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找过来的侍从见到果然有人在,大概也是微微一怔,脱口问道:“你是谁?我家主人在此赏月,你安敢喧哗打扰?”
这句话可问的真够横的,一张嘴就给别人定了罪。
慕韶光转过身,淡笑反问:“扰都扰了,所以怎样?”
“你——”
对方刚欲作色,就看清了他的相貌,微微一怔,诧异道:“是唐尊使?”
他也只是惊讶而已,语气中听不出来半点恭敬和害怕,可见根本不把唐郁放在眼里,慕韶光负着手,没有理会他,目光微微抬起,看向那侍从之后缓步走过来的男子。
对方穿了一身绛色长袍,发上没有戴冠,随意披散在肩头,身形英挺高大,带着无比强烈的压迫感,缓步走到了慕韶光的近前。
这个人身上有种浓烈的、火焰一般的尖锐和危险,仿佛稍稍正视,就要刺痛双目。
慕韶光根据唐郁的记忆,说出了他的名字:“殷诏夜。”
——魔神的第二位弟子,素来以神经质和残暴著称。
殷诏夜盯着慕韶光,什么都没说,面上却露出一个冷笑。
当面对面站定时,他身上投下来的阴影彻底把慕韶光整个身形都笼罩其间。
下一刻,一股沉重的力量毫无征兆地猛然压制过来,仿佛一座巨山砸在了慕韶光的肩头。
周围本来就极静,那个刹那在场的三人仿佛都听见了慕韶光全身的骨头因挤压过度而发出的“喀喀”响声。
但随即,诧异的神色从殷诏夜脸上一掠而过,他轻轻“噫”了一声。
他瞧慕韶光不顺眼,本打算甫一见面就直接用威压迫使对方下跪,但殷诏夜没想到的是,自己用了五成力,这个没灵根的废物却只是身形微微一晃,膝盖弯都没弯,随后就站稳了。
殷诏夜双眼微微睁大了一些,他那流光溢彩的金眸中,赫然竟是一双如蛇般的竖瞳。
他打量着自己面前的人。
“唐郁。”
殷诏夜话音出口的同时,已闪电般地抬手,指尖竖起、交错、落下,变幻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手诀。
随即,一股巨力霍然轰出。
魔神座下这些弟子之中,唐郁灵根已废,程棂又被人封了功力,也不好摸出深浅,直到这时,慕韶光看到殷诏夜出手,才发现果然实力非凡。
对他们这种高手来说,遇见攻击,抵挡才是本能,慕韶光念头一转,有心试探,硬生生收住了全身的护体灵光,下一瞬,他就被重重掼到了身后的树上。
大树在咔嚓声中瞬间断为两截,上半段向后倒去,砸在了河水中。
慕韶光咳出一口血,垂着目光,看见殷诏夜那华丽的袍角在四溅的木屑中扬起又落下,居高临下地站在自己身前。
“你太不自量力了。”
他抬起一只脚,踩在了慕韶光的胸口上,慢慢地说:“今天是,以前也是。”
与程棂的刻薄不同,殷诏夜并没有刻意用什么难听的字眼来羞辱人,或者说,他空洞的双眼中甚至根本就放不下谁的存在,而态度只像是正在高高在上地逗弄一条路边的野狗。
“先来主动向我示好,转身又妄想能够对程棂施以援手,左右逢源……看你犯了多大的错误。”
殷诏夜扬起嘴角,声音中带着残忍的笑意:“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说我,我——绝对不会放过胆敢背叛我的人。”
殷诏夜这样做是有前情的,魔神刚死的时候,唐郁为了给自己找个靠山,曾经试图巴结过他。
甚至为了向殷诏夜示好,知道他和程棂之间有矛盾,唐郁还表示过要替他对付程棂的意思。
但今天,慕韶光去了一趟赤水盟,非但没有趁着程棂灵力被封的机会下黑手干掉他,甚至还替他解决了纠纷,这看在殷诏夜的眼里,无异于首鼠两端,简直是该死极了。
所以此时,他的话中甚至带着杀气,脚下施加的力量越来越重,几乎要让人无法呼吸。
他微笑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慕韶光接连咳嗽数声,抬头与殷诏夜对视一眼,忽然也笑了起来。
眉头轻轻舒展,眼底迸溅出笑意,因为染血而红艳夺目的薄唇弯起向上的弧度,平淡的眉目顿时如同被施了魔法一样熠熠生辉。
这在夜色中的展颜一笑,刹那如昙花盛放,仿佛映亮了周围所有的黑暗,让人有种连神魂都被慑走了的惊艳与震撼。
慕韶光说:“这件事是我处理的不对,我该向你道歉。”
殷诏夜未语,凝视着那艳红的双唇,喉结不觉慢慢上下滑动了一下。
“哦?道歉?那么你的诚意何在?”
他慢慢靠近,俯身用指尖划过慕韶光的脸,一直延伸到唇边,抹开那滴血液。
他喜欢血,带着血肉之躯真实存活于世间的温热与鲜艳,比任何事物都要迷人。
自从……重生之后,他发现,自己竟如此享受流血的感觉,也爱看别人流血,而面前这个人的血液,竟是格外芬芳。
慕韶光感觉到身上的压力有所减弱,胸口来自于殷诏夜足底的重力也稍稍松弛——
他垂下眼睫,身侧的手指轻轻一勾。
殷诏夜修长的手指已经按在了慕韶光的脖颈上,漫不经心地轻轻抚摸,留下一道红痕。他呼吸有些急促,声音喑哑地说道:“我在问你的话……”
话语戛然而止!
就在这一刹,殷诏夜指尖蹭到的血与慕韶光方才吐在地上的那口鲜血忽然同时向外延伸,化作一张鲜红的网,将他的全身缠缚在其中!
血网与殷诏夜身体接触的地方冒出烟雾,空气中弥漫出一种类似于烧焦的味道。
刹那间,殷诏夜的反应也极为迅速,当即一提气,身形瞬间掠起,五指成爪,指尖的光芒向着血网划去!
然而慕韶光已经料到了他的举动,瞬间一跃而起,长剑应手而出,架上殷诏夜的脖颈,轻声道:“别动。”
“你……”
殷诏夜刚发声,那张网已重重一勒,硬是把他整个人缠的结结实实。
慕韶光的剑同样在殷诏夜脖颈上划出一道血迹,学着他的语气,戏谑道:“你在问我的话……嗯,那又如何?”
殷诏夜:“……”
侍从惊恐道:“尊使!”
没有人理会他,殷诏夜看着慕韶光:“是血咒?”
“是血咒。用刚才的血做媒介,凝聚我所有的力量来禁锢你的行动。”
殷诏夜道:“你的全部力量,能有多少?”
慕韶光道:“不多,跟你没法比。所以你稍稍用力挣扎,我就会被反噬而死。”
他神态坦荡平和,似乎承认不如对方也丝毫不以为意,语气中甚至还带了一丝揶揄:“不过那样的话,血咒也会爆炸,咱们就只能同归于尽了。——请?”
为了掩饰身份,他刻意用了这种旁门左道的咒术,但殷诏夜显然也涉猎广博,不用尝试就知道慕韶光所言非虚。
也不是他大意,而是对方一向以废柴的形象示人,谁也没想到,他竟然还能用出这样的一招。
殷诏夜的竖瞳中露出毒蛇一般的阴鸷,使得那张俊美的面庞都变得无比可怖起来,但他没动。
毕竟不怕死是不怕死,死的这么无聊就太可笑了。
慕韶光笑了起来,“嚓”一声收起剑:“这就是我道歉的诚意!之前向你示好时大概是我在梦游呢,真是不好意思,咱们还是继续保持决裂吧。”
因为我还要毁掉你喜欢的东西,践踏你高高在上的骄傲,斩断你喜欢四处为恶的双手,看你痛哭流涕的样子呢。
大、魔、头!
说罢,慕韶光潇洒退后半步,摊了摊手:“那么,先走一步,改日再见。”
血咒会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分开超过五里的时候自然消失,慕韶光倒退着走了几步,随即转身,大步沿着河堤离去。
转身之际,他脸上的笑容如同氤氲开的水墨,慢慢消失。
这个殷诏夜,看起来比程棂还要捉摸不定。
而更加关键的是,可以看出,殷诏夜一定对程棂有着极深的憎恨。
但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怨,无论是天机的预言中,还是唐郁过去的记忆里都没有半分线索。
天机中关于殷诏夜最重要的预言,是说他以后会遭遇一次生死危机,并在这次危机中遇到机缘——被一块带有玉灵寄居的玉石选中,成为它的寄体。
这玉灵想要得到自己的身体,于是在殷诏夜濒死之际夺取了他的身体操控权,并且带着他脱离险境,双方魂魄共存。
后来殷诏夜反过来用强大的元神将玉灵吞噬,功力急剧提高,成为一方大魔。
让一个这样的人获得那样强大的力量,对于很多人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而如何让他流下眼泪,更是一大难题。
那么,慕韶光想,他刚刚来到这里,尚且能从唐郁的记忆和程棂的举动中得知刘氏对他的重要性,殷诏夜和程棂也是数十年的师兄弟了,会不知道他的软肋吗?
如果知道的话,刘氏的死,会否和殷诏夜有关?
随着慕韶光越走越远,血咒自动解除,方才缠绕在殷诏夜身上的红色丝网在半空中爆成一蓬血雾,悠悠落下。
殷诏夜的侍从连忙上前扶住他:“您没事吧?”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些颤抖,但殷诏夜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似自语一般地说了句:“上一世,没有发生这件事。”
那侍从听的不大真切:“您说什么?”
“美人在骨,漂亮,真是漂亮。”
殷诏夜慢慢扭头,望向慕韶光离去的方向,唇边咧开笑容,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齿:“让人突然觉得……有点心动啊。”
黑暗中他的眼瞳中闪出诡异的光亮,如同盯上美味猎物的雄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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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在孤身入敌营还不得不压制力量的情况下,各个击破才是上策。
虽然看到魔头们内讧是好事,但现在程棂还没有拿下,若是让殷诏夜贸然掺和进来,两人谁把谁弄死了都是麻烦。
基于这一原因,慕韶光决定先去刘氏所居住的地方看一看情况。
整片西荒当中,除了在魔气旺盛的灵山中修行的各派魔修,还有不少普通的魔族百姓也世世代代居住于此。
慕韶光御剑站在半空中,遥遥向下望去,就像以往每回从门派中下山时那样站在高处俯瞰人间。
在他的眼中,一重重山脊苍翠如染,一直朝着远方绵延而去,到了山脚之下,便逐渐有了指甲盖大小的房屋,以及宛若被笔锋轻轻抹出的小路与河流。
蚂蚁样的人在路上屋间来来往往,辛勤劳作,朝霞绚丽多彩,云层由金至紫又至艳红,将他们的身形都镀上了一层浅浅的艳色。
这个高度飞鸟难及,只有云和风在衣袍间浩浩而过,慕韶光一弹指,昨日从程棂处取得的那颗水滴从他指尖飞至半空,转眼放出炫目的光芒,准确地向着某个方位照去。
慕韶光向光芒示意的方向逐渐靠近,水滴变成了一面水镜,随着距离缩短,那上面的画面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映照出一名女子,和两个孩童。
那女子转过脸来,正是刘氏。
她面前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看起来如同人族的十一二岁,女孩则还很小,也就只有四五岁左右,两人身上衣服破旧,但都很整洁。
刘氏此时已有百余岁了,但魔族生长缓慢,生育期又长,她的两个孩子尚且没有成年。
刘氏蹲下身来,为两个孩子整理衣服,同时叮咛道:“……你们两个去了舅舅家要好好听话,舅舅会送你们去师父那里学识字,学功夫。等到冬天过年的时候,娘就去接你们回家。阿寄要好好照顾妹妹,元元跟着哥哥,别乱跑,记得吗?”
小女孩元元奶声奶气地大声说了“记得”,那个叫“阿寄”的男孩子却异常沉默,过了片刻,才在母亲殷切的目光下拉住妹妹的手,慢慢点了点头。
刘氏摸了下儿子的头发,又叮嘱一边“听话,照顾妹妹”,这才道:“快去吧。”
两个孩子转身离开,眼看就要走出小院了,刘氏忽然又脱口道:“等等!”
两人回头,看见母亲又急匆匆地从后面跑上来,弯下腰,紧紧地将他们搂进怀里,抱了好一会。
“你们一定要好好念书,好好学功夫……”
她喃喃地说:“当个有本事的人,长大了才能不让人欺负,才能保护好自己的……自己的孩子,别像爹娘一样没用。”
元元大声说:“长大了还能保护爹娘!”
刘氏眨了眨眼睛,将眼眶里的泪水眨了下去,笑着说:“是,还能保护爹娘!元元快快长大,爹娘等着!”
她将一儿一女松开,催促他们上路,自己则挑起了早已准备好的担子,也跟着离开了家门。
这担子里面有些刚煮好的茶叶蛋,新摘下来的菜,和两只老母鸡,她前几天就和儿女说好了,要把这些卖掉,换了钱扯两块布,给他们换新衣裳。
她的两个孩子,从小就没怎么穿过新衣裳。
他们更小的时候,家里日子还好,但她总想着,能省一点,就多攒下点,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旧衣服改一改还能穿,买块新布实在是不便宜。
她拼命攒钱,拼命劳作,有时候到了夜里,将包着钱的小布包拿出来,数一数里面的铜板,心里就说不出的满足。
很少有人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个念想,想把儿女都送到灵山上当弟子,学法术。
如今的世道这样乱,整片西荒上都是魔修横行,不时还会遇上凶猛庞大的妖兽,普通百姓没有抵御之力,只能随波逐流,朝不保夕。小小年纪的孩子,就要随着父母担惊受怕。
但如果他们能有幸被那些有神通的大人物们看中,以后就再也不用过这样的日子了。
他们也会练成很厉害的本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受人摆布,身不由己。
就像她第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从她身边被带走的时候,她觉得像割肉一样的疼,可是这么多年了,他在程家当着小少爷,吃得饱,穿得暖,谁见了都要恭恭敬敬。
比跟在自己身边,强多了。
哪个孩子她都舍不得,可是乱世之中,还是想给他们尽量争上这样的好命,起码活的要比她强。
等攒够了盘缠和束脩,就能把他们送去了。
可有一天晚上,再喜滋滋打开枕头底下的小布包时,她看到,里面的钱全都不见了。
刘氏发疯一样地到处找,直到遇上了酒醉归来嚎啕大哭的丈夫,才知道是他出去赌钱,结果全都输了个精光。
他不只是输光了家里的钱,甚至还在外面欠下了不少赌债,无论怎样劝说都无济于事。
前天有人送来消息,刘氏得知,这个几天没有回家的男人已经被催债的债主给活活打死了,对方还限期她三天之内必须将所有欠的债换上,不然就要带走她的儿女。
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就像她一直自己知道的那样,她只是个没用的小人物,没什么本事,大概唯一还算是值点钱的……也就是这条命。
幸好还有人愿意买她这条命。
在镇子西头上有只很大的妖兽,时常出来胡乱吃人,人们没有法子,只好每个月主动送去十个人来喂它,才能让它不至于因为饥饿而发了狂到处跑。
这一次,轮到的人中,有张财主的夫人,跟刘氏一个年纪。
张财主跟张夫人伉俪情深,当时就大哭了一场,放出话来,如果有人愿意替他夫人去喂妖兽,他就会赠送给那个人一半的家产,全镇子上的人都可以作证。
钱,真是个好东西,有人花钱能买来命,也有人愿意拿了命去换钱。
有了张家这一半的财产,她就可以还上丈夫欠下的赌债,也能送她的儿女去学法术了。
刘氏挑着担子走到一半,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真的体力不支,让她觉得肚子很饿,她知道自己挑着茶叶蛋,于是拿出来了一个,放在手里攥了攥,最后还是放回去了。
要死的人了,吃这些太浪费。
刘氏一边往张家走,一边叫卖,等她到了张家的时候,鸡、菜、蛋也都全部卖出去了,她要把挣到的这几吊钱和张家给的银两放在一块,留给孩子。
反正起码张家人已经把那些赌债给还清了,证明了诚意,她就能放心很多。
刘氏换上了张夫人的衣服,由张家的人抬着小轿子,送到了妖兽那里。
慕韶光收了剑,从半空中一跃而下,悄悄地跟在了后面。
他一路随着刘氏过来,将对方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知道她为了换银两卖掉了自己的命。
慕韶光不清楚天机预示之中刘氏的死是不是就在这一回被妖兽所害,但却感觉到了整件事情的不寻常。
——绝对不是单纯的妖兽作祟。
妖兽也有开化和未开化的区别,有灵智的妖兽通常不会这样盘踞在一个地方,大大咧咧地等着吃人,它们聪明狡猾,根本不可能被轻易找到。
但若是没有灵智的妖兽干出这种事就更不合理了,没听说过哪只连基本智力都没有的妖兽会数数的,还知道每个月吃人就吃十个,定时定量,多退少补。
慕韶光暗中看到那十个被送去喂妖兽的人到齐之后,就有一辆由骷髅马拉着的马车凭空出现,将惊惧不安又无可奈何的人们一路拉进了一条狭长的山中隧道里。
隧道深处有忽明忽灭的灯光,越往里魔气越重,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里面赫然是一座巨大的石坑,其中生长着一棵十分茂盛的桃树。
石坑的边缘处站着十来个魔修,为首那人如同投喂宠物一般,冲着桃树扔了一块沾着血的肉干,树枝立刻将肉干卷住,不停晃动,似乎在感受鲜血的气息。
随即,一根旁枝陡然伸长数十里,直探出隧道,从外面准确地找到了一包生肉,树干上张开四五张大嘴,同时将肉吞下。
扔肉那人满意地微笑起来,同时以水镜记录下了这段画面,拿出一块玉简,把水滴滴了上去。
玉简的表面顿时亮了起来,上面出现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字,并且正在不断刷新滚动。
这法器名叫“异影同光”,这天底下只要有灵力的修士,无论敌友,都可以在上面交流,乃是仙魔双方不方便见面时互相喊话,约战辱骂的利器。
这名魔修将自己刚才用生肉喂养桃树的影像传到了上面的“黑市”版块,展示他不久之前培育出来的新型妖兽。
“桃花兽,能认主,喜食血肉,攻击力强,可通过相似的鲜血气息搜寻目标,树干中空方便隐藏,定期喂食,保千年不死,是追杀仇敌的利器。一颗种子两千灵石,有意者速来。
——合虚·贺罗”
贺罗的留影刚刚发上去不久,便得到了不少修士的回应。
“这么一棵破树,又不能当兵器,又不能当坐骑,两千灵石真敢要啊!”
“搜寻范围是多大,只要有仇家的血,都能找到人吗?”
“魔修,你培育妖兽也就算了,带过去那么多活人做什么?你别忘了当年人魔两界的协定!”
“……”
其中一个说话的人,很明显是在黑市蹲点的正道修士,眼看贺罗要残害人命,便义愤填膺起来。
人魔两界确实达成过一些协议,甚至还刻在了碑石上为证,但如今双方的关系成了这样,那些协议便也成了一纸空文,已经很少有人去在意了。
于是,贺罗随便回了一句:“这是魔域的事,就算是慕韶光亲自到了这里也没资格多嘴,你们怕是更管不着吧。”
说完后,他就令手下将那包括刘氏在内的十个人带了上来,打算进一步演示桃花兽如何捕猎活人。
程棂翘着二郎腿坐在山下河边的一块石头上,身上松松垮垮披了件外衣,也在百无聊赖地刷着玉简。
玉简也无聊,全是一些白痴在吵闹没用的东西。
看看,就连黑市里面都是这种神经兮兮的标题和言论:
“高价求购芷忧君秘闻,传闻还是保真的都收,按真实度定价!”
“半个月没见到慕仙君了,想他想的快要崩溃,求行踪,求今日新鲜留影,可用一品法器交换!”
“慕韶光的人头已经炒到八千万万颗上品灵石加一百件高阶法器的价格了,还没人接单吗???哪怕试试呢???”
“没准这些日子不见就是已经被宰了呢,哈哈哈哈哈!他那个大靠山老金主不是已经死了?”
“放你妈的屁!你咋不找你爹去当金主?积点口德吧!”
“转卖:芷忧君在成衣铺试过的衣裳,十个灵石一件!十个灵石带回家,你想枕着搂着盖着睡,由得你,想踩烂撕碎拿针扎也由得你,十个灵石,圆你之梦!”
一望过去,满眼不是“芷忧君”就是“慕仙君”,实际上指的都是仙道那个叫慕韶光的穹明宗前任掌门。
他先是以美色扬名,又以武道立身,素来爱慕者和仇家无数,就算是接连几年根本不在人前现身,也能在人们的口中被议论的热火朝天,引起无数骂战。
程棂顺手翻了翻,只见卖衣服那道消息的下面,赫然是一条最新的回复:
“呸!没良心又没品位的东西,我们芷忧君穿过的衣服这么宝贵,你怎么可以用这样的低价侮辱它!翻十倍我买!”
他忍不住骂道:“有病!”甩手就把玉简丢在了一边。
真是干什么都不顺!
因为被该死的唐郁搞得心烦意乱,画了半天刘氏的画像都不好使,他刚才就回了趟家。
结果还是老样子,他那废物爹一副癞皮狗的德性,满心算计着还能仰仗儿子在合虚的威名拿多少好处;
就知道哭的后娘哆哆嗦嗦搂着个长得跟猪一样的小弟,见了他恨不得钻进墙缝里面去;
甚至满屋子的下人见了他都退避三舍,战战兢兢,好像他是什么上门索命的恶鬼,死在外面才是应该的。
他一气之下把家里砸了一通,走了。
现在就连看个玉简,都有这么多的神经病,慕韶光试过的衣服有什么可买的,会开了光还是怎样!
之前仙魔两道大战,程棂也曾远远望见过对方的身影,只是不巧从来没有正面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