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
他神情恍惚喃喃道:“这个案子要不然还是不要破了。”
“你这段时间努力一下,其实很简单的,连三级运动员的标准都没到呢。”章斐加油打气道,“好歹你也是公安大学毕业的男大学生,我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相信寄己!勇敢宿宿,不怕困难!”
信宿下意识看向林载川,林载川也刚好看他。
他依稀记得,林载川好像对他说过,体测不通过没有什么惩罚——只是会马不停蹄地进行一次又一次补考,直到最后的成绩合格为止。
信宿觉得他浑身的骨头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中午吃饭,信宿订了两人份的法餐,在林载川的办公室跟他一起吃。
信宿坐在沙发上,牙齿咬着叉子,声音哼哼唧唧的,“怎么办载川,要体测了。”
信宿平时走路的速度还没有跳广场舞的老大爷快,更别说跑了。
……上次跑1000米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林载川平静道:“家里有跑步机,上面还没留下过你的脚印,你可以去试试跑带合不合脚。”
信宿吸了下鼻子,可怜巴巴:“呜呜呜。”
林载川想了想,“或者,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晨跑,每天早上两公……”
信宿立马不“呜”了:“不!我觉得跑步机就很好!晚上我就回去看看!”
第一百六十一章
在林载川的授意下,霞光分局的警察又依次接触了桃源村的村民,询问他们关于赵洪才生前的线索,摸排李登义一案凶手的范围。
这种办法是实在没有调查方向了、大海捞针似的“碰运气”,一上午的时间过去,警方这边还真有了一点收获——
霞阳分区的警察打电话过来,语气相当恭敬,“林支队长,我们刚刚问了一个叫赵秀珍的妇女,得到了一点关于赵洪才的消息。她不知道赵洪才生前跟谁走的亲近,也没见他的身边有过什么女人。但是说了一个以前没了解到的情况。”
林载川神情淡淡“嗯”一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赵秀珍说,在前年的秋天,就是差不多一年半之前,赵洪才曾经跟他的邻居发生过一次争吵,最后甚至动手了,两家闹得很僵硬,动手的原因也不清楚。”
“不过,后来两边都没把事情闹大,可能是私下里又和解了。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村子里只有赵秀珍跟我们说了这件事。”
那警察道:“得到这个消息以后,我们又到跟赵洪才起冲突的那个男人那里了解当时的情况,那男人叫郑成威,现在就在我们所里关着,但是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支支吾吾,说当时跟赵洪才发生冲突的原因是村里土地分配的问题,具体的就说不上来了,我感觉不像是实话。”
最后他犹犹豫豫着道:“……您要不派个人过来看看?”
派出所里的那些警察,很多都不是正规公安大学考进来的,没学过什么审讯技巧,水平也就那样,还有很多各种关系塞进来的“合同工”,干点民警的本分工作还行,涉及到一些专业的,连一句实话都未必能撬出来。
“我知道了。”
林载川看了眼时间,道:“今天下午三点。”
挂了电话,捧着一杯焦糖珍珠奶茶的信宿抬起眼看他,“要出门吗?”
林载川点头:“嗯,霞光分局那边说有了一点新线索,我下午去看看。”
正月刚过去,刑侦队现在手里只有李登义这一个案子,完全算不上忙碌,林载川有时间的时候,一般不会让手下的刑警去跑腿。
信宿笑了一声,有点不太正经的语气:“要邀请我一起陪同吗?”
林载川看他,想了想:“怎样才算邀请?”
信宿哽了一下,一时竟然没想到要怎么接这句话。
林载川在反将他一军这件事上一直很在行。
林载川走过来,喝了一口他剩下大半的奶茶,味道很浓、很甜,但不腻。
信宿总是喜欢这些含糖量很高的东西。
他轻声道:“跟我一起去吧。”
二人到一家餐厅吃过午饭,林载川开车,信宿坐在副驾驶玩手机,随口闲聊似的,“我看局里的同事都不太在意李登义的死因。”
这一上午,办公室里的刑警都没怎么在讨论李登义的案子,重点都放在后面的春季体测上了,甚至有人在办公室里公然举铁,吓的信宿直接跑到楼上去了。
目前的证据,李登义生前涉嫌贩毒、故意杀人,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总而言之,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干的都是丧尽天良、危害社会的营生。
这种人即便是死,也很难引起人的共情,死有余辜的祸害,不拍手称快已经是很有职业道德了。
刑警也是人,有憎恶情绪是正常的。
不过眼下最主要的原因是确实没有什么能调查下去的线索。
而且跟桃源村里的大阴谋比起来,李登义的死显得更加无关紧要。
林载川注意着前方的车辆,轻声道:“年后连续两起案子,一个是轰动全国的社会性案件,一个是涉嫌刑事犯罪、制毒贩毒的集体性质犯罪,他们这一个多月都在长时间连轴转,现在忽然闲下来,注意力松散也是难免的。”
只有林载川这种机器人似的工作狂,才能每天都工作效率百分百地在一线上——
不过现在因为某个人时不时就在他身边刷一下存在感,林载川也没有以前那么“专注”。
信宿:“不知道罗队那边,有没有找到桃源村背后那个人的线索。”
信宿确实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在霜降的眼皮底下、在他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悄无声息的“繁衍”出一个毒窝来,就连市局短时间都没有任何发现。
他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不过这些话就是不能说给林载川听的了。
两点半左右,二人到了霞阳分局,门卫大老远看到市局的警车开过来,赶紧通知办公室,“市局那边来人了,快点准备准备。”
林载川的官职比他们分局的局长都高一级,又常年征战声名在外,分局的警察都很敬畏他,这种“敬畏”不会因为林载川性格平缓温和而消失。
林载川还没停下车,就有两三个警察远远跑了过来,“林支队!”
二人从车上下来,林载川微微一点头,“这是信宿。我的同事。”
分局的警察忙道,“信警官好。”
信宿听着这个称呼,浑身登时好像有虫子在爬——他在市局里是年纪、辈分都最小,没有一个人叫他“信警官”。
这个称呼简直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他没说什么,只是露出了一个非常标准的虚假的社交微笑。
分局的警察招待他们两个进了办公楼,一边走一边道:“郑成威已经在审讯室里等着了,我们审了他一中午也没审出什么,您想问什么就尽管问。”
听了他的话,林载川微一颔首:“本来应该是我们市公安局的工作,耽误各位午休时间,辛苦了。”
市局刑侦队全权接手了这起案子,按理说嫌疑人都应该押送回市公安局,不过因为桃源村涉案人员太多了,用警车来回押送两天可能都押送不完,所以把村民暂时都留在了霞光分局,这是不小的工作量。
分局本来就有很多鸡毛蒜皮。
那警察连连摆手道:“不辛苦、不辛苦,我们应该做的。”
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个警察小声嘀咕道:“市局来的领导就是不一样,这涵养。”
另一个警察也小声吐槽:“看看咱们大队长,不过就是官大一级,成天冲咱们颐气指使的,再看看人家林支队,这态度这修养……真羡慕,我什么时候能调到市局去啊。”
一个年轻女警压着声音道:“他旁边那个帅哥,听说是个超级富二代,以前手里有几家大公司,长的可真好看啊,那脸皮比我都白,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另一女警用更小的声音道:“嘘,我刚刚听市局的贺争说,他跟林支队长是那个,同性恋。”
林载川跟信宿的关系,市局的刑警全都知道,但是传到分局的速度就很慢了,尤其是林载川是各种八卦绝缘体——很少有人传他的“小道消息”。
那女警话一说完,整个“碎嘴子”小队都没有一个说话的,半晌才有个男警“卧槽”了一声。
林载川跟信宿已经走进了审讯室。
郑成威是个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跟赵洪才差不多,皮肤黝黑,身体壮实,脸上很多皱纹,是很常见的长年下地干活的农村男人的长相。
郑成威看着眼前穿着警服的刑警,能非常明显的感觉到这次来的两个人跟上午的那些条子不一样,但他的文化水平让他难以形容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市局刑侦队的一把手,尽管他看起来还很年轻。
林载川平静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响起:“警方从其他村民口中得知,在前年你跟赵洪才发生过矛盾,甚至动了手。当时你跟他起冲突的原因是什么。”
郑成威道:“是村里……”
林载川这时直接打断了他,没让他把这句话说完:“即便在桃源村你涉嫌制毒行为,但由于被教唆或者被蒙骗,最多是过失犯罪,甚至无罪。但如果警方后面查到你还涉嫌其他犯罪,并且你在接受审讯的时候,态度恶劣、不愿意自首争取从宽处理,情节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信宿在旁边懒洋洋添了把火:“你跟赵洪才发生过正面冲突,然后赵洪才没到半年就死了,很难说你没有杀害他的犯罪动机,你最好还是好好解释解释这件事。”
郑成威完全不知道这两个警察是在夫唱夫随地吓唬他,以为警察真的怀疑他是杀人犯,脸色一下就变了,语调都漂了,“我不是、我绝对没有杀赵洪才啊,我、我当时都没在村里,我怎么可能杀他,而且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严重过节!”
信宿跷起一条长腿,似笑非笑地看他:“那你们有什么不严重的过节,说来听听。”
郑成威年过半百的人,被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崽子盯着,竟然感觉到如芒在背,冷汗都下来了。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腿肚子都隐约抽筋了。
反正、反正当时什么都没发生,他想做的事也没成功,就算承认了,警察也不能真拿他怎么样……
郑成威咬了咬牙,“当时,我看到一个闺女,自己在我家门口玩,我就想,让她来我家,看会电视,吃个雪糕。”
虽然郑成威没脸明说,但林载川和信宿都听懂了他的意思——他一个男人,想让一个小女孩跟他回家,这其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林载川抬眼:“多大的女孩子。”
郑成威硬着头皮:“八、八、九岁吧,穿着一条小白裙子。”
林载川的神情骤然冷了下来。
信宿眼里虚浮的笑意也没了。
郑成威脸色涨红,“我当时就是,一时脑子犯抽了,就想着她一个小孩,我、我……”
他信誓旦旦道:“但是我什么都没做,那小孩我碰都没碰一下!我发誓!赵洪才把那个小孩子带走了的!”
在众多犯罪隐形癖好里,恋童癖是最让人不耻的,信宿多看他一眼都觉得令人作呕,神情恹恹的低下头去,不想跟他再多说一句话。
郑成威脸红脖子粗道:“他说我不要脸耍流氓,我说他多管闲事,我俩就这么吵起来的,他还踹了我一脚。”
“这真是实话,绝对没撒谎。”
他又强调了一遍:“我真的啥也没干!”
林载川声音冷淡至极:“强奸未遂也是犯罪。”
只不过,只有郑成威的自述很难给他定罪就是了。
“如果不是赵洪才阻拦,带她回家以后,你打算对那个女孩做什么,你心里最清楚。”
“………”郑成威好像被当众狠狠扇了一巴掌,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不过好在因为赵洪才的阻拦,最后那个小女孩并没有遭遇不测,平平安安地离开了。
只是赵洪才知道郑成威心怀不轨,说不定这种事不是第一次,郑成威可能还有什么“前科”。
林载川道:“那个小女孩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以前在村里没见过她,应该是跟着爸妈从外地回来的,当时我问过她叫什么名,她说叫小雪,应该是小名。”
因为赵洪才的帮助,她没有被郑成威哄骗着回家,甚至可以说,赵洪才对这个女孩有救命之恩,躲过了人生的一大劫难。
赵洪才对她有恩情。
这个女孩其实很符合杀害李登义的凶手画像。
李登义杀了她的恩人,所以她为赵洪才报仇。
但,按照郑成威说的年纪,这个女孩现在最多最多也只有十一二岁,林载川并不觉得这个年龄的女孩有独自杀害一个成年男性、并且把他倒挂在树上的能力。
而且仅凭一个似是而非的小名,警方可能很难找到这个人。
交代到了这个程度,林载川不觉得郑成威还会对他们说谎,关于赵洪才能调查到的线索恐怕只有这些,他安静片刻,又淡淡地说:“有件事我有些好奇,你想要把那个女孩带回家,刚好被赵洪才看到。可是赵洪才怎么会知道你想对那个女孩做什么——还是说你曾经做过什么,赵洪才知道你的为人,所以才阻止你跟那个女孩接触?”
如果说刚刚郑成威还是脸色红里发青,那在听到林载川的这句话以后,就是彻底发白了。
“我也没做什么,就是,看到村子里的小孩,想去摸摸他们的脸蛋……脸蛋。”
许久,郑成威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逐渐藏不住痴迷的神态,喉结滚动,喃喃道:“小孩子多好啊,小男孩,小女孩,看着那么稚嫩、那么可爱,跟花一样,皮肤又软又白,看到就忍不住……”
“——就忍不住你那肮脏丑陋卑劣可耻的欲望。”信宿语气冰冷打断他,很少见他有这样毫不掩饰对一个人的厌恶的时候,他乌黑瞳孔里没有一丝温度,“管不住自己那半两东西,建议是直接化学阉割永绝后患,留着也是祸害的烂肉,煮熟了喂狗都不吃。”
说完信宿忍无可忍似的,没再看郑成威一眼,推开门走出了审讯室。
在审讯室外面瞻仰学习的分局警察,一齐目瞪口呆地目送他离开了这个楼层。
过了几秒钟才有人道:“好骂。”
“我的公安局嘴替。”
“好骂。”
“妈的该死的恋童癖恶心死了啊啊啊这种人渣怎么活到现在的!”
林载川微微皱起眉,看向关上的房门,感觉信宿的反应……不应该是这样。
信宿从来从来都是一个擅长控制情绪的人,他没有在任何人、任何事面前失态过,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比林载川还要擅长情绪管理——刚才也算不上失态,只是情感暴露的忽然不太像他。
“小孩子稚嫩青涩、纯真美好,都不是犯罪滋生的理由。”林载川一双冷漠的眼睛盯着郑成威,轻声说,“你才是。”
林载川离开审讯室,听外面的同事说信宿刚刚往楼下走了,于是下楼找他。
信宿确实在楼下等他,嘴里含着一根刚刚从车里的草莓味棒棒糖,后背靠在墙壁上,一条腿撑着地。
看到林载川走过来,他跟往常一样微笑一下,声音也温温的,“结束了?”
他神情平静温缓,甚至有一丝真切的笑意,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载川“嗯”一声,走到警车旁边,打开车门坐上去。
信宿跟他一起上车,在副驾驶座位上拉上安全带。
但是很久林载川都没有发动车辆,只是这样坐着,车里安静的不同寻常。
信宿的表情渐渐沉静下来。
过了一段时间,林载川轻声开口:“你父母出事那年,你只有九岁。”
“我问过你家从前的邻居,她说在你父母离世后,你被当地福利院收养了,但我查过了浮安分区,甚至整个浮岫市的福利院儿童资料,上面并没有你的名字,信宿。”
其实这件事林载川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当时拜托以前的前辈调查信宿父母相关一切的时候,他就知道。
但信宿不主动说,他也不想逼着他开口。
然而在今天,林载川终于意识到了某种——比他曾经猜测过许多次的“真相”都要令人惊骇的真相。
听到他的话,信宿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睛,好像并不愿意解释。
林载川的声音很轻:“我知道你目睹了父母的死亡,你当时就在案发现场。”
“但我一直无法理解,凶手为什么要留下一个目击证人,跟他有血海深仇。”
在林载川说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信宿一句话都没说,也不动,好像一座雕塑一样,连呼吸都轻的难以察觉。
林载川微微叹了一口气,知道他不愿意开口,最后还是没有勉强他说什么,发动起车子,准备离开。
“小雪”。
市局需要查出这个女孩是谁。
就在发动机发出轻鸣的那一瞬间,林载川听到了一句极轻的,“他把我带走了。”
那声音轻微的恍若幻觉,林载川将刹车踩到了底,转头看向信宿。
信宿把嘴里的棒棒糖拿了出来。
“他没有孩子,想要一个继承人。所以把我带走了。”
他稍微低下头,长睫遮掩,看不清脸上的任何表情。
“我是被他养大的。”
林载川尚且没能反应过来这句话里的意思,心脏就一阵痉挛的剧痛,好像被什么隔着时光的枪口猛然重击了一下,以至于他的瞳孔中划过一分惊颤。
在那天雷雨之下的血色后,信宿被他的杀父、杀母仇人强行带走,放在身边养大。
从九岁开始,到……
信宿道:“我十七岁那年,他死了。”
“后来我被张同济领养,有了第二个父亲。”
后来的事,因为信宿接管了张同济的几家公司,是明面上可以调查到的。
信宿跟那个凶手在一起生活了……从九岁到十七岁。
一个少年最容易被摧毁的年纪。
林载川的喉间干涩,似乎有什么东西绞紧了,连开口都变得艰难,甚至不敢提及这个话题,“他对你……”
方才在审讯室里那样反常的表现,是不是那个凶手对九岁的少年做过什么,所以信宿才……
信宿则是笑了一下,语气听起来竟然有些愉快,“没有。”
“只不过,当初跟着一个坏人四处闯荡,被迫‘见识’了很多不干净的脏东西,对我当时尚且年幼的心灵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所以,现在还会觉得深恶痛绝。非要说的话……可能也算一种心理阴影吧。”
林载川低声说道:“所以,当时刑昭的那个案子,你才知道李子媛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你在那个时候就跟她见过。”
信宿无奈地叹了口气。
林载川的脑子有时候快到人类难以理解的地步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不敢跟林载川“坦白”的太清楚的原因,他担心他多说几句话,林载川就能把所有前因后果都能想明白。
而他还没有做好跟林载川说明一切的准备。
但信宿又不想欺骗林载川,只能挑着一点能告诉他的“部分实情”对他坦白。
“对不起。”
信宿正在思考要对林载川说什么,才能把对话的尺度刚好把握在“实话实说”和“隐瞒事实”之间,就听到林载川低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有些诧异地转过头——
不知道是不是信宿的错觉,他感觉到林载川的眼睛竟然有些红,可能是太心疼了,嗓音也低哑:“我不该提起这些。”
他明明知道,那对信宿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但一时关心则乱,还是主动提起。
信宿则是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好像被林载川视为“伤痛”的东西,在他的眼里都根本不值一提。
然后他说:“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有权利知道这件事的人了,载川。”
第一百六十二章
信宿语气平静:“我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心理阴影,曾经发生的所有,我都能接受,只是有时候见到一些东西还是会反感。”
“至于总是在夜晚做梦,可能是曾经年幼的自己还不能面对这些,过剩的恐惧在我失去意识时候的体现,其实并不会影响我什么。”
“我说过,不论以后你调查到什么,想要求证,都可以来问我。”
“不要道歉。”
信宿解开安全带,额头轻轻抵过去,几乎是吻着他的唇,对他说,“这是你可以对我做的事。”
很难形容信宿到底是怎样的性格。
平时里娇气的“举市闻名”,脾气像没被人接在怀里的蜜袋鼯,稍微有点不舒心就会直接“死给你看”,简直脆弱的不得了。
但当提及那些真正的伤痛的时候,旁观者都觉得触目惊心,他又表现的好像万般无坚不摧。
林载川闭上眼睛,向前压上他的唇,将那若有若无的触碰落实。
他知道信宿交付给他的是什么——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过往,他受过的诸多伤痛,或许可以称作“软肋”的东西。
对于信宿来说,这样孤注一掷的信任再也不会有了。
信宿的睫毛微微颤抖,感受到他的试探,顺从地张开唇。
信宿以前就不喜欢任何“碳基生物”的触碰,没认识林载川的时候,从来不肯让什么人碰他,平等讨厌每一个两条腿的生物。
所以即便他看起来一个上流社会花天酒地的花花公子,但他不会接吻。
第一次跟林载川接吻的时候就呛到了,还假装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后面实战机会不多,也一直没有什么长进。
好在林载川也不是什么个中高手,二人只能说是不分伯仲,只是被本能驱使着触碰,他的舌尖沿着那一丝草莓糖的味道探寻过去,直到淡淡的甜腻气味布满整个口腔。
“………”信宿喘了一口气,喃喃道:“听说接吻也可以练习肺活量,靠这项运动锻炼身体的话体测有希望吗。”
林载川沉默两秒:“你要徒步跑回市局吗。”
信宿语气坚决:“不可能!”
林载川轻声道:“体测的事不用太担心,最多再补考一次就是了。”
信宿皱眉,一副压力很大的表情:“我听章斐姐姐说,我们刑侦队以前的体测通过率是百分百的。”
“只有我一个不及格的话,好丢人。”
林载川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他还以为这人从来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他。
林载川斟酌了一下:“反正,都知道的。”
信宿身体不太好,体重轻的吓人,又懒得长毛,后勤的工作人员看起来都比他结实——这些在市局里都不是什么秘密,甚至是人尽皆知。