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林载川步行回到了小区。
信宿坐在车里远远看到了他的身影,第一反应是,载川瘦了很多,很难相信一个人竟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消瘦到近乎形销骨立的地步。
……好像他的离开,也带走了林载川身上的很多东西。
信宿向来性格冷漠,很少有“愧疚”这样的情绪出现,可这时心里突然难过起来。
他情不自禁两只手一起扒在车窗上,脑袋轻轻贴着玻璃,慢慢转着脑袋,一路注视着他渐行渐远。
没过多久,一辆汽车驶出了小区。
信宿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林载川的车。
他心想:这么晚了,载川要去哪里?
处理案子吗?
司机看着他的反应,主动询问道:“我们要跟上去吗?”
信宿犹豫了一下,以林载川的敏锐,如果跟踪的话说不定会被他察觉。
信宿道:“不要跟的太紧。”
那司机也是相当专业的,一直不紧不慢的开车,隔着两三辆车跟在林载川的身后,一路跟着他拐了几个路口。
信宿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越看这条路越熟悉——在往前走就到裴迹的医院了!
信宿:“………”
什么情况!
这两个人背着他都跟林载川说了什么!
他完全忘掉了他曾经亲自把林载川带到医院介绍给裴迹认识这件事。
信宿:“停车停车!”
司机率先把车子停了下来,果然,远处的那辆车同样在医院的门口缓缓停下。
信宿微微睁大了眼睛。
要是他今天没有出来……就要跟林载川在病房里见面了吗。
但让信宿有些意外的,林载川却没有到医院里面去。
他只是打开车门下车,静静站在车身前,微微仰起头,目光远远地看向二楼某个病房的位置。
只是伫立观望,没有抬步前行。
信宿坐在车里,怔怔地望着那道削瘦的身影,眼睫稍微垂落了下来。
他明白过来了什么。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现在还不是他们应该见面的最好时机,但又都无法忍受日复一日分别的煎熬,所以心照不宣地做了同一件事——
他们都单方面地走向另一个人的身边。
第二百二十九章
医院的门从外推开,在一旁司机的搀扶下,信宿慢慢地走了进来,一路上他眉眼低垂着,情绪莫名低沉,一句话都没有说。
秦齐坐在老头椅上,歪着身子,抱着半个冰西瓜端详了他一会儿,然后啧了声道:“怎么出去一趟回来还魂不守舍的。”
“裴迹说你去找林载川了,怎么,见到他了吗?”
应该是没见到,否则不会那么快就回来。
信宿顿了顿,然后说:“我刚刚看到他在楼下,车子停在门口。”
“……他又来了啊。”秦齐若有所思道,“我还以为都到这里了,他会上来跟你见一面,结果只是在楼底下看了看。”
信宿轻声道:“他不会的。”
“就算我们在这个时候见面——再兜兜转转说起那些黑白是非的话题,然后再一次被我以相同的理由搪塞过去,我再一次不告而别。”
“什么都不会改变,没有任何区别。”
信宿喃喃说:“载川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结局,他只会在最正确的时机做最有把握做到的事。”
信宿其实非常确定这一点——而如果出现了在他预料之外的情况,那是林载川一定有把握能在他自愿的前提下把他留在身边,再也不会分别。
他太了解这个人了。
秦齐挑眉:“那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要去见他了?这应该也不是你觉得‘正确的时机吧’?”
“……”半晌,信宿自嘲道,“我没有那么理智。”
秦齐不由惊了一下,第一次听到信宿说他自己“不理智”,这可是脑袋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还能游刃有余不慌不忙淡定控场的人。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快点回病房躺着吧,本来就没好利索,万一出门这一趟,你的脑袋再出什么问题。”
信宿没吱声,打开冰箱的门,端了一盒切好的冷藏西瓜芯,慢悠悠地上了楼。
推开房门,信宿站在病房的窗前,一个人静静垂目向下望去。
马路上车来车往,万家灯火通明。
或许他昨天如果能够站在这里,会发现有一个人也在凝望着他。
信宿慢慢呼出一口气,躺到了病床上。
他想:他这一辈子一定是会回到林载川身边的,无论是一捧骨灰、一具尸体、还是一条完整鲜活的生命。
这段时间信宿的状态不能说好,一天能吃五顿饭,但身体反而愈发消瘦下去,受到外伤失血过多,造血功能因为后天造成的缺陷又稍微弱了一些,身体迟迟无法恢复,裴迹不得不每天给他补充一包营养液,才能勉强维持他的身体正常运转。
看着病床上信宿那不到巴掌大的尖尖脸庞,秦齐忧心忡忡的说:“他这个状态,真的能坚持到一两个月以后再进行手术吗。”
“他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了,越到最后要爆发的时候,就越沉重。”裴迹叹了口气,“我可以维持他的生命体征到病情恶化的那天,至于后面的事,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秦齐愁眉不展地捏了捏鼻梁,感觉他可能要辜负上级对他的信任了。
黑三角那边的交易推迟,信宿也没有再走出病房,每天除了睡就是吃。
在医院里休养的这几天,信宿已经可以自己下床走路了,身体也比刚受伤那段时间好了许多,但可能因为脑子里无端多了一点什么东西,无论做什么都总有一种难以言描的堵塞感和不适感,好像有什么块状阴影如蛆附骨地缠在他的身上。
信宿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坐在病床上,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蟹黄小馄饨,就算生着病,他也很少有没有胃口的时候,每一顿都能吃很多。
秦齐道:“市局那边撤掉了对韩学梁的监视,交易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在最近这段时间了,不过五百万的交易,陈七应该也不会带太多人去。”
信宿没什么反应地“嗯”了一声。
秦齐忍不住道:“你那个丧心病狂的计划,我还是建议你再考虑一下。”
信宿这次沉默了一会儿,又“嗯”了一声。
夜晚,黑暗浓郁,风疏林静。
“我怎么知道他会失手!一个专业杀手竟然都没杀的了阎王!”
男人惊慌的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阎王还活着,迟早有一天会怀疑到我们的头上,以他的性格,以后我们的日子就走到头了,你快点再想想办法,趁他还没完全恢复,把他彻底解决干净,否则到时候完蛋的就是我们两个!”
“我肯定全力配合你!阎王现在就在裴迹的医院里躺着,就让他在里面躺一辈子吧……”
挂断电话,男人走出路口,眼前突然一阵灯光大亮,一道刺眼明亮的强光打在了他的身上。
男人下意识抬起手挡住了眼,眯起眼睛看向前方。
一辆奔驰停在他的面前,副驾驶的门被推开,一个人慢慢地从车上走了下来。
脚步声不紧不慢响起。
逆光之下,那人的身影在地面上落在一道长长的影子,笼罩着危险而冰冷的气息。
“谁?!”
男人往后退了两步,看清了黑暗中那人苍白慑人的面庞,神情变得犹疑而震惊,天语气惊骇道:“阎王……?!”
“好久不见了,六哥。”
“真是不好意思,我还活着……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信宿轻笑了一声,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面前。
被称为“六哥”的男人心里悚然一惊,阎王已经知道是他雇佣的杀手对他动手了!
而上一个试图对信宿动手的人……
六哥整个人打了一个机灵,从脊梁爬上来一阵彻骨的寒意,他往后退了几步,他解释道:“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不小心走错了路,以后再也不敢了……”
阎王要逐一调查霜降里的人,他的把柄是最多的,他绝对不能让阎王把那些证据送到宋生的面前,否则绝对是死路一条,只有在阎王动手前先把他解决了,才有一线生机——
可没想到阎王竟然能从一个专业杀手的手里活下来。
“雇佣一个专业的杀手要我的命。”信宿轻声道,“这看起来可不是鬼迷心窍,而是早有预谋啊。”
“阎王,你放过我这一次,放过我这一次,我也是……也是害怕以前做的那些事暴露,脑子糊涂了才走错了路,以后再也不敢了!”男人抬手连连在自己的脸上狠狠扇了两巴掌,啪啪的响,狼狈的完全不似五分钟前扬言要“永绝后患”的人,堪称当代变脸大师。
信宿无动于衷地盯着他,稍微将领口拉下去一点,脖颈的一圈淤青尽管消退了许多,仍然是触目惊心的痕迹。
“我这个人,一向讲究公平,有来有往。”
他笑了一声,声音在夜色中凉的几乎让人脊背生寒,“现在我活着,那么我也留你一口气,你觉得呢?”
男人浑身哆嗦起来,扑通一声跪到他的脚底下,双膝并用爬到他的身边,“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阎王,你饶过我这一次,绝对没有下次了!”
霜降的所有人,对“阎王”所有的仇恨敌对、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敌意,都来源于对他的忌惮与恐惧,无一例外。
而一旦失手,等待着他的只有来自于阎王的报复。
相传阎王其实很少把人送进地狱,他更喜欢一些让人求死不能的手段。
男人跪在阎王的面前,脑袋碰在地面上,磕的头上鲜血四溅,砰砰作响。
信宿淡淡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如果你刚才不打那个电话,说不定我还愿意让你死的痛快一点——放心,你那位同伴,也很快就会来跟你作伴的。”
男人紧紧抓着他的裤脚,瞳孔因为过度的恐惧在夜里无限放大,他颤声道:“我再也不敢了,绝对不会再有二心,以后给你当牛做马,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阎王……”
信宿笑了起来。
他慢慢蹲下来,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可惜啊,我说过了,我身边不缺忠心的狗——更何况,你还远远谈不上‘忠心’,也不配当我的一条狗。”
他低叹一声,“你实在是有些太吵了。”
“不要再发出声音,你也不想我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
男人的嘴唇颤抖着,硬生生一个字都没敢再发出来。
信宿厌恶地收回视线。
这些人,如果这个时候能表现的跟雇人杀他一样狠厉决断,他说不定还愿意用正眼看他一眼。
信宿径直站起来,眼前忽然眩晕了一瞬,视网膜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整个人微微摇晃,站在他身后的裴迹脸色微变,伸手扶住了他:“没事吧?”
信宿安静两秒,随即嗤笑一声:“……看到了一团令人作呕的东西,真是让人扫兴啊。”
空气中隐约漂浮的血腥味让他很不舒服。
裴迹皱起眉,抬脚把男人踢到了一旁。
信宿身后走出一个高大男人,一手刀砍向男人的脖颈,单手把他拎了起来。
信宿道:“处理一下,送到秦齐那边去。”
“他知道应该怎么做。”
“韩学梁那边的人我们已经撤回来了。”
“盯了他这么久不敢动弹,他应该也挺难受的,近期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动作。”
“未必。”坐在副驾驶的人声音淡淡道:“韩学梁行事小心谨慎,不一定猜不到警方的想法。”
他又道:“韩有信经营那个毒品交易会所长达几年时间,怎么会突然毫无征兆精神失常,这其中说不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韩学梁是他的亲堂弟,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还未可知。”
“一切按照计划行事,不要打草惊蛇。”
“明白!”
安排其他人在外等候,林载川跟章斐一起走进精神病院内。
韩有信在精神病院里生活两年,警方还不能确定他确实是精神病发作,还是被人变相关押监视在这个地方,直接说要跟他见面,说不定会惊动到不知道安插在什么地方的“眼睛”,于是借了一个精神病家属的身份,装成普通亲属进入其中。
门口的保安拦住了他们:“你好,请问你们二位是来做什么的?”
章斐展示了一下手里的水果篮,道:“我们是陆远章的亲属,来看望病人的。”
那保安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量一圈,道:“在这里登记一下吧。”
陆远章是这家精神病院的病患,他的女儿陆娴跟章斐是朋友,章斐跟她联系过后,以陆娴的名义到了精神病院。
陆远章患有精神分裂症,时不时会陷入狂躁状态,甚至暴起伤人,但清醒的时候还是可以跟人正常交流的。
二人顺利进入院内,找到了陆远章的病房,章斐把水果篮放到桌子上,“叔叔您好,是您的女儿陆娴托我们过来看望您的,这位是我的同事。”
“快请坐。”陆远章穿着一身淡白色的病患服,言谈举止看起来都与常人无异,“小娴刚刚打电话跟我说了,今天有朋友过来。”
章斐看着病房里的护工,温和笑了笑,“我们可以跟这位叔叔聊一会吗?”
“当然可以。”护工轻声提醒:“但是一定不要提及他的妻子,容易让他的精神状态不稳定,有什么突发情况就到走廊上喊我们。”
护工离开后,章斐关上病房的门。
陆远章拉着跟林载川聊天,说着那些喜闻乐见的话题——问他这个年纪有没有找对象。
林载川轻声回答说有爱人了。
这位长辈看起来很温和,甚至是非常和蔼的,不犯病的时候跟常人没有任何区别,可犯病的时候差点亲手杀了他的女儿,于是只能送到精神病院来照顾。
三人闲谈了一阵后,章斐终于切入正题,她状似不经意问道:“叔叔,你们这里有一个叫韩有信的病人吗?”
陆远章道:“有是有,住在医院里也有一两年时间了,不过我们基本上碰不着什么面。”
章斐搬着板凳往前坐了坐,好奇道:“那他是为什么住进来的啊?”
“他呀,听说是以前癫痫中风了一次,后来好了以后就一直疯疯癫癫的,”陆远章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出了问题,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跟人交流都有问题。”
林载川问:“你们平日里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吗?”
陆远章道:“他住在单独病房,跟我们不住在一起,他的精神状态不稳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病了,医院里的护工不让他出门,就算出去,旁边也得有护工跟着。”
章斐轻轻倒吸一口气,马上明白了什么——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拘禁!
林载川的语气不自觉严肃了起来:“韩有信没有收入来源,是谁在支付他的住院花销?”
陆远章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是隔三差五就有个年轻男人来看他,带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应该是他的什么亲戚。”
章斐不动声色跟林载川对视一眼。
根据他的描述,这个年轻男人很可能就是韩学梁。
“有什么时候是病患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吗?”
“也就是上厕所、洗澡、睡觉……”
三人交谈间,外面突然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有人在扯着嗓子大喊:
“快来人!302号房病人又犯病了!”
陆远章探着脖子听热闹,“那不就是韩有信的病房!”
林载川微微推开病房的门,几个穿着工作服的护工匆匆忙忙从走廊上跑过去,一窝蜂涌进了三楼尽头的特护病房。
林载川走出房间,悄无声息向302病房走去。
病房的门已经紧紧关闭了,林载川微微侧过身,视线从门上的玻璃上穿过,病房内的情况尽收眼底。
病房上躺着的是一个形如枯槁的男人,面庞枯瘦蜡黄,五官几乎塌陷在一起,她的腰间捆着一根防护带,此时正在竭力挣扎着,从喉结里吐出含混不清的怒吼。
韩有信的身边水泄不通地围着几个护工,七手八脚地按着病床上不断挣扎的病人,一个护工熟门熟路把镇定剂推进他的手臂血管里。
护工们的注意力都在韩有信的身上,没有人察觉到林载川的注视,只有韩有信仿佛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眼,往门外看去。
林载川跟他的目光隔着一道玻璃对视,随即清楚地看到了那个男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在片刻怔愣后,混浊的眼球里闪过一丝震惊,仿佛知道林载川是谁、见过他的这张脸。
林载川一蹙眉,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示意身后的章斐先离开这里。
跟陆远章道别后,二人离开了住院楼,林载川低声道:“韩有信有可能是装疯的。”
那个人刚才看向他的眼神,分明是无比清醒的。
“……而且他好像认识我。”
但这不奇怪,林载川早些年经常在黑三角地带抛头露面,那些资深犯罪分子明里暗里跟他打交道,又对他忌惮三分,恐怕都知道他的容貌。
章斐神情凝重,“一个人不走到穷途末路的地步,应该不会选择使用装疯这种办法,后半辈子都得疯疯癫癫地在精神病院里,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除非是他感知到了什么危险,如果他不装疯、不装痴卖傻,就得死。”
林载川直觉这件事跟韩学梁脱不了关系,他望了一眼远处天穹,头顶上是一片广袤无际的蔚蓝天空,但站在精神病院内部,无端有一种令人压抑的感觉。
从这里走过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一双在暗处注视的眼睛。
林载川轻声道:“精神病院内部恐怕有很多监视他的人。”
章斐抱着手臂:“如果真是这样,起码说明韩有信跟韩学梁肯定不是同一阵营的,说不定他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林载川呼出一口气:“想要避开那些眼睛跟韩有信取得联系,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们不知道监视他的眼睛在哪里,无法贸然主动跟他联系,否则韩学梁那边会起疑。”
章斐有点头疼:“那咱们现在要怎么办?打道回府吗?”
“我们出现在这里,韩有信知道警方已经注意到他了。”林载川道,“如果需要警方的帮助,他会主动创造机会的。”
“快来人!302号病人的状态不太对劲!”
病床上的男人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腰背猛地整个向上弓起,极具攻击性,几个护工险些都没有按住他,整个床板都在哐哐作响。
“这两天是什么情况?!”
“快点!马上再给他打一针镇定剂!”
一位男性护工走了进来,穿着一件白大褂,脸上带着一只蓝色医用口罩,只露出一双温润平静的漆黑眼眸。
他走到病床边,帮助护工按下病人不断挣扎挥舞的手臂,在无人注意到的缝隙里,将一枚微型通讯器放到了病人的手心。
三天后。
霜降总部。
一个穿着薄夹克的男人站在仓库门口,指挥着手下从仓库里搬了两箱“货物”出来。
信宿一身黑衣闲庭信步走过来,笑吟吟望着眼前的人,语气极为熟稔地跟他打招呼,“七哥,这么大手笔啊,这是要去哪儿?”
陈七一看是阎王,稍微停下了脚步,回身笑道:“跟燕回巢那边谈好了一笔生意,今天给他们把东西送过去。”
“燕回巢啊,”信宿若有所思道:“刚好我跟韩经理也有一笔生意要谈,不如顺路一起过去?”
陈七在霜降内部是“中立党”,既不站在宋生那边、也从来不跟阎王作对,算是组织里的“老好人”,他点了点头,“没问题。”
阎王想做什么是不需要经过任何人同意的,就连宋生都管不了他,更何况是跟他一起运一批货。
信宿如愿以偿搭了一个顺风车,他蜷缩在后车座上,打开了刚刚出门的时候裴迹强行塞在他手里的那盒生牛乳。
陈七转过头,打量着那张因为生病所以过分苍白的脸庞,关切道:“听说你前段时间受了伤,不知道是什么小鬼敢在阎王的眼皮底下撒野?”
“已经处理掉了。”信宿顿了顿,意味不明轻笑道,“有些人不如七哥做事手脚干净,总是给人留下把柄。”
陈七只是哈哈笑了两声,好像压根没听懂阎王话里的意思。
这人是出了名的笑面虎,处事油滑长袖善舞,这么多年夹在阎王跟宋生之间,两边不得罪,还能混成组织里的三把手。
信宿鼓着脸腮把最后一口牛乳喝完,一口一口咽下去,才含笑说:“要是每个人都像七哥这样知道分寸,我还省去了不少麻烦——可惜,总有人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要我去给他们称量。”
陈七叹息道:“眼见霜降的规模越来越大了,但凡有社群的地方就有私心,他们想方设法为自己谋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不过贪心的时候,忘了想想能不能承受得住战利品的分量了,所以总是自掘坟墓。”
信宿挑眉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车子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在一片废旧的码头仓库附近停下,是他们跟韩学梁约定碰头的地方。
随行的人手把两箱货卸下来,把两个沉重的铁丝箱子放在地上。
陈七道:“等等吧,燕回巢那边的人应该很快就到了。”
信宿扫了眼四周的环境,皱了皱眉,感觉他想找地方坐下都找不到,到处都是沉积的灰尘。
刚刚在车里晃荡了一路,脑袋又开始发晕,信宿的脸色不太好看。
陈七注意到他的异常:“怎么了,阎王?”
信宿弯了下唇,语气有些冷淡:“前两天不是被一条不听话的狗咬伤了,现在稍微还有点后遗症。”
陈七打量他片刻,到远处搬了一个半米高的集装箱过来,把夹克外套脱了放在上面,“坐下休息休息吧,阎王。”
“啧,要是那些蠢货也像你一样懂事就好了,”阎王坐了下来,神情散漫道,“毕竟现在你想要杀了我都易如反掌。”
陈七笑道:“我只是想平平安安讨个生活,不愿意主动为自己制造那么多麻烦,更何况对象还是阎王……我可不想那么早把自己送下地狱。”
信宿心里冷笑了一声,这陈七表面上是一条听话的狗,背地里那些手段可一条都没少用,只是处理的比别人干净罢了。
他闭上眼睛,没有再说什么。
在医院休息了那么多天,信宿以为他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结果刚刚长途颠簸了这一段路,脑袋里面又开始嗡嗡的轻响。
五分钟后,韩学梁的人还没有过来,陈七的手机上先接到了一个电话。
“七哥,咱们盯梢的人说,看到七八辆一模一样的红旗车从林阳路的路口过去了,那阵仗很有可能是市局的警察,他们行驶的方向就是码头的方向,最多再有十五分钟就到码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