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问旻才苦心孤诣,想要为他培养出一个克星。
如今,鸢婴那一缕神识显然就在这血渊之底,虽然暂时不能完全突破封印而出,但他的投影在此,说明实力也已经恢复的不少了。
可想而知,如果上一次不是慕韶光行事谨慎,没有直接把这片血渊扫荡干净,只怕鸢婴当时就会复生,这可真够让人后怕的。
“此山荒芜多年,多了芷忧君,似乎连风光都比以前明媚很多,多年未曾见过的鲜花也盛放了。”
鸢婴像是没有听到慕韶光的话,欣赏着眼前的美景,自顾自说道:“它们原本已经在数百年前枯萎,但将种子藏在泥土之下,蓄势待发,拼命地积聚着力量,所以能在合适的时机开放。这个时候,生死不过一道轮替,真正留存下来的,是永恒。”
慕韶光淡淡地说:“用鲜花自比吗?你这一点倒是跟以前如出一辙,还是如此的自恋自大。”
“那就将就一下吧。”鸢婴道,“这番话本来是想说给你的师尊听的。当年他设计截下了我的一缕神识封印于此处,又以这些东西身上那股肮脏的气息不断侵袭,影响我走火入魔,可也为我轮回复生埋下了那粒种子。没想到时至今日,他倒是死的更透一些,将这个烂摊子留给了你。”
慕韶光冷淡地说:“所以呢,你今天是想找我报仇?”
“恰恰相反,”鸢婴道:“我是来找你合作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甚至能交个朋友。”
“合作?”
“杀了解君心,我帮你重掌穹明宗,甚至,或许还能为你寻找到你那个步榭的下落。”
慕韶光说:“我杀不了解君心。就算是以前没有旧伤的全盛时期,我也没把握能赢过他。”
鸢婴微微地笑了,说道:“但你根本就不需要动手。只要你想让他死,他是不会再活下去的。”
慕韶光怔了怔。
不是因为鸢婴话里的内容,而是対方听上去,未免対他和解君心之间错综的关系太了解了。
鸢婴看了一眼慕韶光的神情,突然笑了,有些惊讶又有些玩味地问道:“你——不知道解君心为什么会成为我的弟子?”
慕韶光确实不知道,他从未想过这件事会跟自己有什么联系。
他下意识地便开口欲问,目光却无意中看到了魔神唇边一缕隐秘的笑容,心中猛然一省。
——対方正在搅乱他的心绪,他不能顺着魔神的话去想。
“対你来说,取走解君心的性命并不难,而我,则需要他的身体来获得新生。我相信现在的你,应该也不会再软弱地留恋那些虚假情谊了吧。”
鸢婴慢慢地微笑起来,将手按在了慕韶光心口的位置:“刚刚你来到这座山上的时候,我已在你的心中看见了恨。可惜啊,当初同意收问千朝为徒,是想欣赏穹明宗内讧的大戏,那个没出息的东西,却还是太心软了。”
“现在,想想你受到的屈辱和欺骗,慕韶光,来和我联手吧,你将再也不会体会到今日的无力。只要我们联手,又何愁不能対当世之人生杀予夺,让那些无聊虚伪的修士们再也翻不了身!”
慕韶光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说:“你知道我最恨的是谁吗?”
鸢婴挑了挑眉头:“利用你的问旻,强/暴你的问千朝?或者是不辞而别,无缘无故消失不见的步榭?”
“我——最恨自以为是的人。”
慕韶光冷笑道:“喜怒爱恨,人之常情,我不能免俗。但我不会因为有所怨怼,就与你这种杀人无数的恶魔同流合污。”
“无论经历什么,我的道,始终如一,百死无悔!”
慕韶光倏地拔出了剑,遥指鸢婴,喝道:“滚回去!”
鸢婴遗憾道:“你一定要这么固执吗,慕仙君?如果你不同意,我可能就得先借用你的身体了,这么漂亮的身子,有你的神韵才是点睛之笔,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少废话,想要就来吧。”
慕韶光冷笑道:“击败我,杀了我,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一切将会如你所愿。”
鸢婴神色微变,上下打量着他,目光从慕韶光苍白的面色一直落到了他执剑的手上,慢悠悠地笑道:“可你看上去状态不怎么好啊。”
慕韶光道:“不劳费心。”
“当年问旻死后,你能迅速支撑大局,并率领仙门击退合虚,让我一直対你很欣赏,可惜,咱们从来都没有一対一地正面较量过。”
鸢婴似乎还颇有兴味,说道:“但现在看来,当初那一战,你的耗损不少,如今我虽然无法离开这片血渊,但此地已到处充斥着我的魔息,你最好还是注意一点……”
鸢婴说到这里,语气一顿,慕韶光微一抬眸,见到対方冲着自己一笑:“否则,真的会死在我手上哦。”
慕韶光一震,下一瞬,鸢婴凭空一引,手中已多出了一柄黑沉沉的巨剑!
剑气磅礴,如天风海雨,分作数股巨力,袭向慕韶光!
可慕韶光的身影,却在原地消失不见了。
他早已在鸢婴开口时就暗暗提防,此刻整个人如影随形一般,在剑招袭来的同时,转瞬出现在了鸢婴身后,手中结印,一掌向下击出,漫天血水荡起,纷飞如雨。
周围寒意大盛。
这些血水凝结成了冰刃,飞速旋转着,反客为主,化去剑气,已将鸢婴包围在了中间。
“呛啷”一声尖锐的脆响,慕韶光随后趋近,鸢婴反手格挡,两人剑刃相交,跟着同时反手变招。
剑影纵横,兵刃撞击的声音嘈切如雨,终于,在“轰”地一声撞击中,又归于死寂。
两人僵持片刻,慕韶光的剑刃猛然向着他自己的方向倾斜了回来,显然并不及鸢婴力大招沉,慕韶光手腕力挫,咬牙令剑刃在距自己的鼻尖一寸之外生生定住。
只要再稍微晚得一刻,他就要被自己的剑给生生劈成两半了。
在这种激烈打斗的情形下,谁也没有心思害怕或者犹疑,鸢婴趁势一掌按在他的小腹上,慕韶光感到一股汹涌之极的魔息顷刻间顺着他的丹田灌入!
瞬间,一股尖锐的剧痛牵动旧伤,迅速从丹田处顺着血流扩展到周身,魔息与灵气在他的经脉中暴冲,慕韶光猛一口血直喷出来。
有一部分血珠溅到了鸢婴的脸上,他轻笑一声,竟用舌头在唇边一舔,手上的招式却是又狠又重,毫不容情,第二击向着慕韶光的胸口而去。
饮真骤然厉鸣,上面似有一道人影隐现,随即,剑上爆发出了耀目的白光。
慕韶光手上猛力举剑上架,跟着从魔神的身下滚出,手在山壁上一撑,斜身飞退,这才勉强将第二掌躲了过去。
方才的魔息在他体内像沸腾一样燃烧着,慕韶光将剑拄在地上,能够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他确实不是鸢婴的対手,无论是阅历、体力还是年龄,旧伤因为対方那一掌彻底被引发了,慕韶光虽然竭力忍耐,面色依旧流露痛苦。
两股奔涌的气劲在他体内游走,宛若千刀万剐的凌迟,那种熟悉而又久违的疼痛,似乎让人连灵魂都跟着战栗,只恨不得立刻死去,就不必再重复忍受这种痛苦了。
但其实,他対这样的情况毫不意外。
那些经年积累下来的旧伤有多么严重,唯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更不用说魔神的出现又正是在他心神激荡的时刻。
方才他与魔神斗剑的二十七式乃是每一任穹明宗掌门才会修习的荡魔剑,方才两人交手不过一炷香之间,他已将整整二十七式全部完成,纵横交错的剑网切断了魔息向外扩散的可能。
就算是问旻复生,恐怕也会为他的剑法击节赞叹,可慕韶光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终究没有躲过鸢婴那一掌。
握住剑柄的手在颤抖,双腿软绵绵的,全身的力量仿佛都在流失。
饮真上的白光正越来越黯淡,外围的魔息开始一点点渗透进来。
“宁可忍受这样的痛苦也不愿屈服,值得吗?”
有人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幽幽地叹息道:“你明明知道,不需要付出太多代价,只要答应我的建议,就可以摆脱这些痛苦了啊。”
慕韶光心里有个声音,仿佛说了句,“是啊。”
他做这些是为了谁?付出这么多又得到了什么?
他攥紧了自己的剑,因为过于用力,甚至连关节都有些发白了。
疼痛到了极点,反倒令人的感觉渐渐麻木,倒是困倦之意愈发明显。
他太累了。
放下手里的剑,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吧。
只要交出自己的身体,以后这世间所有的痛苦,便都可以彻底离他远去,那些担得起担不起的责任,也可以尽数扔到一边,就此用不着在上面耗费半点心神。
死亡是最好的自由,他想做个安心的梦,在梦里,亲友俱在,和乐融融,没有阴谋与欺骗,也没有杀戮和离别。
慕韶光的呼吸越来越急,嘴唇和双颊上没有半分血色,他的身形摇摇欲坠,看起来仿佛连一阵风都能吹倒了。
但心里却偏生还有股劲撑着,宛若钉入脊梁中的钢钉,让他依然提着最后一口气,挺立在那里。
他是慕韶光,生来顶天立地,焉能死于宵小之手。
他还没有找到步榭,他还没有找齐眼泪,他还不知道穹明宗接下来会怎样,有些话……有些话,他也还没来得及対解君心说清楚。
如果他死了,那么今日将无人再能阻魔神,苍生亦将受难,他的名字会永远与失败者的身份相连,千年万年。
他不甘心!
他不后悔,他没有错,他也不能死!
他选择走上的路,就绝対不会放弃,只要还有一息尚存,他就要——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下去!
因为他是慕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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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韶光就是一个饱经摧折,其志不改的人,他这个等级和逼格的人,什么大风大浪都看过,可以为情神伤,但不会为情所困,所以他的精神和人格也永远不会被践踏。
鸢婴的声音重新清晰起来:
“若当初不是问旻对付我心切, 让你仙魔功法兼修, 以至于毁了根基,或许以你的天赋, 今日还真的不会败于我手。”
鸢婴摇了摇头:“慕韶光, 但今日你败亡的结局已经注定,我奉劝你不要再做徒劳的挣扎了, 如果你现在放弃抵抗,我省些力气, 你也还能少一点痛苦。”
慕韶光注视了他片刻, 目光逐渐变得清明,忽然唇角上扬,嘲讽地笑了起来。
“你以为自己就没有一点破绽吗?”
他的剑锋,一点点抬了起来, 再一次指向了鸢婴, “你不知道我上一次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封住血渊?我是为了让这山下的东西不能再跑出去害人,其中,也包括你。”
四面的山壁上, 随着慕韶光的动作隐隐流动起了金色的纹路。
鸢婴一怔。改文件血甭
他脸上那种胜券在握、高高在上的神情终于消失了,目光变得危险起来:“你做了什么?”
“这是荡天除魔阵, 你应该从未见过,因为是在你死了之后, 我才刚刚完善好, 今天你可以见识一番它的威力。”
慕韶光一步步地向着鸢婴走去,周围的法阵随着他的步伐, 开始推移变化,散发出明美的光彩。
“自以为是地主宰他人的命运,因为一己的喜怒好恶便将一切都弄得一团糟,不讲是非,毫无底线,并因此而沾沾自喜。我觉得你很可悲。”
“你这种人,就应该重新埋回到地下去!”
鸢婴的背景是铺天盖地汹涌的血海,那红色仿佛也落入了慕韶光的瞳孔,迅速从眼底蔓延开来。
他的灵息瞬间变得阴冷黑暗,在经脉中急速涌动,庞大的法阵竟以慕韶光为中心轰然向四面推出,杀机暴涨!
沉沉的夕阳终于落下山去了。
这个夜晚显得无比漫长。
解君心御着剑,在黑暗中疾掠而过。
夜色的掩盖下,一切丑陋和美好都模糊不清,纷纷被包裹成形状各异的影子,高低起伏的山峦,随风摇摆的树丛,沉默奔涌的江水与浪潮……
以及鲜血与死亡。
那些抓不住的往日,看不清的未来,难以预料的分别,在暗与影之间交织成了一副诡异的图卷。
风声飒飒地掠过耳畔,解君心已经把速度提到了极致,他紧紧地攥住自己的手,掌心中有一道印记正在不断发烫。
那是他在慕韶光腰侧画下那道平安符的感应。
一直持续的灼热与疼痛,在心中发酵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焦急与恐惧。
“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他头一回试着在心里祈祷,眼角的余光中突然看到一片绚烂的金色划空而过。
解君心狂奔着冲了过去。
——此时怨气冲天的血池中,竟赫然开满了一朵朵金色的莲花。
鸢婴的身形已经完全被包围在了法阵中间,他身上的魔息形成黑色的浓雾,向外与金光抗衡,金光混在浓浓的黑雾之中,纠缠翻滚,相互抗衡。
“法出令从,或趋以灵,祭吾命魄,镇邪迴明。定、安、斗、除……”
慕韶光嘴唇微动,几乎让人听不见他正在发出声音,身上的灵力正在急速流失,灌注在法阵之中。
这个法阵威力巨大,但与之相对的,是灵力的耗损也同样巨大,以慕韶光现在的情况,根本无力独自主阵。
除非以消耗自身的魂力作为代价。
每一个字诀念出,他就恍惚觉得身体上有一股力量被硬生生撕扯开来,剥离而去。
周围的风声、话语声都仿佛开始变得越来越远,慕韶光眼前的视野也正在变得越来越暗,天人五衰,是生命逝去的前兆。
他要死了吗?
回顾这一生,虽无悔恨,遗憾颇多。
他希望世道清明,百姓安居,他希望身边的人和乐安宁,心有所念,身有所栖,他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好的,最后看来,似乎给很多人都带去了伤害。
现在,还差两个字,封印法阵才能完成。
那时这肮脏的东西就会被重新压入地底,也算他总算能最后做成一件好事吧。
“震。”
慕韶光的身子晃了晃,这一回,甚至连用剑拄着都撑不住他的身体了,是他终于忍不住身体朝前一倾,单膝猝然跪落在地。
手腕上忽然一痛,一只已经化成了白骨的手牢牢地抓住了他,慕韶光垂下眸去,冷冷看着鸢婴的挣扎。
步榭、解君心、问千朝、上官肇、叶天歌……这些人的面容一一自他脑海中滑过,又渐次从他愈加漆黑的世界中远离,爱也好,恨也罢,他只知道,他不想再看到身边的人遭遇不幸,也不想让任何的遗憾再发生了。
慕韶光连动一动手指都感到浑身剧痛,他额角的冷汗一连串地往下淌,几乎遮蔽了视线,勉强朝着那只白骨手点了几次,才将它斩断。
颤抖的手再次抬起,结出印伽,最后一个字在唇齿间,将吐未吐。
正在这时!
一道人从另一个方向飞驰而至,竟然不顾金光的侵蚀,直冲进了法阵的中间,合身一把摁住魔神,将他直接向着血渊之下压去!
整座山间都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
来人正是解君心。
他和鸢婴身上都具有着浓重的魔息,顿时让荡天除魔阵追着他们一直朝向水面之下压去,血渊中的层层戾气加大了这股压力。
鸢婴的双手伸出来,掐向解君心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畜生,你竟然又——”
解君心眼神阴狠,一下子掰断了他的双臂,将他狠狠往下掼去!
“去死吧!”
法阵上的金光同样把解君心割的浑身鲜血淋漓,但也因为他强行以自身引动整个大阵下压,竟然生生切断了慕韶光与法阵之间的联系。
解君心这样做,是因为人的声音总是比动作快的,他赶到的那一刻,已经来不及阻止慕韶光念出最后一字口诀,所以解君心干脆就硬是扯开了整个大阵,以保证慕韶光的魂力不至于完全被它消耗殆尽。
但之前已经散去的那一部分,却终究还是没有办法挽回了。
慕韶光的身体上逐渐散出晶莹的蓝色光点,他感觉自己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漂浮在半空中,手上的力气一松,饮真直直向下坠去。
剑啸长鸣,仿佛一个人痛楚的哀哭,剑身上发出白光,在半空中隐隐幻成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形,在风中迎着风展开双臂。
从慕韶光身上散出去的蓝色光点仿佛找到了归宿,纷纷萦绕在了饮真的周围,不断聚拢凝汇。
他们拥抱在一起,像是坠落的星辰,急速向下。
最终“咚”地一声,饮真剑落进了血渊深处。
解君心没有来得及顾及饮真,飞身上前,一把将慕韶光抱入怀中。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与拥抱,慕韶光抬起头来,看清眼前的人,对着解君心微微一笑,解君心却盯着他满眼惊恐。
他能够看到,慕韶光的身形竟然是半透明的,虽然被自己抱在怀里,整个身体却轻飘飘的仿佛没有半点重量。
慕韶光抬起手,他连忙要握住,慕韶光却摇了摇头,手继续向前伸。
解君心连忙俯下身子,慕韶光摸了摸他脸上的伤口,问道:“疼吗?”
解君心的嗓子仿佛哽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摇头。
“没想到你会来,但是能在这个时候见到你,我很高兴。其实上一次的事情过后,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有些话要和你说,但不确定还来不来得及。现在你在这里,我也可以少一点遗憾。”
慕韶光的语气很温和,带着种云淡风轻的安详与平静,解君心曾无比期盼着他还能这样同自己说上一回话,但此时他看着慕韶光,心却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因为他逐渐意识到了一件事。
即使慕韶光没有把禁术用到最后,前面的耗损太大,他的状况也已经救不回来了。
……他就要死了!
心仿佛被骤然捅进了一柄尖刀,又用力翻搅着,剧痛无比,仿佛有风从伤口中空荡荡地吹过。
解君心甚至分不清此时在不停发抖的到底是他自己还是慕韶光,如果是慕韶光在抖,他一定很疼吧。
他简直没办法去想象,慕韶光是怎么自己去承受那种魂魄被硬生生撕裂的痛苦的。
为什么那么多的痛苦都加诸在他的身上?他明明是那样好的人。
解君心道:“你别说话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一定能救你,我一定能!”
他拼命安慰自己,之前那么多的磨难,慕韶光都挺了过来,这次也一定可以的,他已经见到慕韶光了,就肯定有办法让他活下去。
只要他——只要他好好的,哪怕是永远都不再见自己也没关系,哪怕是彻底忘记了自己也没关系,他只想要慕韶光活着。
解君心拼命往慕韶光身上输送灵力,可是灵力送出,只觉空空荡荡,根本就没有着落的地方。
怎么办?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留住他!
时间每流过的一刻,都仿佛把他放在油锅里煎熬,他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命塞给慕韶光,可一切都是徒劳。
慕韶光的力气有限,解君心说话的时候他就不说了,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个曾经与自己有着最亲密无间的距离,却又从未真正相识的人。
他看见解君心的身上都是伤口,他作为魔修扑入荡魔阵中,受到的伤害可想而知,而且伤口极难愈合,可是解君心好像根本就不知道疼,只是慌乱地想要留下自己。
这个傻子……永远都在用伤害自己的手段强求,然后又自责的,担心他身上的鲜血弄脏了别人的衣服。
“……你不用怕,也不用为我觉得难过。我死得其所,觉得这样很好。”
终于,慕韶光再次开口说道:“谢谢你。”
“不。”解君心猛然站起身来,急急把慕韶光抱在怀里,跌跌撞撞地向着山下跑去,“我们现在立即去上庭,上一次就是他们想办法给你治病的,这次一定也可以!”
慕韶光的身体随时都有可能消散,解君心不敢御剑,只有用结界为他挡住风,双腿拼命向前狂奔着。
他的睫毛不断颤抖,声音里已经带着哽咽,慕韶光忽而抬起手,然后,一滴泪水落在了他的手心中。
——那是解君心的另外一半眼泪。
解君心这两滴泪,一滴是因为得到,一滴是因为失去。
他从未得到过爱,但所有的悲欢痛惧,却全都是由爱而生。
慕韶光把这滴眼泪握在手中,觉得仿佛握住了心的一角碎片。
他把解君心的眼泪装进了寒玉瓶中,然后将瓶子递给他。
“这个帮我保管好,或者你也可以交给我师弟上官肇,这里面是你们的眼泪,魔神的力量碎片,就……藏在其中……我怕他早晚会……突破封印……”
“你自己交给他,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告诉他来,好不好?你不想你的师弟吗?你不想再见见他吗?”
解君心的眼泪越落越多,他哽咽着说:“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我求求你,你不要放弃,只要你好了,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求你……”
“我真的不怪你,也不是因为你才来这里找魔神的,你别自责了。”
慕韶光摇了摇头,看着解君心,轻声道:“如果你当初没有冒充步榭……”
解君心怔怔地看着他。
他觉得慕韶光的口型接下来是要说“我们”,但慕韶光顿了顿,却说道:“那一定要过的比现在好吧。你可以答应我,往后好好地活下去吗?”
他的眼睛望着天空,慢慢合上:“其实我知道,你给我的护身符是你的魂火,我……”
串串泪珠滑下,解君心猛然停住脚步,双手依然维持着托举的姿势,他的怀中,却已经变得空荡荡了。
他定了片刻,突然抬起头来,大声叫着:“韶光!韶光!”
他想,或许慕韶光是在跟他开玩笑,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突然就,突然就这样消失在了呢?
慕韶光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看着他着急,说不定下一个瞬间,就会突然出现,嘲笑他的蠢笨。
解君心狂奔着四处寻找他。
“韶光!慕韶光!”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
他终于明白,慕韶光是真的不会出现了,这一切不是梦境,不是玩笑,慕韶光死了,自己永远失去了他。
解君心跪倒在地,片刻之后,“咚”地一声,将额头重重磕在了地面上,肩背都在抽动着。
然后他把身体蜷缩起来,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痛哭声,如困顿的兽,嘶哑而绝望。
他听见自己的嘴里还在喃喃地叫着“慕韶光”,可一切都是徒劳了,那每一声名字,都凄厉的像是一柄刀,剜在心上,反反复复地绞出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