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林载川没有对何方造成任何伤害,可他的身体仍然会记得被反复电击时的痛苦,以至于听到类似的话,条件反射一般产生了某种被电击的疼痛幻觉。
“何方!”林载川马上快步走到何方身边,信宿的反应竟然比他更快,单手把何方抵到了墙壁上,强行禁锢着他的肩头。
信宿一双漆黑瞳孔直直注视着他,话音冰冷凌厉的慑人:“何方,你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这里灯光很亮、没有任何电击设备,也没有行刑的人,不是用来训练你们的审讯室!”
“………”何方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浑身一阵一阵痉挛似的,看起来极为诡异恐怖。
信宿想也没想,伸手用力捂住了他的口鼻。
林载川在一旁微微蹙起眉,但没有阻止他。
直到本能的求生欲盖过了那种痛苦,何方下意识剧烈挣扎起来,僵硬的手臂握上信宿的手腕,指甲用力收紧——
信宿马上放开了他,后退一步。
何方登时跌坐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喘息着,他闭上眼睛,身体抖了几秒,竟然慢慢平静了下来。
只是脸色死灰般惨白,好像被吸净了血色。
信宿垂眼望着他,摸摸他的脑袋,语气出奇柔和,“好了,已经没事了。”
林载川知道信宿在做什么。
人的大脑感知到更高等级的危险时,会优先对更为紧迫、严重的危险做出反应,而忽略掉其他次一级的感知。
这是他学习过的理论知识。
隔壁缉毒支队的警察在遇到嫌疑人突发毒瘾痛不欲生的时候,有时会用这种方法压制住那些人的毒瘾——濒临窒息的痛苦会让他们短暂忘记身体的其他感受。
但这种方法需要极其专业的手法与判断,否则丝毫失误都有可能造成严重后果,不到非常紧急的关头不会使用。
——信宿为什么会第一时间想到这样做?
林载川的脑海中某一瞬间浮起一个非常不好的猜测,但那实在太荒谬了,所以转瞬即逝。
他弯下身将何方扶起来,低声询问:“感觉哪里不舒服吗?需不需要送你去医院?”
毕竟何方刚才犯病的样子看起来太不正常了。
何方沉默摇了摇头。
他刚被刺激过,林载川也没有再问他关于组织的事,这个少年的精神屏障早就已经摇摇欲坠,稍有不慎就会被摧毁。
“……没事。”何方虚弱道。
那些人的训练显然效果显著,只要问到可能会威胁到组织的话,何方的反应就格外激烈,一个字都难以说出口。
他坐在椅子上,喝了一杯温水,脸色比刚才好看了许多。
林载川拿过平板电脑,打开他刚刚看的那部动画片,何方两只手接过来,默不作声低头继续看。
信宿陪他坐着也无聊,两只手端着手机,打开他的单机塔防游戏,漫不经心道,“唔,还是有点好奇,冯岩伍的手臂上留下了什么,说不定是黑色骷髅头、审判徽章之类的,那些恐怖组织就喜欢弄这些东西。”
何方听着他的话,眼珠迟钝地转了转,过了几秒钟,突然小声开口说:“蝎子。”
信宿跟他坐的很近,听到何方说那两个字,他猝然直起身,眼里的情绪在短短瞬间冷了下来,周身气场急剧降温。
稍远一点的林载川神情一顿,没有听清他的话,“何方,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何方这次稍微大了一点声音,他一字一停说,“蝎子。”
蝎子,“沙蝎”。
刑侦队办公室内,信宿转着一支签字笔,微微皱眉道:“何方说的蝎子会是沙蝎吗,但据我所知,沙蝎的成员并没有统一的身体标志。”
林载川坐在沙发上道:“沙蝎只是那个组织的名称,里面有许多不同分支,涉及不同类型的犯罪,这可能只是其中独立的一支,内部有一套自己创立的‘规则’。”
虽然他们还不能百分百确定何方背后的那个组织就是沙蝎,但发生在浮岫市的大型犯罪,基本都与“沙蝎”和“霜降”这两个组织有关。
但霜降主要运营药物、毒品生意,而沙蝎则囊括刑法分则中量刑在十年以上的各种罪名,这两个组织在十年前共同构成了浮岫市的犯罪网络,但随着警方打击犯罪的力度不断增加,已经逐渐销声匿迹——但他们只是藏于不为人知的暗处,在警方视野之外韬光养晦。
甚至远比十年前要难对付的多。
信宿喃喃道:“沙蝎的人啊。”
他轻笑了一声,但眼底没有一丝笑意,“……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么大的手笔、这么干净利落的手段,这样就说得通了。”
以刑昭为首的那个组织,跟何方背后的犯罪团体,恐怕就是沙蝎的两条不同脉络。
林载川想到什么,问他:“你刚刚没事吧。”
信宿“唔”了声,挽起袖子看了一眼,白皙的皮肤明显泛起红意,还带着被何方刚刚抓出来的清晰指印。
他语调懒洋洋说:“好疼啊。”
何方失控的时候下手不知轻重,信宿又天生皮薄肉嫩,有点伤处就格外明显。
林载川起身,从抽屉里拿出外用伤药,用消毒棉轻轻覆在他的手腕上。
信宿:“………”
他微微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
明明是这人自己矫揉造作在先,林载川真的给他上药的时候,信宿看起来又莫名有些不自在……好像,很不习惯这种被人亲近、触碰的感觉。
信宿很瘦,一只手就能很容易握住他的手腕,林载川把药膏轻而均匀地涂抹在他泛红的皮肤上,同时淡淡开口,“你好像很熟悉要怎么处理何方当时的情况。”
信宿动手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回过神来就知道林载川肯定要问他这个问题。
“何方感受到的疼痛,无非是大脑对疼痛的恐惧导致的肢体幻觉,看起来虚张声势,其实不过是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信宿说:“如果人的腿部受伤,因为剧烈疼痛坐在原地不能动弹,只要大脑感知到更加严重的危险,比如有野兽忽然出现追击那个人,大脑就会麻痹他的痛觉感知,让他能够爬起来躲避危险。”
“所谓的‘痛苦’也不过是相对虚假的感受,”信宿神情冷淡道:“人的大脑是最不可信的东西。”
——这人已经进化到不止对其他生物抱有同等敌意,就连自己的内置器官都开始批判、嫌弃的程度。
林载川静静注视他片刻,转身把消毒棉扔到垃圾桶里,“大脑只是想保护你,做出最趋利避害的指令,想让你能够活下去。”
信宿无法苟同地耸了下肩。
林载川低头带上一双黑色手套,穿上风衣走向门口。
信宿扭头一路盯着他:“你要去吃午饭吗?”
林载川道:“我先去法医室一趟,关于冯岩伍的有些问题我还没有弄清楚。大概十五分钟后回来。”
虽然从没去过法医室,但信宿已经先入为主的对那地方有心理阴影,兴致缺缺坐回原地,“哦,那你去吧。下班喊我吃饭。”
林载川想了想,“冯岩伍的尸体已经完成尸检,送到冷藏室存放处理了。你如果想去可以跟我一起去。”
信宿听到这话,优美唇角微微一扬:“你是在邀请我吗?”
这人在言语调戏上级的道路上屡次翻车,但仍然不长记性。
林载川波澜不惊道:“你可以这样理解。”
信宿起身冷漠地想:不解风情。
法医室长年停放各种尸体,弥漫着一股经久不衰的、就算天天用酒精消毒都无法去除的诡异味道,但不浓郁,勉强还可以接受。
因为负责冯岩伍尸检的法医是个姑娘,信宿在陌生姐姐面前保持了良好的精神容貌,乖乖站在林载川身边,没有表现出一点儿不得体的地方。
那法医姐姐见他就夸了一句,“哟,这小孩儿漂亮。”
然后又道:“林队,死者尸体经过解剖,内脏器官明显呈现出溺水性死亡的特征,呼吸道存有溺液和泥沙、肺部严重水肿。另外,死者的手部和肘部都有明显的撞击伤,从伤口位置判断,应该是死者主动向外受力造成的,这也说明他在生前有一段清醒的时间。”
“除了手臂处的那道伤口,其他都是很典型的溺尸特征。”
林载川微微点头,又问:“以冯岩伍当时的身体情况,他有没有从车里逃出来生还的可能性?”
法医沉吟片刻,“既然死者半途醒了过来,而且在手肘处留下明显撞击痕迹,说明他生前确实有过自救的动作,只是没有成功,理论上来说,他确实是有机会从车里出去的。”
“刚沉没的时候可能不行,但等到河水慢慢进入车里,车内外的水压平衡,如果这个人水性好,完全可以推开车门游到河面上。”
“但那种濒临死亡的情况下,可能根本来不及冷静思考,或者手忙脚乱打不开车门都是很正常的。”
顿了顿,女法医笑了起来:“要是换做是林队,当时那种情况肯定能出来就是了。”
信宿终于出声道:“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那个人杀冯岩伍灭口,是为了保护组织的存在,防止他说出不利信息。”
林载川看向他,轻声道:“假如冯岩伍没死,你觉得,那个人会不会回来再‘杀’他一次?”
信宿微微挑起眉梢,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让冯岩伍‘死而复生’,给对方一个他根本没死、而是从车里逃出来的假象。而且冯岩伍知道组织要杀他灭口,必然心灰意冷,如果他能侥幸死里逃生,恐怕就不会再维护那些不讲情分的同行了。”
“所以只要确定冯岩伍没死,那个杀手就一定会再回来。”
林载川向来行事沉稳,如果不是对方把事做的太绝,他也不会用这种剑走偏锋的方法。
“听起来可行。”信宿思索片刻,又道,“但以那些人的警惕多疑,很有可能会察觉到这是一个陷阱,毕竟是个经验老到的杀手,失手的可能性很小——冯岩伍也确实死了。”
林载川说:“所以这个消息不能由警方主动传递出去,而是让那个凶手对自己产生怀疑。至于具体要怎样操作,我目前还在考虑。”
从法医室离开,林载川开车带他出去吃午饭,信宿早就跟他说想吃牛肉火锅。
信宿一路上反复思索着林载川刚才说的话,越斟酌,就感觉这个办法简直妙极——警方现在已经无计可施,何方无法接受审讯,跟这起案件有关的吴昌广和冯岩伍都已经变成了尸体,而罪魁祸首没有留下一丝身份线索,事了拂衣去,在茫茫人海中彻底杳无踪迹。
而只要林载川的计划顺利推进,就可以直接反客为主,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布局,只等那个杀手自己送上门来。
但凡那个男人是先杀人、后抛尸,这个办法都不可能行得通。
中午十二点半。
可能是知道信宿口味挑剔,林载川带他来的是一家消费档次不低的火锅店,每个包间都有两个服务生从头到尾专员服务。
信宿坐在椅子上,迟疑地看着林载川用手机下单……不知道要不要打点钱给他。
信宿不知人间疾苦,但听说这些公务员拿的都是死工资,公检法部门可能会高一些,但一个月也只有一开头的五位数而已。
……他两顿饭就吃没了。
尤其林载川还养了一只警犬同事,虽然单身但是年纪轻轻就要养活三口人。
上次给他转的两万块钱直到自动退回了林载川也没收,不知道是他忘了还是故意不收的。
信宿低头想了想,然后一脸若无其事道:“林队,我用一下你的手机。”
林载川看他一眼,把手机递给他,“锁屏密码是147369——转钱就不必了。”
信宿:“………”
这未卜先知的毛病还能不能好了。
那他就不客气了。
吃完这顿火锅,二人开车回到市局,然后收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浮岫市局最近可谓是祸不单行,连发两起命案不说,吴昌广被害当晚的监控视频,案发后不久就被物业人员泄露了出去,在圈子里私底下小范围传播,在网警不断删除控制下,暂时压制住了散播速度。
但这样强行封锁传播链,终于在案发后的第五天疯狂反噬、触底反弹,舆论井喷似的爆发——
浮岫市在继“高中生杀人买通同学顶替”后,很时间后又一次登上了新闻头条:
#浮岫市一十三岁未成年男生杀人#
网友迅速关注,实时评论区一条接着一条迅速刷新:
“卧槽,那视频竟然还没被和谐,太吓人了!我从小看的鬼片都没这么可怕!”
“血直接喷在墙上的……”
“上次那高中生杀人案是不是也是这个地方的?”
“而且怎么凶手都是小孩儿啊,现在的未成年都进化成这样了吗。”
“重金求一双没看过视频的眼睛,晚上真的会做噩梦呜呜呜”
“气死我了!!这种孩子能不能直接枪毙!!这么小就这么坏!等长大了也是个社会败类!赶紧枪毙算了!!”
新闻热度一时高居不下,浮岫市政府的人都打电话过来,表示当地命案频发,让他们在对外形象这方面有很大压力。
尤其马上临近年关,谁也不想在这种喜庆节日被上面点名批评。
省厅那边也派人过来询问相关情况,本来让他们在年前发布公告,把这起案子尽快解决。
然而在听说何方背后可能存在一个颇具规模的犯罪组织,甚至可能跟“沙蝎”有关之后,陈厅亲自打电话给魏局,说如果市局人手不足可以从省厅抽调人手协助侦查,务必把这个犯罪集团一网打尽。
他们有许多优秀的同事曾经卧底在这个极具危险又丧心病狂的犯罪组织,然后潜伏、暴露、牺牲……
换来的只是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浮岫市“梅开二度”,再次被社会各界广泛关注,市局进行紧急公关处理——
“外界不是很关注这个案子吗,”林载川淡淡道:“准备两天后召开一场案情发布会,我会在会议上回复案件相关的问题。”
第五十八章
本来一起简单的杀人案不会有这么大的舆论反响,但吴昌广这起案件不同——杀害他的人是一个能够逃脱法律制裁的未成年杀手。一条鲜活人命就这么白白被抹杀,网民们纷纷义愤填膺,一起对这个丧心病狂的小凶手举起讨伐的大旗。
这起案件的舆论热度可想而知,而听到浮岫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要召开案情发布会的消息,各路媒体营销号更是直接打爆了办公室的接线电话——
次日下午四点,闻讯而来的媒体们把市局门口堵的水泄不通,市局调派两个辅警过去紧急进行交通疏理。
市局里有一个用来举行工作表彰、年终会议的百年大礼堂,空间宽阔,起码可以容纳上百人,案情发布会的地点也设置在此。
很快,媒体们被有条不紊地引导到礼堂内部,开始调试着各自的录像设备。
三点五十五分,林载川穿着一件深蓝色警督制服从正门走进礼堂,他的身形高挑削瘦利落,长年从警让他的站姿看起来相当挺拔漂亮。
见到他进来,礼堂内瞬间喧哗起来,林载川眼神扫过下面的媒体,容貌俊秀而冷淡。
“那位应该就是刑侦队的支队长!肩膀上两杠三星!一级警督啊,看着竟然这么年轻?”
“林支队来了!”
“麻烦让一让!让我过去一下!谢谢!”有位记者搬着笨重的摄像机挤到了讲堂正前方的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落在林载川的身上,而闪光灯下,林载川面容沉静,拿过桌面上的麦克风,声音沉稳平定、不急不缓地开口:“我是浮岫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林载川。”
“感谢各位受邀参加本次案情发布会,相信在场诸位对吴某广一案都有所了解,基于我国法律对未成年人的特别保护,在本次案情发布会中,将不会揭露任何与涉案人有关的身份信息,如果大家有疑问,可一律用‘何某’代替。”
“在十一月二十五日晚十点二十三分,锦光分区小巷里胡同内,何某持械杀害下班回家的吴某,随后离开案发现场,在案发后的第三天上午九点,何某于锦光分区派出所投案自首,目前已经被警方拘留配合调查。”
林载川话音清楚道:“这是本案的基本案情。如果各位有与本案有关的其他问题,可以进行提问。”
此言一出,下面形形色色的记者们立刻七嘴八舌提问道:
“何某为什么要对吴某下杀手,二人之间有什么恩怨吗?”
“从目前侦查情况来看,何某很有可能系受人指使,具体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当中。”
“何某现在的情况如何?”
“暂时被扣押在少年拘留所,有专人负责看守。”
“根据我国刑法的最低刑事责任年龄的规定,何某是不是不会受到任何刑法处罚?”
林载川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国法律有明确规定,并不需要警方来解答。”
“如果何某是受人指使,那指使他的人会被判处何种刑罚?警方查到指使他的人是谁了吗?”
林载川滴水不漏地回答:“刑侦支队只负责案件的调查侦办,对定罪量刑的问题无权干涉,各位如有兴趣可以咨询法律工作者。对于指使何某的人,警方已经有了初步猜测,并且正在迅速展开相关调查工作,如有最新进展将在官方平台第一时间进行通报。”
.........
这一场问答会足足进行了半个多小时,林载川被那么多刺眼的闪光灯不停歇地拍着,从头到尾没有一丝不耐烦,就算有耳聋的记者重复问上一秒刚解释过的问题,他依旧非常耐心温和地回答。
......生生把一干记者答的没话说了。
礼堂里诡异地静了片刻,这时忽然有一个记者又开口道,“林支队长,有一个自称是浮岫当地居民的网友在网上发表消息称,他在三天前凌晨看到浮岫市城北区有两辆警车开路,护送一辆救护车送往人民医院。这条消息获得了很高的关注——请问那是本案的相关证人吗?”
听到这句话,林载川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愕然而意外的神色,那失常只是一瞬间,而后他丝毫不犹豫地当口否认:“市局警方在三日前没有到达过城北区。”
林载川并没有说谎,他们在案发当天确实没有追踪到城北区,市局是在冯岩伍死后的第二天才追查到他的下落。
所谓的“三天前”只是一个故意放出来让别人听到的烟雾弹。
记者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谨慎开口道:“但那个人自称是医院的工作人员,并且还在网络上上传了一组照片……”
听到这句话,林载川顿时冷冷看向说话的记者,语气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凌厉,并且毫不客气:“如果有人在网络上凭空捏造事实、散布谣言,造成严重影响的,市局有关部门会追究其法律责任。”
林载川沉下脸色的时候,就给人极强的震慑与压迫感,那记者好像有点害怕,脸色微变,吞了吞唾沫,不敢再多问什么了,讪讪道:“好、好的……”
停顿片刻,林载川又平静陈述:“近几日关于本案的舆论持续发酵,导致网络上流传出许多不实流言,混淆公众视听,请大家相信官方通报。如果本案有进一步的调查进展,浮岫市公安局也会在第一时间进行公告。”
“………”礼堂下的记者面面相觑,在短暂的沉默后,又有记者陆续开始提问,好像刚才的意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又过了十五分钟,这次案情发布会才终于结束,记者们扛着各自设备,被有序带离礼堂。
直到最后一个记者离开,林载川才单手撑到桌面上,稍微弯下腰,闭着眼睛轻轻舒了一口气。
章斐马上走了过来:“林队,还好吗?”
林载川轻声道:“我没事。”
他只是感觉到有些疲倦了。
回办公室的路上,林载川回忆着接待会上的所有细节,应该……没有任何纰漏了。
直接告诉那些人“冯岩伍还活着”,这就相当于光明正大地使诈,一看就知道是个手法拙劣的陷阱。
只有这种似是而非的、模棱两可的话语,才会最容易引起那些人的怀疑。
越是想让他们知道的,就越要掩饰、越不承认。
听不懂的人听到的是案件事实,而能听懂的人自然会“听懂”。
现在警方已经把消息放了出去,能不能让那个人上钩,就看这几天了。
刑侦队办公室内,信宿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气。
他还在遗憾去医院假装冯岩伍、在床上躺着就能工作的好差事没有轮到他的头上,沙平哲跟冯岩伍的年龄、脸型和体型都非常相似,林载川让他到医院里“冒充”冯岩伍——那些人一旦开始怀疑冯岩伍并没有死,一定会潜伏到医院里踩点确定这件事。
当时确定人选的时候,信宿因为单兵作战能力太过弱鸡而被第一个pass掉了。
信宿一脸忧郁地看着窗外孤零零的树杈。
有个刑警看了眼时间,“林队那边应该快结束了吧?”
“能不能抓住那个‘老六’,就在此一举了。”
郑治国语气坚定道:“现在场面的控制权在我们手里,他们肯定不敢赌冯岩伍还活着并且落到警方手里的可能性,只要有一丝怀疑,就一定会派人过来确定情况。”
贺争点头道:“我们已经联系那天晚上搜救队的成员,让他们一定把嘴闭严实,不能让那些人知道咱们是第二天凌晨才冯岩伍捞出来的。”
听到这话,信宿微妙地笑了一下,“被他们知道也没关系,一旦那些人开始怀疑冯岩伍并没有死,他们会觉得这是警方为了掩饰冯岩伍还活着的真实消息,故意对外设置的障眼法。”
贺争反应半秒,恍然大悟:“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信宿嗤笑一声:“聪明算不上,一群自以为思虑周全的蠢货而已。”
林载川刚一进门就听到这一句极度傲慢的话,看了信宿一眼。
信宿一脸无辜对他挥了挥手。
贺争道:“林队你回来了!”
林载川点点头,一句废话没说:“接下来这段时间,调查在浮岫市内所有孤儿院、福利院上报过失踪的十岁左右的孩子,以及其他分局立案失踪的未成年男性——重点调查这些孩子在失踪前都接触过什么人、或者去过什么地方,越详细越好。”
“尽量能够收集到他们的图像资料,何方应该可以帮忙指证一部分人。”
“另外,跟医院那边随时保持联络,在发布会结束后,那个杀手不一定会在什么时候再次出现,时刻保持高度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