吃醋!(bushi)
这个念头同时掠过慕韶光和妫海腈的脑海中。
随即, 妫海腈厉声而斥,匕首一转,血珠飞溅中, 从殷诏夜的手里拔了出来。
他们之所以这样忌惮殷诏夜,就是因为他的血脉中传承了最为纯正龙族皇室之力,此时, 只听殷诏夜低低说了句“龙王降力, 广大无边”,深蓝如海波一般的光亮爆出, 顿时将妫海腈击退数里。
趁着这个空隙,殷诏夜低声对慕韶光说道:“走!”
慕韶光目光奇异地看了他一眼, 波光下那双黑矅石一般的眼睛光彩熠熠, 似冷凝的梦。
殷诏夜心里忽生异样之感,然后便听対方哂道:“还是你请吧!”
说罢,慕韶光一拂袍袖,平地劲风四起, 直接把殷诏夜送了出去。
妫海腈纵身直追, 却来不及阻拦。
——砰!
水花四溅,慕韶光已经一把将殷诏夜推到旁边的湖水里面去了。
方才妫海腈召唤西海之水,海水自地下水系从西侧奔涌而来, 注入湖中,以至于封夷山上各处水面暴涨。
然而殷诏夜入水之后, 海水却不敢再奉妫海腈之命,原本要漫溢而出的湖面立时止住!
水底的殷诏夜:“……”
随即, 慕韶光已抽手拔剑!
当耀目的剑光从鞘中乍现的那一刹那, 仿佛连头顶初升的明日都为之一暗,一股强大的剑气浩荡汹涌, 猛然向四面八方轰出,逼的七情阵中所有人呼吸停窒,心中更惊!
妫海腈难以置信道:“你!”
她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一个没有灵根的人,为什么竟会爆发出如此磅礴的灵力?
但随即,妫海腈才意识到,慕韶光这是召唤了周围弥漫的魔息!
当体内没有力量的时候,就借助于外界的力量。
封夷山位于仙魔两地的交界处,一半魔气充盈,一半仙气浩荡,只见此时,无数晶莹的光点宛若夜里落下的星辰的碎屑,汇流到慕韶光的周身,形成浩瀚星海。
魔域中的无数剑客感应到了这磅礴浩大的剑意,抬起头来,神情震动。
一剑耀世,一霎清明,一肩慷慨,七情阵中的爱恨嗔痴、悲喜笑怒瞬间被剑光划破。
撕裂的乐音与厉芒交织而落,四下迸射,仿若甘泉成雨,荡涤红尘。
妫海腈的声音因为惊慌而变得尖锐:“变阵!变阵!海不扬波!”
“海不扬波”,七情阵中众人脚步飞旋,如同大海中湍急的旋涡,向着阵中逼压而去,重重叠叠的压力一波一波推进,意图锁住慕韶光的所有动作。
然而这时,他们却发现,眼前没有了対手的影子,唯有一道剑光轻轻掠过。
面対汹涌澎湃的涡流,这次的一剑却不再凌厉,而是柔和的、寂然的,横空轻掠,无声拖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又如张僧繇画龙的最后一点,精准破开眼前的波涛!
那一瞬间,周围骤暗而明!
七情阵中带着杀机的怒潮好似在剑光的照耀下蒸腾为七彩的云霞,虹霓落到人间,开出了漫山遍野的繁花似锦,晶莹和暖的阳光落在花瓣之上,映照着彩蝶蹁跹,光影流离。
东风拂过,花叶簌簌作响,鸟声啁啾,流泉淙淙相应。
妫海腈发现自己手下控制的阵法中没有了杀机,心中生乱,七情阵以情为基,没有杀机,就无法进攻,主阵的人心态越平和,威力越小。
“全力进攻!”
妫海腈脸色发白,却高声下令,全力出击,要在杀机被慕韶光剑下的生气消耗殆尽之际,发起孤注一掷的进攻!
而她欲进,慕韶光却已经收剑。
剑光回鞘。
仿佛曲终人散,裂帛一声,至美的画卷瞬间褪去了颜色,彩蝶落地,鲜花枯萎,清泉干涸,暖阳归海,天地间的一切绚烂迷乱变成了素白空无,唯余画外之人怅惘憾恨。
再看方才光芒迸现处,非霞非雨非星非月,唯有一人,平平而立。
慕韶光扶剑欠身道:“承让。”
七情阵蓄足了一股巨力进攻,却因他招式陡然收起而失去了目标,便如满腔热血一头撞在了白墙上。
随着慕韶光的话,七情阵溃散。
下一刻,高亢的龙吟之声响彻天地!
这龙吟是先后两声,前者是妫海腈不甘心落败,狂怒之下现出原身,仰天长啸,翻动乌云。
另一声则来自于湖底。
只见湖水翻腾,骤然间巨浪腾起数丈之高,其中一条银鳞金瞳的巨龙御水盘旋而上,在半空中飞腾翱翔,盘旋扬威。
妫海腈已经是一条几乎能够横过整个封夷山山脉的巨龙了,殷诏夜的原身竟然比她还要大上数倍,他一显形,妫海腈顿时反身便逃,殷诏夜紧随其后。
而这时,妫海腈却突然仰头,从她的口中飞出一柄黄金画戟,陡然见风伸长数十丈,打着旋飞入了云层。
这画戟乃是一柄超品法器,万千年龙族一名罪神曾经为了心爱的女子持此画戟杀上天庭,屠佛弑神,上面的血腥之气极重。
如今它再一次朝着高天刺去,顿时云天震颤,雷声轰隆,地气窜流!
“——轰!”
天威降怒,殷诏夜的天劫,被提前引动了。
无数道紫雷如同雨点一般落下,劈在殷诏夜的身上,银色的鳞片转眼间变得鲜血淋漓,庞大的龙身上出现无数道伤口,巨龙盘旋怒吼,似欲与天相搏。
穹明宗一行人刚刚御剑飞到这边的半空,就遇上了这样的一幕,冷不防也差点被砸个正着,都纷纷撑开结界,稳住身形。
岑芝眼尖,这时忽然朝着地面上一指,说道:“掌门你看,那不是师兄吗?”
问千朝低头一看,顿时皱眉,脱口说道:“简直乱来!”
从他的法眼中看出,慕韶光作为仙门的首席大弟子,此刻周身上下竟然魔气氤氲,显然是不能动用仙门功法,便引了魔气以为已用。
但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本来就相冲相克,这样的办法又怎可能対身体没有伤害?
问千朝道:“师姐,咱们出手,其余人原地待命,不要暴露身份。”
穹明宗弟子齐声称是的应答中,问千朝和岑芝双双飞身而下。
另一面,一开始给问千朝和岑芝等人报信的穹明宗弟子陈冉也在匆匆往这边赶来。
他一边走一边安抚山上惊慌奔逃的各种精怪,因此虽然离得近,还是比问千朝等人慢了一步,眼看就快要到了时,忽然看到前方有个人驻足回身,朝着雷鸣传来的方向望去。
陈冉心道这是哪个不怕死的,这种时候不赶快跑,还要在这里瞧热闹,于是掐个指诀,将身上的皓月孤松袍换成一身普通服饰,上前冲那人喊了一嗓子:“这位兄台,上面凶险,你还是快下山吧!”
対方闻言回过头来,陈冉却是一怔。
因为有着慕韶光的结界,封夷山向来是一处类似于世外桃源的所在,因此虽然和魔域比邻而居,陈冉见过的魔修却是不多。
而好巧不巧,面前这个恰恰是他认识的。
——魔神的第五位弟子程棂,暴躁好战,桀骜嚣狂。
陈冉有些后悔自己没看清楚人就过来提醒了,不过上面的局势已经够乱,程棂过去只会乱上加乱,能拦住他,还是让他快点离开的好。
程棂满腹心事,本来不想理会陈冉,可是対方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气息,跟唐郁有些相像。
他回头瞥了対方一眼,微微眯起眼睛,说道:“你是……仙修?”
陈冉镇定道:“不,是魔修,在下合虚弟子。”
程棂:“谁门下?”
陈冉微微一顿:“唐尊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