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让他跟林载川联系,他只是擅自主张同步了一下病情。
如果未来某一天信宿真的进了手术台,那么林载川的出现是唯一可能增加手术成功率的“玄学”存在。
退一步说,就算手术没有成功……林载川也有资格见他最后一面。
林载川将手机放到了桌面上,方才不至于颤抖。
他无法想象,那具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还要遭受到怎样的伤害,甚至于因为外伤而濒临死亡。
他知道信宿在哪里。
如果现在去见他、把他接回来,放在自己的身边照顾。
然后……
然后呢。
信宿或许又会在哪一天不告而别。
除非他限制信宿的自由,让他无法离开自己的身边。
可他答应过信宿不会这样做,林载川也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
林载川怔怔盯着桌上闪烁的银色五角徽章。
这样的结局……这不应该是他跟信宿的未来。
林载川低下头,双手抵在太阳穴上,脑海中快速闪过许多念头。
如果以信宿跟他们处于同一阵营做出假设,那么他在霜降的唯一目的就是从根源上摧毁这个组织,而根据信宿在他面前的说法,他的目标远不止这么简单——还有沙蝎,宣重。
只凭信宿一个人,绝对无法做到同时摧毁两个势力庞大、成员众多的组织,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林载川神情闪过一丝迟疑和错愕。
“林队!”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贺争快步走了进来,“韩学梁是个老油条,做事留不下什么把柄,目前没有查到跟他相关的线索,但通过走访李修义的邻居朋友,他生前曾经跟一个女人发生过争执,甚至还动了手——不过是李修义单方面挨打。现在这个人被我们请到市局了,你要下去跟他聊聊吗?”
林载川抬起目光,几秒钟后“嗯”了一声,起身跟贺争一起离开办公室。
“这个烂人有什么好说的!”
“……他爸妈把他生出来真是造大孽,两个管生不管养的东西,李修义这个瘟神祸害,别人从他身边喘口气都能传染上病毒,活着没干过一件人事,死了以后的糟烂事一箩筐,这一辈子缺了八辈子的血德,活该一条早死的命!早知道上次是最后一次看到他喘气,以后就化成灰了,我高低再多扇他两个大嘴巴子!”
还没有走下楼,他们耳边就传来一阵抑扬顿挫的咒骂声,带着当地方言的语调,实在是有些不堪入耳,贺争有些尴尬地“呃”了一声,看了眼身边的林载川。
女人的声音本来就尖,嗓门还高,一个字不带重复的咒骂声从审讯室里飘荡出来,整个楼层的刑警都能听到,甚至有内勤出来看热闹的,“怎么了这是?”
章斐在审讯室里苦口婆心,“这位姐姐您消消气,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那中年女人中气十足道:“跟他没有什么好说的,跟人说人话,以后他就跟鬼说话去吧!下十八层地狱的东西!”
章斐大气不敢出,谨慎道:“能请问一下您,为什么对李修义有这样的评价吗?”
中年女人脸上的愤怒与痛恨几乎要化作怒火喷射出来,她愤恨道:“我弟弟本来是在化工厂子上班的工人,租的房子跟李修义在一个小区,他们是邻居经常见面,我弟弟就这么被他带坏了,被李修义怂恿着出去鬼混,这祸害还教唆他吸毒、吸毒!!染了毒品以后,我弟弟就自己出去贷款买大麻、买那些粉,贷了几十万贷不着了,就偷偷从家里偷了钱拿去花,那是我妈手术的救命钱!那是攒了两年、借遍了所有亲戚才攒出来的救命钱啊!”
“他就那么偷去买白粉了,我妈是被他活活气死的,气死的……”
说到这里,女人情绪失控崩溃大哭了起来。
“要不是李修义怂恿,我弟弟怎么会染上那种毛病,怎么会去碰毒品!我家里人都还好好的……”
女人的情绪外放的非常夸张,简直像一场闹剧,这一幕荒唐到几乎有些滑稽的地步,可是没有人能笑得出来,审讯室内外,所有刑警的表情都非常沉重。
林载川推开门,轻声询问:“令弟现在在什么地方?”
“死了。”女人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因为借了民间高利贷,一分钱都还不上,被那些讨债的弄死了,尸首都没看见,哈哈。”
章斐轻轻扭过头去,眼眶有些红。
女人垂泪喃喃道:“本来我妈做了手术,手术成功,我们一家四口都好好的,都好好的……”
林载川递过去一张纸巾,轻声道:“是这样的,警方目前正在调查李修义的毒品来源,想要查清他背后一系列的毒品产业链、清除当地的贩毒组织,您如果有相关线索的话,可以提供给我们。警方一定尽最大的努力,让毒品犯罪在浮岫市销声匿迹。”
——这些事以前一般都是缉毒支队来做的,刑侦队也很少接触到这样的人,只是因为这起案子跟霜降脱不了干系,涉及“阎王”,林载川把侦查审讯的权利要了过来。
林载川的话音极为温和,仿佛带着一股春风化雨的力量感,女人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她沉默了许久,才冷不丁想到什么似的,声音嘶哑道:“最开始察觉到我弟弟不对劲的时候,我以为是他在外面惹了什么祸,或者偷偷跟哪个女孩儿住在一起了,不敢回家说,所以我趁他晚上出门的时候,偷偷跟着他一起出去了,想看看他到底在外面干什么。”
“然后我就看到他们几个男人,都在一个会所房子里面,吞云吐雾的,还冒着蓝色的烟,李修义那个大瘟种也在里面,我一开始都没往那个方面去想,以为他们就是工友在一起晚上喝酒,后来才知道那是冰毒。”
林载川想:
——那不是□□。
是蓝烟。
女人道:“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但我还记得那个地方在哪儿。”
林载川道:“那个会所是叫燕回巢吗?”
女人愣了愣,然后说:“不是。”
一小时后。
黑三角地带。
女人转过头,从玻璃里看着一家装修明显破旧的娱乐会所,“就是这个地方了,警官。”
林载川抬步下车,“章斐,送这位女士回家,贺争跟我进去,其他人留在随时准备原地接应。”
这是一家非常不起眼的会所,位置偏僻,甚至有些隐蔽,从外形上看跟普通的旧宾馆没有任何区别,但生意竟然意外红火,外面停了不少私家车。
林载川走向会所大门,抬手将规矩周正的衬衫扣子解开了两个,袖扣拆下来放进了口袋里,他有意为之,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一分并不突兀的放荡不羁的气质。
贺争挠了挠脑袋,试图把他的板寸头挠成非主流钢丝球的形状。
那老板躺在椅子上看剧,见到有人来了,立马坐起来,熟门熟路问:“客人两位?要开个包间吗?”
林载川望着他,轻声道,“老板,外面天太热了,哪个房间可以开空调?”
那老板打量他们两眼,随即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空调当然能开,要再加点冰块吗?”
贺争探过头来左看看右看看,“加,你们这里不卖西瓜汁啊?”
老板道:“今天的西瓜汁卖完了,还没补货呢,可能得明天才能到了。”
贺争道:“那就开间房吧。”
老板弯下腰去给他们拿房间钥匙,林载川和贺争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能不能开空调”
是否可以提供吸毒的场所。
“加冰”
提供冰毒。
“有没有西瓜”
能不能提供海洛因。
这是罗修延跟他们说的现在市场上流行的“黑话”。
林载川跟贺争走进包厢,这里装饰明显破旧许多,踩在地面木头上都嘎吱嘎吱响,所谓的包厢也不过是“精装木板房”,而且价格也便宜,两个小时只要二十块——当然,还没有结算那些“货”的价钱。
不多时,老板抱着一个白色的泡沫盒敲门走了进来。
“空调开了,这是二位要的‘冰’。”
那是一个泡沫保温箱,隐约冒着凉气。
那老板把箱子放到桌子上,转身就想走。
林载川一步上前,将他的手臂对折到肩膀,向下一扣一压,直接将人按到了地上。
“要去哪儿?”
贺争将泡沫盒打开,里面的东西果然是冰毒!
直到这时那老板才反应过来什么,张嘴就想喊人,林载川单手扼住他的下颌,几乎徒手把他的下巴拆卸下来。
他轻声说道:“我还是劝你不要发出什么不聪明的声音,否则以后你的罪名在贩毒的基础上,还要再加上妨害公务这一条。”
那老板只能发出口齿不清的怒吼声,被隔壁包厢陡然拔高的欢呼声盖了下去。
林载川拉下耳麦,在通讯器中指挥在会所外原地待命的刑警以及协同本次行动的缉毒警,“各单位准备行动。”
“在会所里的所有‘客人’,一个都不要放出去。”
这次的行动出奇顺利。
用章斐的话说就是从警十年没打过这么顺利的仗——虽然这功劳是记在隔壁缉毒队头上的。
连带会所老板,警方一共抓捕了三十多个涉嫌贩毒、或者聚众吸毒的人,但这些人里,真正有罪能够被判处刑罚的,其实寥寥无几。
而且还有一个算不上好的消息。
他们没有从会所里搜到“蓝烟”,只有最普通的冰毒,或许现在他们已经不再经营这条“线”。
又或者,这个会所已经是被霜降放弃的一枚棋子,所以警方的行动才能如此顺利。
“唉……”
一路上贺争蹲在后排唉声叹气。
在前面开车的警察忍不住问他:“老贺,咱们大获全胜,你叹啥气啊?”
“……胜没胜我是不知道了,”贺争喃喃道,“但是林队最近的心情是真的不好,我感觉好久没有看到林队这么消沉了。”
“……消沉吗?”
说话那刑警惊讶道,“没有感觉出来呀?林队跟平时好像没有什么区别吧?”
贺争沧桑点烟:“你刚刚没看到,你不懂。”
第二百二十八章
呜哩呜哩的警笛声从城市中心穿过,五辆闪烁着红蓝灯光的警车疾驰过街道,陆续驶入公安局。
会所的老板全少红被押进了审讯室,只有从室内一簇灯光打在他的身上,房间内的空间狭小而昏暗。
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警察,全少红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难看。
干这一行的,要么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违法犯纪也能高枕无忧,要么就是抱着侥幸心理,感觉自己行事隐蔽不会被警方发现。
全少红无疑是后者。
他知道这是会被砍头的买卖,也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本来想在那个地方赚够了一单就收手,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这么毫无征兆、这么猝不及防。
全少红的大脑一片空白,面如死灰,宛如一具还能喘气的行尸走肉——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警察从外面走了进来。
房间内的灯光骤然变得明亮,全少红稍微眯了一下眼睛。
他认得这个警察……
就是伪装成“客人”把他按在地板上的那个男人,他甚至没有换一身衣服,还是方才的衬衫长裤,但截然不同的是,这时走进审讯室里的男人,没有跟他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游手好闲与漫不经心,他看起来是冷冰、睥睨、严峻、凛冽的。
林载川拉开椅子在全少红的对面桌子后方坐下,身体稍微前倾,手臂抵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是一个从肢体语言来看就非常有压迫感的姿势。
他轻声清晰说道:“根据警方对现场的调查取证,从你的会所内部搜查到的吗啡和可卡因的总量,已经足够将你判处死刑,人脏俱在,你有什么想要辩解的吗。”
全少红的手指轻微抖了抖,在这干一行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结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没有什么好下场。
他瘫在冰冷坚硬的审讯椅上,好像一滩早就从内部开始腐烂的烂肉。
林载川冷冷注视着他:“如果不想死的那么痛快,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积极配合警方调查,争取重大立功表现,说不定还有转圜的生机。”
全少红伸手在脑袋上用力揉搓了两下,好像这个动作能让他的脑子暂时清醒过来,他哑声道,“警察同志,你想调查什么,我都全力配合你们。”
林载川:“你手中的毒品是从什么地方获得的。”
“也是从上一级大毒贩那里收来的,货比三家,哪家的便宜就收哪家的,然后高价卖出去,赚个差价。”全少红忍不住道,“警察同志,这些东西就算我不卖,也肯定有人会去卖,最后肯定都会落到所有瘾君子的手里——吸毒的人寻找毒贩子的嗅觉,就像苍蝇找腐烂的肉块那么灵敏,他们想吸毒,怎么都能找到。”
“容我提醒你一句,你不仅涉嫌贩卖毒品,还涉嫌为聚众吸毒提供场所的罪名,数罪并罚、罪加一等——”林载川一双漆黑眼睛里温度慑人冰冷,“这次你又想找什么借口?”
全少红哑口无言。
林载川:“至于你刚才说的,‘总有人会那么做’,至少你可以有选择不那样做的自由,而不是选择同流合污,自愿跟他们一起变成下水道里肮脏恶臭的淤泥。”
全少红:“是,您说的对,但是高风险、高回报,哪个来钱快的生意不是被写在刑法上的?干我们这行的人也不少,今天被你们警方抓着,算我倒霉,那些没被抓到的,不就赚了吗?”
全少红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所以完全不会悔改。
——因为在黑三角地带,这个生意就算他不做,也会有别人争先恐后去做,这份钱他不赚,也迟早会有别人赚,他只是遗憾自己不是那条幸运的“漏网之鱼”。
道不同不相为谋,林载川不愿意跟他白费口舌,“你的上家是什么人?”
全少红没有犹豫,很痛快地交代了他的三个“上家”。
那些人跟他不一样,道行深,各个都精明狡猾,至于警察能不能抓到这些人,就是他们的本事了。
贩毒人员的名单一出来,贺争就送去了隔壁缉毒支队。
“——‘蓝烟’。”
审讯室里,林载川盯着他一字一顿道,“这个东西你应该听说过吧。”
全少红点头:“我知道,我当然听说过,但是我手里没有。这个玩意儿,在咱们市里有特定的生产渠道,一年统共就产出那么点,基本上都被上面的大老板、大客户垄断了,我就是个散户,根本买不到蓝烟。”
蓝烟是霜降“特供”,每一笔单子都是大生意,像全少红这样的底层毒贩,甚至都没有机会接触到那样的东西。
……怪不得这人招供的那么干脆利落,他跟霜降没有一点关系,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散户”。
林载川脑海中迅速处理着一些信息,淡淡问:“你经营这家会所多长时间了?”
全少红抹了把脸,叹气道:“不长,还不到一年时间。”
本来打算干一年两年赚到三十万就收手,捧着这三十万养老,但是没想到半路就被警察盯上了。
林载川则稍微蹙了下眉。
根据那个女人的说法,这家会所存在至少两年的时间,也就是说,在全少红之前,还有跟他从事相同生意的上一任“老板”。
全少红又顺着这个话题道:“我本来没打算干这行,也是跟人介绍,接了别人的衣钵,听说赚钱快、不出力我才干的。”
“……管这玩意儿叫衣钵,”
外面的章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下好了,直接给自己继承到棺材里,入土为安一条龙服务。”
林载川道:“在你之前,这个会所的老板是什么人?”
“这个我不大清楚,没跟他接触过,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走了,”全少红模模糊糊道,“但是,我听以前一些过来的客户说,原来的老板是叫韩什么来着……好像是韩有信。”
林载川脑海中某根神经突地一跳,低声对外面的刑警道:“去查一下这个韩有信,跟韩学梁是什么关系。”
审讯暂时结束,林载川推门从审讯室内走出来。
办公室一个刑警道:“韩学梁最近倒是挺老实的。”
市局最近一直在盯着韩学梁的一举一动,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发现了什么,这人的一举一动都非常小心,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无论李修义是不是自然死亡,他一生吸食的那些毒品,生前联系最密切的韩学梁都跟他的死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贺争从电脑后抬起头:“韩有信是韩学梁的堂兄,今年四十三岁,两年前被诊断出精神失常,现在一直在市南区的精神病院里疗养着。”
林载川缓缓皱起眉:“……精神病院?”
“我们老板让我转告您,会所里出了点小事,警方现在盯上他了。”
“我们的交易时间可能要延后了。”
陈七心里“啧”了一声,心道:“这个李修义死的真不是时候。”
他看了眼电话,嘴上一副笑呵呵的语气:“没关系,理解理解,那些条子啊,就是无孔不入的苍蝇,谁被他们盯上的滋味都不好受,不着急,等韩老兄哪天有时间了,咱们再谈。”
“那就多谢陈老板理解了,我们这边一有消息一定马上通知您!”
从陈七那边打听到他们的交易推迟了一段时间,医院里的秦齐也松了一口气。
——起码信宿不用身残志坚坐着轮椅出现在他们的交易现场了。
秦齐手里拎着两杯某人点名要的牛油果酸奶,推开门第一句话就是,“两天后的交易延后了!”
信宿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你看起来很高兴。”
秦齐努力憋住上扬的唇角,语气沉痛:“没有,我很悲痛,我们的计划被打乱了。”
信宿道:“他们的交易为什么推迟了?”
因为信宿刚醒,身体情况还不稳定,秦齐前两天没敢跟他同步信息,他还不知道黑三角地带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秦齐把酸奶杯上插上吸管,递给他轻声道:“我听说,前段时间那起命案是林载川在查,而且跟霜降这次的交易对象——韩学梁好像有些关系。”
信宿神情倏地一变,抬起眼盯着他。
“我听他们八卦来的,反正黑三角就那么大点的地方,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能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秦齐拉过一个椅子,喝了一口牛油果酸奶,两秒钟后龇牙咧嘴地咽了下去,感觉信宿的口味他是真享受不来,他满脸嫌弃地把他那杯酸奶放到了一边,道:“死者叫李修义,是韩学梁的老乡,十几年前他俩一起从外省过来到浮岫创业的。”
“来到浮岫以后,李修义到了一家会所打工,从前台服务员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到了大堂经理的位置……韩学梁么,他就不太一样了,这人天生心术不正,喜欢钻研一些歪门邪道,没多久就跟当地的贩毒组织打成了一片。”
“后来韩学梁白手起家做起了毒品生意,但是初来乍到没有门路,又很容易被当地的‘土著居民’打压,所以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处处碰壁,于是韩学梁就想让已经是大堂经理的李修义给他在会所里介绍客户,达到‘双赢’的局面……但是李修义没同意,他觉得毒品生意,害人害己的东西,总归不太好。”
秦齐轻声道,“从那个时候开始,韩学梁就谋划着将他取而代之。”
信宿显然是一个不太合格的听众,神情索然无味的冷漠,一点波澜变化都没有。
“这件事过去十多年,已经没多少人知道了,市局恐怕也查不了这么深,当年韩学梁不仅抢了李修义的位置,还给他吸了毒品,把他变成了自己的‘客户’之一。”
“遭受了朋友背叛、失去工作、毒品缠身的多重打击,后来李修义也开始自暴自弃了,每天泡在吸食毒品产生的幻想里……他要多少毒品,韩学梁就给他源源不断地提供多少,把他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韩学梁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秦齐道,“李修义的死,说不定跟他真的有什么关系。”
信宿神情淡漠冰冷:“一味善良心软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如果有人把我拖进地狱,即便我不能从里面爬出来,也一定会把始作俑者踩在我的脚底下。”
信宿从来不怜悯弱者,他也并不觉得所谓的“善良”其实是一种美好的品质,被伤害就要选择反击、被辜负就要选择报复,“睚眦必报”是他长久以来的信条——否则受欺凌者只会更加弱势、加害者只会更加猖獗狂妄,长此以往,恶性循环。
秦齐对他的言辞不予置评,叹了口气道:“反正,林载川很可能已经盯上韩学梁了。”
“他可能短时间内都不敢有什么动作,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吧。”
信宿喝了口酸奶,气定神闲道:“打个赌,载川不会让韩学梁‘无所事事’太久的。”
秦齐愣了两秒,然后反应过来了信宿的意思。
如果警方一直高强度监视着韩学梁,反而会让他畏手畏脚不敢有所行动,所以,林载川一定不会盯着他太久,会适当的“放虎归山”。
信宿是个毛病比心眼还多的大爷,半身不遂的事儿精,呼吸的王子病,连秦齐都经常被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换了别人来就更不行了,在医院里伺候他的这段时间,秦齐对林载川的脾气认知上升到了一个崭新的纬度——不知道林支队到底是怎么把信宿的毛顺的服服帖帖的,反正他是没有那个本事了,平均每天升起一百次想卷铺盖走人的念头。
不过秦齐还没罢工,被伺候的那个先不见了。
这天秦齐晚上到市区五星酒店里买饭回来,发现病床上空无一人,在病房里喊了两声,卫生间里也没有。
他把手上的餐盒往桌子上一放,噔噔噔跑下了楼,“裴迹,信宿去哪儿了?我刚刚走的时候他还在病房呢?”
裴迹见怪不怪道:“他出去了。”
秦齐一脸难以置信:“他能下地走路了?!”
裴迹无语:“……他只是脑子出了问题。”
“四肢都非常健全。”
秦齐:“他去哪儿了?这半身不遂的他还能去哪儿啊?”
“不知道,”
裴迹推了推眼镜,“可能知道林载川处理的案子跟他有一根头发丝的关系,借此为理由说服自己,没忍住回去偷偷看他了吧。”
秦齐:“………”
合情合理。
信宿确实回到了市区,不过他不是偷偷回去的,就让司机正大光明地把车子停在小区外部的停车场,跟其他住户的车辆混迹在一起,完全不会被任何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